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脚步早就蹒跚不稳了。

当我在心里这样静静思考,将满腔怨恨诉诸笔端之时,我感到好像有一个女子在低头看着我。她一脸威严,眼光如炬,透着超越常人的洞察力;她的肌肤圆润而有光泽,但是她古典端庄,恍若隔世。我不清楚她有多高,有时候,她把身子缩起来,和平常的人一样高;有时候,她头上戴着的冠冕好像顶到了天边,尤其是当她把头高高昂起的时候,好像伸到了天上,看不见了。她的服饰华贵,由上好的绸缎制成,而且做工考究--由她亲手缝制--她跟我说过后,我才知道的。可是由于历经岁月沧桑,衣服失去了鲜艳的色泽而显得些许陈旧,灰蒙蒙的样子就像摆在某人家厅堂里的祖宗塑像落满了灰尘一般。衣服的下摆绣着希腊字母(P),而上沿绣着字母(1)在这两种字母之间有呈阶梯状的记号,我们可以从低到高沿着这些阶梯状的记号爬上一个个字母。可惜的是这件衣服已经被人疯狂地撕掉了,而且能被拽走的东西都已经被人毫不留情地拽走了。现在,她右手持书,左手执笏。

当看到诗神缪斯们站在我的面前,想要帮我遣词造句、抒发情感的时候,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目光凌厉,厉声说道:“是谁让这些艺伎和这病夫在一起的?她们不仅医治不了他的病痛,还会用甜蜜的毒药,给他雪上加霜。她们这样做,是用情欲的荆棘去毁坏理性的累累果实;她们的目的不是帮助他解除病痛,而是要让他对于现状泰然处之。如果你们和往常一样,只是将一个目不识丁的粗人诱入歧途,那也就算了,因为对我们来说没有大的损失。但是现在,你们诱导的却是一个接受过爱利亚学派和学园派(2)思想教育的人,这样我就不能再坐视不管了!你们这些妖妇,快住手吧!不要再诱惑人,让人堕落!快把这个人留给我的缪斯,让她们来照顾他,帮助他康复。”这些缪斯们受到了呵斥,一个个都垂头丧气、面带愧色,无奈地离开了我的卧室。至于我自己,早已感动得泪眼婆娑,看不清这个口气威严的女子的样子;我被她的举动惊得哑口无言,眼睛低垂着,但同时我也在默默地等待,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只见她走了过来,并坐在床的另一端。她一面深情地看着我那泪流满面的苦脸,一面吟诗对我内心的糊涂进行哀叹。

二、哲学抚慰我心

哎!他沉溺于欲海多么深啊!

他的内心,昏聩、黯然、黑暗,

他涉世既多昧愚,调治又苦无良方

流俗之风将他吞噬

生活失了章法。

当初这人

可是喜欢在晴天徘徊于

天国路上;也常常

凝眸于玫瑰色的阳光,欣赏着

明亮的月色,

观察着列星游移的路痕,

看它们旋轨生变--凡此种种

他都用数理与规律来掌握和规定。(3)

他还追问并且知晓其中的缘由:

为何风会呼啸着掀起海浪,

究竟是什么气团拨转了恒星的星体,

又为何太阳会从火一样红的东方升起

然后沉入西方的浪涛之中,

究竟是什么致使大地回春,

玫瑰花遍地盛开,

又是谁带来了秋天的累累果实,日子完满时

让葡萄成熟。

他正是这样,探索并诠释了

自然界的各种奥秘。

但如今,他卧床不起

心中的光亮也渐渐消失,

他项上凝重的枷锁,压得他不能直身,

他需要调息,可他不知,

他满眼所见到的

唯有黑沉沉、硬邦邦的土地。

这个女子说道:“可是啊,也不能只批评他,该是为他治疗的时候了。”接下来,她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着我,并说:“你,不正是在我的乳汁哺育之下,在我的膳食喂养之下,才长大成人的吗?你不是已经有了我给你的装备?如果不是你自己废弛,现在你也不会有什么病痛,必定是健健康康的,对吧?你不认识我了吗?为什么不说话啊?你不说话,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茫然无措?虽然我希望你是害羞,但是我看得出你其实很茫然。”她见我不仅是沉默无语,而且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便把手温柔地放在我的胸口上,说道:“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病痛,只是有点无精打采罢了,但凡是心眼受了迷惑的人,都会这样。他已记不太清楚他自己了。以前他是认识我的,为了让他康复,就让我来把他的双眼擦亮吧,只要将那蒙蔽了他的双眼的烟雾拂去,他就可以康复起来。”于是她抬起手,拢起袖,帮我擦干了脸颊上纵横的泪水。

三、心智回归

夜幕消散开了,黑暗也弃我而去;

