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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瑾

言瑾

LV14 2016-07-06

【饮血剑】

作者:言瑾

作品简介:他戴上斗笠,就杀人如麻,血溅黑衣。
他取下斗笠,说有剑如此,由不得他。
涯追随那个男人多年,恨交织着依恋,不舍却又遭背叛。
那场大火再也没有熄灭,他醒来,拿起剑杀人无算,血溅在脸上,他洗去浓妆。


正文:

雨还在下。

十数个布衣大汉在酒楼里打将起来,刀光剑影中伤人无眼,急切上前阻拦他们的酒楼老板夫妇倏忽间鲜血满身,眼看是救不活了。
扎着羊角小辫的白白嫩嫩的女孩子,哇哇大哭着扑到他们身上。

雨中有人咿咿呀呀地唱,“何惧朝朝暮暮吔,千万年也等得,只盼郎唷,莫负了妾妾妾凄凄惨惨戚戚。”

白衣绣牡丹,广袖徐徐摆,一袭破破烂烂的油纸伞,伞骨挺得直直的,伞下浓妆的男人戏子打扮,眼里是淡淡的哀愁,切切的冰冷。
“戏子无心!”从酒楼中一路打到外面,花臂一伙人中眼尖的一眼就瞅见了路尽头那个江湖传说中与玉公子并称正邪双璧的煞星,慌得怕得大叫道,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吔!”另一伙扎红巾的也有人惊叫起来,“真是这魔头!”
扎红巾中为首的头领气得拿刀背在他脚窝处一砸,那大汉心知失言,跪着也不敢起来,双腿颤颤,竟湿了一片。
那戏子打扮的男人却仿佛浑不在意,依旧是轻轻唱着戏曲儿,一步一声地径直走着,两边是突兀僵直着的大汉们,手中的刀剑还泛着冷光淌着血。他走过的地方,大汉们神情一下放松了,眼神转为轻蔑,有几个还低低地啐了一声。
“啊呀!”这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却不知哪儿来了勇气,跌跌撞撞地三两步冲到男人身边,紧紧地抓着他半只手掌不放,“求求你了吔,他们当街杀人,都是坏人呀,大叔,求求你杀了他们呀……”
两伙人此时倒是尽弃前嫌,一齐凶神恶煞地瞪大了眼,一叠声地道,“小丫头胡说什么呢!”“信不信大爷现在就了结了你。”“屁大个娃,懂个甚江湖义气。”
男人抽了抽手,女孩抓得紧,一时也抽不脱,不由得深深地皱了眉,冰凉的声音从刀削般的薄唇中溢出来,“呔,聒噪。”
也不见他转身,只是握伞的手反手一甩,伞骨簇簇射出,竟是一把把无柄的窄剑,只是几声痛苦的叫喊,刚刚还来势汹汹的大汉躺了一地。破旧的伞面软软的垂在仅剩的一根伞杆上,没了挡雨的伞,男子脸上的浓妆被雨冲花,眼角有一条长长的胭脂红痕,直淌到唇角,他突然有了兴致似的浅笑着低头问女孩,“现在,还想求我帮你么。怕不怕?”
女孩吓得半张着口,声音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只是抓着他的手却一点不松,“不,不怕。”

雨停了,男人在溪中洗了脸,卸去了浓妆,却是因无须而显得有些青涩稚嫩的一张俊脸,带着虚弱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还有薄唇,戏里戏外都是无情。
擦净了脸,男人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细细地把一根根伞骨拼接上伞杆,大雨早已将伞骨上的血迹冲刷干净,他却浑不知疼似的把欣长的手指按在剑锋上,丝丝的洇出血来。
“咦,大叔傻了吔?”女孩好奇地探头看过来,调皮地吐吐舌头,“剑不知疼的么?”
男人不搭理她,也不抬头瞧她,只径自拼接着伞,说来也怪,留在剑上的血倏忽间都消失不见了。
“说傻还真傻吔,”女孩也不在意,大大咧咧地坐在他边上,又一叠声地问,“大叔大叔,你叫什么咧?”大有不问出答案,就不停下的架势。
男人不喜地微微皱了眉,清清冷冷地答一声,“涯。”
“哑?”女孩故意装作听错了,“贴切吔,怪不得成天的不理人呢。哑大叔,哑大叔。这名字好吔。”
涯轻蔑地一挑眉头,嘴角轻轻勾起,“是好咧,傻丫头。”
“你才傻咧,”女孩不禁嗔怒得睁大了眼,“对了大叔,他们为什么要叫你戏子无心呀?”
“因为我是戏子,”涯站起身,把伞收起插进背后的剑鞘里,“而你叫无心。以后你若跟着我,别人一半叫我,一半叫你。”
女孩怔愣着睁大了眼,一时竟也忘了反驳,好一会儿才跳脚着,“好不讲理吔,胡说,八道!”

