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 【楔子】　　浓黑的夜幕上挂着点点星光，像沾染了浓墨的莲花。金陵城的百姓恪守礼数，深夜闭户已是定例。此时城内静的令人发毛，偏又没有明月，只见满目寂然，黛色一片。　　因此刀刃进入身体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刺耳。　　一只素白的手从血泊中捡起了什么，某种温热的液体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散发出刺鼻的味道，换作旁人必定忍不住尖叫，当事人却好似没有闻到，漠然地注视着猎物在眼前由抽搐转为静止，然后从怀中掏出竹简和一小支狼毫。虽然是轻轻的呢喃声，却令人忍不住心里发毛。　　“嗯……叫什么来着？”【一】　　苏衍走进金陵最大的这间客栈时，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正午。他穿着简单的青衣长衫，看上去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客人，然而那温润如玉的面容和深邃的双眸依然让店小二忍不住心中一凛，毕恭毕敬地招呼起来。　　“一碗面，一个什锦小炒。”苏衍淡淡地向店小二吩咐着，在等待的过程中目光一点一点地扫视着店中鱼龙混杂的客人们，眉头微皱。　　直到一抹红色倩影飘然而至到他面前，他才把目光收回来。眼前这位美人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他对面，仿佛苏衍正是等着她来一样。苏衍忍不住挑了挑眉，出声道，“姑娘，这里有人了。”“哦？”美人开口，声音柔柔的，带着丝丝娇媚，“这里明明没有人，苏大捕头为什么说这里有人呢？”听到这句话，苏衍面色不变，身体却下意识地紧绷起来，右手看似不经意地抚在立在桌旁的佩剑上。对面的女子巧笑嫣然，浅褐色的美眸中露出三分得意三分调皮和一分紧张。白嫩的双手交叠放在下颌下方，指上蔻丹鲜红。“你是谁？”苏衍用轻松随意的语气问道。“我叫若澜，”女子依旧柔柔地开口，“我是流沙镖局的一名镖师。”苏衍一挑眉，“镖师？女镖师可真是少见啊，不过，姑娘是怎么知道这桌没有人的呢？”若澜依旧笑着，“很简单，若是阁下在等人，怎么会不望着窗外或门口，却一直看屋内的客人呢？更何况，如果这桌还有客人，一般人不会马上就点菜吧。”她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啜了一口，“至于我怎么知道您就是誉满天下的神捕苏衍，”她停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向上翻起，别有深意地看着苏衍道，“金陵城已经发生了七起命案，官府久久未能破案，闹得人心惶惶，再不派您来，我才要觉得奇怪呢。”“就凭这个？”苏衍略显惊讶，随即面色恢复如常，“姑娘真是好眼力。”“那么，姑娘找上门来，是有何事呢？”苏衍也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抛出了一直萦绕于心的疑问。“都说苏大捕头神机妙算，那么不妨猜猜看？”苏衍闻言失笑，“我是神算，并非神仙，哪有事事皆知晓的道理，不过，”他语调一转，“既然姑娘提到了那七起命案，想必是和这个有关吧？”若澜颔首，“不错，与其坐在客栈在漫漫人海中寻找线索，不如听听我这送上门来的消息，苏捕头说是也不是？”“洗耳恭听。”若澜伸出右手，染着鲜红蔻丹的食指在茶杯中蘸了蘸，倒着写出了两字。阿紫。【二】“世间风月极乐处，金陵城内紫兰轩。”紫兰轩是金陵城内最大的青楼，而阿紫，正是这紫兰轩的主人。“九泉钱庄的庄主，太原城的太守，冀州清流县知县，江湖万剑门门主和两位护法，还有一名无名白丁。”苏衍坐在紫兰轩最好的雅阁中，一个一个地向若澜复述七起命案，“一月之间，七起血案，除了太原城的太守和清流县知县之外，其余五人皆遇害于金陵城。七人伤口相似，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人所为，然而奇怪的是，这七人横跨多个行业，可以说是毫无联系，这也是官府破案的最大难点，找不到凶手的动机。”他轻轻叹了口气，“我这些日的查访，也是几乎毫无所获。”“可是根据我的情报，”若澜娇媚地说道，“这几人中除了那名无名白丁外，都曾在这紫兰轩待过。”苏衍微微点头，望着那重重纱幔外的雕花木门道，“不错，我们马上就知道为什么了。”