我双眸复明,敏锐如初。

好似在西北风肆虐的当口

在云雨遮天、蔽日、晦光之时,

在繁星升起之前

黑夜弥漫大地之际,

突然从色雷斯巨穴吹出一阵北风(4)

驱走了漫长的黑夜,迎来了白昼

霎那间,日光熠熠

璀璨辉煌。

就这样,心中的愁云消散了,我沐浴在清澈的阳光中。我康复得很好,已经能够认出这位救治我的女子了。我细细打量着她,发现照顾我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养育过我、年少时我经常出入她家的哲学女王。于是,我问她:“圣洁善良的女王,您怎么会来到我这里呢?为什么您要离开天上舒服的宝座,不远千里来到这放逐我的荒无人烟的地方呢?您这样做是同我一起受罪,为什么要来受这样的苦?”她却反问我说:“你,难道要我撇下你,对你置之不理吗?难道我不应该来为你分担劳苦,不应该来帮你减轻那因为我的原因使你遭到憎恶、给你带来的压力吗?哲学女王怎么可以把一个无辜的人独自遗弃在路上呢?而且我还要顾忌别人会怎么说我吧?这样前所未有的事情,我害怕、逃避还来不及呢!你说,这是邪恶世界第一次向智慧女王发动攻击、侵害吗?早在我的柏拉图时代之前,不是已经有很多次我和愚顽势力进行殊死搏斗那样的事吗?到了柏拉图的时代,我不是在他的老师苏格拉底罹难殉道的时候一直陪伴着他吗?而柏拉图之后,那伊壁鸠鲁学派、斯多葛学派和其他想要继承柏拉图的智慧的一干人等,却把我当成是他们的战利品,让我来不及分说和抗争,就硬是撕扯了我亲手编织的衣服,并拽着衣服的碎片扬长而去,好像一副旗开得胜的样子。因为他们的衣着和我的打扮有点儿像,所以目不识丁的人们很容易受到蒙蔽,错误地以为他们中有我的仆从。而且,就算你对阿那克萨戈拉从雅典逃离、苏格拉底喝下了毒芹汁、芝诺受苦等其他外邦旧事不明白,你总应该知道凯纽斯(Canius)、塞涅卡(Seneca)、索拉纳斯(Soranus)吧?(5)他们的事迹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被人遗忘。他们这些人之所以遭遇了灾难,正是因为,他们都得到了我的抚育,照着我的那一套方式进行思考,使得他们的行为志向看上去和那些恶徒有明显的分别。既然我们不可避免地要遭到恶人的嫉恨,那当我们畅游在今世生活之海的时候,便注定要经受风吹浪打的袭击。那些恶徒固然来势汹汹,但是我们也应该兵来将挡、应付自如,因为他们那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没有统一的领导和纪律,狂热却无知。他们向我们一顿狂轰滥打,而我们的统帅--智慧女王则鸣金收兵,全然不顾恶徒们胡乱地搜罗无用的辎重。他们进行了一次次骚扰,又一次次被粉碎;我们站在高地,看他们辛苦地搬运那些没有用处的东西,觉得十分可笑。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一堵墙,愚顽势力虽然张狂但也不能翻越,而我们仍安然无恙。”

四、控诉世道之不公

他曾将高傲的命运踩在脚下

他行止有度,内心平静

他向来直视幸运与厄运

始终能够把他那不屈的头颅高高昂起,

这样一个人,即便是波涛汹涌的大海

也无法以惊涛骇浪去撼动他,

即便是频频喷涌的维苏威火山

也无法以烟雾沸腾的熔岩去摧毁他,

即便是击倒高塔的列缺霹雳

也不能惊扰他。

而那些可怜虫,却为何

竟被外强中干的暴君们弄得迷迷糊糊?

他们若是不抱希望、不怀畏惧

便能驯服那不堪一击的怒火;

然而,他们一个个因恐惧或者欲求而战栗,

五内躁动而又不能自持,

显然已经上缴了枪械,放弃了阵地,

并铐上了镣铐,供人驱使。

她说:“现在你总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你那受了困扰的心总应该开窍了吧?我难道是在对牛弹琴吗?为什么你还要再哭泣呢?荷马说了,‘不要把话闷在心里,要说出来。’如果你真想把病痛好好治治的话,就必须把伤口露出来。”

