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往事悠悠她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也许他们只是普通同事呢，下了班一起出去吃个饭，吃完了，回来的路上又一起顺道走进咖啡厅喝上一杯咖啡，也没什么吧？肯定是这样的，是栗冉冉想的太多了也不一定呢。心中这样想着，同样的话就从欧阳雪如的口中说出来了。栗冉冉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的她，一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却无法再说出其他的词汇来。最终，只做了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沉默了。欧阳雪如也不再吭声，低下头，小口啜着手中的茶水。彼时，两人正面对面坐在路边的一家茶馆里面。栗冉冉恨铁不成钢的将头扭到一边，只看着玻璃窗外的车水马龙，赌气不再将目光放在面前不争气的好友身上。但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又转过脸来说道：“那女孩儿我也算认识，就是你老公单位的，我侧面打听了一下，听说她很会撒娇，整天做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专门狐媚男人……”说到这儿，栗冉冉住了口，因为她发现了欧阳雪如神色间的异样。原来，她的好友并不像她自己嘴上说的那么毫不在乎啊！觉察到了这一点，栗冉冉的心情反而轻松了，只要她知道难过了，就总会有奋起抗争的那一天。栗冉冉一直看不惯欧阳雪如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常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从欧阳雪如和周鹏两人还没有走进婚姻殿堂的时候，栗冉冉就警告过她，不管是在恋爱中还是在婚姻里，女人都不能太没有自我了，一定要有点脾气才行。这样，男人才不会习惯了你的照料，却忽视了你的存在。可每次欧阳雪如只是笑笑，并不发表任何意见。但栗冉冉看得出来，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对此，栗冉冉毫无办法，只能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来安慰自己了。可事实证明，上苍并没有怜悯像欧阳雪如这样善良温柔的女人，因为后来发生的一切真的是被栗冉冉不幸而言中了。那天下午，欧阳雪如从茶馆回到单位以后，一直有些神不守舍。即使她再会自我安慰，但也终究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并且，是一个并不怎么坚强的女人。如此重磅的消息从最好的朋友口中说出来，她心里怎么会没有波动？直到那个时候，她才仔细回忆起最近一段时间的种种迹象来。周鹏已经有许久都不进她和女儿的卧室了。刚开始的时候，他隔三差五的会趁女儿睡着了以后，悄悄溜进去向她求欢。而每次，她总会推说很累，不想与他做。她是真的很累，白天上班，晚上还要照顾孩子，每天都搞的精疲力尽的，根本没那个心情。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鹏不再来黏糊她了。欧阳雪如居然也没有认真去想过这其中的原因，就自以为是的认为是老公理解了她，体谅了她的疲惫。可是，真如栗冉冉说过她无数次的那样，她就是一个傻女人。表面上看着温顺贤良，可骨子里一点儿都不懂男人的心。难道，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周鹏就有了外心？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欧阳雪如把自己的脑袋敲了千百遍，仍旧想不出那个时间上的转折点。看来，她真的是太粗心了，或者说，她是对自己的老公太不上心了。周鹏跟欧阳雪如是大学校友，同系不同班。他们是在一次年级社团活动上偶然认识的。初识时，雪如是有男朋友的。但周鹏对她一见钟情，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就喜欢上了她。雪如彼时的男朋友是程正良，两人从刚进大学不久就在一起了，自然是程正良追求的她。欧阳雪如打小就是美人胚子，小巧精致的五官，白皙柔嫩、吹弹击破的肌肤，高矮适中、纤细有型的身材，让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要忍不住感叹上天对她的厚待。而作为雪如同班同学的程正良，最初自然也是被她清丽的外表吸引住了眼球，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了解，也喜欢上了她温婉柔顺、与世无争的性格，于是，就对雪如展开了不紧不慢的追求攻势。程正良清楚，像欧阳雪如这种性情脾气的女孩子，如果你表现的过于热情、攻势太过强烈的话，很有可能会一下子把她吓跑，到时反而离你更远。她就像是一只小心翼翼的藏在暗处的小白兔，喜欢安静，喜欢低调，如果你猛然出击，令她突然暴露在众人的注目焦点之中，恐怕她就会“咻”的一声，真的如受惊的兔子一般逃得无影无踪了吧？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是想追也没得追了。所以，与这样的女孩子相处，你就得用如同她那温吞水一般的性子一般温吞吞的办法去慢慢接近她，一点一点的走进她的内心。水滴石穿，细水长流，是适合欧阳雪如这一类秀外慧中的女孩子的最佳追求方式。长相漂亮的女孩子不计其数，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那种性情娇纵、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脾性。

三  大学恋人  这大约与她们与生俱来的美貌有着不可磨灭的关系吧？自小过的就是众星捧月的日子，赞美的语言听的多了，也就不拿它们当回事儿了。真正美丽无双而又低调内敛的女孩子真的不多见，更是可遇不可求的。欧阳雪如就是这类稀有品种当中的一个。所以，程正良自然是欣喜若狂，倍加珍爱。但恰如那不能贸然去接近的小白兔一样，他还得先要表现得若无其事，不能过早的表露出自己一分一毫的目的性与动机性，只能像对待普通同学一样的跟她聊一些无关风月的话题，做一些无关风月的事情。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就不能表现的太明显，目的性太强，只能打着擦边球迂回前进了。对于这种类型的女孩子，他得有耐心、有毅力才行，要一点一点的与她熟悉起来，让她慢慢的接受他，认同他。这样，他成功的可能性才会大一些。可以说，为了把欧阳雪如变成自己的女朋友，至少是被周围的同学认为的“表面上”的女朋友，程正良可谓是用心良苦，费尽心机了。终于，在大一下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两人已经频频在公共场合同进共出了。班里的其他同学也渐渐看出了端倪，于是就有跟程正良要好的男生开始私下里盘问他，开他的玩笑。其实，那个时候，程正良还没有对欧阳雪如说出那句明确两人关系的话来，他的心里还有些顾虑，还有些忌惮，怕万一开了口，她一下给拒绝了，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于是又经历了一个饱受折磨的暑假。假期里，因为他们的家乡分别在两个城市里，就只能通过电话来互相联络了。其实，程正良曾经无数次在睡梦中梦到自己乘车去了欧阳雪如居住的城市，去了她的家，见到了她的父母。然后他乖巧讨好的喊着“叔叔阿姨”，她的爸爸妈妈也对着他喜笑颜开，而他亲爱的雪如则在一旁羞涩的低下了那只可爱的头颅。可是，每一次，梦境进行到这里，他就会醒来。睁开眼睛，茫然四顾，颓丧而失望的发现，原来刚才的一切美好都只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空梦罢了。失落之至的时候，程正良拨通了宿舍里一个要好哥们儿的电话，向他倾诉了自己的心事和烦恼。那哥们儿倒是很给力，直接就告诉他，等新学期一开学，干脆跟她挑明了。程正良还在犹犹豫豫，那哥们儿又鼓励道，其实班里的同学早都把你们俩当成一对儿了。谁想到你小子平时看着挺能的，怎么在这事儿上那么怂呢？程正良也顾不上反驳哥们儿对自己的奚落，而事实上，他的确也没有说错，自己平时咋咋呼呼的，但一遇到跟欧阳雪如有关的事情，就立马歇菜了。就像火遇到冰，不管那火曾经是多么的热烈，一靠近冰冷刺骨的冰块，就立即没有了嚣张气焰。程正良仍旧不放心的追问道：万一她拒绝了我怎么办？哥们儿就笑了，说，都说恋爱中的女人会变傻，原来男人也一样啊。欧阳雪如什么性格你比我们都清楚吧，以她的性子，如果对你没有好感，会随随便便就跟你出双入对的么？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哪！听了哥们儿这句话，程正良顿悟了，的确是这么回事儿！怪不得会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呢，果然是特别特别的有道理啊！从那天以后，程正良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再也没有了忐忑不安，满心满脑里想的都是开学以后怎么跟欧阳雪如表白的场景了。他甚至有点儿痛恨自己，恨自己当了那么久的缩头乌龟，呆在自己为自己构造的“保护壳”，假装心安理得的度日。程正良设想了无数种情景，或浪漫的，或温馨的，或激情的，或狂热的，可是，似乎每一种都不是他想要的，似乎任何一种告白方式都不能够表达出他内心对欧阳雪如那份炙热的激情。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过学习偶像剧里面看到的情节，到她的宿舍楼下点上一圈心形的蜡烛，他就站在火心当中，再抱上一大抱火红的玫瑰花，然后冲着她的寝室窗口大喊“欧阳雪如，我爱你！”或者，再来点儿猛的，让室友们帮忙拉一条横幅，把“欧阳雪如，我爱你”几个大字写在上面，然后几个人再齐声把这句话大喊出来……但陷在遐想中的程正良这个时候却忽然清醒了过来，他一定是被自己内心的激情冲昏头脑了吧？假如他真的那么做了，那估计他的“小白兔”就真被吓跑了吧？她平时是多么的不想惹人注目，他不是不清楚。所以，他不能那么自私，为了表达自己心底的热情，就不顾及她的感受。可是，他要怎么去跟她表白呢？用什么方式才是最合适的呢？……雪如最近时常做一个梦，梦中出现的，是一张让她感觉亲切的脸，但却五官模糊，无论她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唯一能够确定的一点，那是一个男人。男人用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对她说：“雪如，你……你愿、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他的脸上是局促不安的神情，仿佛一个做了错事正在等待老师批评的孩子。欧阳雪如刚想张嘴说话，却忽然记起，她不是看不见他的相貌么，又怎么会知道他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呢？就在这百思不得其解的功夫，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回到了令她不堪又无奈的现实之中。在接下来一整个忙碌混乱的白天里，她没有时间，更没有精力再去回味那个似曾相识的梦境，也就很快淡忘了。直到再次做到同样的梦时，她才恍然记起上一次的梦境来。欧阳雪如匆匆忙忙的赶到自己工作的单位，就马上投入了一天紧张忙碌的工作当中。下午下班的时候，部门的同事们都在三三两两的闲聊着，准备离开，却突然来了一份加急活儿。于是，所有人都唉声叹气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开始重新投入到工作状态之中。 

四  飞来车祸  在一片忙碌之中，时间不知不觉的滑走，待到领导终于给大家下达了“赦免令”以后，欧阳雪如赶紧急急忙忙的换了衣服，就往外冲去。此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近一个小时，也就是离女儿放学已经晚了两个多小时，老师已经打来电话催过了。本来平时女儿君君就对留园班非常排斥，曾经无数次对她抱怨说：“妈妈，我们班的小朋友每天只有几个人放学留下来，而且，他们也不是天天都这样儿，只是家里大人有事情的时候才会留下一次。只有我，每天每次都是没人接……”雪如听着这些责怪的话语从稚嫩的女儿嘴中说出来，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又是伤心。想她从小到大，都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被小伙伴围在中央的公主，及至出落成大姑娘，身边更是围绕着不计其数的男孩子。虽然最终真正走近她并向她表露心意的没几个，但其实她心里明白，他们只是怕被她拒绝罢了。而那些有勇气靠近她的男孩儿，得到的也只是拒绝或是逃避。如此说来，大学时的男朋友程正良算是第一个真正能够走进她生命的男人了。因为他们相遇在合适的时间与地点，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了。那个时候，她顺利考进了理想的大学，学了一个前景不错的专业，也逐渐打开了自己一直紧闭的内心。而正是这个时候，程正良走近了她……驱车疾驰在马路上的欧阳雪如，倏然关闭了自己即将要情不自禁打开的记忆闸门。她不敢再去翻动那些沉寂已久的往事，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会一下子陷进悔恨与痛苦的漩涡，从此一蹶不振。当初那个人见人喜欢的她，怎么就将自己活成了现在这般模样？……欧阳雪如闭了一下眼睛，努力将涌上心头的那股悲凉感压了下去。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子已经驶到了君君幼儿园附近的那个路口。欧阳雪如正暗叹自己运气好，恰逢红灯灭绿灯亮可以节省几分钟的时候，突然，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从路口处传来，紧随其后的，就是一声惊天动地般的两车相撞所发出的巨响声！她吓得心脏都紧缩了一下，右脚立刻下意识的踩了刹车，结果紧跟在后面的那辆车没有防备，车头一下子就撞上了她的车尾！冲击力使得雪如的身体先是朝前倾了过去，而后又被安全带的回弹力拉了回来，后脑勺不轻不重的磕到了座椅靠背上。所幸椅背是软的，并无大碍。欧阳雪如吃了一惊，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稍微缓了几秒钟之后，她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万幸女儿君君不在车上！谁知，庆幸的念头还没有转完，就听到驾驶座车窗被人从外面敲的“嘭嘭”乱响。雪如连忙降下车窗，看到外面一个头大腰圆的中年男人正满脸横肉的对她怒目而视呢。欧阳雪如内心慌乱，忐忑不安的连声道着歉：“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对不起！”那男人本来是带着满腔怒气来的，可一见到雪如那张清秀绝伦的脸，怒气就先消了一半去，随后又听到她小心翼翼、毕恭毕敬的道歉，剩下那一半也于眨眼间不知所踪了。他望着雪如的脸愣了一小会儿，才说道：“绿灯都亮了，正好过去啊，你看你这一脚刹车踩的，咱俩的车都得送去修是吧？虽说有保险，可这功夫耽误不起啊……”欧阳雪如赶紧继续赔小心，说着好话：“真的不好意思了！我是听到前面出了事，想也没想的就……”中年胖男子一边摆摆手一边掏出手机说：“咱们也别搁这儿耽误功夫了，互相留个电话，修了车再联系好吧？或者，咱俩人儿搭个帮，一起去4S店？”欧阳雪如连忙摇手拒绝：“不了不了，我现在要赶着去接我女儿，还顾不上去修车。这样吧先生，您车修好了通知我一声，我付全责！”胖男人脸上显出一副被轻视的神情来，拍着自己厚厚的胸脯，“豪气冲天”的说道：“怎么能让这么漂亮的妹妹破费呢？我自己来自己来！”一听到“漂亮妹妹”四个字，欧阳雪如的胸口立刻涌上一股恶心欲呕的强烈不适感，她勉强冲那张鼻子眼睛都要被挤没了的胖脸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几分的笑容来，又点了下头，就迅速启动了车子，打算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碰巧前面发生了大型车祸事故，交警们都跑过去处理了，所以他们在这边发生的小小事故并没有人注意到，若换在平时，估计没半个小时她是走不了人的。欧阳雪如一边暗自庆幸着一边绕着路匆匆驶过事故现场，可是，在某个回眸的瞬间，她突然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背影。她心中一震，连忙调动视线聚焦在那抹已经有好几天未见的身影上面。只见他弯腰鞠背、手忙脚乱的正和一名穿制服的交警从那辆被撞的严重变形的银白色轿车里半拖半抬出一个人来。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又被周鹏的身影遮挡住大半，欧阳雪如一时竟没看出来那受伤之人是男是女。况且，她此刻的心思并不在出事之人身上。她的心神，自然是被老公周鹏的突然出现全部占据了。