大火,撩天的火。

戴着斗笠的男人将整个戏坊都点着了,明日晨曦初现时,这整楼的横竖尸体都将灰飞烟灭,再无踪迹可查。
瘦弱的小男孩满身是血的从楼里爬出来,男人不动声色地瞧着他。
小男孩没逃也没哭,匍匐着蜷缩着直直爬到男人脚前,恨恨地抬眼瞪他。

“你别恨我,”男人突然开口道,声音浑厚低哑,意外地正气凛然,“我的剑有魔性,好饮血,杀起人来,半点由不得我自己。”

男人俯下身,拿起一块红红的木炭,也不顾手被烫的冒起了黑烟,递向小男孩,“剑现在吃够了血,我不想再杀你,可是我的事不能传扬到江湖上去,不然必死无疑,你咽下它,做个哑巴总比做个死人要好。”
男人虽是这样说,却也料定了男孩害怕不敢吞,为留下这孩子一条命,已是打算硬逼他吞下了。
不想那孩子穷凶极恶地一把抢过木炭,埋头一口咽下,两眼瞪大地嘶吼着在地上翻滚,不消多久就没了声息,软软地瘫在一旁。
男人有些惊愣地注视着他,像是看一个怪物似的,也再没什么说的,转身离开了,总不好等到天亮官差都来了吧。
小男孩踉跄着站起身来,把死死握在左手里的木炭用力地扔进火海里,掌心是一片漆黑的灼伤,生生吞进肚里的石头,划的喉咙里伤痕累累,不断泛上来的血腥气味。
他跟着前面那个男人,跌跌撞撞,没有停下来。

男人在溪边蹲下来,把剑伸入溪水中冲洗,“小子,你是想跟着我?”
小男孩漠然无声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头低着,看不出神情。
“你哑了,也问不出本来名字,”男人走过来,揉揉他发心,“哑字不好听,就叫你涯吧。”
小男孩沉默以对,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死死攥紧的左手,掌心是切切的疼。
“你跟着我,我会好好待你,”男人怜惜地说,“你别恨我,剑好饮血,杀人这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封进剑鞘里的长剑嗡嗡地颤鸣,仿佛恶魔狂笑着回应他的话语。

“哑大叔,”无心拽着他衣角,小心翼翼地在树枝上缩成一团,“我们来这里作甚咧?”
脸画浓妆,红白戏服的涯将手指竖在唇前,示意噤声。
树下不远处的阔气庄园里,几个人正走出大门来,为首的那个玄色长袍,白须飘然,好似得道高人。
涯的瞳孔微微紧缩,低声嘱咐道,“躲着,别动。”声落手动,伞骨如箭矢般呼啸射出,人在剑后,如鹞子一般纵跃下来。
不料玄色长袍老者却早有了防备一般,连退几步毫发无损,倒是几个弟子都受了点轻伤。只听老者厉声喝道,“鼠辈!一月前南冥舵主遭你偷袭不幸身亡,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哈,不过就是无柄窄剑罢了,区区暗器而已,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老夫要为南冥兄报仇雪恨!”
涯神色冷漠如蛇,对偷袭失败毫不在意,只是连连跃起,双掌连连击在窄剑末端,不顾掌心鲜血直流,却是气势如虹。
老者诚然没想到他敢用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十二支窄剑渐次杀来,一时间防不胜防,终是脚下稍稍闪失,一支窄剑深深刺入他肚腹,将他钉在地上,鲜血从他口中腹中汩汩涌出,他一手虚掩着伤口,一手颤抖地指着涯,双眼倏地瞪圆,了无声息了。
几个弟子见师傅都已经死了,生怕他杀性大发,惶惶如丧家犬似的作鸟兽散了,一面退还一面逞强地大声嚷嚷,“贼子莫嚣张!数日前玉公子已代其师传讯来,你杀了南冥舵主,现在又杀了我们师傅,自古邪不胜正,我武林正派不会放过你的。”
“呀!”突然听得身后一声惊叫,一向波澜不惊的涯惊惶地回头,原是那个笨手笨脚的女孩子自己不小心从树上跌了下来,不禁难得的发自内心笑了出来。

虽说江湖上总把如今风头正甚的正派新秀玉公子和杀人全凭喜好的妖人戏子无心放在一起谈论,但玉公子却是涯全然不熟悉的名字,他们仿佛站在江湖的两极,一个浩然正气名声振振,一个喜怒无常为人唾弃,生来便势不两立。
恍惚间他却想起了一个人。
那记忆都已模糊不清的稚齿年华,苏玉拔了一根长草下来,编作草绳系在他手上,吃吃地笑,“系了我的草绳便是我苏玉的兄弟了,做兄弟的一辈子天涯海角也是不可相负的。”
涯摸摸手腕上磨损不堪的草绳,谁知道它何时就会断了呢,这些年他颠沛流离,这条命也是伤痕累累的,更何况一条草绳,而他的兄弟,又在哪里呢?
无心在溪水里浸湿了布,轻轻地拭净了他手上斑驳的血痕,掌心是半指节深的血洞,还有血慢慢地淌出来,无心早已习惯了他的自残,只是略略惊讶道,“呀,哑大叔,你这只是黑手吔?”
涯眉目低敛,将左手攥紧,有血从指间溢出来,滴在地上。
苏玉,你还在这世间某个角落安稳地活着,便好,我便无所求。