我定了一下神,回答道:“您还用再继续问下去吗?我在命运手中所受到的摧残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看到这间房子的摆设,难道您没有触景生情吗?还有这个图书馆,也就是您以往从我屋里挑选的休息的地方,我们在这里一起探讨过人世间以及神界万事万物的知识,您难道忘记了吗?每当您为我解析出自然的秘密时,每当您用那支笔为我画出星星运行的轨迹时,每当您按照天体的模式为我定制出性格和生活的全部模式时,我的样子和表情难道是现在这样的吗?我恭恭敬敬地为您效命,怎么竟会落到如此的下场?正是您,才可以借柏拉图的手笔,制定出这样的规则:只要是哲学家做王或做主的邦国,就都可以享受福乐。您还借柏拉图之口,对我们说,哲学家为了不让政权落到卑鄙小人的手里,不得不亲自过问政务,以避免那些小人把好的东西腐蚀或摧毁掉。也正是因为遵循着您的这一教导,我才决定把我在闲暇时候从您那里学来的一套东西,运用到公共管理实践中去。您和其他的神都很了解我的意思(神把您安放在哲学家们的心中),知道我任职的动机和其他一切善良的人们没有什么分别。这也就是我和小人之间经常会产生难以调和的根本矛盾的主要原因。我一直坚守自我良心的自由,那样的结果是,我常常能够维护原则、遵守规矩,但是,最终理所当然的是我也极大地冒犯了那些家伙。

每当考尼伽斯图妄图掳掠弱者财富的时候,我不是一再破坏他们的行动吗?每当皇室的官员崔贵腊妄图行事不公的时候,尤其是当他正在行凶作恶的时候,我不也是挺身而出,阻止他了吗?(6)尽管为别人出头会使我冒很大的危险,但是每当见到那些贪得无厌的恶霸们用无休止的恶意去中伤、折磨贫穷、弱小的人们的时候,我也总是会拔刀相助。没有人能使我偏离正道、为非作歹。恶霸盘剥,国家课税,乡民们家家遭殃,我常常为此感到痛心疾首,甚至比乡民自己还要痛心。有一年大饥荒中,眼见政府势不可避免要开展一场横征暴敛行为,坎帕尼亚省将深深陷入困境,考虑到广大人民群众,我便毅然站出来,在君主面前和当时的执政官员对决,我反对进行强行收购(Coemptio),结果我胜利了。{7}宫廷里的爪牙们个个都贪图保利努斯(他在当时是一个具有领事头衔的人)的巨额财产,想要把他的财产都侵吞掉,看到这些我费尽力气把他的财产都为他争取了回来。另一个同样具有领事头衔的人叫做亚尔比努,当他将因为所谓的犯罪未遂罪受到惩罚的时候,我为了保护他,也和对他进行控告的人居普良针锋相对。我对自己这样的慷慨激昂感到满意,这有什么不好吗?我的确是在别人感到更为安宁的时候,自己才更满足,因为我尊崇公道,我没有依赖朝臣的爱戴,而求取自我的安宁。既然这样,那些对我进行指责、使我陷入难堪境地的人,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呢?巴西流就是其中的一个:他曾经为君王效命,后来被解职;他因为欠下大笔债务而怨恨我。{8}另外还有两个人,是奥比利奥和高登图斯。他们很奸诈,被君王下令流放,可是他们不服从上令,躲到了一个庙里。君王知道后,命令他们限期离开拉文纳,否则就在他们的脑门上烙上字后再驱逐出境。他们受到那样的严惩,是罪有应得,对吧?但是就在期限来临之际,他们竟然指名道姓,骂起我来了!您说,我做了那么多,最后得到的究竟是什么?难道是他们心中早已有的信念,使他们变得怨天尤人了?暂且不说无辜的人遭到如此横骂,单就说责骂人这样卑鄙,最起码也说明了命运的耻辱,不是吗?