五  周鹏现身  欧阳雪如单纯的以为，周鹏是正巧开车路过这儿，恰逢有人出了车祸，就充作好心人帮了警察兄弟一把罢了。不管怎么说，他这个人，平时还是挺乐于助人的，有一副热心肠。雪如这一分心，车速不由自主的就慢下来了。这时候，旁边一名正在维持秩序的交警发现了她，朝她的车走了过来，同时挥着手：“无关车辆和人员不要在此逗留，请抓紧时间离开！”那个追尾的胖男人也赶了上来，将车停在与雪如的车平行的位置，降下车窗看着她，并大声的开着玩笑：“妹妹你还不赶紧离开这儿，想等警察弟弟勒令你调头回去吗？”欧阳雪如恶心感更甚，加之见到老公周鹏的意外，她已无心亦无力再去敷衍这只路人甲了。不过她也心知他说的是实情，他们这几辆走在前头的车还算过来了，估计车祸伤员处理完以后交警们就会把注意力转移到过路车上来，估计后面的车辆都要被疏散开去，被迫转弯或调头了。雪如收回自己流连在周鹏身上的眼神，连忙加大油门驶离了路口。毫无经验的她，竟然从头至尾都没有想起要下车去查看一下两车追尾以后的车况到底如何。其实，轻浮浅薄胖男人的车根本什么事儿也没有。那时本来就临近路口，车速都慢了下来，又加上突发的意外事故让所有的行人都吃了一惊，因而车速又不由自主的减了一次。如此一来，当欧阳雪如突然踩上刹车的时候，车速顶多也就剩了20迈，而跟在她后面的车亦是如此。况且，那胖男的车起码价值几十万，又是正面撞上去的，几乎没有摩擦力的存在，因而那辆豪车基本完好无损，只有凑近了细瞧才能隐约看得出，有两个着力部位似乎蹭掉了一点点漆。然而，欧阳雪如这辆只有八九万块的车就没那么幸运了，刮掉一片白漆不说，正面着力部位明显还被撞瘪了一块儿。不过，现在的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开出路口大约50米左右，欧阳雪如在一个允许泊车的地方把车停靠过去，开门下车。她本来是不想停下来的，因为女儿君君还在幼儿园等着她。她已经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了，要不是在加班之前给老师打了电话，这会儿老师的电话早就追过来了。可是，她的理智最终还是没能敌得过心底的声音，潜意识里的期盼让她的脚于无意识之下踩向了刹车档。她一定要过去看一看。同时，她也要让周鹏看见自己，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她想知道见到自己后的反应。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碰过面了。其实，周鹏也不是完全的不回家。他的衣服和其他生活物品都在家里面，所以他偶尔会回家来取，但从来都是在白天，而且永远碰不上雪如下夜班或者休班在家的时候。雪如的夜班是在每周的固定时间里上的。这个他倒是记得很清楚。每次欧阳雪如下班回到家，看着被翻动过的衣橱和抽屉时，都会苦笑着自言自语的说上这么一句。随后，心底涌起一股浓重不散的酸涩感。可是，当她急匆匆赶回出事地点的时候，却遍寻不见周鹏的身影，只剩下几名接到报案赶过来处理事故的交警与原本在车祸现场指挥交通的交警在一起拍照记录及维持秩序。欧阳雪如远远的绕着出事车辆转了两圈，还是不见周鹏的行踪。她没办法离得太近，因为四周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这个时候，一名正在疏散现场围观人员的警察发现了正在独自徘徊的她，走上前来。欧阳雪如一见他，本能的想要躲避。可她很快又反应过来，站定了，立在原地等候那个警服小伙儿走到跟前，在对方开口之前先发问道：“那个……请问一下，刚刚那位，呃，就是帮忙抬受伤司机的那位……先生，他人呢？”小伙子愣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眼侧翻在地仍然冒着黑烟的事故车辆，这才弄明白眼前这位美丽优雅却又满脸忧郁焦虑神色的年轻妇人问的是谁。他撇了撇嘴，朝那已然面目全非、依稀从幸存的后备箱能辨认出是银粉色的小巧轿车指了指：“你问的是那个司机吧？唉，说来也怪了，俩人坐在同一辆车上，司机一点事儿没有，可副驾上那位就惨了，全身多处受伤，我看悬！能不能送到医院还不一定呢！”雪如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子，条件反射般的脱口问道：“受伤的那个是女、女人吗？”小伙儿点点头：“是啊，不知道是不是他太太，反正这次事故出的是挺蹊跷的，这不，连刑警队的弟兄都叫过来了！”欧阳雪如心下更加震惊，说话都情不自禁的有些结巴起来：“刑、刑警，他、他们来做什么？”“自然是来调查事故原因啊！”此时的雪如，内心一片慌乱无助，小警察告诉她的这些情况让她整个人立时陷入了一种完全六神无主的状态之中。警察小弟见她神色有异，于是问道：“姐，你认识那司机啊？”雪如回过神来，收起自己乱麻一般的思绪，勉强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来，假装轻描淡写的回答说：“哦，对，一个朋友。”小警察又要说什么，突然有人往这边招了招手，喊了一声，应该是叫他过去帮忙，于是他匆忙扔下一句“我过去了”，转身欲跑。欧阳雪如这时才记起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哎，你还没告诉我那司机人呢？”小警察回头向北面的大路努了努嘴：“刚刚不是跟着医院的救护车走了吗？不过，我们刑警队的两个兄弟跟过去了！”欧阳雪如神情木然的松开手，机械的吐出两个字：“谢谢。”小警察冲她挥挥手，一溜烟儿跑走了。雪如独自发了会儿愣，突然打了个激灵，这才想到仍旧在等待她的女儿。她急急忙忙的小跑着回到停车点，开了车，往幼儿园赶去。

六  缘何泪崩拐了一个弯，又走了二三百米，就看到了幼儿园的大门。欧阳雪如靠边停了车，快步跑了过去。可是，到了门口，却见电动拉门已经关闭，连一条缝隙都没留。她心中焦急起来，正要拿手机给老师打电话询问，就听旁边门卫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守门的大爷探出头来，向她问道：“你是来接孩子的吧？一个小女孩儿，是吧？”雪如赶紧走近去：“对的对的，大爷，您知道我女儿去哪了吗？”“被她奶奶接回去了，她老师临走给我打了个招呼，让我跟你说说。”欧阳雪如赶紧道谢离开。只听到大爷还在身后絮絮叨叨的说：“这个点儿了才下班，也挺不容易的，忙不过来就把孩子交给老人照顾吧，也别太累着自己个儿了。”这几句话恰好切中了她心底最软最软的那根软肋，欧阳雪如的眼泪突然就毫无征兆的流了满腮满脸。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得装作没有听到，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车里。坐在驾驶位上，雪如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泪水仍旧在肆意横流。在这一瞬间，她的泪腺仿佛变成了被洪水冲垮的堤坝，无论怎么阻拦也不起作用，已经完全失控了。这两三年来，她所过的这种有名无实的婚姻生活，这种有实无名的单身妈妈生活，已经让她的精神与心理状态时刻面临崩溃的边缘。在过去那几百上千个日日夜夜里，她每天都刻意忽略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她也不能流眼泪。白天工作，她不能当着同事的面流露出一分一毫自己的个人情绪，更不要说哭泣了；晚上守着女儿君君，她更是要扮演一名快乐妈妈，为她不负责任的爸爸编造着各种不回家的谎言。即使到了夜深人静女儿已经熟睡的时候，她还是不敢放任自己的情感。她怕的就是如同此刻一般的情景，感情的洪流一旦被打开，就无法再控制了。可是，今天这位守门大爷无心之中说的这几句再简单平常不过的话，却一下子击中了她的要害！一直蛰伏在她身体头脑中的那些辛酸、怨恨、悲凉的情绪都一股脑儿的发作了，顷刻之间就将她席卷、淹没、吞噬……直到近十分钟之后，她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一边用纸巾擦脸一边找手机，打算先给婆婆打个电话。拿出来一看，有三个未接电话。一一查看过去，都是君君老师打过来的。一个是半个小时之前的，另外两个只隔了一分钟，都是十几分钟以前的。欧阳雪如一边回拨一边在心里迅速推算了一下，前面的应该是发生车祸的时间，而后面的大概就是她离开车子去寻找周鹏的时候了。这个过程中手机一直放在包里，从离开单位她就没有再看过了。老师的电话通了，雪如开口先表达自己的歉意与谢意，完了老师才告诉她，君君等着急了，一直在哭，打她的电话没人接，没办法只好打了孩子奶奶的电话，让老人家把她接走了。欧阳雪如再次跟老师道过谢，这才收了线。她刚想再打婆婆的手机，就看到守门大爷又从他的小屋中出来了，并朝她车的方向走过来。雪如本能的扔掉手机，发动了车子。经过大爷身边的时候，她降下车窗，冲他摆了摆手。她不是不喜欢这位好心善良的老人家，只是怕再听到触动自己那根已经变得无比敏感脆弱的神经的话语来。大爷亦已挥手回之，并叮嘱道：“天晚了，小心慢开！”可是，就这么简单的几个字，却又一次准确无误的戳中了欧阳雪如本就不高的泪点。她不停的深呼吸，尽最大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才勉强将车子开成一条平直线。从小到大一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大约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要依靠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给予的点滴关怀来获取一丝温暖，和自我的存在感。是的，这几年的生活里，对于她来说，“自我”这个词儿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就像闺蜜栗冉冉曾经无数次警告加数落过她的那样，在婚姻生活中失去自我的女人，接下去很可能就会失去爱人……在走到婆婆住的那条老街上的时候，雪如的心情终于完全平静了下来，继而被对女儿君君的愧疚感所代替。只是，她的心思很快又从女儿转移到了老公周鹏身上。想着他与别的女人同驾一车出了事故，又被警察调查，心中真是五味杂陈，无法形容。从他这些年对待她的态度上来说，他出了事她应该幸灾乐祸才对，可是她真的做不到。他毕竟是君君的爸爸，这个家的男主人，他要真出了事情于她、于这个家又有何好处？这一瞬间，欧阳雪如忽然明白了自己今晚比往常更加感伤落寞的原因，是因为周鹏，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让她的情绪变得极其不稳定，甚至几近失控了。因而，此时的她才经不起来自外界的哪怕一点点很微小的刺激吧。当车子驶入婆婆的小区时，欧阳雪如忽然做了一个决定，要将今天见到她儿子周鹏的事情全都告诉她。也许是今天发生在周鹏身上的事情太大了，又或者，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泪水的洗礼，让她整个人进入了一个异常平静的状态之中，因此感觉身心放松，没有什么是不能说出来的了。其实，对于周鹏不回家的情况，他的妈妈是知情的，只是，婆媳二人并没有正面谈起过这件事情。于雪如这一方来说，对自己丈夫不归家这种事，是羞于跟别人提起的，她习惯于有什么事情都一个人闷在心里，自己扛着。即使对他的妈妈，也不例外。况且，她心中十分明白，婆婆是没得挑的好婆婆，这种事情怎么也怪不到她的头上去。而对周鹏妈妈来说，自己的儿子抛下妻子女儿夜不归宿，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职。她曾经找机会跟儿子周鹏谈过好几次，可是，老话说的好，儿大不由娘。周鹏当面不顶撞她，不反驳她，可是背后依然是我行我素，不做丝毫改变。次数多了，周鹏就故意躲着她，即使见了面，也是想方设法避免跟她有独处的机会。