这场大火再也没有熄灭,每每在他的梦里血红一片,火光撩天。
梦里依稀有一个少年昏死在火场中,他喊哑了嗓子也没能叫醒,戏坊外的脚步声越来越重,他一咬牙,用仅剩的一条打湿的棉被紧紧裹住昏迷的少年,自己咬着牙冲出了戏坊大门。
戏坊班主将他从牙侩手里买回时便说了,苏玉是戏坊的大少爷,将来的接班人,而他只是个没名字的贱奴,他从小便知道,命原本就是不同价的。班主是他的恩人,他欠班主的,也就欠苏玉的,如今他终于还清了,真好。
谁要做你的兄弟,他边爬边想。他把身后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的,他鼓起勇气瞪着男人吸引所有的注意力。他想,苏玉,你会以为我死了吧,也好,你就当我死了罢。

男人待他很好,饮血剑不能给他用,就教他用匕首,匕首是短兵器,可挥可砍,也可作暗器偷袭,他自小学戏出身,有一手好腕力,匕首在他手里就跟飞刀似的灵巧。

男人声名满天下,是人称“四方义侠”中的北岳,门下弟子数千。
男人平时从不杀人,有人来挑战时每每点到为止,从不伤了一人性命。
男人只有杀人时才戴起斗笠,血溅黑衣,从老人到幼儿,他从不留手,除非杀够了。
男人取下斗笠,满脸的迷惘,满眼的怜悯,他说,有剑如此,由不得他。

那场大火再也没有熄灭,他醒来,拿起剑杀人无数,血溅在脸上,他洗去浓妆。

上元节,他终是耐不住无心磨,拉着她上了街,人多的地方他从来以浓妆示人,好在这一天热闹喜庆,戴面具改换装扮的人也不在少数,他倒也不显得突兀。
十里长河,早谢的花密密地在河面上铺了一层,画舫荡开粉白相见的花瓣,有佳人歌舞若有若无地传出来。
游人如织,讨价还价声,嬉闹说笑声,好不热闹。无心挑了一个猪八戒的面具,踮起脚尖给涯戴上,涯不置可否,面具后被掩饰住的脸舒心地笑了。
无心看他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花灯在他眼中映出璀璨的光,心知他是欢喜的,只是他的笑向来藏得太深,是不惯于给任何人瞧见的。
月上中天,夜风凉薄,夜游的市人渐渐散了,街上冷清起来。
“咦!好个猪八戒,与我的正好是一对。”一个清朗好听的声音传来,涯与无心抬头望去,原是一个戴孙悟空面具的青年男子正在道边一张石桌上自斟自饮。
无心拽着涯走过去,涯一言不发地在石桌另一边坐下,青年男子也浑不在意,“兄台,既坐在一张桌上了,不妨都以真面目示人可好。”
涯微微愣神,有些犹豫,终还是拿下了脸上的面具放在一旁。
“哈,哈,哈,兄台好心机哪,面具下竟还有画脸,是在下输了,输了,当浮一大白。”青年男子取下面具,端得是剑眉星目,英气逼人,更兼举止言谈正气凛然,让人忍不住亲近,“在下苏玉,江湖同辈看得起,人送外号玉公子,不知兄台怎么称呼?”
涯默默地攥了拳,草绳沙沙地磨着他的腕,细微的痛感。他把放在一旁的面具又戴回脸上,径直起身走了,倒是无心,回头与青年男子挥了挥手。

无心醒来,只见涯在一边练剑,缠满白布的伤手直接握住剑末梢,倒是不怕再受伤。
“吔?哑大叔,我送你的面具咧?”无心笑嘻嘻地凑上去问。
“无用,扔了。”他声音一贯冷冷的,不顾她一瞬间苦下来的小脸,刺破身前虚空的剑颤颤嗡鸣。

他永远忘不了的,烙印深深,在他心底。
天色初破晓。

男人的行径终是败露了,正道人士纷纷出动围剿北岳帮,与北岳并列“四方义侠”的西沙庄主、南冥舵主、东河帮主德高望重,是围剿的主事人。
帮中弟子苦战之时,男人把饮血剑揣进他怀里,“涯,北岳帮守不住了,你快走,寻个悬崖把剑扔下去,再别让它害人了。”说着两行清泪流下来。
他紧抿着唇,诛杀他年幼时珍爱的一切的剑此时就在他怀里,嗡嗡地颤鸣着,仿佛闻到了血的气味。
他正欲走,男人又拉住他的胳膊,“你拿上这把伞,外面雨下的大。”说着拍拍他的肩膀,“日后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一泓泪水几乎就要从他早已坚硬如石的心里流淌出来。
他抱着剑,顺着暗道一路狂奔,没有停下,没有回头。

