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回村

年关将至，几天前的晚上我微信收到一张照片，照的却是我们村的一座野坟。

消息是同村的华子发来的，他和我一样在外谋生。他给我发这种照片干什么？我有些奇怪。

偶然间的一瞥，忽然注意到野坟前头竖着的墓碑，有点不大对劲。于是我把照片放大了看，一下打了个激灵。

碑上刻的是我的名字！这照片里的，居然是我的坟！我尼玛在外面还活的好好的，村里怎么把我坟都给砌好了！

太不像话了！

我拨了华子的电话想问个究竟，电话那头却显示占线中，暂时打不通。直到半夜华子才给我回了个消息，只有一句话——哥你回村看看吧！

华子这小子老实，看来是怕得罪人。

说起来，我在北京打工，已经两年没回村子了。今年春节有几天假，本来就打算回去的。这下倒好，我也想看看到底哪个混蛋开这种缺德的玩笑！

不能不回去就当我死了吧……

过年的票出了名的难买，我的老家太远了，火车要走一天一夜，票更难买。不过拿手机刷半天，竟破天荒地刷出了张卧铺，就在明晚，往后票就没了。我没犹豫立即就买了，当晚也把行李收拾好。

北京是始发站，第二天上车的时候，车窗外正起着严重的冬雾。雾气重的都涌进了车厢，过道里都笼罩了一层霾。帝都的霾我早已司空见惯，但今晚的也未免太重了些。

春运这节骨眼上，上车的人并不多，真是稀奇。就在这隐约的雾气之中，我的目光莫名的被一个窈窕的身影所吸引。

齐刘海，黑镜框，这曼妙的身材……等那美丽的倩影轻轻转身，我却一下愣住了。

这张白皙的脸，这姑娘……不是我们村的妮子吗！怎么能在这里遇到她？

妮子从小跟在我后面一起上学，我比她大一届，高考那年我落榜便出来打工了。后来就听说她考上大学了，这一想难道就在北京？

我想起身确认，一转头却看不到她了。不仅是她，过道上的人也没了，稀稀落落都上了自己床铺，都晚上十点多了。

火车离开了帝都，车上的雾气渐渐散了。我有点怀疑刚刚是自己眼花，也就没往车厢那头走去确认一下。然而就在我坐在自己床铺想躺下的时候，一个娇滴滴的美女就站到了我的身旁。

我一抬头便高兴坏了，竟然是妮子！之前没眼花啊……她正朝我害羞的笑，还是和两年前一样，见到我就脸红。

在这趟火车能遇见两年未见的妮子，我有许多话想聊。我让她坐下，问她是不是在北京上大学。妮子侧过头，并没有回答，反而问我是不是要坐这趟火车回村子。

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这不明摆着的嘛，难道她不是吗！

我点点头，想继续问她，没想她又先说话了：“哥，你千万不要回村子！”

这说的什么话，幸亏旁边床铺都没人，不然被人听了还以为我们村子有什么呢！

我说了句：“咋了？”

妮子却低着头不回答，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精致的脸庞上，显得有些惨白，没有什么血色。

两年前的妮子还不像现在这样白，那时候呆在农村，皮肤都是小麦色。到底是来了城里，就不一样了啊！

见她一直沉默，我轻拍了下她的肩，手心却传来一丝冰凉的触感。妮子猛然抬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我看。她的眼神里竟有一丝幽怨，像是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事。

我自顾的想着，也不好多问，只好借故上了趟厕所。结果等我再出来，就看不到刚才还坐在我铺前的妮子了。

一想可能是回了自己厢铺，女孩子家在一个男人这儿呆久了始终不太合适，这个点也该睡了。

面前的床铺很干净，床单上一点压痕都没有，妮子也是够轻的。我于是就睡下了，想着明天再细问她吧。

火车上开空调了，夜里裹紧被子竟觉得冷，直到后半夜周围都静悄悄的，整个铺厢就我自己。起始站的时候就没人进来，夜里火车也没停过，两年没回去了，看来是改线路了。

只是春运人还那么少，有点不合理啊。

早上我却是被一阵嘈杂的说话声给吵醒的，一看表都上午十点多了。就发现周围的卧铺上人竟都满了，连过道也热闹了起来，成了人挤着人了。

我心里嘀咕，这睡了一觉怎么就跟换了辆车似的！我想去找妮子，昨晚忘了问她在哪个车厢，只能挨个车厢去看。然而找了半天也没找见她，我于是向各个车厢里的人描述妮子的长相，结果他们都说没看到。