七  错在没有个性周鹏妈妈对此也是无可奈何无计可施，只能由得年轻人去了。她是想力所能及的多帮帮儿媳，可这个丫头倔强的很，因为周鹏的原因，也跟自己疏远了起来。除了她值夜班的时候，连孩子都不用她照顾了。欧阳雪如进了婆婆住的楼道，走到门前，先趴在门上侧耳听了听，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于是敲了敲门。是君君跑过来开的门。见到女儿可爱的小脸蛋，雪如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跟她道歉。可是，今天的君君似乎与平常有些不同。她没有表现的如以往自己没有按时去接她时那般的不高兴，更没有撅着小嘴不理她，等她哄。相反，她一见到自己的妈妈回来了，就马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脸，高高兴兴的把她迎接进去。欧阳雪如略感诧异，但见到婆婆正在忙着做饭，也顾不上多问，就也进了厨房。婆婆回头看到她，朝客厅的方向挥着手：“赶紧歇会儿去，就咱娘仨的饭，好对付，不用你帮忙！”雪如嘴上答应着，人却站那儿没动。婆婆把炒好的菜盛到盘子里，回身欲端到外面的餐桌上，结果被立在门口的雪如吓了一跳！她惊魂未定的拍着胸脯：“哎呀！你不是出去了吗，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呢？说了不用你帮忙，加班加到这个点儿了，不累啊？”雪如连忙接过菜盘子，替她放好，又走回去看着婆婆忙碌的背影：“我不是加班加到现在，我是……看见周鹏了。”婆婆的动作停住：“在哪儿看到的？”“下班路上。他与别……人开着车，在新安路口出了车祸。”婆婆手中的铲子掉了下去，“咣”的一声落在地上。雪如赶紧帮她捡起来，并解释道：“别担心妈，阿鹏他没事儿，是副驾上的人受伤了，我听警察说，他跟着救护车去医院了。”婆婆的脸色这才缓了下来，松了一口气，问道：“谁受伤了，男的女的？”“女、女的。”周鹏妈长叹一口气，刚拿起一只碗，又“咚”一下扔回到灶台上，恨恨的叹道：“放着这么好的媳妇儿孩子不要，真是造孽呀！”可能动静大了点儿，正在客厅看电视的君君也听到了，跑了过来，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妈妈和奶奶。周鹏妈立即重新拿起那只碗，和颜悦色的对自己的孙女儿说：“君君，饿了吧？饭马上就好了啊！快带你妈妈去洗手，准备开饭喽！”五分钟后的餐桌上，雪如再次发现了女儿的乖巧，她自己坐在椅子上，像个小大人似的端着碗，夹菜，扒米饭，完全不似平时在自己家时那样，缠着她，要她喂着才肯好好吃饭。雪如忍不住问道：“君君今天怎么这么乖，没怨妈妈回来晚了，也不缠着妈妈喂饭了？”没想到女儿放下碗筷，认真而严肃的说了几句完全出乎她意料的话：“奶奶说，君君是大姑娘了，明年就要上一年级了，自己的事情要学会自己做。妈妈每天工作很辛苦，回到家已经很累了，不可以再烦她！”欧阳雪如愣住，本能的看向婆婆，只见她略有些尴尬，不看自己，只是低头吃饭。眼泪又一次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打湿了刚刚才洗过的脸。虽然心头再次涌起温暖的感觉，但伴随其后的，仍然是一股更强烈的凄凉与酸涩。这一切，只因为，给予她温暖的，并不是她所希望的那个人。饭后，婆婆用不容商量的语气对雪如说，今晚住她这儿，不要再大半夜的折腾孩子了。雪如隐约猜到，婆婆可能是还有话想对她说。果然，她在卧室里把君君哄睡以后，婆婆还呆在客厅里，没开电视，只是坐在那里出神。她走过去，也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来。一时之间，婆媳二人谁都没有说话，整间房子笼罩在了一片寂静与沉默之中。良久，婆婆才长叹一口气，幽幽然说道：“阿鹏十五岁那年，他的父亲心脏病发作，去世了。那时候他才读高一，受了打击，成绩一落千丈。他与他父亲的关系一向比与我好。有一次我问他，他从小是我带大的，他父亲一直在外面忙事业，很少着家，为什么他反而与爸爸亲呢？你猜他怎么回答的？”雪如也很疑惑，试探着说：“难道因为他是男孩子，所以……”婆婆苦笑着摇摇头：“男孩子往往都是跟妈妈更亲的。他说，我太没有个性。”雪如诧异：“个性？”“是啊，在我们家，大事小事一直都是他爸爸做主的。我这个人不太爱操心，所以也就乐得清闲了。当他大学毕业把你带回家的时候，我见了是满心的喜欢，可是又隐隐有些担忧，因为你的性情与我真的太像了，我怕……”婆婆没再说下去，但雪如却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说，自己也与她一样，是一个没有个性没有主见的女人。而这个，就是周鹏不待见自己不回家的原因吗？可是，他当初追求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的，难道他不知道吗？还是，他明明知道，却只是贪图她的美貌，才把自己娶进门来，然后，又日久生厌，将自己弃之不顾了？没错，她是没有个性，这点她承认。从小她就是一副温柔绵软的性子，凡事都习惯顺从于别人的意见。可是，这是她的错吗？她招谁惹谁了，要受到这样的“惩罚”？是啊，他倒是有个性，所以当年才有勇气来追求已经有男朋友的她，从程正良手中将自己“抢”过来吗？但说到底，这一切怪谁呢？怪得了别人么？当初做谁的女朋友不是她自己的选择么？欧阳雪如突然有种屈辱感，头一次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没有主见来。见她始终没有说话，婆婆又道：“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其实是想告诉你一点，以后不要什么事情都顺着阿鹏。女人凡事还是要有自己的主意，并且要把它表达出来，这样才不至于被自己的男人忽视。”

怎么不更新了？

八  出游偶遇程正良雪如突然觉得今晚婆婆似乎变成了自己的亲妈，对她说的话是如此贴心，完全站在了自己的角度，把她的儿子当成了一个外人。以往的婆婆也是好婆婆，可终究不是亲母女，彼此之间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隔着一层。她一时兴起，就顺口问了一句：“妈，你那时候什么都听我爸的，爸他，没有嫌弃过你吗？”话一出口，雪如就后悔的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才好，婆婆就是婆婆，别太得意忘形了啊！于是连忙找补：“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婆婆笑了：“不是什么意思啊？我刚才说的就是你现在这样，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来，不要总是小心翼翼的！”听到婆婆这样说，雪如提起的心又慢慢的复了位，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笑了。只听婆婆悠悠然说道：“他倒没有，他就是忙，忙的经常回不了家，有时十天半月的见不到一次。我想他是没功夫来嫌弃我。他本想着，给阿鹏挣下一份家业，等他成年以后来接手。只是，多年的辛劳累垮了他的身体，年纪轻轻就撒手去了……那个时候阿鹏才刚刚上高中，他走以后，初具规模的公司就只好转手卖给他人了。我后来想，大概阿鹏因为这个事在心里记恨了我，就更加瞧不上我了。因为我没有能力接手他爸辛苦创建起来的公司……”雪如听的入神，这些事情她从来没听周鹏提到过，在今晚之前，她只知道他爸爸去世的很早，生前是做生意的。她沉默地听着，一边想着，如果换做是她，她也是没有这个能力的。让她独自去管理一间公司，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而且，她认为在这个世上，只有少数女人能做到这么强大的吧？周鹏这么对待他的母亲，也未免太苛刻了……这天晚上，婆媳二人一直聊到很晚才各自回了卧室。雪如身心疲倦，已经没有力气思考任何事情，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所以她并不知道，婆婆回到卧室之后给她的儿子周鹏打过电话。但是，这个电话却不是他本人接的，而是一个负责临时照管他手机的警察。挂了电话，周鹏妈几乎一夜未眠。第二日，对儿媳雪如只字未提此事。自那天以后，一连几日，欧阳雪如都没有再见过自己的老公周鹏。以前虽然也见不到他的人，但有时回到家，总还能发现一些他回来过的蛛丝马迹。看到那些痕迹，也就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但这几天，什么都没有了。这个家，真正的变成了她们母子二人的，没有第三个人再来光顾了。两天以后的周末，恰逢雪如也休班，为了弥补自己对孩子的亏欠，她决定带女儿君君去附近的一个景区玩两天。虽然她很想知道周鹏到底怎么样了，但却无法得到他的消息。她是可以去警察局问一问的，但她没有那个时间。她也可以直接打电话给周鹏，但她不想打。自从周鹏第一次夜不归宿以后，雪如就再也没拨打过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了。其实，周鹏妈那天晚上说的也对也不对。她欧阳雪如是性情温顺，不愿意跟别人起冲突，但并不代表她没有自尊和底线。出于对安全的考虑，也为了不把自己搞得那么累，雪如选择了带女儿一起乘车出游。这样在路上她就可以专心的跟孩子交流了。周六一大早，她就带着君君出了门。她们要去的是一个类似度假村的地方，晚上在那住一宿。两个小时后，客车载着她们到达了目的地。一下车，君君就如同一只终于逃出笼子的小白兔一般，立即投入了被青山绿水环绕的美景之中。雪如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拉到附近的酒店订了房间并安放好携带的物品。而后，母女二人就全身心的投入了大自然的怀抱，尽情的游玩了。清澈的溪流，干净的石阶，氤氲的雾气，一切都让人如同置身仙境，精神放松，心灵纯净。下午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君君明显不如上山时那般兴奋与欢欣了。走路不再一蹦一跳，也不再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只是安静的跟在妈妈身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雪如知道她是累了，毕竟只是一个五岁多的孩子。回到酒店以后，雪如给女儿洗了澡，就让她去床上睡一会儿，晚饭时再叫醒她。安顿好以后，雪如拿了房卡，打算去楼下餐厅先订一份晚餐。她刚出了房门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在身后小声而迟疑的叫她的名字：“雪……如……”声音似乎有点儿熟悉。雪如转过身，看向说话之人，一时之间，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数米之外，站在那儿的，是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再没见过面的程－正－良。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乍然见到曾经与自己那么亲密的人儿，欧阳雪如的心情可想而知。她呆愣在原地，完全说不出话来。直到程正良走近，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退开两步，结结巴巴的问道：“正、正良，你你怎么在这里？”程正良大概误会了她本能的避让动作，颇有些尴尬的停住了自己靠过去的脚步，站在那里，讪讪的说道：“我是陪一个客户，来这边度假的。”雪如点点头，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一对曾经的恋人，就那么分别站在相距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的凝望着彼此，无言以对。在那一刻，时光仿佛被定格，又仿佛被一下子拉到了十几年前。那个时候，他们还是一对甜蜜的校园情侣，所有的悲欢离合还都未曾发生。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良久之后，最终还是程正良打破了这份难堪的沉默：“你是……和家人一起来度周末的吗？”雪如先是条件反射般的摇摇头，又点点头：“是、是的。”程正良似乎有一点儿失望，不过雪如并没有察觉，只是指指走廊的那一头，没话找话的说：“我要去一楼定晚餐，你去哪儿？”