众人很快追了上来,将他堵在了悬崖边。
师傅死了么?天下这般大,生无可恋,连恨都失去了托付。
“孽障,速速交出饮血剑,吾等或可饶你一死!”
他张了张口,装哑已经太久了,他忘记了怎么说话,更无法去辩驳什么。
有这么一瞬间,他想即便再恨师傅,师傅也已经死了。
终究在这世上,师傅是最后一个在乎他的人。
于恨,是灭门之恨,于爱,是师傅遗物,交出饮血剑?不如陪它一起死罢。
这样想着,就退后了一步,闭上眼,耳边是呼啸风声,狂怒的叫骂声嘶吼声。

他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半睁着眼,一片白茫茫的天空,天色初破晓。

茅屋内,涯眉头一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味,心知有变故,悄然抬手劈在无心后颈将她击晕,拿水濡湿了被褥裹住她全身。
记忆里的那场大火无时不刻不在心里燃烧,木材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四处缭绕的烟气和浓重的焦糊味,他在一具具尸体中爬行,血粘在他的脸上。
茅屋外的两个半百老人,一个龙行虎步,霸气非常,一个蜷缩在轮椅里,瘦骨嶙峋。只听得站着的那人说,“你看,是时候冲进去了么?”
“东河兄你急什么?等他忍不住出来以后再杀不迟,”满是白发皱纹的老人忍不住咳嗽起来,肺像拉风箱似的喘息着,“你我二人合力,还收拾不了一个只会偷袭的小人。”
“北兄,你年纪大了,就安心养着别动吧,”东河大笑着,语气中不无讥讽,“这等宵小之辈,我一个人料理足以。”
轮椅上的老人半低着头,浅浅勾起的慈和笑容掩住了眼底的深深恨意,怎能不恨。
涯从怀里掏出猪八戒的面具戴上,振一振广袖,回头再瞧一眼她安静的侧颜,就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迈过将燃未燃的柴草,直直走向那两个老者。
他的目光直直地盯了轮椅上的老者一瞬,就转而看向东河,“东河老贼,你来这儿送死么?”
东河被他一句话噎的哑然失笑,“狂妄小贼,看我今日不取了你性命,来祭奠西沙南冥两位老兄弟!”
东河语音未落,涯已从身后抽出伞,伞面撑满,脚踩北斗七星步,将一把破旧的油纸伞舞得车轮儿也似的,伞外沿十二道剑锋风车似的撞在东河一把阔剑上。
东河连连招架,倏忽间竟是连退了几步,幸得他不是孤军奋战,轮椅上的老者一把把暗器洒出,涯一声又一声的闷哼,浑身都是或浅或深的伤口,只是步步紧逼,丝毫不退,东河何时见过此般不要命的打法,一时间竟被他的胆气夺了心魂,只想逃命了。
高手之间,胜负只在须臾,东河斗志一弱,剑势大乱,十二柄剑蜂窝似的插进他腹中,眼看是出气多,进气少,老命呜呼了。

悬崖之下他醒来时,已是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日子。浑身嶙峋伤口,要不是掉下来时砸在几棵树丛里缓了一缓,这条命早已不在了。
就连无坚不摧的饮血剑都因先行坠地而摔成了碎片,那把伞也被刮得破旧不堪,他躺在草丛里,只剩下一口气喘息着,他还没死,谁让老天还不让他死。
他在偏远的小村落里将饮血剑的碎片重铸成了十二柄窄剑,拼接在破伞的伞杆上,时时带在身边,易容回到了市井中。
在那里,他却得知北岳未死,北岳帮重振威风,关于饮血剑,江湖中嬉笑怒骂的只是他这个为祸江湖又叛出师门,最后坠崖而死的哑徒。
说书人啪的一拍惊堂木,满座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上回说到原本是东河帮中籍籍无名之辈的玉公子骤然发难,向师傅告发北岳身怀饮血剑,也自此一举成为东河帮主的关门弟子,功力名声一时无二,此事暂且按下不提。却说武林三大义侠杀入北岳帮,却见北岳委顿在床,满腿淋漓鲜血,一双眼老泪纵横,声嘶力竭地控诉道,我待他如亲生,却不想他却是狼子野心,背着我为祸武林荼毒人命不说,见事情败露还借我对他毫无防备,挑断我双腿脚筋,携饮血剑叛出师门,哎呀呀,北岳我一世英名,不想全毁在这孽徒身上。西沙头一个义愤填膺地大喊,原是我们错怪了你,你且等着我们追上去,夺回饮血剑诛杀此獠!
他一颗原还有几分温热的心如坠冰窟,拍桌而起大笑三声,“好,好,好!”
台下听书人已听过了好几遍,早不以为奇,皆是鄙夷地看着他。
他浑不在意,大步走出了茶楼,装哑了这么多年,他终又能开口说话了。

