第一章 社团（1）

Ace，其意为顶尖、一流。

在近年来日渐于世界范围内流行普及的网球运动中，Ace专指发球时，接发球一方未曾碰触到球而直接得分的高质量发球。

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到了如今，Ace已有其新的象征所在。

千锤百炼而出，远超寻常水准，能够在突如其来亦或拉锯之中，关键时刻来临的那一瞬轰然爆发，绝争胜负。

具备如此决胜之能的超凡技艺，在现代的网坛世界里，被冠以“Ace”之名。

亦即——

王牌。

……

封墨单手托住侧脸，无暇感受从窗外吹进的微风的清凉，紧紧盯着讲台上那位年轻班主任所书写的课程要点。

线条柔和漂亮的字符从女教师手下跃然而出，形成对于封墨来说十分棘手的公式推导过程。

今天是封墨升入高中的第八天，可高中的课程节奏依然令他感到难以适应。

尤其他所升入的高中并不简单。

不，仅以“不简单”来形容似乎稍嫌不够……

各种国际赛事奖项不计其数，甚至就连去年国家承办奥运会，也有一名在校学生作为火炬手，传递那象征奥运精神的圣火。

全国首批四所示范性重点高中之一，蓉都七中。或许那种种殊荣仅闻名于业内，不过检验一所高中教育成果的重要因素，高考成绩，却为代代生活于蓉都的人们所共知。

九成五以上的一本率，这是何等惊悚的数据。

同时，七中的学习氛围极其轻松，素来在少年男女中有着“游乐场”的戏称，因此相对地课程节奏数倍的加快。

这样紧凑的节奏，即使是从七中初中部直升进入的封墨，也感到十分不适。

“好，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

随着年轻女班主任宣布下课，封墨记录下最后一点笔记，长长吐出一口气。

集中力还是有所欠缺啊。

整理好课本与笔记，刚将它们放入课桌抽屉里，耳边再次传来班主任的声音。

“从前天下午开始到下周五都是社团招新的日子，希望同学们积极参加社团哦。而且学校毕业的要求里，也有修满社团积分这一项，需要引起重视。”

社团啊。

这也是蓉都七中在蓉都市里被戏称为“游乐场”的原因之一，其他的重点高中据说就连体育课的时间也被文化课所占据，唯独七中相反还要空出更多时间给学生们自由活动。

当然对于那些学霸来说，并非没有合适的社团选择。

比如学校物理实验室（当然不是高端实验室，以激发与验证创意为主），比如学校国际奥林匹克竞赛队……

封墨自觉不是那种好似怪物级别的学霸，就连普通课程要跟上都嫌困难，当然不会选择类似的社团。

那么到底要选择什么社团呢？

收拾好书包，封墨站起身来，打算随意在学校里走一走。

从新生入校的第二天开始，各个社团的招新宣传海报就贴满了走廊里的几个告示板，如果暂时拿不定主意的话，不妨先去看看。

在此基础上，如果能在社团活动的地点实地观察一下，想必能够选出至少并不讨厌的社团加入吧。

并不讨厌啊……

想到这里，封墨在教室门前稍微驻足。

没有特别喜欢，也并不反感讨厌，从初中以来所有面临选择的时候，几乎都是抱着类似的态度和感觉呢——不过在他看来，并不讨厌。

进入市内首屈一指的高中，苦学三年后参加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精心挑选分数范围内所允许的最顺眼的专业，然后再度进入大学学习四年。

大学毕业后步入社会，活用长辈的人脉资源或者干脆自己找寻一个并不讨厌的工作，待到事业初步稳定，遇见一位能够和睦相处并不讨厌的女孩子，相互恋爱直至组建家庭。

如果不出意外，他，以及他身边的这些同龄人，大部分都会拥有如此的未来吧。

没有特别的激动与兴奋，也没有向往和憧憬，不过对于这种现状并不讨厌。

当封墨来到告示板前时，才慢慢收起无意义发散出去的心神，目光投注到面前的告示板上。

“篮球队，身高要求，呃……哦，还有篮球社，没有任何要求，但如果要玩一场正规的篮球对抗，需要集齐十个人，在场地上自然也是要参加各种比赛的校篮球队优先使用，这个PASS……”

“围棋社，这个倒是不错，对于场地的要求也很低，社团提供了一间教室作为活动地点，还有棋盘和棋子，可以作为备选项。”

“学生会，PASS……声乐部，PASS……”

“网球队？”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卡通风格的手绘海报，穿着短袖短裙的女生，拿着网球拍正起跳挥拍扣球的模样。值得一提的是，海报作者极尽能事地突显女生线条流畅的修长美腿，还勾勒出裙摆飞扬的姿态，裙下风光将现未现，将“绝对领域”表现得淋漓尽致，很是夺人眼球。

封墨嘴角抽动了一下，尺度虽然不大，但能通过老师审核公然出现在告示板上，某种意义上也是相当厉害了。

“说起来，好像听老爸提起过网球……”

当然不是通常小说漫画里的那样，老爸曾经是世界第一的网球选手什么的。

对于网球，老爸仅仅是“会打”的程度罢了。

老爸之所以学习网球，纯粹是因为网球在同事与上司的圈子里流行度很高，为了适应此种情况加强与大家的交流不落人后，老爸才掌握了这项技能。

“原来如此，即使未来步入社会，掌握网球技能也能带来很大便利。”