九  无可奈何花落去程正良搓了一会儿手，终于把想问的话问出来了：“你，那个，你老公怎、怎么不和你一块儿去？”雪如心中一刺，慌乱的摇了两下头，回答的语无伦次：“没、没有，他他忙，我没，哦，不是，他没来……”虽然她的话说的颠三倒四，不成句子，但程正良还是听明白了她要表达的意思。他心头不由得掠过一阵窃喜，刚刚的有所顾忌已经荡然无存，他终于能大大方方的走到她的身边了。程正良与雪如肩并肩慢慢的向前走着，试探的问道：“你，是一个人来度假吗？”雪如不愿意开口回答，可是又不好意思不回答，于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轻轻的“嗯”的音节。一想不对，又低声补充道：“我带着女儿来的，她刚刚睡了。”程正良有心再问，但察觉到雪如的情绪低落，心情似乎异常不佳，就没敢再打扰她。但不管怎样，既然她是一个人带着孩子来的，于自己，总是好的。两个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路，眼看就要到走廊尽头的电梯了，雪如的心神才稍稍恢复了一些，转头看着一直默默陪在自己身边的程正良，不由一阵慨然。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么陪伴在自己身边，令她安心而踏实。是自己，是自己年轻不懂事，不懂得珍惜，让这么好的男人从自己身边溜走了呀！说到底，她把自己的生活过成了如今的模样，落魄、狼狈，每日里形单影只、顾影自怜，又怪得了谁呢？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呀！从内心深处翻涌出来的悔恨感让欧阳雪如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叹息声惊动了程正良，他闻声抬头，目光正对上了雪如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眼神。如此接近的四目对视，双方都有些动容。欧阳雪如呆呆的望着面前这个较十年前更加稳重成熟的男人，那一双深邃又澄澈的眼睛直直的盯住自己，带着探究的神色，似乎要望进她心里去。她慌乱的避开了，掩饰的问道：“你要去哪儿？也、也要去楼下吗？”程正良微笑起来，半真半假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雪如一怔，打岔说：“你还是那么幽默！你不是要陪客户吗？”感受到了她的不排斥，程正良笑意更浓，开着玩笑说：“我的客户跟你的女儿是一个段位的，玩累了，也在趁晚饭之前的时间休养生息，准备大吃一顿呢！”欧阳雪如忍不住也弯了嘴角，笑了起来。在这一刻，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异常的平静安宁，一种作为女人的久违的幸福感隐隐约约的又出现在了她身体的各个角落里。有多久了，她没有发自内心的笑过了，那种从灵魂深处窜出来的笑意，即使没有化作脸上的笑容，也会让人感觉到由衷的快乐。平日里也是笑过的，但那都是敷衍的笑。比如科室里有人讲了笑话，大家都笑，于是她也跟着笑。笑声嘹亮，笑容夸张，可心底是落寞悲凉的。若是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做着各自手头的工作，谁也不与谁搭腔，她的心里还没有什么感觉，就只把自己当作了一台没有情感和知觉的工作机器。可每当工作清闲时大家凑在一起说说笑笑放松休息的时候，她就如坐针毡，只想躲得远远了。可是，就那么大个办公室，她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于是，别人笑的时候她就得跟着傻笑，即使有很多时候她根本没觉得那个所谓的“笑话”哪儿好笑，甚至，有时她根本就没听清楚笑话的内容是什么。可是，她又不能不笑，如果她不笑，就会在一大堆开怀大笑的同事中间显得特别扎眼。如果被个别有心的看出端倪，势必就会假借关心的由头来打听她的家务事。于是，她十分渴望能避开这种场合。如果不是因为要照顾君君，她真想承包下科室里所有的夜班，每天都上夜班。那样，白天她就不用强迫自己直面旁人的快乐了。每次面对那一张张灿烂的笑脸，有历经沧桑的，也有鲜活年轻的，可是都是一样的开心快活。只有她，辛苦隐藏着自己的不幸，却还要强装笑颜。每次她心底的悲哀无助就会加深一层：为什么，为什么世人皆幸福快活，唯独我如此可怜不幸，没人疼无人爱？偶尔，欧阳雪如会很庆幸，她和周鹏不在一家单位上班，她的同事也都不认识他，这让她得以保守自己的秘密。她的单位里，知情者也就只有栗冉冉一人了。不过，对她雪如是完全放心的，栗冉冉就算把她自己的艳遇讲给别人听也不会把好朋友的私事透露一个字出去的。在兜兜转转的心事中，雪如与程正良已经乘电梯到了一楼大堂。因为电梯里还有好几个人，而雪如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所以他们之间没再有过交流。跟着人流出了电梯，雪如就径直朝着订餐台走过去。程正良拨开人群，紧追上去。他赶上了正在点餐的雪如，又替她加了几个菜。雪如连说不用，说只有她们娘俩儿，吃不了那么多。程正良不理会她，点完之后，又要了送餐的服务，才拉着雪如离开。两人站在大厅的一角，程正良抬腕看了下手表，小心的征求着雪如的意见：“你女儿是刚睡下吗？要不，咱先去那边坐一会儿，喝杯咖啡？”雪如想了想，君君最少要睡一两个小时才会醒，况且今天又玩累了，于是点点头。程正良颇有些喜出望外，他本以为她会拒绝，正暗自盘算着要怎么进一步去说服她呢，没想到她这么痛快就答应了。陪着雪如向位于大堂另一角的咖啡厅走过去的时候，程正良不由得深深感叹岁月造人，当年那个矜持羞涩到极致的女孩儿，如今终于也长成了一位爽快干脆的成＊人。然而，程正良不知道的是，雪如之所以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的提议，并非她真的已经成熟干练到不理会旁人的眼光，而是因为这些年来丈夫周鹏对她的伤害，让她在痛苦无助之余，更产生了一种潜在的报复心理。 

十  英雄救美也许她的显意识还没有清楚的觉察到这一点，但她的行动却已经替她的潜意识做出了决定，所以她才不在乎自己在公众场合与别的男人走近会不会被熟人看到了。如果周鹏待她如初，夫妇二人依旧恩爱甜蜜的话，雪如还是非常在意自己在外面的形象的。那么，程正良假使还有机会见到她，会发现她还是多年前那个腼腆低调，如小白兔一般可爱，他费尽心机去追求却又不敢轻易表白的欧阳雪如。因此，现代网络上流行的各种鸡汤段子，众口一词的说女人的成熟坚强都是因为她没遇到一个疼她爱她的好男人，如果有幸遇到了，那她可以一辈子都不用长大，永远保留着少女时代的天真烂漫。虽然鸡汤不可全信，但这番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只是，欧阳雪如显然并不在那种幸运女人之列。到了咖啡厅，程正良先找了个安静隐蔽的位子安排雪如坐下，自己就去另一侧的柜台上点咖啡了。这是一个小小的咖啡厅，位于这家颇有些规模的景区酒店大堂的一个角落里，只有十几处带长条桌的卡座和旁边一个不大不小的咖啡台。与其说它是咖啡厅，还不如说成是这家酒店的一个休息区域更来的贴切。因为卡座的椅背较高，又是设置成了半圆形的，所以每一处卡座都相当于一个半封闭的空间，隐密性比较强，适合私人谈话与洽谈业务。欧阳雪如坐在那里，望着玻璃墙外的人来车往出神。程正良选的这处位子两面靠墙，非常安静，正是她喜欢的。过了一小会儿，听到一阵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以为是程正良回来了，就没有立刻回头去看。没想到一道猥琐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方炸响：“哎，妹子，咱俩还真是缘分不浅呐，这才几天功夫就碰见两次了，你说，这算不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雪如吃了一惊，睁大眼睛抬头看去，只见一张胖胖的、泛着油光的男人脸映入眼帘。她立刻站起身来，移到了离眼前的胖男人尽量远的位置，才敢开口问道：“大哥，咱、咱们认识吗？”胖男人笑了，鼻子眼睛又被挤到了一起，让人看了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他撸着自己的袖子，挥着同样胖乎乎的肉手掌，在空气中划拉着说：“妹妹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两天咱们还见过面的，那场车祸，记得吧？”经他这一提醒，雪如这才忽然记起他是谁来。不记得还好，一旦记起来，她心中的厌恶感就本能的升上来了。但碍于之前是因为自己的失误给对方造成了损失，所以她又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感受流露出来，只得陪着笑脸说：“记得记得。那个，大哥，上次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您的车修好了吗？我说过责任由我来付，这几天太忙了，都没顾得上给您电话呢！”胖男的脸上显出一丝鄙夷的神色，胖手朝周围指了半个圈，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你忙？在这里？忙着度假？还是忙着钓凯子呢？”听到他出言不逊，雪如的脸色霎时变了，她的脸涨得通红，颤着声音质问道：“你、你、你怎么能出口伤人？”胖男猥琐的笑道：“我出口伤人？我看你是被我说中心事了吧？哎，我说妹子，你跟他不如跟我，我看他年纪轻轻的，也不像很有钱的样子，肯定不如我有钱，这样，我一年给你五十万，给你租一套房子，房租也算我的，你跟我，怎么样？”雪如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都涌到了头上，她再傻也听明白了胖男人的意思，他是想要包养她！他竟然把她当成了那种女人！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感让雪如的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她忽然想起自己是欠着人家的，所以他才要这样肆无忌惮的来羞辱她吗？雪如此刻很庆幸自己离开家的时候往包里多放了几千块现金，就怕出来以后一时找不到自助取款机，带着君君又不方便到处去找，有了现金就可以应付不时之需了。没想到这些钱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此时她头脑一热，什么也顾不上考虑了，颤抖着双手抓过沙发上的包，摸索着找到里面的钱包，把那叠钱一张不留的掏出来，隔着桌子递了过去：“这是你的修车费，不够的我回头再补给你！”胖男人还不死心，眼睛盯着雪如手中的钱，嘴上却说：“别啊妹妹，你这就见外了，你跟了我不比跟着你那小情人强？他肯定给不了你这么高的价位吧？”欧阳雪如的忍耐力在刚才就已经达到了极限，此刻已然是全线崩溃！她高高举起那摞钱，“啪”的一声狠狠地摔在桌子上，继而用食指指着对面的男人，低声吼道：“拿上你的钱，滚！”这一刻的欧阳雪如，声音也不颤了，手也不抖了，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强势姿态立在那里，如果熟知她的人见了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如刚刚回转来的程正良。胖男也被雪如突如其来的气势唬住了，嘴里小声嘟囔道：“还是舍不得你那小情人……”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不好意思，我们是夫妻。”说话之人正是程正良，他手里端着一只托盘，里面放着几样让人垂涎欲滴的精致点心。他弯身轻轻放下托盘，起身从口袋里摸出皮夹，用手指夹出一沓比雪如刚才那些更有厚度的红色人民币，用力塞到胖男人手中：“这钱你收下，不够再来找我，这是我的名片。”说着，又拿了一张自己的名片递过去。胖男并没接名片，只是握紧了那些钱，一边往自己口袋里塞着一边狐疑的看看程正良和欧阳雪如，嘀咕着：“夫妻？骗鬼呢？两口子之间会那么客气？点个菜还要推来让去的……”程正良与雪如不由自主的互相看了一眼，俱已明了此人为何会一直纠缠不放了，原来是听到了他们在点餐台的对话。

十一  女儿险些丢失就在他们俩愣神的功夫，胖男终于灰溜溜的离开了。雪如松了一口气。她心中五味杂陈，悲哀又无奈的想道：一个没有男人陪在身边的女人，尤其是像她这样颜值分不算低的女性，还真是不敢独自出门了。所幸今天在这里偶遇了程正良，帮她解了围，打发走了猥琐男。如果没有他，真不知道今天这个场面要怎么收场，她又会遭遇到些什么事情。想必那胖男人早就认出她了，因为有程正良在她身边所以才一直在寻找接近她的机会吧？见雪如神色落寞，程正良就招呼她坐下来，献宝似的把自己刚拿回来的那几碟茶点推到她的面前：“不值得跟这种人生气，吃点甜品，心情会好一点。都怪我，拒绝了服务员小妹的好意，非要自己挑选点心，耽搁了时间，不然那人也没有机会过来了。你们—之前有什么过节吗？你怎么会欠他的钱呢？”程正良就是在雪如将钱甩到桌子上并对胖男怒言相向之时才快步走回来的，之前他远远的看到她和一个人在隔着桌子说话，还以为遇到了熟人，所以并没在意，也就没有着急赶过来，自然对他们之前的对话一无所知。雪如慢慢的在沙发里重新坐了下来，程正良温暖宽慰的话语让她激愤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听他问起，就摇了摇头：“我没有欠他钱。”随后把几天前追尾的事简单说了一下。程正良听完，略有些疑惑，就很随意的表达了自己的疑问：“好好的怎么就停车了呢？你不是说当时正赶上是绿灯吗？”原来雪如并没有提到那场车祸，她只是说，自己在一个亮了绿灯的路口停了车，结果就被追尾了。她有意不提车祸的事自然与周鹏是肇事车司机有关。可是她忘记了，就算她提了车祸，程正良也不可能猜到与她的丈夫有关系呀。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心虚”了吧？谁知程正良心思缜密，一下子就听出了这里面还有别的事儿。雪如见瞒不过，就支支吾吾的说：“是因为路口正好出、出了个车、车祸，我惊了一下，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踩了刹车……”“什么车祸？严重吗？”“就是，两辆车撞了呗！”雪如假装轻描淡写的说。她本以为这个话题就这样算过去了，没想到程正良很快又问道：“那场车祸的当事者中，有你认识的人？”他的敏锐让雪如几乎无法招架，她结结巴巴的掩饰道：“那怎、怎么会？咦，这个点心味道真不错，你也尝一块！”说着她就把一块翠色的小点心塞进嘴巴里嚼着，还稍显夸张的叫道。听出她是在故意转移话题，程正良对自己刚刚的猜测更是深信不疑，这个车祸一定与她有什么关系，不然她不会先是避而不谈，而后被他问及时又吞吞吐吐不愿多说。凭他的直觉判断，这场车祸很可能与她的老公有关系。之前在楼上客房走廊里时，她就神色有异，说话也颠三倒四的。当时他只是单纯的以为她是因为骤然见到分别多年的自己而情绪波动罢了，因为他的心情也是一样的。所以对她老公没有和她一起来度假的情况并未起疑，当医生的嘛，工作忙起来是没有节假日的，尤其是外科医生。可现在他突然发现，这里面并没有那么简单。难道是他们的婚姻出现了问题？可是，当年那个周鹏那么卖力的追求她，甚至不惜将她从自己身边“抢走”，就是为了这么对待她？想到这里，程正良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加快了流动，一种情绪愈积愈浓，几乎要控制不住，欲要张口问个清楚了！可是，当他猛然抬头看向对面的雪如时，却看到了一张明明眼神里满是落寞悲伤却又在强装欢颜的面孔。她还是那么美丽，一种清秀知性的美丽，可是，眉角眼梢却又多了一丝沧桑感。正是这份淡淡的沧桑，让她以往那种恬静的、与世无争的气质里面增添了忧郁的气息。这些变化，都是那个男人带给她的吗？这些年，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程正良恨不得立刻就知道这里面的所有实情，可是又无计可施。他心中清楚，即使他问，雪如也不会告诉他半个字的，除非她自愿跟他谈起。默默陪她吃了两块点心，但因为双方各怀心事，所以都是食不知味。途中服务员已经送来了两个人的咖啡。第二块点心终于勉强咽了下去，又喝了口咖啡润了润喉咙，雪如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匆匆说道：“我得先回房间了，我女儿醒了看不到我会着急的！”程正良拿起她先前扔到桌子上一直没被动过的那叠钞票，递了过去。雪如不接，站起身来：“这钱是你的，我只有这3000现金，我看你给那人的不止这些吧？不够的我回头取了再还你，可以吗？”程正良起身，长臂一伸，夺过了雪如抓在手里的包，拉开拉链，将钱塞进去，又拉上，然后才还给了她。他这一连串动作干净利落，从头至尾只用了几十秒钟，直到提包又回到自己手中，雪如才反应过来。她本能的想把钱重新拿出来，却被程正良的几句话制止了：“这边又没有取款机，你把现金都给我了你和孩子怎么办？都老同学了，我帮这点忙还帮得着吧？大不了以后有机会你再还我！”于是雪如就没再推辞，只是由衷的说了句：“谢谢！”两人正欲离开卡座区，回楼上客房，却忽然听到前面大厅门口处一片喧哗，里面还夹杂着孩子的哭泣声。雪如心中一紧，拔腿就向人群聚集处跑了过去。程正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连忙小跑着跟上去。只一声雪如就听出来，那个正在啼哭的小女孩是女儿君君！拨开人群，从人缝中看过去，果然，只见君君被围在中央，小小的人儿，不停的转着圈一个一个看着周围的人，一边带着哭腔喊道：“妈妈，妈妈……”