涯携战胜之威向轮椅上的老人冲去,老人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从轮椅上站起身,他原来从没有残疾过,只是故意向他的老兄弟们示弱罢了,此时抽出背后一把长剑,摆开架势竟还有当年北岳全盛之时的烈烈雄风。
与北岳只隔数尺时,他抬手解下面具,土烧的猪八戒面具在地上蹦了几蹦,碎裂了。
北岳瞪大了双眼,眼前仿佛还是他当年听话徒弟的小男孩浑身浴血,穿越了他记忆的屏障向他冲来。
哒,哒,哒,这一步步不是点在地上,而是踏在他心里,当年那个男孩满脸满身是血,从着火的戏坊里爬到他脚下,恨恨地抬眼瞪他。
男孩穷凶极恶地吞下木炭,嘶吼着在地上翻滚。
男孩甩出一把把匕首,将飘飞的落叶钉在树干上,他夸赞说这样的天赋是他平生仅见。
男孩面对别的弟子讥讽他是哑巴,狠狠地攥紧了拳头忍耐。
男孩抱着剑,接过他给的伞,眼里有一丝依依不舍。
涯……他老迈的心里好像有一块突然松动了。
对面浴血而来的男孩笑得肆意不羁,又天真无邪,轻轻地喊了一声,师傅。
窄剑插进他的喉咙,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破旧的伞如此击打甩动早已不堪重负,涯一停下,伞就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只余一柄窄剑,停留在北岳的喉间。
“师傅,”涯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瞬迷惘,“这些年我常常想,到底是剑吃了人,还是人吃了剑,亦或是,本就无所谓有剑无剑,是人吃了人。”
北岳“啊,啊”叫唤了两下,终是无力地阖上了双眼。
林间深处,玉公子苏玉风风火火地赶来,却是冲着东河鲜血淋漓的尸体脚一软跪在了地上,“……师,师傅……”
涯浑身血流不止,此时终是委顿在了地上,一点点用手拖着身子蹭到苏玉身边,拽着他的手把剑深深地刺入自己的腹中,“我杀你师傅的仇,现下你已经报了。”说着泪流了满脸,哽咽着继续说道,“无心还在屋子里,救救她……答应我,以后用你的生命保护她……别告诉她我死了,就说我嫌她烦,不肯再带着她……”
男子有些愣怔,继而愤恨又嫌恶地甩开了他的手。
涯凄凄地笑了,“玉,当年说好天涯海角也是兄弟,如今我先走一步,就这一个遗愿,你还不肯么?”看着苏玉惊异地瞪大了眼,他终是自嘲地笑了笑,用手一点点拖蹭着身子,直至滚下山去,他到底还是怕,让无心瞧见他身死的惨状。

当年初遇她时,她趴在惨死的父母身上哭得撕心裂肺,他一点也不想让她再重蹈覆辙,让无心真的变成像他一样无情无心的人。
他希望她能像苏玉那样,与他身遭同样的困厄,却走上与他全然不同的,康庄大道。
有时候命是有定数的吧。他赠他草绳,他还他一命。他身伴虎狼,他前途无量。他告发了仇人的罪行,他因仇人九死一生。十年后他回来,杀了他的师傅,却也亲手报了他们的血仇。这江湖,何谓正何谓邪,涯从来没有弄懂过,就如他从小就搞不懂戏词的含义一样,不论唱念做打从来都不如心有七窍的苏玉。

雨淅淅沥沥,无心走到窗边推开窗坐下,雨丝零落地打在她脸上,细微的凉意。
她知道涯死了,她是和他一样,心死而沦落在天涯的人,他又怎么骗的了她。
想到他们初遇的那天,她趴在死去的父母身上哭得撕心裂肺,他戏子打扮,从雨中来。
相比于他的拳脚工夫,唱戏实在是学的不到家,总是唱不到调上,歪歪扭扭地像女子在呜咽。
他杀人如麻,她却从未怕过他,他不过是一个幼稚又伤感的孩子,一辈子生活在戏里不肯走出来,却一辈子也没搞清楚自己的角色和台本。
她越过雨幕看着长街尽头,仿佛他只是有事离开一会儿,等有一天他不烦她了,他念起她的好来了,就会回到这条街上,唱着咿咿呀呀的不成调的曲儿走来。
“何惧朝朝暮暮吔,千万年也等得,只盼郎唷,莫负了妾妾妾凄凄惨惨戚戚。”