他们对我最主要的指控您想知道是什么吗?说我想保护元老院。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他们指控说,我一直在对那些指控者进行阻挠,不允许他们提供证据,因为凭借这些证据,他们就可以定元老院的叛国罪了。您对这又是怎么想的呢,女王?我是不是应该否认这些指控,以免您因此为我感到耻辱?但是我真的很希望元老院能够得到保护,我没有办法放弃这样的想法。或者我承认这些指控好了?可是这样做,就谈不上伺机阻挠他们的告发者了。那我得说,试图维护元老院秩序本身就是一种错误的做法吗?就凭那些它订立的冲着我来的法令,已经说明这一秩序本身是一个错误。但是,说是由于自我蒙蔽造成的疏忽,也无济于事;而且,遵照苏格拉底的教诲,我想,隐瞒真相或是承认错误,对我来说都是不可取的。究竟这件事的真相是怎样的,我要留给您,让您自己去判断,还要留给哲学家们,让他们自己去定夺;当然,这件事的真实细节也不能向后代隐藏,所以我在这里记录下来,以作存照。为什么我要提及那些伪证(有的伪证指控说我为了罗马人的自由折腾不已)呢?如果我当初同意采用那些指控者的表白(由于这一点对这些事都有至关重要的影响),那么,就可以很明显地看出那些指控的虚假性。现如今,若是还有自由可言的话,又能指望什么样的自由呢?我很愿意借凯纽斯的话来回答:当卡利古拉说凯纽斯要蓄意谋害他时,凯纽斯回敬他说:“如果我要是蓄意的话,就不会让你发现了。”对我来说,忧戚还没有能够使我变得鲁钝,以至于不知道自己在抱怨那些恶徒们居然以恶报德;而且有了一种疑虑:他们居然能够如愿以偿!因为对于人来说,心生恶念也许不一定是多么可怕的劣迹,但在神看来,凶恶的念头不可避免地都会对无辜的人来实施,这毫无疑问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这也难怪您的一名学生会这样问:“如果真的有神明,那凶恶的念头从哪里来的?如果没有神明,那善良的念头又是从哪里来?”那些图谋侵害善良的人和元老院的恶人们,自然也想把我置于死地,因为他们认为我在为好人和元老院抗争。但是,我的遭遇,还不仅仅是因为元老院这个问题吧?我想您还记得,(因为您与我同在,您指引着我的一言一行)当初维罗纳君王{9}一心要把对亚尔比努的叛国罪指控归给整个元老院,(只因为他恨不得把元老院完全废除)而那时,我却英勇地站出来替整个元老院体制正名。我想您知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绝不是自吹自擂;因为假如一个人把他所做的全都公之于众,引得他人的议论,那么在某种程度上,那种暗暗自诩的心态就减弱了。然而您也看到了,虽然我是无辜的,但我的下场却是:我不但没有因为做了善事而受到奖赏,反而因为没有做过的恶事受到惩罚。通常对某种罪行供认不讳,会使得法官们一致决定严惩,即使有普通人都容易犯错、众生命运无常等的理由,也没办法从他们那里得到从宽处理,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罪吗?如果他们指控我的罪行是企图烧毁教堂、刺杀教士,或者要谋害所有的好人,那么,无论是真正实施还是仅仅图谋,无论是坦白罪行抑或是被抓个正着,我接受任何处罚都理所当然,无话可说。现在却因为我维护元老院,要抄我财产、判我死刑,而我自己又远在他乡,不能为自己辩护。天啊!我敢肯定地说,没有人会因为受到诸如此类的指控而被定罪!

那些对我进行指控的人,深知这其中的奥妙。他们为了用秽行来诋毁我的人格,就欺骗人们说我为了往上爬,不惜昧着良心去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是,我内心有女王您居住在那里,您把我内心深处的种种尘俗欲念驱走了;而在您的眼皮底下做任何见不得人的勾当,都代表着十足的恶劣,因为您平常热心教导我的是毕达哥拉斯的“追随神”{10}理论。如今该是时候让我去努力扶持卑下的心灵了,因为您一直以优秀的思想教导我,想要让我变得和神一样。而且,我的房子也不是藏垢纳污的地方,我对好人很友善,另外我那和您一样可敬的岳父也是很正直的,所有这些事实都能帮我排除我的犯罪嫌疑。然而那些指控我的人实在是顽固不化,他们恰恰是从您那里获取了这次指控的相关证据:由于我沉湎于您的学说,而且按您的方式得到成长,所以我看起来很像是非法分子的天然同党。由此可见,对您的尊敬不仅对我没有益处,而且您自己也不免因为我的冒犯而受到侮辱。除了这些,我的问题还在于--我现在才最终明白了:常识并不关注定案是否得当,而只关心命运的结局,就是仅以成败来论英雄。这样一来,人们最先关心的是好名声,不幸的人失去的也会是这个东西。我不愿意去想人们是如何对我的事评头论足的,是如何蜚短流长、意见不一的。我想说的只是:一个可怜虫被指控有罪,人们肯定认为他罪有应得,这就是那不怀好意的命运让人人承负的重轭。我做善事换来的结果却是惩罚:现在我一无是处、名誉扫地,而且无从反驳流言蜚语。我好像看到,那些恶人们在罪恶渊薮肆意地制造罪恶,那些坏人们在蓄意编造一个接一个虚假的指控,而那些善良的人们,则为我这样的遭遇感到战战兢兢。那些卑劣、邪恶的人,因逍遥法外而更加胆大妄为,因尝到好处而变本加厉;而那些无辜的人,不仅不得安宁,甚至连为他们自己申辩的机会也没有。对于这些,我不禁要大声疾呼。

五、我的困境

啊,制定诸星圆周轨迹的人,

高高坐在您那恒久的宝座上,

策动旋转诸天的人,

用您的法规固定着纷繁的星体--

例如,月亮时而盈满,明灿灿地

映照着太阳兄长的万丈光芒,

令众星相形见绌,

时而又临近苍白的日神

失去了色泽,呈现出暗淡的面目;