十二  旧情渐生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雪如整颗心脏都拧做了一团，恰在这时，有个围观的女人说了一句：“这个当妈的心真大！把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扔在房间里……”雪如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啦啦流下来！她从挡在她前面的两个人中间挤过去，一下子就抱住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君君，妈妈来了！妈妈在这里！别怕！”围观的人一片唏嘘，有好几个人同时说：“好了，妈妈总算出现了！”“是啊，还以为出去了呢，原来就在这里。”……雪如含着眼泪，一一对周围的人道谢。围观的人渐渐散开，有一个走的慢些的提醒她道：“你该谢谢门童小弟，要不是他把你女儿拦下来，估计你现在就是哭成孟姜女也找不到你女儿了！”雪如闻言，哭得更凶了，把脸埋在君君小小的胸口里，鼻涕眼泪横流，把她那件小裙子弄的一团糟。君君大概从来没见到自己的妈妈这样哭过，吓到了，一个劲儿的说：“妈妈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乱跑了！下次我一定在房间里乖乖的等你回来，你别哭了别哭了好吗？”雪如的情绪完全失控，如果不是在大堂里，她一定会嚎啕大哭出来！可此刻，她只能扑在女儿弱小的怀里将抽噎进行到底……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带着磁性的男中音在她身后轻声道：“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就别伤心了，回房间洗个脸，也给孩子换换衣服，好吧？我陪你一起上去。”雪如知道自己今天很失态，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一直以来，心中有再多的委屈，她都忍着，一个人扛着。也许，是今天的事情触动了她的心弦，才让她如此失控吧？也或许，是因为程正良的突然出现，他的关心与陪伴让她的情绪一直处于起起伏伏之间。又或者，是两者兼有，造成了情感的最终崩塌吧？终于，雪如停止了抽泣，努力的平复着情绪，拉着君君的手站起身来。她虽情绪激动，却还没有忘了刚刚那位好心人的提醒，领着女儿走到不远处的酒店门口，看看左右两位年轻的迎宾男孩，深深鞠了一躬，郑重的说道：“谢谢两位帮我留住孩子，真的非常感谢！”那俩男孩儿见她这样，都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摇着手，其中一个说道：“您不用这么客气的，其实我们酒店有规定，见到单独外出的小孩子都要问清楚。如果没有大人陪同，是不可以放他们单独出这个门的！幸好您的孩子出门的时候没有什么人，要是正好碰上有很多人一起出去，可能就留意不到了。就是……就是我们这么一拦，您女儿就哭了，害得您也跟着哭，我们刚才看了都……都……真是抱歉了！”看到眼前两个男孩子局促的样子，雪如心中不由感叹，世上还是好人多啊！她正在想要怎么再次表达自己的谢意，并消除他们的内疚感，就听到程正良沉稳宽厚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若不是你们把这小妹妹弄哭了，她的妈妈还找不到她呢！”他恰到好处的幽默感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俊不禁，就连5岁的君君见妈妈终于破涕为笑也跟着“咯咯咯”笑个不停。孩子的快乐就是这样简单，大人高兴她就开心，即使她完全听不懂程正良这句话究竟有什么好笑的。回房间的时候，程正良趁等电梯的空当儿又到订餐台打了个招呼，让他们提前把饭菜送过去。找到自己住的客房，雪如拿房卡刷开门，让君君先进去了，自己往旁边让了一下，回头对程正良做了个“请”的手势：“进去坐坐吧。”程正良刚欲迈步，却又忽然觉得不妥，于是后退了两步，往旁边指了指：“我、我就先不进去了，回头还要陪客户。你和孩子洗漱一下准备吃晚饭吧，一会儿就送上来了。”雪如也不再推辞，只是说：“那你快回去工作吧，耽搁了你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今天……谢谢你！”程正良先是正色道：“你我之间，何时还要用到一个‘谢’字了？”而后又换上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半真半假的开玩笑说：“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雪如明白他是在想方设法的让自己开心，就配合的微笑了一下。程正良离开后，雪如关好房门，给君君洗了脸，换了衣服，又找出随身携带来的儿童画册让她看，安顿好以后又回到了洗手间。站在洗手池前面，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雪如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分不清是喜是悲。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为了补偿女儿临时决定的一次短途旅行会这么巧的就碰上了程正良—这个她此生唯一亏欠过的男人。在她有生之年还能够见到他，是雪如想也不敢想的事情。虽然他们就住在相邻的城市，不过区区几百里的距离，在交通无限发达便利的今天，实在算不了什么，但对于雪如来说，那就是天堑，不可逾越的鸿沟。她本以为，他们此生不会再有重逢的那一天，因为当年的事情，她是早就决定以后不会参加同学聚会的了。没想到，命运弄人，她居然与他不期然的重逢了，在此时，在此地。初始，她的心情自然是惊喜的，可是，喜悦与激动过后，却是徒留一份凄凉与更深刻的自怜罢了。见到了又怎样？他们的生命轨迹早在她放弃他而选择周鹏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再有任何形式的交集了。时至今日，她心里难道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吗？只顾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雪如完全忘记了她站在这里是要干什么，直到十分钟以后，房门被敲响，她才如梦初醒。记起自己还没洗脸，连忙拧开水龙头匆忙抹了两把，拽了毛巾一边擦着一边跑出去开门。原来是送餐的服务员推着餐车把她们之前定好的饭菜都送来了。这边雪如招呼女儿君君吃饭不提，且说程正良离开欧阳雪如的门前以后又忍不住偷偷折回来，站在房门前侧耳倾听。直到雪如安排好女儿自己又进了洗手间，房间里没了声音以后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今天他是万分开心的，终于，他等到了这一天，与她重逢的这一天。有一个秘密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那就是，他来这个度假村，就是为了等待她的。

十三  官司缠身    从转行做这个工作以后的第二年，开始有了自己的客户以后，程正良就把这个小度假村—欧阳雪如所在城市为数不多的旅游景点之一当作了接待客户、洽谈业务的常驻地。以至于有几个来过不止一次的老客户还开他的玩笑，问他是不是对这里有什么情结，不然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放着本市几处不错的景区不去，偏偏老往这里跑。这话真真说中了程正良的心事，他当时不由暗暗心惊，竟怀疑那客户知道了他隐秘的心思。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他是无心之说，歪打正着罢了。于是就哈哈笑着顺着话茬说了下去：“是啊，我发现这里的服务员都不错，所以就老想着来看看她们！”那人知道他这是玩笑话，敷衍之词，就也哈哈一笑带过去了。程正良来这里，是为了雪如。倒不是他还抱有什么幻想，他就是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他并没奢望自己一定能在这里碰到她，他就是想撞撞运气而已。如果真的碰不到，那就是天意如此，他也只能认命了。他是这么想的，雪如她老公是医生，平时肯定没什么假期，加上又有了孩子，如果一家三口要出来游玩的话，估计不会选择走得太远。本市的景点就是最佳选择了。而在这几处旅游区中，这一处是环境最好、最适合小孩子玩耍的了。程正良这么做，纯属“守株待兔”式做法。但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还有什么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够见到她。同学聚会她是不会参加的了，毕业五年聚会那次，她就没去，参会的时候他无意中听到两名女同学聊天，说她不但拒绝了这次聚会，就连以后所有的聚会都一并推掉了！说以后再有聚会都不要再通知她了。程正良当时听到这段对话，忽然有些绝望的感觉，找个借口匆匆提前离席了。就在那不久之后，他就毅然决然的从工作的医院离职，进了一家做医疗器械的公司。而从第二年开始，他就经常光顾这家景区酒店了。这一坚持，就是两年多。但在他这儿，上帝似乎变成了一位铁石心肠的顽固老头儿，从来没有眷顾过他。在这里，他从来没有遇到过他想见的人。有时，他甚至想，如果她是和她的老公在一起，他就不出现在她面前，就远远的看她一眼就好。可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上天也从没有给过他希望。只是，没想到的是，就在他渐渐不抱任何希望，常常自我安慰的想“罢了罢了，就算见不到，至少在这里能离她近一些”的时候，欧阳雪如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简直如同从天而降一样的让人难以置信！这就是所谓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欧阳雪如与程正良的重逢暂且按下不提，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关心一下我们可爱又可怜的女主的丈夫这会儿到底在哪里了呢？周鹏此刻正被暂时关押在交通大队，等候调查处理。他那辆被撞的面目全非的车也被拖到了交通队的大院里。本来，车祸事故后如果肇事者没有逃逸，是不需要将人关押的，只扣留肇事车辆就可以了。但周鹏的这次车祸出的太过蹊跷了，是交警队与刑警队一起处理的。交警队的警员们经过了几天的测量，勘察与实地模拟，都无法理解这次的车祸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按照常理推测，那个路口很宽，视野也很好，司机是根本不可能与那辆侧面而来的大货车相撞的。可是，他偏偏就撞上了！就算小车司机不怕被扣分清零，要闯红灯的话，那辆自侧面而来的货车也完完全全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不可能冒着车上人的生命危险去闯的啊！除非，司机并不在意跟他同车之人的安全。而这，正是警察之所以要关押周鹏的原因所在了。说穿了，警方怀疑他涉嫌故意杀人。是的，杀人。在他副驾上的女士，在被救护车送去医院的第二天凌晨就抢救无效，去世了。周鹏得知这个消息时，就是在交警队的关押室里，是一个警员进来通知他的。鉴于他涉嫌的是交通事故，又没有最终确定具体出事原因，所以刑警队还没有过多干涉这起车祸案件，只是委托交通队暂时将当事人关押。周鹏的妈妈已经得知了此事，她找到了交通大队，想见见自己的儿子，可是被婉言拒绝了。这几日里，老人家就在千方百计的找自己娘家人的门路，想把儿子救出来。可是，最后从门路那里陆续传回来的消息都是一样的，说是周鹏犯的可能是刑事案件，在实情调查清楚之前是不能放人的。带信儿回来的人还说，恐怕得帮周鹏请律师。周鹏妈妈这下子慌了神。她本来想把这事瞒着儿媳，因为她没脸去烦扰他。可是，如今她真的没了主意，也只能找她了。这件事太大，电话里说不清楚，也显得不重视，于是周鹏妈决定直接去儿子和儿媳的家里。只是很不巧，她到那里的时候，雪如和孩子还没有回来，正在度假村和程正良一起做最后一天的旅行。从第一天晚上程正良结束工作敲开了雪如的房门，陪她和君君去酒店外面逛了一圈以后，君君就喜欢上了这个笑容温暖，说话有趣，对妈妈也特别好的叔叔。到第二日，当程正良将陪客户的差事安排给自己一个得力下属，他专程来陪雪如母女外出游玩的时候，君君开心的又蹦又跳起来。随后的一整个上午，她就如一只小喜鹊一般，围在妈妈与可爱叔叔身边叽叽喳喳，跑来跳去。到了中午，一行三人在中途一家土菜馆吃午饭，顺便小憩。吃着吃着，君君就突然对正在忙着给她们母女布菜的程正良说：“叔叔，你做我的爸爸好不好？”