问到最后人都觉得烦了，没几个肯理会我的了。就这样直到下午，我都没有再见到妮子。

一种不好的猜测在我脑子里闪过，她不会提前下车了吧！

那么不想回村子吗……

正好这时候有个穿制服的列车员经过，我见他手上拿着几本册子，连忙又向他打听。

他听我说要找人便问了妮子的名字，接着一本一本的翻着册子。

半天却听他不耐烦的说：“你是不是搞错了，你说的这个人根本没有她的上车记录！”

不能啊，难道妮子改名字了吗？我于是就想看看他刚翻的册子，手刚伸过去列车员就不依了，只好作罢。

一小时后到了我要下车的站，火车现在提了速，以前都是晚上到的。

在站牌处等了很久，我始终没有见到妮子下来的身影，她就像从来没在火车上出现过一样。山路难走，终于在黄昏时分我到了通往村子的路口。

前方是一棵上百年的大槐树，远远就见到一个老头弯着腰，正在给死去的人烧纸。这老头我并没有印象，大概是邻村的吧。

一道火光映照在他树皮般的脸上，老头没来由的转过头，冲我咧嘴笑了笑。却把我吓了一跳，看他的眼珠子都是白的，应该是瞎了，但这举动又像是能看到我。

“别往前走了，这条路不通的！”老头忽然又开口说话了。

他的话让我我觉得莫名其妙，这路口以前明明是通向村子，现在怎么就不通了？我于是就告诉老头要去前面的村子，好久没回来看看了。

“我在这呆了那么多年，还从来不知道这路能通什么村子？”老头用他那双白眼对着我，嘴里一副老长辈的语气：“通坟堆还差不多！”

我心里一咯噔，这老匹夫，咒我们村！也是，都瞎了还在这烧纸，是正常人干的事吗？

这老头精神一定有问题！我连忙就绕道走了，惹不起还躲得起，等再踏上通往村子的路时，背后隐隐的传来一阵叹息声。

我一转头，身后却是空的，那瞎子竟不见了！老槐树下的那堆火也熄灭了，只有一缕青烟在冒着，一堆纸钱都化成了灰烬。

眼看着天色又有些黑了，我扭头继续赶路。

在转过十几道弯后，终于看到了远处亮着一盏灯的村口。之前周围还是一片黑，偶尔能听到几声青蛙叫声，一走到村口，便看到村里的人家都已经亮起了灯。

两年没回来了，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村子，我的心里有些激动！

村长家亮着一盏灯，门也大敞着，农村都这样。只是门口挂了几条红布，墙边还有白纸扎的几个小人让人有些费解。

这到底是办红事还是白事？

“李老爹，我回来了！”我喊着村长的名，一边走进了屋子。

我是吃着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的，村长是我的养父，小时候在他家最多了。就见到一个人蹲在院子的角落，正吧嗒吧嗒抽着烟，好像在想事情。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佝偻的背上，是老爹！

老爹的头发都白了大半了，他一直也没什么亲人。无儿无女，我十八岁那年老爹老婆也得病死了。

两年没回来，老爹却像老了十岁，我看着有些心疼。

“金子你……回来了！”老爹抬头一看到是我，显得异常的惊讶，像是从没料想我会回来一样。

我本来就想给他个惊喜的。在外打工，总想混出个名堂好衣锦还乡，在没有出人头地之前，真没脸回来。我又是吃村里百家饭长大的，长久不回来，他们怎么想我也正常。

老爹之前的眉头一直皱着，现在见到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回来了好啊！”

感觉到老爹有心事，我就想问几句的。老爹一转身就去前屋给我热饭去了。从小吃他家喝他家的，他始终视我如己出。

快过年了，热的饭菜很丰盛，鸡鸭鱼肉都有。我也是饿坏了，一连吃了三大碗香喷喷的大米饭。

这一顿狼吞虎咽，大概是突然回来水土有些不服，就把我肚子给吃坏了，半夜直上厕所。蹲厕所的空当，我不自觉的侧头，向茅厕外面看。却看到厕所直对着的村口，好像站着个人形的黑影，在远远的打量着我。

这黑影却看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