番外篇 玉如意

腕动苕花玉,衫随如意风。
七窍玲珑心,将军身上折。
天子三回眸,佳人坐吹埙。
许一生安稳,换一世相思。

“苏玉!别偷懒,这一个时辰马步才刚开始呢!”说话间,鞭子狠狠地落在他赤裸着的后背上,带着两声幸灾乐祸的轻笑。苏玉闭上眼,他原本以为学戏就是世上最苦的行当,原来拳脚功夫才是,无关于心,全在于汗水血水。
眼前一次次恍惚,画面重叠又分离,汗水流进他的眼睛里,涩涩地疼。意识一次又一次远离他的身体,沉进最深最深的海底里,凝结成暗红色的血液,火焰中弥漫的焦糊味,烟火气呛得他咳嗽不止,他声嘶力竭地咳着,咳得吊了恶心,涎水顺着不受控制的嘴角往下流,喉咙里是淡淡的腥甜。
热,酸麻,痛苦,忍耐,他咬住下唇,抑制着双腿的颤抖,耳边是从记忆深处传来的,永不停息的惊恐叫声,为什么都是火,人都去哪儿了,人呢……
半个时辰过去,他的身子无力地向后倒去,口中嗬嗬喘息着,只能到这样了么,多少年才能报仇,他们都在天上看着你呢苏玉,苏玉啊,只有你一个还在这世上活着了。
为什么我还活着。

苏玉四岁时,第一次撞见父亲暴打母亲。
苏一捂住他几乎惊叫出声的嘴,两个小人儿紧紧地缩在衣橱阴影后,苏玉感觉到苏一的身体同样颤抖。
他隔着家具分割开的空间惊恐地瞅着哀鸣的母亲。
母亲蜷缩成一团,却把食指竖在唇前提醒他噤声,一如既往的温柔眉眼中藏着深深的哀思,他望不真切。
十岁时,母亲午间小憩又梦呓着那个能让父亲暴跳的名字,他三两步跑上前,捂住母亲的嘴。
母亲向来浅睡,一下苏醒过来,母子俩怔怔地对望片刻,他看清母亲眼里深切的落寞。
母亲轻笑着开了口,沙哑如柴的声音从喉咙间溢出来,“玉还在,如意还在等你,可是你呢?”
苏玉知道这不是向他说话,母亲名唤如意,镇上人却都敬称一声夫人。但当着他的面,人人都讳言她的过去。母亲到底是谁,他无数次这样想。

苏玉的戏文都是母亲一字一句教的,母亲眼里有戏,只有他知道。
他不喜欢戏,他喜欢他唱戏时,母亲满溢的欢喜。
他父亲是戏坊班主,将来若不子承父业,是要被同乡人骂作忘本绝户的。
他生在戏坊,也就命定戏子这小小一片舞台,更遑论他原本就不惯于违逆父亲与母亲。
自从父亲把苏一从牙侩手中救出,苏一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也羡慕着苏一,苏玉知道,等他长大,不再受困于父亲的主事之后,他一定会给苏一自由的,就让他的朋友代他实现自由这个幻想吧。
他没想到十四岁的一场大火,焚了他的囚笼,却也带走了他的一切。
“帮主,”他结结实实地跪下,挫败不甘,到底灭门之仇自己无力来报,尚须恳求他人援手,人命之轻贱,何曾因他心比天高而改变,“饮血剑重现江湖,恳请您主持公道,替武林除此恶孽。”

上元节,夜深了,原本熙熙攘攘的游人渐渐散了。
唯有飘满花瓣和河灯的河面,仍在静静流淌。
他自饮自酌,不奢望得遇知己。
他早不应当奢望的,当他自报身份后,面具后仍有画脸的男人似乎一下子疏离了。
苏玉知道的,江湖上浮华的名声背后,是暗流涌动的讥讽与暗潮。
——玉公子啊,好多人都说他发迹前是个戏子呢。
——一个不入流的伶人,谁晓得他做了什么才让东岳帮主这么青眼于他。
——哦呦,你可真能想,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谁知道呢。
——你别不信啊,他同门大师兄都这么说了,还能有假。
——要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呢,谁能想到名声响当当的玉公子竟然如此不堪。
萦绕在他耳边的嘲讽、带着不明意味的低笑,恭敬背后的指指点点。
与他齐名的戏子无心,听闻他喜怒无常,杀人全凭喜好。
同样都是戏子,他举起无柄窄剑杀人无算,他隐忍于心咬碎一腔热血与骄傲。
他很羡慕戏子无心,亦如年少时羡慕苏一那样。
苏玉遥敬明月一杯酒,随后将酒壶中所余一饮而尽。
苏一,你知道么,刚刚那人攥拳的样子,很像你。