再比如,当夜幕降临,

冰冷的金星升上苍穹,是为昏星,

后来它又沐浴在初阳的熹微中,是为晨星,

这般日复一日,交替不已;

在寒冬叶落之时

您拖着白昼快速消逝,

在夏日炎炎之际

您拽着夜幕匆忙而过。

凭借您的权力,您制定了四时隆替的秩序:

北风横扫,树叶狂飞,

春风轻拂,草木更生;

昨日大角星眼底蛰伏的种子,

成为今日天狼星晾晒的茂盛庄稼。

万事万物,各得其位,

无一能逃脱您最初制定的规则。

您以大智统领天下、指引万有,

唯有对人的所作所为,

您完全能够管束,却不愿为之。

另有这命运何以如此圆滑善变?

咎由自取的痛楚,

却让无辜的人去承受,

恶徒称王称霸,

坏人无端受宠,

个个骑在好人头上耀武扬威。

美德黯然失去光彩

隐没在黑暗之中,义者遭受

不义者的伤害,

伪誓也好,欺诈也罢,

披着虚假的色彩,

损毁的不是他们自己;

总有一天,他们乐于操权弄柄,

他们也会去颠覆

万民畏惧的君王。

而为这世界立法的人,不管您是谁,

都请看一看这万恶的天地吧!

作为万物之灵

我们人类反而在命运的江海中翻滚。

统治者,请控制汹涌的波涛吧,

用您管辖诸天的稳固律法

使全世界得享安泰吧。

在我进行了这样一番诉苦之后,她并没有受到我的抱怨的影响,反而以一种平静的口吻对我说道:“看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可想而知,你饱受流徙的痛苦;可如果不是你亲口说,我还真就不知道你被流放到了这样遥远的地方。你背井离乡,漂泊到远方!我说的是漂泊,而不是驱逐;如果你自己非要说是被驱逐的,那我只能说,你怎么将你自己驱逐到了这样遥远的地方!因为就你的处境来说,绝不可能受到别的什么人的驱逐。你一定还记得,你的母邦的样子:它不像古雅典那样被多数的人统治,而是‘只有一个人统治,只有一个君主’,这个君主不热衷于驱逐人民,而能够与民同乐;真正的自由莫过于在他的领导之下,并遵守他的公正法则。你肯定很清楚,你自己的城市具有古老而且基本的律法,律法明文规定:不能够放逐一个已经选择居住在这里的人。是这样的吧?在它的城墙、基本防御设施内生活的各色人们,绝不会受到放逐惩罚的威胁;而如果谁不想再在那里生活,那他也就不会再享受到律法规定的那种保护。因此,我实际上是因为观察你,而不是因为观察这地方,才有所感触。我不十分主张把金碧辉煌的图书馆,作为你心灵的储藏室,因为我在你心中存储的,不仅是书籍,还有些别的东西--以往那些写在我书中的见解,它们赋予书籍以非常的价值。虽然你曾经做过的许多事情,而你只提到了当中很小的一部分,却真实反映了你为公益服务的事实。你谈到了你的诚实,或者说谈到了你受到的那些指控的明显的虚伪性。你确实有理由认为,只要你稍微提及那些指控你的人的卑鄙行为就可以了,因为人民对这些事都心知肚明,他们街谈巷议的话题总是离不开这些事情。你一直在对元老院的不义行为进行抨击。如果连我也挨了骂的时候,你会更感到无比痛心;你为我的名声受到玷污而痛心疾首。最后,面对你自己的厄运,你又有一肚子的苦水,抱怨说,你所遭遇的都不应该是你该遭遇的,你已经把你的祈求表达到诗歌的倾诉之中了:祥和的空气既然已经充满上天,也应当笼罩全部大地。不过呢,既然你遭受了愁乱情绪的冲击,悲愤和痛楚把你往各个不同的方向拉扯,既然你已经处于这样的状态下,那么,强劲的药物对你来说都已经不适合,所以我们需要先用一些温和的药物。这样,你因为激动或忧心造成的顽疾,就可以在我们轻轻的抚慰下得以软化,并逐渐可以接受较大手术的治疗。”

六、病根在于忘记自我

当硕大无比的巨蟹座

在阳光下灼烧之时,

那些在贫瘠的犁沟中

撒下种子的人,

误以为可以收成谷物,

却不得不在橡树下拾捡橡子。

原本你也用不着

在咆哮的北风中,

当小草的尖尖叶儿飒飒作响之时,

在红树林中采集紫罗兰。

你很想吃熟透了的葡萄,就请不要贪婪地

砍掉春天的葡萄枝;

这样到了秋天,

酒神便有厚礼相送。

神明安排了季节,

使它们各司其职;