门开了，一名紫衣美人款款而来，纱幔若隐若现地遮挡下，反而显得她的身姿更加曼妙可人。她撩起轻纱，在苏衍和若澜面前停住，妩媚一笑，“贵客盈门，请恕阿紫有失远迎了。”只第一眼，苏衍便看出这个女子绝不是轻易能套出话的人物，而接下来一个时辰的谈话也印证了他的想法。无论怎么旁敲侧击，眼前的女子始终是滴水不漏。到最后，若澜也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走吧，”苏衍望着阿紫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只能另找办法了。”“你先走，”若澜眼睛微眯，同样盯着那抹紫色背影，神情高深莫测，“我的雇主给我传话来了，我要先去办点事。”“雇主？”苏衍右眉一挑，语气透着惊讶。若澜这才恢复平时那似笑非笑的样子，“我是一个镖师呀，此次趟这趟浑水，也是因为我的雇主想要来这金陵发展，却实在是担心这频频发生的命案，才让我来探探怎么回事。”“那么，回头见了。”若澜冲苏衍眨了眨眼，转身走出紫兰轩，几个起落便消失了踪影。苏衍却没有动，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方才抬起头来。他温润的面容上闪过几丝疑惑，接着大步离开紫兰轩，却没有走远，而是一个转身翻墙进了后院。躲在郁郁葱葱的大树旁，眼前一抹红衣和一抹紫衣相对而立，四周没有一个人影，显然下人们都提前被打发下去了。“实在抱歉，可是，我要活下去，我的紫兰轩也同样要活下去。”阿紫淡淡惆怅的声音穿过那层层叠叠的枝叶，飘进苏衍耳中。苏衍只听到这么一句，就见那红色身影转身离开，似是格外愤懑。若澜，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三】再次见到若澜的时候，苏衍正在发生第七起命案的巷子里。初秋微凉的风吹的他的发冠微微有些倾斜，他抬手想要扶正，抬眸却看到那火红的身影坐在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样找，又能找到什么呢？”她的语气依旧是柔媚的，动人心弦。苏衍笑了笑，仿佛那天在紫兰轩什么也没有听到，“确实找不到什么。”这样说着的他，目光却移到那青石板的地面，那里有几滴不易察觉的墨迹。若澜从树上一跃而下，火红的裙角翻飞如花，“喝一杯？”“也好。”两人并肩走在金陵城的街道上，金陵不愧为久负繁华盛名的古城，沿街上林立着大大小小的各种商铺，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然而两人对这盛景都未有所惊讶，一个青衣长衫，一个赤红长裙，站在一起倒也是别样的风景。“那边……”走着走着，若澜突然慢下脚步，目光盯着繁华商铺间的一所破败院落，面露疑惑。“靖安王府，如今原来是这个模样。”苏衍也看着那院落，语气中听不出感情。“离那巷子很近呢，”若澜意味深长地看着苏衍，“而且无人居住。”苏衍略一沉吟，“你是说，凶手可能一直藏在这里？所以捕快们搜遍金陵城都搜不出？”“有可能呀，谁敢去皇上亲自查封的王府里搜查。”若澜冷笑一声，也不待苏衍回答，便轻巧地移到王府后门，她动作太快，以至于苏衍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已经跳进了这个院落。苏衍皱了皱眉，也跟着跳了进去，却是一把拉住跃跃欲试的女子，“别找了。”若澜讶异地看着他，苏衍无奈摇首，“你以为，皇上查封的王府我就不敢闯了？我早查过了，什么都没有。”他正准备带着若澜离开这里，耳中却突然听到利箭破空而来的声音。未及多想，凌虚剑出鞘，一剑恰好拦下那从暗处射出的羽箭。箭头泛着紫光，明显带有剧毒。此时若澜也挥动软剑，拦下了第二发暗箭。敌暗我明，此处不宜久留。作出了判断的苏衍迅速拉着若澜飞身离开，第三发暗箭却在这时射出，凌虚剑剑锋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轻松斩落羽箭，然而这次羽箭后跟着一枚小小的飞镖。苏衍已无法反手拦住这飞镖，千钧一发之际若澜右手突然伸出，牢牢握住了飞镖，殷红的血立刻从她素白的指缝间流出，她身子一软倒着苏衍怀里。飞镖上，同样浸着剧毒。等带着若澜到了安全地带时，若澜已经昏迷不醒。苏衍没有犹豫，轻薄的嘴唇覆上那素白的手，直接为若澜吸出毒血。然而那血，却始终是带着不详的紫红色。见到此状，苏衍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接着他抱起若澜，又向金陵城飞奔而去，想来是想不顾危险为若澜找到大夫。