他没想到十四岁以后,再一次听到母亲的名讳,会是东河提起的。
“这么说,你是如意的孩子?”东河注视着他,他难得的从师傅眼里看出了好奇,“真令人难以置信,当年的如意可是传奇啊,谁能想到最后却葬身于火海。”
他已然跪了大半个时辰了,即便心里再不愿提起当年那场大火,他也心知肚明,不解释清楚,东河是不会帮他报仇的。
“当年我还年轻的时候,随师傅去拜会友人,途经扬州城,那时你母亲如意还是名震一方的歌舞伎,人人都说她歌引百鸟,舞动倾城,更兼那谁也无从得见的倾世容貌,”东河的声音带着几分追忆,那时的他也只是痴迷她的一个普通凡人吧,“那时她蒙面纱登台唱了一折思妇,据说是取自戏文另谱的曲,台下起哄说‘思念的可是那位英武不凡的凉小将军?可惜他人在战场怕是听不到姑娘的曲儿了。’如意她莞尔一笑,声音虽小,台下的人却似乎都能想象她的嘴角是如何勾起,唇齿是如何开合,心思又是怎样一番微动。哈,那时的如意,就是这样引人遐思的仙女儿。”
苏玉的心渐渐动了,他眼中始终哀婉的清丽妇人,似乎怎么也与世人对她的描述对不上号,他忍不住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听说凉小将军半年后战死了,在边境上打仗本就是危险至极的,据说连尸骨都没留下,外族人恨他入骨,将尸体喂了野狼了,”东河哂笑着扬起了眉,饶有兴致地继续说道,“人人都说如意伤心欲绝,坐在孤楼上不吃不喝,吹了一个月的埙,埙声哀啭久绝,连天子都惊动了,凉小将军尚未婚娶,就将如意当作遗孀重加赏赐,受赏前一天她却跑了,从此再无音讯。”
东河走近他,笑意融融地挑起他的下颚,“当年你母亲可是千金难求一曲啊,师傅我虽是有意再闻天籁,却始终没有机会,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地位,如意却又因吹了一月的埙自毁了嗓子,再不能唱了。如今你我师徒一场,也算有缘,你是一定,会替师傅满足这个小小夙愿的吧。”
苏玉愣了一愣,连连应声就要起来开嗓,东河抬脚踩住他的膝盖,他一下又跌跪下来,耳边听到东河快意的笑声,“都说如意与凉小将军相知数年,谁晓得当年有没有什么,遗腹子之类的呢,说不好,你的身份还很高贵呢。徒弟啊,就这样唱就挺好的。”

每当午夜,被噩梦惊醒的时候,他总是想起小时候母亲在他身边轻哼安眠曲的样子,母亲的嗓子嘶哑刺耳,乐感却很好,哼的曲子格外好听。
父亲除了发怒时以外,是远近闻名的疼宠妻子,眼里的宠溺不避外人的能挤出水来,可母亲从不回应他的目光。
十岁时,他在母亲房中温习戏文,母亲困倦睡着了呢喃那个名字,他头一次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母亲失落的眼神看得他心里疼,他便走出屋,谁知一打开门便瞧见了父亲立在门外。
父亲举起食指立在唇前,示意他噤声,然后拉着他的手去了镇外的荒山上。
“阿玉啊,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你母亲,”父亲的脸印在夕阳余晖里很好看,“村里穷,我和如意一起去扬州城里谋生计,她天生一副好嗓,比你爹我能耐很多,每天有数不尽的达官贵人要点名见她,我便站在门外替她守着。”
那时尚年幼的他怔怔地看着父亲,在他印象里,这是父亲第一次提到他们以前的事。
“阿玉的心我是比谁都明白的,”父亲笑着说,“她比谁都善良单纯,又痴心,后来她心凉了才和我回了这小镇。她喜欢戏,嗓子坏了不再愿意开嗓,你唱给你母亲听,我看得出她很开心。”
苏玉仿佛受了表扬似的扬起了嘴角,甜甜地说,“我知道了,以后我天天唱给母亲听,唱到我也老了头发白了唱不动了还继续唱,唱到母亲腻了也不停。”
父亲揉揉他的头发,笑得很温柔。
并不会唱戏的父亲,是为了母亲才开了这家戏坊吧。
父亲其实,一直想听母亲多笑笑,等着母亲愿意唱的那一天,多难听在他耳里也是天籁啊。
可他最终也没能等到,如果没有那场火,岁月无声流淌,母亲会明悟么,像他们年少时那样,为他一个人,在河边一边洗衣一边唱着自改的戏文,婉转悠扬。
即便东河那般露骨的用话语刺伤他,他却坚信着,正如父亲相信母亲那样,他一定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
父亲曾说过,这世间什么都会变,唯有眼睛不会骗人。