他不容许别人扰乱

他定下的秩序。

谁如果想改弦更张,

我行我素,

就一定没有好的下场。

“那好,我可以先问你一些简单的问题吗?通过这些问题我就可以明白你的心思,以利于我对症下药。”我说:“请您随便问好了,只要有问题我一定回答。”于是她问我:“你相信这个世界是受到偶然事件的牵引,还是觉得它在理性的引导之下?”我回答说:“我从来就不认为,这样井然有序的世界是受到偶然或机遇的驱使;我反而相信,造物主正注视并引导着他造的物,我对这些千真万确的道理丝毫不会放弃。”她说:“没错,在你刚才的诗句中,你也是这样认为的。你十分肯定地说,除了人类,其他的一切都受到理性的统治;但同时你又抱怨说,只有人类被排除在了可以受到神的眷顾之外。让我不解的是,你有这样健全的思想,为什么还会得病呢?还是让我们接着再深入地考察一下吧!我想可能是有某种东西遗落了。既然你不怀疑这世界是在神明的领导下,那请你告诉我,你认为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统治呢?”

我告诉她:“您的意思我不大明白,所以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上来。”“我没有说错,的确是有什么东西掉落了,就好像铜墙铁壁出现了裂缝,疾病就是从这个裂缝中潜入到了你心里,我说得对吧?但是,请告诉我,你还记得万物的归宿吗?整个宇宙是朝着什么样的目标奔去的呢?”

我说:“我倒是听说过这事儿。但是,痛苦和忧伤已经使我的记忆变得迟钝了。”

“那最起码你应该记得万事万物的起源吧?”

“记得,”我回答说,“他们都来自神明。”

“你既然知晓它们的来源,怎么会不知道它们的归宿呢?看起来这些困扰有这样的特点:它的力量会让人错位,但又不至于使人彻底迷失。我倒是想知道:你还记得你是人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你告诉我,人是什么?”

“你是不是在问我,是否知道自己是理性、一定会死去的动物?我当然知道,而且我承认这一点。”

“你真的确定,不可能是其他的什么了吗?”

“绝不会是其他的什么。”

于是她说:“那我就知道了,你有其他的病根,而且那里是要害所在:你已弄不清楚你自己是什么了。这样我就十分清楚你为什么患病,以及怎样帮你治病了。你是因为神志恍惚、忘却真我,所以悲叹你自己的流离失所和丧财厄运;你是因为不明白万物的指归,所以才说恶人走运、奸邪当道;你是因为忘了这个世界是受哪种力量掌控的,所以就认为命运无常。所有这些,轻则致病,重则致死。但是感谢天地,你的本性还没有全部丧失。你依然相信世事并不是随即偶发,而是有神圣理性的指导;你对世界的统治方式的真实见解,恰恰是你得以康复的可以燎原的星火。那就大胆地点燃这一点星火吧,你会变得生机勃勃。当然,现在还不是为你下猛药的时机。人心就是这样的,一旦丧失了真实的见解,就会捡起虚伪的见解,于是就会陷入了迷茫,真知被遮蔽了。因此,我还得首先给你来点和风细雨,把你的迷茫化解一下,把妄见的暗昧驱除,让你重新看到真理的灿烂光芒。”

乌云笼罩,

星月黯然。

南风激起,

海涛汹涌;

往日风平之际

水波不兴,

如今沉沙泛滥,

浊浪滔天,

混沌了我们的视线。

盘旋而下的山涧小溪,

常常被高崖落石

截流、淤淀了。

你也一样,若是你想要

看清真理

谨守正道,

那就要远离享乐,

抛却恐惧,

摆脱欲念和忧戚,

因为但凡有这些东西作怪,

心灵就总会被蒙蔽。

一、命运如此善变

她沉默了一会。我被她的静穆吸引。她又说:“假如我诊断得没有错的话,你的病因及病症是:欲念让你头脑糊涂,你贪图往日的好运,你认为这仅仅是命运中的一次波折,而实际上这命运已经使你一蹶不振。我十分清楚命运老妖的惯用伎俩,尤其是,她习惯用谄媚、讨好的手法去蒙蔽世人,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却又把他们遗弃,使他们痛不欲生。你只需要回想一下,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她的所作所为以及她的真实分量,你就会发现,你其实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她手上掌控着,你其实也并没有失去什么东西。我想,这些不用我多说,你也能想得起来。毕竟,以前她和你在一起,并笑嘻嘻地侍奉你的时候,你总是对她加以严词斥责,还援引哲学圣殿里的辩词来痛击她。然而,像这样的人事剧变,难免会把人的心智扰乱,即使是你,一时间也变得心神不定了。于今之计,你需要服下温和、可口的药物,你服用、吸收以后,你就能受得了烈药了。因此,接下来,我们还要使用循循善诱的修辞:确保它一定遵循正确的途径,不可以偏离我们的规则;它有时明快,有时低沉,和我们屋中的乐神翩然相协。”