十四  我要爸爸    一句话让正在喝水的雪如一口水全喷了出来！她被呛到了，咳个不停，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程正良赶紧绕过来替她捶着背。过了好一会儿，雪如终于止住了咳嗽，她的眼泪都出来了，一抬头，看到君君正用她那对童真清亮洋娃娃般的眸子好奇的打量着他们两个。而她的唇边，带着一丝雪如从未见过的微笑，那么恬静、那么……幸福。面对着这样一种微笑，雪如恍然间有一些失神，但很快就恢复了清醒。她在心底里唾弃自己：想幸福想疯了吧？从这么小的孩子脸上也能感觉到幸福的味道？她忽然记起她刚才说的那句话来，觉得自己不能装作没听到，就故意用了一种严肃的语气说道：“君君，叔叔就是叔叔，怎么能做爸爸呢？你不是有爸爸吗？”可是，君君接下来说的话让雪如恨不得把自己刚刚说的那句给抓回来并吞回肚子里去！君君见妈妈生气了，委屈的说道：“可是我爸爸她都不回家，我已经好久好久都没见过他了，都快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雪如后面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她怔怔的看了自己的女儿好一会儿，才猛地一下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君君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妈妈，我想爸爸，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陪着玩，只有我没有！我要爸爸！”雪如的眼泪也跟着下来了，她拍着女儿的背安慰道：“君君不哭不哭，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吗？爸爸他忙，等他有时间了一定会陪君君玩儿的，好吗？”君君却不依了，继续哭着：“我不嘛不嘛！妈妈总说他忙，他到底要忙到什么时候？他永远都在忙！妈妈你是不是在骗我？”雪如觉得后背的衣服都贴在了皮肤上，湿漉漉的难受。不是因为天气热，此时已经是仲秋时节，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候。是因为自己家庭的“丑事”被暴露在了外人面前，尤其，这个外人还不是别人，正是她最不想让其知情的程正良。自尊心受损的难堪让她原本就敏感脆弱的心理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是精神上的紧张感令她汗流浃背了。君君不停的啼哭声使雪如心烦意乱，再也无法保持一贯的好脾气。她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了，一把推开君君的小身体，生气的说道：“今天怎么这么不听话？再闹妈妈不理你了！”君君大概从来没见过妈妈这么兄，吓住了，愣在那里，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自己妈妈愤怒的脸，须臾，爆发出了更响亮的哭声！这么大的哭闹声引起了饭馆内其他就餐人员的驻足围观。程正良见状，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走上前来劝说：“她还是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有事你慢慢说，发那么大的火做什么？回头再给吓着了！”雪如看到君君梨花带雨地哭着，一时间悲从中来，心如刀绞，不知如何是好。幸好，这个时候又是程正良帮她解了围，他走到君君身边，柔声的哄道：“小君君，咱不哭好吗？你看，多么可爱的一张小脸，都叫你哭花了，叔叔都不喜欢了！你喜欢叔叔，那吃完饭叔叔继续陪你玩儿，好不好？”听了他的话，君君终于开心了一点儿，使劲的点点头：“好的呀好的呀！”经过了这一场闹腾，雪如再也没有胃口吃东西，只陪君君又喝了一点汤。程正良结过账以后，一行三人又重新沿途游玩下去，这次走的是回酒店的路。跟上午来的时候个个情绪饱满的状况不一样，现在除了君君年小不懂得烦恼为何物，依然很高兴之外，雪如与程正良二人都变得异常沉默。前者的沉默不言而喻，而后者的沉默是因为终于知道了一些事情—发生在前者身上的事情。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她的无心之话无疑表明了一个雪如不愿意也不会告诉他的事实，她的丈夫已经很久没回家了。而且，不是因为外出学习进修。如果是这样，她一开始就会如实相告的。她如此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只能说明一个情况，她的丈夫很可能，出轨了。想到此，程正良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其实，就在不久前，他曾经去另一个城市看望过自己的一位大学死党，在那里，他意外的遇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十五  冰心解冻    这些年来，程正良遇到的女孩子不计其数，从刚毕业时医院里的年轻女同行们，到现在这个工作中的各色各类女性，从清丽婉约型到成熟知性型，从小家碧玉到大家闺秀，可谓应有尽有。可是，他与那些走近过他或者是他主动接近过的女子之间，始终都是维持在一种逢场作戏的边缘状态，而无法再往前走一步。不是那些女孩儿的问题，是他自己的心阻止他继续前行下去。每次看着那些无辜的女子或愤愤然拂袖而去、或楚楚可怜想要留下的时候，程正良就觉得自己特别的混蛋，痛恨自己到恨不能花钱雇个打手暴揍自个儿一顿的地步！可纵使如此，他仍然管不了自己的内心。他不想欺骗自己，更不想欺骗那些女子。所以，他唯有选择保持单身。只是没想到，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异地死党那里，他认识了一个年轻女孩儿。短短几天接触下来，他居然对她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这是自打与欧阳雪如分开以后从未发生过的事情。那个时候，他正为苦苦死守却仍不得见心中恋人的一面而郁闷苦恼不已，于是心中有了认命放弃的打算。正逢要去外地出差，并且去的地方正巧就是大学里最要好的、死党级别的朋友所在的城市，于是工作之余就去找他叙旧。然后，机缘巧合之下，就在那碰到了那个对他来说不一样的姑娘。在那之前，程正良在与死党喝酒喝到酩酊大醉之后，曾经跟他倾倒过满腹的苦水。死党听完，没有劝他，只是问了他一句话：“你这么费劲心机的要见到她，是想与她再续前缘吗？”程正良摇摇头。于是死党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这样，那你与她能不能见面、何时见面，又跟你找不找女朋友、什么时候找女朋友有什么关系？”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就如多年前另一个鼓励自己去向欧阳雪如表白的哥们儿一样。对啊，既然他没有要破坏她生活的想法，也没有痴情到要为她孤老一生的打算，那他这些年这般的跟自己较劲，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因了死党简简单单却又四两拨千斤的几句话，程正良那颗自欧阳雪如提出分手的那一秒钟就被牢牢冰封住的心脏终于开始有了解冻的迹象。于是，就在那样的天时地利人和之条件下，几天后，当他与那个姑娘相遇的时候，内心忽然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女孩儿是死党医院里的同事，见他有意，欣喜若狂，马上就要当月老牵红线，比他自己找对象都要兴奋上不知多少倍。程正良也就默许了，由着他去折腾了。 

十六  儿媳有了别的男人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不久后的今天，他竟然真的愿望实现，见到了她。所以，从昨天到今天这不足二十四小时里，他心中就如同打翻了千味瓶，酸甜苦辣咸，抑扬顿挫感，千般滋味万般无奈，齐齐涌上心头。尤其在觉察出欧阳雪如婚姻并不幸福之后，他心底的矛盾纠结正在无可抑制的一点点扩大……且说周鹏妈一去儿子家没寻见人，于是在傍晚时分又去了一次。这次比较幸运，她刚走进小区大门，就看见了自己的儿媳妇。可是，下一秒，她的脚却像被忽然钉在了地上一样，无法动弹分毫。她清清楚楚的看到，儿媳妇雪如，是从另一个男人的车上下来的。在她后面下车的，还有她的孙女儿君君。周鹏妈受了刺激，难受无比，在情绪波动的冲击之下，眼角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满脸！她并不怪儿媳妇，这几年里，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这份有名无实的婚姻里苦苦的熬着，一个人咬着牙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支离破碎的家，却从来没跟她诉过苦，更没提过离婚。有那么几次，她都看不下去了，几乎都想开口劝她离开自己那无情无义的儿子了。老人家是想着，凭她的品貌，趁着现在还年轻，还能寻个不错的人家，到时孙女儿由自己来养着，让她无牵无挂的去寻找自己下半生的幸福。周鹏妈是个善良的老人家，见不得同为女人的雪如受苦，即使那个让她受苦的男人是她自己的儿子，也是不行的。可是，儿媳妇雪如却从来没提过离婚的话，她这个做婆婆的，也就不能先开这个口。不然，会让她以为自己与儿子一起想赶走她的吧？可是，今天，当她看见雪如真的与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心如刀绞，想到儿子周鹏身陷囹圄，还等着人去救他，而他的媳妇儿却在这个时候与别的男人在一块儿了。毕竟是母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周鹏妈泪如雨下。她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与绝望中，丝毫没注意到程正良已经回到了车上，正在倒车准备离开。而雪如也随着车的掉头回过身来。然后，她看到了正站在大门边望着这边的婆婆。她心中“咯噔”一下，就牵着女儿的手匆匆往小区大门走了过来。君君边走边奇怪的问自己的妈妈：“咱们不是要回家吗？怎么往外边走啊？你要把程叔叔留下来对不对？”雪如哭笑不得：“你没看见奶奶在那边看你呢吗？”君君这才顺着她的手指看到了自己的奶奶，于是开心的跑上前去：“奶奶，奶奶，你是来看我的吗？”孙女的呼唤将周鹏妈的神志唤了回来，她这才发现雪如母女已经快到她的跟前，而刚刚的那个男人却不见了。她连忙在脸上抹了两把，勉强露出笑容蹲下身子迎接自己的孙女儿。雪如随后也已走到她的跟前，一下子就看出了她脸上明显的泪痕。雪如心中一惊，失声问道：“妈，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阿鹏……出事了？” 

十七  程正良出手相助（1）     周鹏妈赶紧摇摇头，掩饰着说：“没事没事儿，我是被风迷了眼睛……君君，刚才送你们回来的叔叔呢？”雪如刚要开口，就听到后面有人说道：“我在这儿呢，阿姨，您好！”她回头一看，程正良已经将车停到一旁，正关了车门走上前来。雪如不由得一阵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向自己的婆婆介绍他。不过不等她纠结，程正良就对周鹏妈自我介绍道：“阿姨，您好，我是程正良，是您儿媳雪如的大学同学，跟您儿子周鹏也是大学校友，我带客户来这边谈工作，正巧碰到雪如带着孩子在那边度周末，我看她没开车，就顺便送她回来了。”周鹏妈的心轻松了一些，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她客气的对程正良点点头：“多谢程先生送她们娘俩儿回来，麻烦你了。”程正良：“您太客气了，就举手之劳的事儿。阿姨，您儿子周鹏在吗？我们也很多年没见了，今天机会难得，想找他一起坐坐，您看行吗？”雪如吃惊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此举的用意何在。而周鹏妈不明就里，还以为他们以前真的是好朋友，一个没忍住，眼泪就再次流了下来：“阿鹏他、他……”程正良赶紧追问道：“阿姨，周鹏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周鹏妈渐渐泣不成声：“是……是……都说他涉嫌故意杀人，被人家关起来了，说让找律师打官司哪！”这话让程正良惊诧万分，可是更让他诧异的，是雪如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的反应。只见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子也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难道她对此也毫不知情吗？程正良本能的想去扶她，可忽然想到周鹏妈妈在场，就及时的停住了自己伸出去的手，转为向她的女儿招手：“君君，扶着你妈妈。”周鹏妈边哭边对自己的儿媳妇说：“雪如，妈本来不想来麻烦你的，可是，这件事实在太大了，我实在没主意了呀！”雪如似乎也没了主意，只知道颤抖着嘴唇重复一句话：“妈，你怎么这么说呢？你怎么这么说呢……”程正良望望四周，提议道：“雪如，要不先回家？你看这儿人来人往的……”周鹏妈先反应过来：“程先生说的是，雪如，咱回家去说，好吗？”雪如呆呆的点点头，在婆婆和女儿的陪同下，转过身，机械的往自家楼的方向走回去。程正良锁了车门，跟在她们身后。他边走边暗暗思忖：看她的神情，她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出事了吗？而周鹏的妈妈刚刚跟她说话时，居然用了“麻烦”这个词，表明她对自己儿子和媳妇的婚姻出了问题是知情的吗？可是，程正良却感觉到，他们并没有离婚。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程正良一时也说不上来，完全是一种直觉。也许是君君与奶奶的亲密无间，也许是她还称呼周鹏的母亲为“妈”，也或许，更是因为她刚刚听到周鹏的消息时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失态吧。  