“喂……你去找死么？”气若游丝的声音突然从苏衍怀中传来。若澜竟醒了，依旧面色苍白的她，对苏衍露出一个笑容，却是灿若桃花。【四】若澜虽然人醒了，但依旧虚弱的如同白纸一般，一碰就倒。于是苏衍把她留在城外的农家，独自前去金陵城买药。因为刺客的目标是他自己，所以苏衍也不担心若澜的安全。一路上他细细梳理了一下整个事件的脉络，先是七起命案，再是守口如瓶的阿紫，最后则是靖安王府的刺杀，凶手明显地在阻止苏衍接近真相，某种隐秘的藏在深处的东西似乎呼之欲出，却仅仅是一闪而过。动机，还是找不到杀人动机。苏衍眉间不由得愁云密布，药铺老板突然的一句话将他从思绪中拽了回来，“公子不好意思，这乌灵参，今儿个恰巧没有啊。”“那请问金陵内哪家药铺有呢？我实在是着急的很。”苏衍问道。老板摇了摇头，“我这是金陵最大的药铺了，一般我家没有的药材，别家也不会有的。”听了这话，苏衍本就皱着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若澜的伤可是耽搁不得的。正沉吟间，一个在旁边买药的小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转过身来对苏衍说道，“乌灵参么？我家主人恰巧有一株，公子可愿来府一趟？”“请问你家主人家住何处？”小童微微一笑，“太守府。”苏衍内心一沉，太守赵行，正是他一直想避开的人。赵行正是苏衍隐匿身份来到金陵的原因之一，这位短短几年在朝中步步高升的新晋太守，总给苏衍一种危险的感觉。正如此时赵行坐在苏衍对面，虽然低眉浅笑，眼神依旧寒冷如冰。“苏大捕头怎么悄咪咪的来了，我都没能好好招待一下，失敬失敬。”赵行的声音很尖细，听上去有些刺耳。“恕我无礼，太守大人有什么话要和子房说，就请直说吧。”苏衍面色依旧温润。“和聪明人说话，果然省力。”赵行皮笑肉不笑，“我知道苏捕头您是为了什么而来，也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想看您身陷美人计，毁了一世英名。”苏衍眯起眼，“此话何意？”“大捕头身边的那位美人，当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赵行语气深沉，“可就是这样的美人，引得捕头您去了死地呢。”外面传来几声蝉鸣，那是夏蝉在秋凉下最后的挣扎。【五】苏衍十七岁入仕，从捕快到捕头，十年间破过无数奇案，赢的赞誉满天下，头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虽说从最初起他便知道这个名为若澜的女子身上藏着秘密，但他一直都对这名女子有着一种信任感。可是赵行的几句话，勾起了他内心深处隐藏的疑窦。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就很难彻底的从心中拔出，何况若澜的行为确是那么可疑。“你这是在……？”苏衍提着药回到若澜藏身的那个农家，刚好看到一只雪白的鸽子扑棱着翅膀从窗口飞出，若澜正洗着狼毫上残留的墨迹，看到苏衍进来回身冲他一笑。“给我的雇主讲讲这几天发生的故事。”她很坦诚地说道。“你，随身都带着笔墨？”苏衍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若澜点点头，“是啊，怎么了？”“没什么，”苏衍随口说道，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始为若澜煎药，后者就那么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苏衍为她忙活来忙活去。窗外景色正好，窗内青烟袅袅，若是忽略两人身份，倒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哎，你做捕头多久了？”若澜趴在椅子背上问苏衍。“唔……十年了吧。”“你这样的才华，为什么会选择做捕快？”若澜一边用手绕头发玩，一边问苏衍。“你这样的女子，又为什么会选择做镖师？”苏衍反问。“我啊，”若澜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我是为了我的哥哥。”“哥哥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人，文才武略都是上乘，对我也一直都很好，可是，在我小的时候他却被奸人所害，”若澜低下头，“如果我可以，我也想去做捕快，亲手将害我哥哥的人抓住，绳之以法，可惜我却是女儿身。”