“你这人呀,到底是什么使得你这样沮丧以致号哭呢?我想,你肯定是受到了非比寻常的惊吓。你认为,命运对你的态度发生了改变;其实你错了。这正是命运的一贯做法,这正是她的本性。她对你所做的,不过是一成不变地保持着她的反复无常;当她满脸笑容,以甜言蜜语哄骗你时,她其实还是那个样子。你已经看清楚了这股变色龙般的盲目的力量:她在世人的面前伪装得相当好,可是在你面前,却已经暴露无遗。你如果喜欢她,就跟随她而不必抱怨;你如果讨厌她的出尔反尔,那就鄙视她、排斥她吧,因为她的把戏正是要把人置于死地。你认为是她给你带来了巨大的伤痛。原本,这样的命运应该让你心神安宁才正确。她已经把你遗弃了。谁也没有办法断定,她是否还会再遗弃人。既然这种快乐注定要失去,你还会拿它当宝?纵然她的厮守不可靠,她的离弃给你造成了伤痛,你依然会认为与你同在的命运是那么亲切吗?假如你渴望她却不能把她牢牢抓住,假如被她遗弃的人都陷入悲惨的境遇,那这位转瞬即逝的女神,不就成为悲惨的一个明确的标记吗?只想着眼前这些事情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要谨慎地预测未来事物的发展趋势。即便未来可变而且模糊,但命运的威逼也不会再令人感到恐惧,它的花言巧语很难诱发对她的欲念。而如果你的脖子被命运之轭深深套住,你就只能在它的地盘上,默默承受任何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你若是要为自己选定的女主人订立规矩,要规定她停留多久、什么时候离去,你这样不是在作乱吗?你没有办法改变命运,但是因为你的急躁,你的时运不是变得更加糟糕了吗?假如你借风来起航,你就得顺风而动,而不能随心所欲;假如你在地上播种,你就需要用丰年来平衡灾年。你已经把你自己全都交由命运统治,你就得对女主人的话言听计从。难道你真的想要停止命运之轮的转动吗?你简直太愚蠢了--因为,命运之轮一旦终止,那它就不再是命运之轮了。”

她挥舞着铁腕,旋转着变化之轮,

有时在这边,有时在那边,犹如潮汐般涨落,(1)

无情蹂躏着历代的霸主,

并且托起被征服的人的低垂着的脸--

目的仅仅是嘲弄他;

她心不在焉,既不聆听,也不关心

悲惨的人的啼哭哀号;

她在他的呻吟声中嘲笑着

而这种种呻吟都是冷酷的她一手制造的。

她看见一个人时浮、时沉

与此同时

她也向臣民们显露奇迹,

她就这样嬉戏着;

她就这样证明着她自己的力量。

二、难平的欲壑

但是,我依然想用命运的口吻,来说一下你的问题,看你是不是觉得她不对。她说:“你这个人啊,为什么每天都要抱怨我呢?我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吗?我把你什么好处剥夺了吗?不管让谁来评判,你和我都可以辩论一番有关财富和职位拥有的问题。如果你能证明,其中有哪一件东西是必死之人的财产,那么我就可以毫不犹豫并且欣然地承认,你所想拿回去的那些东西的确是你的。当你从母腹中呱呱坠地的时刻,我便接受了一丝不挂而且一无所有的你。我照顾你,随时优待你,甚至用我的财富去娇纵你、溺爱你(正是因为这样,你现在才会如此恨我)。我竭尽我的所能,使你的生活充满了优渥以及显赫。而现在我乐得撒手不管你了。你得感谢我,是我让你享受了原本不应该属于你的东西,而不是应该抱怨,好像是你自己的东西丢失了似的。所以,你还有什么好悲伤的呢?我并没有伤害你啊。财富、荣誉等都受到我的支配,她们都是我的婢女。在她们的眼中只有女主人我,她们跟随我而来,随我而去。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你所抱怨的失去的东西,假如真的属于你,那它们就绝不会失去。为什么单单不允许我行使权利呢?天空有时明朗,有时沉入夜暮之中;岁月能够在地表编织花果之冠,继而雨打霜冻,令它的容貌变得模糊不清;大海也可以面露安详的笑容,然后震抖着,掀起惊涛骇浪。而我,难道只能够在人类不知满足的欲念控制之下,保持着一成不变(实际上这种不变却和我的本性相反)?因为,我的本性--我的永恒的游戏--乃是:我灵敏地转动着飞轮,我乐意使尊者为卑,使卑者为尊。你如果要上升,那就上吧;可是,一旦我的游戏进程需要你掉下来,你可不能怪我。我要怎么做事,你应该不会不明白吧?吕底亚国王克罗索斯的故事(2),你总应该清楚吧?这个居鲁士的死敌,眼看着就要在大火中被活活烧死,结果老天却降了一场大雨,救了他。仁者艾米利·保罗,曾经俘虏了帕耳塞斯国王,却又为他的命运而潸然泪下,这件事儿你总应该记得吧?命运无端地倾覆欢乐之国,这样的悲剧怎么能不令人扼腕呢?朱庇特(3)庙前摆放着‘两个坛子,其中一个盛着厄运,另一个则盛着福祉’,你在小时候听过这个故事吧?假如你拥有了更多的福分,假如我全然遗弃了你,假如我的善变正好给了你理由,让你有了更好的期盼,那你也不要抱怨,更不要希冀生活在为你特别而设的律法之下,因为你也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即使丰产女神用尽她丰饶之角