东河死后,帮内原本对他谄媚异常的帮众陡然变了脸,连修为远不及他的师兄们都联合起来要先将他赶出帮,再角逐帮主之位。
他嗤笑一声,独自收拾行囊,离开了这里,再没回头。
苏玉其实早就心灰意冷了,在他们杀上北岳帮,却放过北岳,去围猎饮血剑的时候,他就再也不信所谓正邪了,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懂了又有何用。他惨声而笑,没有跟着师傅他们去追饮血剑,而是独身一个,剑指北岳,眼睛瞪得通红,却终究没有对一个浑身是血,瘫软在床榻之上的人下得了手。
此时,终究到了远离江湖的时候,他身后只跟着无心,这个心心念念着苏一的小姑娘。
那天他在山下找了好久才找到苏一的尸骨,为他挖了个坟埋了,立了一块无字碑。
无心醒了,他把苏一的原话说了一遍,她眼里的不信他看得清清楚楚,懒得理。
无心说,你骗人,他叫涯,才不是什么苏一,难听死了。
涯?苏玉默默念了几声,是苏一后来的名字么,真好呀,还有人这样牢记着你。
昨天夜里梦到了母亲,他练基本功时疼的哭,母亲气他哭鼻子,教训说,你这样懦弱的人呀,以后是怎么也不会争气的。
是啊,灭门之仇是苏一,哦,或者说是涯吧,帮他报的,连带着东河对他的侮辱,涯也一并帮他清算了,涯死了,死得干干净净不留遗憾,而他呢,活得苟苟且且。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难啊。
一大早醒来,他帮父母亲立了个衣冠冢,衣物是他当年在废墟中捡回来贴身藏着的,又用青石板立了一块合碑,他起身掸掸身上的土灰,清亮地开了开嗓,里屋里探出无心好奇的小脑袋,他宁心静气,浅哼低唱着,小院里时光悠然消逝,带走了曾有的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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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言瑾

    言瑾

    楼主 LV14 2016-07-07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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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清宴

    清宴

    LV11 2016-07-07
    好好努力哟 感觉对戏子的描写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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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言瑾

    言瑾

    楼主 LV14 2016-07-07
    谢谢夸奖^ω^

    清宴:好好努力哟 感觉对戏子的描写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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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清宴

    清宴

    LV11 2016-07-07
    啦啦啦 互相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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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言瑾

    言瑾

    楼主 LV14 2016-07-08
    『手动比心~』

    清宴:啦啦啦 互相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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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熊三公子

    熊三公子

    LV10 2016-07-09
    写的不错哦,支持下,我也写了本小说,叫《月下飞歌》,在武侠圈,几分钟前更新的,有时间去看看,渴求票票,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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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言瑾

    言瑾

    楼主 LV14 2016-07-10
    好的~这周没票了,下周一定~谢谢支持哟

    熊三公子:写的不错哦,支持下,我也写了本小说,叫《月下飞歌》,在武侠圈,几分钟前更新的,有时间去看看,渴求票票,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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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黑白色的瞳孔

    黑白色的瞳孔

    LV11 2016-07-11
    不错呦,,有时间看看我的也投投(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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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言瑾

    言瑾

    楼主 LV14 2016-07-12
    谢谢支持哦

    黑白色的瞳孔:不错呦,,有时间看看我的也投投(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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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快乐

    i快乐

    LV7 2016-09-23
    然后喝水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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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心咒

    我心咒

    LV4 2016-09-23
    饮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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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苏葵er

    苏葵er

    LV6 2016-09-23
    怎么更啊 是在评论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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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鸠行歌

    鸠行歌

    LV14 2016-09-24
    在你自己帖子下面继续更新就可以了

    苏葵er:怎么更啊 是在评论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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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

    LV12 2016-09-24
    还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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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otao

    taotao

    LV5 2016-09-24
    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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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布谷鸟

    布谷鸟

    LV10 2016-09-24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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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知恩baby

    李知恩baby

    LV4 2016-09-24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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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苏葵er

    苏葵er

    LV6 2016-09-24
    谢谢你

    鸠行歌:在你自己帖子下面继续更新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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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污妖王程沐景

    污妖王程沐景

    LV12 2016-09-24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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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烟灰灰

    烟灰灰

    LV10 2016-09-24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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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烟灰灰

    烟灰灰

    LV10 2016-09-24
    老了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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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hahaha

    hahaha

    LV3 2016-09-24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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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黎夏

    黎夏

    LV3 2016-09-24
    呵呵,挺好玩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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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就是弄啥咧

    就是弄啥咧

    LV3 2016-09-24
    死咯女汉子是这样的一部电视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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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幽冥界盖布

    幽冥界盖布

    LV6 2016-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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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米丹

    米丹

    LV10 2016-09-25
    很好看侧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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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挺好

    挺好

    LV9 2016-09-25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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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幸福孩儿

    幸福孩儿

    LV5 2016-09-25
    写的真是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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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60****873

    i60****873

    LV4 2016-09-25
    饮水的更历害,一河全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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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23456789

    123456789

    LV17 2016-09-25
    好像也是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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