她顿了顿，“所以，就退而求其次来做镖师，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苏衍看着若澜，她和平时一样笑的千娇百媚，可仔细看来似乎又和平时有很大区别。那双浅褐色的美眸中，头一次有了真切的几丝笑意。很久很久以后，苏衍每每回忆起若澜，印象最深的都是这天她坐在椅子上笑着和他谈天，阳光从窗外照在她脸上，衬得她的皮肤晶莹剔透。 【六】若澜是被一阵“砰，砰”声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起身开窗，白天那只雪白的鸽子乖巧的站在窗沿上，歪着头看着蓬发垢面的女子。若澜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取下鸽子身上的纸卷，纸上熟悉的字体如同一盆冷水，瞬间令若澜清醒过来。她的雇主，来金陵了。迅速收拾好自己，在出门的一刻若澜却犯了难，隔壁屋的那个人智计无双，可是她却不知道能不能信任这个人。想起这几日他对她的种种照顾，这样一走了之似乎也太过薄情，想了想她还是留了一张字条，接着悄无声息地走出了这个院落。虽然身上带着伤，若澜还是强提起气向金陵飞掠而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已经趁着黎明的夜色掩护进了金陵。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吸了口气走了进去。紫兰轩作为金陵最大的风月场所，向来是夜夜笙歌到天明，此时正是狂欢过后的休息时间，美人们卸下脸上的重重胭脂水粉，胡乱倒在床上。有一个人却依旧穿戴整齐，独自在后院调弄胭脂。“你来了。”阿紫也不抬头，对着空无一人的院落轻轻说道。若澜从阴影处走出来，依旧是黑发红衣。“他来这里了，他想见你。”若澜低低地道。阿紫猛地抬头，一直淡然的表情此时彻彻底底地破碎开来，接着又变成了一脸颓然。“庄，他来了……”她苦笑道，“晚了，晚了……”若澜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你说什么？”阿紫看着她，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和庄都怨我，怨我为什么不能勇敢地站出来。在你们眼中，我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她自嘲般的笑了笑，那张脸确实很漂亮，有着别样的魅惑，“其实不是的，当年我和‘他’做了交易，我隐瞒一切，而‘他’也不再找你和庄的麻烦。我本以为，即使把一切翻到水面上来也未必能做到沉冤昭雪，不如换活下来的人平平安安。”阿紫站起身来，“现在看来，是我错了。”若澜这才发现，她一直以为阿紫手上的殷红是调弄的胭脂所致，实际上那是真真正正的鲜血。眼前的女子笑颜如花，脸上却散发着胭脂也遮不住的死气。下一秒，阿紫突然向后倒去，若澜冲上去接住她的身体，发现她轻的像羽毛一样。阿紫抓住若澜的胳膊，嘴角开始有血迹渗出。“他对我下手，明显是不打算再遵守当初的约定了，你和庄，要小心。”若澜死死地盯着她，“为什么这么突然？”阿紫勉强笑了一下，“张神捕来金陵，他可能坐不住了吧。”“幸好，庄他见不到我现在的样子。”她最后说了这一句，缓缓闭上了眼。门口突然传来巨大的响动，若澜回头一看，密密麻麻的官兵鱼贯而入，而站在那些官兵中间的，正是赵行和苏衍。苏衍锐利的目光一直盯着若澜，眼中是浓浓的不敢置信。若澜这才意识到，这个时间自己出现在这里，怀里抱着死去的阿紫，意味着什么。【七】苏衍是被赵行带到紫兰轩的，黎明时分他警觉的察觉到有人进了他隔壁房间，担心若澜安全的他立刻赶到隔壁房间，却看见赵行站在窗前，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他挑了挑眉正要质问，却被赵行的一句“捉拿杀人凶手”堵住了嘴。“你不信？”赵行冷冷地一笑，“那就请苏大捕头跟我一起去亲眼看看行凶现场吧。”就这样他跟着赵行来到紫兰轩，还未来得及消化对眼前场景的震撼，就被赵行的话又炸的回不过神来。赵行看着若澜，用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说道，“好久不见，华莲郡主。”华莲郡主，靖安王府的华莲郡主。