十八  程正良出手相助（2）   虽然并没有人正式邀请他，但程正良并不在意，从从容容随雪如祖孙三人去了她的家。因为他要弄明白，她的丈夫周鹏到底出了什么事。而从她这里，是不可能得到答案了。不过幸运的是，他碰巧遇到了她的婆婆，于是他终于找到了可以了解情况的机会。进了家门，雪如才稍稍恢复了镇定，请程正良在沙发上坐下，又要忙着去沏茶，被他拦下了。程正良率先开口问道：“阿姨，周鹏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呢？”周鹏妈叹一口气：“前几天他出了车祸，雪如没跟你提过这事儿？”她说到这儿，程正良与雪如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程正良看得出来，雪如的神色有些尴尬。雪如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支吾了两个字：“啊，没。”而程正良在听到“车祸”两个字的时候，立刻就想起了自己昨天的猜测，看来，此刻是得到证实了-那场车祸果然是与她有关的。只是，听起来这似乎不是一场普通的车祸，不然，周鹏怎么会被关押呢？按惯例，普通的车祸只会扣押肇事车辆，不会连同当事人一起扣下，除非司机企图逃逸。他一半替雪如解释一半故意探听消息，问周鹏妈：“阿姨，我跟雪如也是昨天才碰到，还没来得及提呢。到底怎么回事啊？”周鹏妈又叹口气：“我前天去了交警队，想见见阿鹏，可他们不让我见，说要打官司，现在只有律师才可以见到他。”雪如明白了，婆婆来找自己，就是让她帮忙找律师的。其实说到底，这本来也是她的事情。但她并不认识什么律师啊，看来明天只能去律师所看看了。这时，程正良却开口了：“正好我的客户里面有很多都有自己的法律顾问，律师我来找吧。”周鹏妈感激万分：“那太好了，程先生，真的太谢谢你了！你以前是阿鹏的朋友，这次正碰上了，就麻烦你多帮帮他吧。”雪如忍不住说道：“妈，他们不……”程正良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阿姨说的对，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忙的，那请律师的事就交给我了，我立刻就去办，办妥了我会给雪如打电话的。”随后程正良就起身告辞，周鹏妈又是一番感谢。他离开后，雪如虽然很想一个人静一静，但还是强撑着自己，留婆婆在家吃饭，然后进厨房做饭去了。周鹏妈其实也一样无心吃饭，本欲婉拒离开的，但想了想，还是留下来，陪着儿媳妇一起做晚饭。她一边洗菜一边小心的对雪如说：“妈实在找不到别的人帮忙了，左思右想，还是硬着头皮来找你了，阿鹏那么对你，我还……你不会怪妈吧？”雪如心中一酸，强忍着道：“妈，您说什么呢？这是咱自己家的事，你去找别人做什么？咱们自己能解决的，就不要去麻烦别人。”周鹏妈又试探的问道：“那，刚刚这位程先生，不会太麻烦他吧？他这么尽心的帮忙，以前一定跟阿鹏很要好吧？”

十九  碰壁     雪如没有回答，只是敷衍性的“嗯”了一声。刚才程正良在的时候，故意打断了她要说他们二人并不是朋友的话，这会儿她也已经想明白了，的确没有必要再跟一个老人家解释什么。况且，他与周鹏不是朋友，与自己总还算是朋友的吧，他要说帮的是自己，也合情合理。但雪如却有自己的打算，她并不想用程正良找的律师，她想，自己去律师事务所请一个就可以了。可是，雪如却没有想到，事情远远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第二天中午，她就利用午休时间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律所，打算找一名律师进去见周鹏。但第一位接待她的律师却在询问了几个问题以后借口不是自己的专业就把她推给了另一位律师。第二位律师又是同样的情况，心思单纯的雪如还没有察觉出异样。直到第三名律师听完了她情况不明的描述后，才终于忍不住对她说道：“欧阳女士，您先生这种情况，我们实在不好接手，案情不够明朗，我们没有胜算啊！”欧阳雪如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估计前面的两位律师也是同样的情况，并不是专业不对口，只是不想接手她的案子罢了。雪如有些懵，几乎没经历过碰壁的她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了。她只好客气的跟那位道出实情的律师道了谢，离开了那里。出了门，茫茫然四顾，竟不知要身往何处。在街边呆呆的立了一会儿，雪如最终决定还是再找一家律师所碰碰运气。有了上一次的失败经验，雪如学乖了一些，对律师提的问题不再照实说，而是说自己对案情不太了解，让对方先去见她的丈夫了解情况。这一招果然奏效了，终于，有一个年纪较轻的律师答应下来。再次来到大街上，雪如松了一口气，抬头仰望着正午那明媚却不炙热的秋阳，居然有一丝小小的成就感。细想起来，这似乎是她除了考大学、生孩子之外，唯一没有依赖别人而独立完成的一件事了吧。可她没预料到的是，她还是开心的太早了。律师答应了去见周鹏，却并不代表就一定会接他的案子。这不，那名年轻律师下午去了交警队，回去之后请教了几位前辈以后，就给雪如打来电话，辞掉了。其实起初他愿意接下来也是因为自己在律所里最年轻，平时很少有机会独立承接案子罢了。本想着老律师们不接这个案子，正好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却在见过当事人后才知道，前辈就是前辈啊！像这种案情不明朗的案件，几乎没有获胜的可能。所以，他如果接了，不但不会给自己的职业履历添彩，反而会增加一项败诉的黑底。雪如接到电话时，正好是下午快要下班的时间，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整个人立时陷入了一种颓败焦虑的状态之中。还是失败了。难道自己除了考大学和生孩子，真的就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办成一件事情了吗？婆婆说的没错，她就是一个没有个性的人。因为没有个性，所以没有独立性，缺了旁人的帮助，就办不成任何事了。

二十  等待     欧阳雪如的心中升起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她步履沉重的回了办公室，连中饭都没心情吃了。幸好下午科室里没有新病人入院，比较清闲，没有多少工作要做，不然，以雪如目前这种状态，恐怕也应付不来。就那么心急如焚的捱到了将要下班时分，雪如还是没有个主意，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了。尤其是，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跟婆婆交代。就在她和同事们都换好衣服准备离开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程正良打来的。雪如赶紧先一步走出办公室。“喂？”“喂，雪如，下班了吗？”“马上，正准备走呢！正良，你有什么事吗？”“哦，是这样的，今天我从客户那里找了一个律师朋友，去见了您爱人。他刚刚回来了，说您爱人这次的情况不容乐观……不过，他说他会尽力帮忙的，你不要太担心了！”欧阳雪如感激的连连道谢：“好的好的，谢谢你，正良！我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程正良：“跟我还用得着谢字吗？那好，先这样，后面有了进展我再给你打电话！”雪如又一次道谢后才挂了电话。她盯着手机屏幕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下班的同事们经过她的时候一个个都招呼她走，她才木然的跟着离开了病房楼。开车出了医院大门，雪如一路上心情起起伏伏。昨天还在想着，自家的事情不用人家帮忙，要靠自己独立去解决。而今天呢，就在屡屡碰壁、一筹莫展之际，对人家的出手相助感激涕零了。唉，她想要自立，就这么难吗？在幼儿园接了君君以后，雪如犹豫了一下，就去了婆婆家。她怕老人家着急担心，过去跟她说一声好让她放心。只是，程正良这一通电话之后，后面却没了动静。如此一直等了整整三天，他音讯全无。到了第四天，雪如觉得自己等待的耐心几乎已经被消耗尽了，有心想给程志良打个电话问问，却犹豫再三，那串号码始终拨不出去。她开不了口啊！程正良主动来帮忙是一回事，若是她反过来去询问、去催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可是，就这么干等着真的很煎熬，尤其是周鹏的妈妈，每天晚上都要问她事情有没有进展，她只能说，再等等，再等等。但三四天都过去了，程正良那边却一点回音也没有，雪如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了。这几日她每天晚上下班以后都会接了君君过去陪着婆婆，今天她肯定还会再问，她却真的无法将那些拖延之词再重复一次了。幸好后来来了两个住院病人，忙碌的工作将她从焦虑的情绪中暂时拉了出来。等到一通忙活结束，已经过了中午下班时间，她匆匆脱了白大衣就去吃午饭了。

二十二 变故
雪如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她的声音微微发着抖：“那那、那怎么办？周鹏他是不是要坐牢啊？”
这时，戚美雅在身后发出了一点声响，不过雪如并没注意到。她现在的心思都被自己的丈夫——君君的爸爸可能会有牢狱之灾这件事给占据了。
但事情似乎还没到最坏的地步，似乎还有转机，因为雪如听到程正良又说道：“不过，还有一个办法，我和律师朋友通过对方的律师联系到了死者的家属，应该，有可能，可以私了解决。”
“私了？怎么私了？”问完这句，雪如立即感觉到了自己的幼稚，于是连忙补充道，“对方是想要钱吗？”
程正良点点头，忽然又意识到雪如看不到，于是简短的答道：“是的。”
雪如稍稍松了一口气，不是有句话吗？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难事，遂问道：“他们要多少钱？”
“开始张口要二百万，这两天我们俩与他们的家属协商了几次，终于在今天松了口，降到了一百五十万。本来想再拖他们两天，再降一降，但怕你们等着急了，所以先把情况跟你说一下。”
刚听到二百万的时候，雪如吃了一惊，后来听到程正良为了她的事情如此尽心尽力，不由感激道：“这次真是太麻烦你了，没耽搁你的工作吧？”
“没有，我正好还要在这边呆几天。这样，你跟……周鹏的妈妈商量一下，看看这几天抽个时间，见见死者的家属吧。”
雪如停顿了一下，才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死者……与周鹏是什么关系？”
程正良也迟疑了一下，不答反问：“你不认识她？她叫周雪冰。”
雪如呆了呆，黯然摇头：“不认识。”她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因为她已然明白了她是谁。这个名字栗冉冉前几年跟她提到过数次，她想记不住都难。
到了今天，她终于不用再自欺欺人的认为他们只是普通同事关系了。
雪如简单的说了句，她会跟周鹏妈商量一下，然后再跟他联系，就挂了电话。
握着手机靠在墙角，雪如将额头抵在墙上，闭上眼睛，消化着刚刚从程正良那里得来的消息，完全忘记了栗冉冉的存在。
直到肩头感受到了重重一击，她才猛然回头，看到了身后正对她怒目而视的闺蜜冉冉。
雪如吓了一跳，自知忽视了她，心下歉疚，于是连忙安抚：“冉冉，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几天遇到点事，脑子总是犯迷糊，你没看我出门手机都落了吗？原谅我原谅我，刚刚真的忘了你在这了……”

二十三  一百五十万     栗冉冉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我是因为这个生气吗？你家里出了事为什么没告诉我？ 你还当我是朋友吗？亏我还整日口口声声对别人说我们俩是闺蜜呢！你这不是打我的脸吗？”雪如赶紧把她拉到一边，附到她耳边小声的对她说了周鹏发生的事。栗冉冉听完，张大了嘴巴，瞪着雪如足足看了好几分钟，这才不相信的重复道：“你是说，那个周雪冰死了？！”雪如点点头。栗冉冉突然爆发出一串长笑，而后边笑边开心的说道：“真痛快啊！这个世道还是公平的，恶人果然有恶报！哎，我说，这么振奋人心的消息你更应该早点告诉我啊！自己偷着乐吧？不厚道！”雪如哀叹一声，无力的低声道：“早知道这样，就不告诉你了！”栗冉冉这才收起笑容：“周鹏会判刑吗？我看啊，就让他在里面待几年算了，他也该受点教训了！”雪如愁眉不展：“他判刑了，那冉冉怎么办？以后还能抬头做人吗？”栗冉冉终于又问到了程正良：“那刚才打电话的人就是要帮周鹏打官司的了？”雪如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他刚才说，除了打官司，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赔钱。对方要二百万。”栗冉冉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二百万？还真敢要！他家养出这样不知廉耻破坏别人家庭的女儿来，我们不跟他们要钱就不错了！”雪如赶紧捂住她的嘴：“你想让别人都知道我家这点丑事吗？”栗冉冉这才压低声音：“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气糊涂了！”雪如回头看看，她们的位置是大厅里离电梯最远的角落，又是午休时间，所以除了偶尔有几个病人家属经过，也没什么人，于是放下心来。她慢慢的说道：“程正良说，他已经压到了一百五十万。可是我家还是拿不出来这么多钱啊！”栗冉冉愤愤道：“我们都只是普通工薪族，谁能有这么多钱啊？”随之又问：“那你最多能拿出多少？”雪如算了一下：“存款，加上我那辆车，最多只有30万。周鹏那辆估计已经报废了。”“那他妈呢？”雪如摇摇头：“我预计，最多能有20万吧？”“这样也才50万而已，还差一百万呢！”雪如叹口气：“所以程正良想让我和周鹏妈一起去见见对方家属，希望他们能再松松口。如果实在不行，就把房子卖了……”栗冉冉心下一合计，忽然有了主意，她神秘的对雪如说：“不用惊动周鹏他妈了，我陪你去见他们家属，约在什么时候？”雪如惊疑的：“你……”栗冉冉拍着她的手背：“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保证不会让你卖房子的！”…………两天以后，她们俩见了周雪冰的父母兄妹及其他亲属。刚一看到那么多人时，雪如紧张的不行，心想，看来一百五十万算是掏定了。 