况且到现在，老爸自己也慢慢喜欢上了网球，这证明网球有其魅力所在，综合考虑之下，十分适合作为高中三年社团活动的项目。

那么，就先去网球队的活动地点看看吧。

封墨心底做出决断。

不过有一点令封墨十分在意，这张海报很明确地说明招收团体是“网球队”而非“网球社”。

按照常理来说网球队应当类同于篮球队，是代表蓉都七中参加高水准赛事的竞技性团体，和以兴趣为主的社团有根本性的不同。

然而篮球队甄选新生都有极为详细的最低标准，为什么网球队却能欢迎任何人加入？

实地见习一下，或许能够观察出其中的缘由。

海报上有详细的网球队活动地点，甚至还画上了一幅简易地图，哪怕封墨对学校还不太熟悉，心中也由此有了大概的路线。

正要转身走开，耳边忽地传来一个清冽凛然的女声。

“那边的那位同学，请等一下。”

这个时间在走廊这边看告示板的只有封墨一人，于是封墨下意识地回过身，目光追寻那清澈悦耳声音传来的方向，只与对方视线稍一相触，心头就升起被某种无形气场所震慑的悸动感，一时间忘却了该如何反应。

那是一位难以用确切语言描述的美丽少女，刹那间封墨只能想到“精致的容颜”“凛然的气质”之类泛泛的词汇，但这些尚不足以描绘出封墨有生以来仅见的少女之美。

视线相触之时，封墨呼吸顿止，目光立即游移下来，然后固定在对方长袖校服的右臂之上。

那里套着红色的袖标，袖标上印有“学生会”的字样，再联想到少女朝这边走来的姿态颇有几分气势汹汹的感觉，封墨不免心生忐忑，该不会无意间触犯了什么校规吧。

冷静点。

头发在入校前已经剪成了寸发，没问题；着装虽然不是校服，但那是因为新生目前还没有发放校服的缘故，整体衣着黑白配色，绝对得体，没问题；裤子也从假期时的牛仔裤换成了松紧式的运动裤，不存在拉链走光的可能性，没问题；刚才看海报时也没有做出什么过激或者“绅士”的姿态，没问题……

最怕的就是找不到问题啊！

艰难地咽了口唾液，封墨目视少女走来，她堪堪及肩的短发在走动中微微摇晃，乌黑的秀发看起来十分柔顺，没有丝毫分叉的感觉。

但是这样微微摇晃的短发，只会让封墨想到那一位“神都能杀给你看”的二次元危险人物。

唔，这样一想，总觉得越发恐怖了……

“你是打算加入网球队的新生吧。”

“咦？”

“要加入网球队的话，跟我来。”

这样说着，少女向封墨点头致意一下，越过封墨，向走廊尽头的楼梯走去。

“……哦。”

呼……

果然生活在一个普普通通，没有奇怪设定的世界真是太好了。

还没考虑是否加入网球队，首先只想实地观察一下——不过这一点，封墨还是不敢对少女直言相告。

此时跟在少女身后，封墨才注意到她背着大大的黑色背包，看背包形状与父亲的网球包一样，想来她正是网球队的其中一员。

担任学生会职务的同时，于网球方面也有建树，这位学姐当真不简单。

不凡的才能加上罕见的美貌，毫无疑问学姐在学校里绝非无名之辈，只有他这类刚入校没几天的新生才会不认识。

不知道学姐是高二还是高三的学生。

才貌兼备，无论学习还是运动都不落人后——虽然刚刚接触，不知名的学姐已经在封墨脑中留下了如此印象。然而仅仅一个转角的时间，这个印象便被刷新，拔高到令对这方面并不十分在意的封墨也感觉耀眼的程度。

在楼梯转角之时，两人遇到了似乎憧憬着学姐的粉丝女学生（同样是穿着校服的学姐）。

女学生超乎寻常的热情暂且不谈，她那打招呼的内容叫封墨一阵阵晕眩，几乎要认为自己幻听了。

去除客套以及带有强烈个人感情的部分，粉丝女学生的话语大约可以归结为一句话。

“恭喜会长学姐带领网球队进入全国八强，今年暑假我们也会去声援的。”

这么说起来，作为学姐的学姐，她只能是三年级的学生了，不过重点不在这里。

封墨敏锐地把握到两个关键词，“会长”以及“带领”。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误的话，在他身前背着网球包的女生，竟是学生会会长，同时还作为领队或者队长带领网球队晋入全国八强？

蓉都七中作为全国唯四的示范性重点高中，其学生会会长具备着如何份量，其竞争如何激烈，即使封墨对此毫无关注，也能想象得出。

网球方面封墨完全不了解，可无论如何，在全国无数同龄人中杀出重围，成为立于山峰之上的那一小撮人之一，其含金量恐怕丝毫不亚于学生会会长。

他低估了这位招呼他去网球队的学姐，学姐恐怕并不只是“校内有所名声”的程度，或许已然成为了这三年内，学校的标志性人物。

两方面同时达到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步，现实的世界里，竟然真有这样堪称“怪胎”的人物存在？

恍恍惚惚之间，封墨耳边传来学姐那凛然的声音：“到了。”

到了？

到网球队了？

“把你的学生证给我。”

或许是被学姐的容颜气场所慑，或许根本还未从那种不真实的心境中苏醒过来，封墨下意识依言递出学生证。

然后听到学姐清亮，并且带上几分高兴意味的喊声。

“苏教练，终于有新生要入队了！”

等等……学姐刚才说——终于？

而且他只是来实地观察，并没有想好要不要加入网球队……

望着学姐拿走学生证走在前方仿佛有些雀跃的背影，封墨内心深处，莫名生出极其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