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共年岁长】

『摘自《恋恋中国风》』
「不一样的年，有谁看过？看过的留个爪子，没看过的……也留个爪子吧(ฅ>ω<*ฅ)」


〖年〗

我叫年，人们管我叫上古凶兽。因为触犯天条，我被禁锢在幽冥之底，听海潮日复一日地唱着亘古的歌谣。

我知道他在人间，因为玉帝说，人妖永诀。

但是我上不了岸。直到有一天，海潮说，他愿意帮我上岸，不过只能在除夕的这一天，因为只有这一天的结界最薄弱。我听他唱了那么久的歌，只这一句最动听。

我知道岁已经不记得我了，他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像是观音坐下的童子。但是曾经他拒绝了观音的橄榄枝，因为我们约定，要走遍天南海北，过无拘无束的生活。于是玉帝给我们的罪状里又加了一条：顽劣不驯。

他喜欢穿一身红衣，眼神干净，笑容澄明，仿佛一切都未变。只是到底是变了，他曾经是盛满的深情，都已经在轮回里消失不见，倒入了滔滔的忘川里。

在他将爆竹丢向我的那一瞬间，我才惊觉，他已经与其他人一样，将我看作了十恶不赦的凶兽。

我仓皇回了海底，不愿再出现。不是害怕穿过结界时钻心刻骨的疼痛，而是害怕他无忧无惧的目光，淬了毒一样落在我身上，将我所有的丑陋显在光天化日之下。

于是每到除夕，我便站在结界的里面眺望人间，仿佛约定一样，人间挂上了喜气盈盈的灯笼，贴上热热闹闹的窗花对联。
他们说，有一种叫做年的妖怪，最怕红色。

是的，我最怕红色，也最喜欢红色。我愿意耗尽一生修为，去维护世间这鲜艳喜庆的红色。看到它在，我知道，他就在。

红尘滔滔，故人转瞬不见，就连沧海，都能变成桑田。海潮要转入东海，离开之前问我，将何去何从。

我说，我要去人间，不再做一个随心所欲的凶兽。如果能与他相见，又何惧在刀尖上起舞？

我转身投入轮回，听到身后的世界里，人们大喊：“过年啦！”想来不管他在哪里，也会喃喃我的名字。当记忆渐渐消退，嘴角却染上笑意。


〖岁〗

我叫岁，喝下忘川水，不再轮回，成了漂泊在人间的小妖。也许是忘了什么事情吧，所以想要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寻找。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连遗忘都舍不得。

我在一个叫作嘉兴的地方找到了年，当然，她现在有了其他的名字，也有了其他身份，不再是缠在我身后让我着恼的年了。

在看到她的瞬间，前世今生的回忆涌上心间，我知道，找到她，就是找到了自己。

我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想唤醒我们共同的回忆。她一定是愿意的，她最怕的就是忘记我了。

但她发起了高烧，喃喃着我的名字。看到院子里前前后后进出的大夫，我终于明白，人妖殊途，便是如此了。我可以唤起那些回忆，但她作为人类的身体，必然是承受不住的。

一对中年夫妇守在她身边，眼神慈爱又焦灼，他们请了道士为她写了符，符上写着我的名字：岁。他们用八枚铜钱将符纸压在了她的枕下，从此我再不能接近她。

我又开始了漂泊的生涯，每到一处，总是喜欢看看孩子们的笑靥，手上捏着新年的压岁钱。想来年也跟他们一样，笑容洋溢，有慈爱的父母守在身边。

其实我可以制止他们将符纸压过去。但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想要伤害她，我不愿让我身上的风尘仆仆染上她的眉间，也不愿让我身上的风霜雨雪侵入她的心间。

她终会喜欢上人间的温情。既然喜欢，我便要为她守护，也为她成全。

到了东海，一个叫做海潮的半仙认出了我。他说，在没有来东海之前，他居住在幽冥，在那里，有一只叫年的凶兽，将千百年的岁月，念成一个人的名字。也许就是因为她的絮絮叨叨太过聒噪，连沧海都会干涸。

那个人，就是我。

我笑，她就是这样一个固执得让人无可奈何的傻瓜。我也只好陪着她，才能让她不再犯傻。


年和岁，总要摆在一起才算是完整的。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沧海桑田，世事变迁，我们无法相见，却永远站在彼此身边，这就是人间最温情的地方了。无论花开花谢，人来人往，都不会将我们分开，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你看，又到除夕了呢。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孩子们脸上也洋溢着笑容，从长辈手中接过了压岁钱。

我们都喜欢圆满，哪怕在永恒而枯燥的岁月里，只能相逢不相识。但是想来，所有的相逢，都是心酸又隽永的回忆。但凡是有回忆的人，都是幸福的。

神仙跟凶兽是不一样的。玉帝的一通怒火，烧得我们生生世世无法相聚，而我们却执着地祝愿人间团圆，愿世人能够延续我们未竟的缘分。

从某种意义上，这就是我们的人间团圆，从此心愿了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