二十四  栗冉冉女侠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还不等她开口，栗冉冉就从自己的包包里拽出一摞照片甩到了对面那群人的面前。对方不明就里，都满脸疑惑的每人抓起一张来好奇的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所有人的脸上都变了颜色，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一见面时那种怒目而视盛气凌人的神色全都于顷刻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带着愧色的脸。雪如的好奇心也被勾起，她走近前去，想看看栗冉冉给他们的到底是什么照片，会让那一家人如此变色。可她刚一迈步，就被栗冉冉拽住了。栗冉冉将雪如拉到自己身后，自己跨前一步，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扫视了一圈，才稳稳地开口说道：“如果不出事的话，我想，你们家的女儿恐怕此时已经身败名裂了。还真是巧，我本来已经请了律师，打算起诉他们了，没想到就出了事……”她故意顿了一顿，给对方开口的时间。果然，那群人中看似是周雪冰父亲的中老年男子开口了：“雪冰也有不对的地方，但再怎么样，她也罪不至死吧？这样吧，我们只要一百万就好了，人死不能复生，即使你的男人把牢底坐穿了，她也活不过来了。”原来他们都把出头的栗冉冉当成了周鹏的妻子。不过这次雪如没再试图解释，因为她知道，冉冉是在帮自己，她不能拖她的后腿。栗冉冉见对方已经松口，反而更不着急了，她走到一把空着的椅子跟前，从容自若的坐下去，还翘上了二郎腿。对方见她如此，于是又有人试探着说道：“那，那八十万？”栗冉冉仍旧不吭声，刚才那人硬着口气说：“就八十万，一分也不能少了！”栗冉冉站起来，走过去，把那些照片一张张的收回来，都拿在自己手里，然后才终于开口说：“那你们就等着开庭吧！”说罢转身欲走。这时一个年纪较轻的男子急忙冲过来拉住了她，并说道：“那就50万，总可以了吧？”栗冉冉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也见好就收道：“我也知道人命关天，但我们只能拿出30万，再多我就不管了，让我那坏男人去坐牢吧，这些年他跟你家周雪冰搅合在一起，我早就恨透他了！”没人再吭声了。于是栗冉冉趁热打铁的拿出了一张纸，推到周雪冰父亲面前。对方看了几眼，签了字。而雪如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她竟不知道，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她的好朋友是如何做到这些的。这一瞬间，她忽然又想起了那晚婆婆的话。之前她一直心有不服，可今天看到栗冉冉做的这些，她终于知道，婆婆说的都是对的。相比栗冉冉，她差的实在是太远了。一个有个性的女人，应该就是冉冉这样的吧？怪不得她以前老对自己恨铁不成钢，这事若换做她自己处理，恐怕她就只能卖房子了。而冉冉呢，三下五除二就给她省下了一百二十万，这下，连婆婆的钱也不必用了。

二十五  照片    她们两人刚走出见面的地方，就见程正良和他的律师朋友从一辆停在旁边的车里下来了。程正良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松口？”雪如看一眼身边的栗冉冉，由衷佩服的说：“有冉冉在，他们怎能不松口？”听了她轻松的口气，程正良一直悬着的心也松下来，又问道：“最后答应给他们多少？”雪如微笑道：“30万。”程正良一怔，不相信的确认道：“降了30万？”这次雪如还未作答，栗冉冉就抢先开了口：“只降30万还用得着姐姐我出马？30万成交！”这下不等程正良表达出自己的惊诧，他的律师朋友就惊呼道：“降到了30万？天哪！你是怎么做到的？”栗冉冉得意的冲那律师抛个媚眼：“姐姐我有法宝！”律师的胃口被吊起来，凑了过来：“什么法宝，可否透露一下？”栗冉冉斜睨着他：“不告诉你。”律师越发来劲了：“说一下嘛，我也跟您学两手！噢对了，那个，请问这位霸气的女士，您结婚了吗？”栗冉冉退开一步，警惕的看着他：“你要干嘛，我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啊，这位先生请保持距离好吧？”律师闻言，作大喜状：“有男朋友？那就是还没结婚喽！只要没结婚，那就一切皆有可能……”程正良看不下去了，打断了他：“老卢，差不多行了啊，再闹我可要告诉你媳妇了啊！”卢律师这才讪讪的住了口。栗冉冉一听却不干了，她故意对卢律师说道：“大律师，对，我未婚，怎么，你要离婚来和我在一起吗？”卢律师脸上尴尬神色更甚，眼神躲闪，答不出话来。栗冉冉有些愤愤的自言自语道：“这就是男人的本质？若不是……”话说了一半，却忽然住了口。而在场的其他人却已经都听明白了她未说出口的那一半话。若不是周鹏在外面的牵扯，又何至于闹出今天这样的事情来？见气氛僵住了，雪如赶紧缓和道：“那个，时间也不早了，要不咱们找个地方一起吃个饭吧？”程正良赶紧接过话头去：“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在这边也耽搁好几天了。雪如，有什么事情就再给我打电话。”雪如点点头，又对卢律师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意。怎么说，他与自己和周鹏非亲非故，来帮忙完全是因为程正良。而且，若不是他们想到私了这个主意，恐怕周鹏只能被告上法庭并判刑了吧。在回去的车上，雪如才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给他们看的，是周鹏和周雪冰在一起的照片吗？”栗冉冉侧头看她一眼，有些意外：“哟，你今天变聪明了？”雪如苦笑一下：“若不然，他们怎么会乖乖就范？我能……看一下那些照片吗？”栗冉冉沉默了一下，才问道：“你确定你要看？那看完之后呢？”雪如苦笑一下：“你怕我会受不了？放心吧，这几年独守空房的日子我不也熬过来了吗？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为了君君，我会把日子过下去的。只是，我总得认识一下，把我男人抢走好几年的女子到底长什么样子吧？”

二十六  忏悔     栗冉冉还是有些迟疑，雪如却早已伸手将她的包拿了过来，并掏出了里面的照片。每张照片上的人都是周鹏和同一名女子。那女子年轻妩媚，做出各种姿势，有的是两人在咖啡馆里对面而坐，彼此深情对望；有的是相互依偎，女的紧紧靠在男的身上；有的是两人正从一栋公寓楼里勾肩搭背的走出来；而有的就是两人打开车门，正欲上车，而那辆车正是周鹏出事的那辆……雪如还待继续看下去，却被栗冉冉一把夺了过去，她因为开着车，没法腾出手来，只好一股脑把那些照片掖到了屁股底下。雪如看着空空的双手：“冉冉，你做什么啊？我还没看完哪！”栗冉冉故意转移她的注意力：“人你也认识了，没必要再看下去了吧？你就不想问问我，是怎么拍的这些照片吗？”雪如果然中计：“对了，正想问你呢！你是什么时候拍的？我看时间都不一样，肯定不是同一天拍的吧？”栗冉冉叹口气：“不是一天拍的。咖啡馆那几张是偶然发现他们的那次随手拍下来的，当时我还警告过你，只是你没当回事儿。那栋出现次数最多的公寓楼就是他们这几年同居的地方，跟我一个朋友住在同一个小区，我也是有一次过去找我朋友的时候偶然间发现的。我当时搜集这些照片，是本想着你有一天想通了，要与他离婚时，作为让他净身出户的证据，可谁想到，今日竟成了为他开罪的凭证……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一周后，雪如拿着家中全部的存款和她的车卖掉后所得凑起来的30万存单，又与周雪冰的父亲见了一次面。第三天的下午，周鹏回来了。他神情憔悴、脚步沉重的走进自己许久未归的家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他的母亲和妻子。周鹏满心满脸的羞愧，正不知该如何开口，他妈妈就痛心疾首的站了起来：“阿鹏啊，不是妈说你，你这次差点儿把这个家折腾散了，还把你自己折进去啊！要不是雪如在外面替你奔波，为你筹钱，你是要蹲大狱的啊！”周鹏知道，妈妈这是在给他台阶下，让他趁机给雪如认错，求得她的原谅。他赶紧顺势跪在了妈妈的面前，抓着她的双手，扶她坐下，悔恨交加的忏悔着说：“妈，以前都是我被猪油蒙了心，糊涂了！我不该丢下她们娘俩不闻不问的，刚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只是不满雪如把心思都放在君君身上冷落了我……后来，后来不知怎么就被鬼迷了心窍……”周鹏妈：“鬼迷心窍，你说你，你不去招惹人家姑娘，人家至于与亲人阴阳两隔吗？真是作孽啊！”

二十七  旧日情敌的约见    事后，周鹏得知这次他得以顺利出来除了雪如闺蜜的帮助，出手相助的人竟然还有程正良时，就要求雪如约见一下程正良，说要当面感谢他。但雪如却没有答应，只说大家不在一个城市，工作也挺忙的，见起来太麻烦。但就在几天以后，她却突然又接到了程正良的电话，约她见个面。雪如本想推辞，但想到他之前的帮忙，就答应下来。只是，雪如没想到的是，程正良这次是有备而来。刚见面时，他说自己还是因为工作来此，雪如也未多想，正逢午饭时间，菜一上来她就吃了起来。在程正良面前，她也无需假装淑女。但她竟粗心的没有发现，程正良只是动了动筷子，就一直在看着她吃。直到酒足饭饱以后，雪如一抬头，才对上了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她这才后知后觉的问道：“你怎么不吃啊？”程正良微笑：“我不饿。”顿了一下，又说道：“雪如，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件事。”雪如这才察觉出他的凝重，心里不由有些紧张，掩饰着笑问：“什么事啊？你这么郑重其事的。”程正良认真的说道：“你还打算跟他，一起继续生活吗？”雪如愣了一下，才弄明白了他的话。她不由得傻了一傻，才不敢置信的反问道：“你的意思是？”程正良点点头：“是的，就是那个意思。”雪如连连摇头：“不不，正良，我已经伤害过你一次，怎么能再成为你的拖累？绝对不行，你值得最好的女孩子！你遇到合意的，就娶了吧。”雪如的回答完全在程正良的意料之中，他决定再做一次最后的争取：“你说的拖累是君君吗？你明知道她不是的，我很喜欢她，而且，她也很喜欢我，不是吗？”雪如叹口气：“小孩子心性，是很容易改变的。这些天，周鹏回来做好爸爸了，她早就忘记了以前对他的不满，每天都跟她爸玩的不亦乐乎呢！”程正良也叹口气：“血浓于水啊！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想与周鹏见一面，可以吗？”雪如诧异的抬头看他，程正良却误会了她的意思，赶紧改口：“不方便就算了。”雪如摇头：“不是，前几日他也提过，要当面感谢你的帮忙……”当天晚上下班后，周鹏就与程正良约在了一家比较僻静的酒店里见面。周鹏先是对他表达了感谢之情，后来又委婉的问起他与雪如是怎么碰上的。程正良知他不好意思直接向雪如询问此事，就大大方方的将自己与雪如偶遇之事如实相告，因为他明白，这恐怕才是周鹏约自己见面的真实目的吧。为了给他吃一颗定心丸，也为了断了自己最后的念想，程正良在最后告别前送给了周鹏一句话：“我以前爱她，现在她也还是在我心里，但她当初选择了你，我便尊重她的选择，只愿她过的幸福安乐，不被人辜负，仅此而已。”

二十八  永埋心底的秘密     周鹏与程正良告别后，独自驾车走在回家的路上，这辆车是他妈妈掏钱让他买了送给雪如的，因为雪如已经将自己的车卖掉并把钱放在那30万里，一起给了周雪冰的家人。今天他算是借用了一下，平日上下班他都是挤公交车的。一路上，他耳边不断回响着程正良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心中更是痛悔万分，恍然觉得自己前几年的所作所为简直就如同一场噩梦，心中对妻子雪如的愧疚感更是深沉的无以复加。而在他的心中，有一个永远都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的秘密，那就是，那场车祸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没有人会想到，当时那辆车的刹车是被他自己动了手脚——除了连同自己一起牺牲掉，他想不出更好的摆脱周雪冰又不让她去伤害雪如的办法了——那个当初因为有着与他相同的姓和与雪如相似的名字而引起了他注意的牛皮糖女孩。只是，老天厚待了他，让对方因此丧命而自己却毫发无损，又有一个重情重义的妻子和她英勇善战的好闺蜜将他搭救。周鹏深知，自己应当对雪如有所交代，但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了实情要好，不说也要比说出来好，所以他选择了沉默。幸好，雪如也不是那种追根究底的性情，一直也没追问过此事，并且，她似乎也没有想弄清楚的意愿。如此，甚好。故事到这里基本结束了。但睿智的看官们一定还有个疑问，那就是已经惊动了刑警队的案子，会这么轻易的撤销吗？当然不是，是周雪冰的父母兄弟拿了钱以后，去交警队说，他们家女儿在出事前跟他们提过一次，说那辆车的刹车有点问题，她和周鹏打算找时间去修来着，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修，就出了事，所以不怪周鹏，都怪自家女儿运气不好。警察们虽将信将疑，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们也了解了一些，本也不想再管，不然也不会一直将当事人放在交警队了。现在原告方主动来撤诉，理由也算充分，于是就索性来了个顺水推舟，很痛快的给撤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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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尾有点欠缺

作者结语:幸福，对于每个人的意义都不同。但维护属于自己的那份幸福之心情，却又都是相同的。当一个人自我意义上的幸福被挑战时，不同的人也许会有不同的应对。有的勇于放弃，去追寻新的幸福，有的则选择默默守护，等待幸福回归的那一天。而故事中的女主人公欧阳雪如，显然选择的是后一种。而她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对自己的丈夫还存有一份爱意，所以愿意接纳他的回归。生活中，我们谁也没有权利去评判别人，因为，幸福作为一种主观体验，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不同的定义。所谓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概莫能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