流出的财富之巨

如大浪搅起的尘沙;

又如闪烁在清新夜空的繁星,

她的手繁忙不止,

人类也不会停止

抱怨自己的命苦。

即使神预备下黄金厚礼

馈应人们的祈求,

又把赫赫尊荣,赐予逐名的人,

可这些名利,他们根本

不放在心上;他们那难填的欲壑

仍然在打开新的胃口;只要

那些珠玉满堂的人

内心依然燃烧着攫取的欲念,

还有什么样的门槛儿

可以阻碍这贪婪的欲念?

他颤抖着,呻吟着,要这要那,

永不满足。

三、其实我仍旧是个幸运儿

“如果命运用这样的口吻为自己辩解,你恐怕不知道怎么应对,是不是?如果你的确有话要说,能说明你的抱怨有理,那你就要把它说出来--现在轮到你了。”

于是我说:“这些话好像很动听,有修辞,有韵律,还非常甜美。落魄的人听到了这样的甜言蜜语,自然会一时受用,可是他内心却藏着很深的委屈,一旦耳边没有了甜言蜜语,他内心深处的悲怆就会把他再度压垮。”

她回答说:“没错,它们确实还不能用来为你治病疗伤,而它们只不过是贴在你难治的伤口上的外敷药罢了。一旦时机成熟了,我就会用一些渗透力更强些的药物。但是,你没有理由表现出可怜的样子。你可别忘了你那时所蒙受的福恩有多么的多、多么的广。这件事就不用我再多说了:你在丧父后就得到了贵人的照顾,并且能够和国内的上等人家结成亲家,这种亲戚可以说是非常难得的,甚至在你正式结婚之前,你就已经深受他们的宠爱了。入赘这样显赫的家族,和这样贤淑的妻子结成连理,还有多福子嗣在你膝下承欢,有谁不羡慕你呢?你年纪轻轻的就得到了那些名衔(那些可是别人到老也得不到的啊),这件事我也不提了(这样司空见惯的东西也就少提了)。我只说你独有的辉煌。当你见到家中两个儿子双双都成为执政官,和元老们位列同排,并受到欢喜的百姓拥簇的时候;当你发表歌颂君王的演说,并且因它的精彩而博得人们阵阵掌声的时候(那时候你的两个儿子正坐在元老院显赫的席位上);当你坐在两个执政官中间,用一种在凯旋时刻才会有的慷慨,来满足聚集在你周围的那些集会人民的热盼和期望的时候--如果说在人世间的这些事情真的带来了幸福的话,那么,接二连三的灾祸,不管它有多么严重,它难道会把你以往荣耀的记忆抹去吗?当命运爱抚你、抱着你、把你当成宠儿的时候,我想你肯定是在赞美她!你所收到的这份礼物,她从前可是从没有给过任何公民。难道你还非得要和她算账才罢休吗?而现在她仅仅是第一次对你白眼以待啊。如若你衡量一下你所遇到的好事和祸患的数量以及种类,你就不会否认,到现在为止你仍旧是个幸运儿。假如现在,因为以往欢乐的事都逝去了,你觉得自己不幸,那你也就没有理由说你自己悲惨可怜,因为你现在认为悲苦的事情,也会烟消云散的啊。你难道是新手,或者是陌生人,才刚刚步入人生的舞台?时光如梭,人生的场景一幕幕流逝,你难道还会认为世界上有永恒的东西?即使他还可以坐享命运的馈赠(这样的情况很少见),可一旦他撒手人寰,随即命运的遗产也就消失了。因而,究竟是你一死就将命运抛弃,还是命运把你抛弃,这其中又有什么差别呢?”

大阳神自玫瑰色的车驾上

映照光明,穿越了云际,

它那四射的光辉

令群星相形失色。

西风轻拂

玫瑰羞红了春日的林地;

一旦南风狂虐

带刺的花儿就失去了芬芳。

哲学的慰藉--指引心灵回归幸福 -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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