苏衍是知道这个名字的，那些尘封于心的久远记忆再一次浮现在眼前，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他和靖安王韩非煮茶对弈时，偶然的惊鸿一瞥看到一个粉嫩的小丫头躲在柱子后面，悄悄地看着他们二人。十年前，贤名远播四海的靖安王被告侵占农人土地，逼死人命。天子震怒之下将靖安王韩非收押在监狱待审，不久后就传出靖安王畏罪自杀的消息。靖安王府一族均被株连，从此这个名字成为了禁忌。而此时，赵行竟然叫若澜华莲郡主，苏衍忍不住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黑发红衣，妩媚动人，半点都看不出昔日的影子，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只见若澜魅惑地一笑，声音并不慌乱反而甜的腻死人，“赵行大人居然亲自来抓小女子，真是荣幸啊。”“华莲郡主胆子也不小，侥幸脱逃还敢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赵行回应道。“苏大捕头不是一直奇怪那七起命案毫无联系么，我这就告诉你它们之间的联系。”苏衍牵了牵嘴角，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不用说了，我明白了。”他淡淡的说道，“太原城的太守和冀州清流县知县就是当初审理靖安王一案的主审官吧，只不过案子结束之后一个平步青云，一个却惨遭贬谪。九泉山庄的庄主当年状告靖安王勒索钱财，以权谋私，而那位无名白丁，想必就是那个首告靖安王侵占土地谋害人命的农民了。”“不过，万剑门的人又是怎么回事？”他看向赵行，面露疑问。“呵，”若澜冷笑一声，“万剑门，就是当初追杀王嫂和我的人啊，王嫂为了救我而死，若不是庄，我也不能活着站在这里了。”“所以，你就杀了他们？”赵行接口道，马上引来若澜的阵阵冷笑。“我？”若澜盯着赵行，“赵行大人这么快就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推到别人身上，小女子真是佩服。”“你这就血口喷人了，”赵行低下头笑着，“眼睛长在我们身上，我们都看的明白，是不是，苏大捕头？”苏衍没有理他，只是看着若澜，“万剑门的人追杀你们？为什么？难道……”“张大人！”赵行打断他的话，“这个凶手的话，你也这么轻易相信么？不管怎么说，今天她出现在紫兰轩，都理应带回去审问是不是？”若澜看着苏衍，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后者犹疑了一下，还是缓缓拔出了凌虚剑，“跟我回去吧，我会给你一个公道。”若澜摇摇头，“公道？我本就是十年前就该死的人，能有什么公道？”她向后退了几步，甩开缠在腰间的软剑。苏衍终究还是出手了，凌虚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斩向若澜，他本想着逼迫若澜放弃抵抗就好，却不想若澜不退反进。凌虚的剑势已收不住，而眼前的人儿越来越近。苏衍曾经用凌虚杀过好多人，却头一次感到刀刃浸入身体是那么的可怕，头一次觉得人的鲜血怎么能这么多，也头一次，抖得不成样子。若澜最后对他笑了一下，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似乎在说，“我能相信你么？”他似乎听见，身后赵行发出一声低低的冷笑。【尾声】三十年后的清明，苏衍带着一壶桃花酒，又一次来到金陵。曾经迷到无数人的翩翩美少年已经被岁月打磨的成熟苍老，鬓角的华发早生，表明这个人一直经受着过度的操劳。他策马来到一座孤坟旁，坟边芳草萋萋，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他对着墓碑洒下一杯酒，轻轻说道，“让你久等了。”用了三十年，他足足花了三十年终于扳倒了赵行，为韩非和华莲沉冤昭雪。那天在金陵城外的院落里，若澜问他为什么要去做捕快，他没有告诉她是，他正是为了查明好友被害的真相，才选择了这条道路。苏衍又想起紫兰轩的那天，若澜倒在他怀里，在他耳边轻轻说的那些话。“我逃不掉了，唯有你亲手杀了我，才能让赵行对你放松警惕，答应我，为我，咳咳，我和王兄，报仇。”她似是不放心，又补了一句，“我可以相信你吧？可以，吧？”他想告诉她一切，却发现怀里的人儿已经没有了呼吸。只是刹那的错过，却造成他遗憾终生。“我还没告诉你呢，”苏衍低低地对墓碑说，“我好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