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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老师。”
高二期末考试开考半小时后,隔壁班监考的唐老师站在教室门口小声喊雪竹。
正埋头答题的学生们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往门口看去。
雪竹没动,询问地看了眼主监考。
王主任是整个年级出了名的魔鬼监考,四十几岁,酷爱条纹polo衫,腰间皮带将他丰满的肚子分割成两股,夏至后的温度如此毒辣,还在坚持每天用保温杯泡茶。
王主任沉沉嗯了声,然后继续双眼如炬的盯着台下神色各异的学生。
学生们忙低下头,笔尖沙沙,做出认真答题的模样。
出来后,唐老师问她:“晚上去唱歌吗?”
雪竹问:“唱到几点啊?”
唐老师:“晚晚场,唱通宵,如果实在坚持不住了先回家也行,我们女同胞有特权。”
暑假是学生的暑假,当然也是老师的。
老师们甚至比学生更期待暑假。
雪竹没多想就答应了。
“好啊。”
唐老师又问:“你老公去吗?”
雪竹不解:“他去干什么?”
“从来没听你老公唱过歌,好奇呗,”唐老师说,“而且每次说好可以带家属的聚餐,你从来都不带你老公来,干吗?金屋藏老公啊?”
雪竹解释:“他工作忙。”
“总不能凌晨还在忙吧,他不睡觉?”唐老师试图说服她,“你问一下嘛,不来就算了。”
唐老师兴致太高,雪竹只好妥协道:“行吧。”
她掏出手机给人发微信。
八卦的唐老师凑过头去看,发现裴老师给她老公的备注居然是“宁宁哥哥”。
唐老师愣了一瞬。
没记错的话她记得裴老师的老公名字里就有个宁来着。
当时印在结婚请柬上。
孟屿宁先生amp;裴雪竹小姐。
唐老师顿时用一副肉麻到不行又羡慕到不行的表情酸溜溜地问:“你平常都叫你老公哥哥啊?”
雪竹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下意识尴尬地往回一缩。
唐老师:“没看出来你私底下对老公这么嗲啊。”
雪竹含糊说:“就是个备注而已。”
唐老师:“啧啧。”
雪竹:“……”
谁长大了还用叠字小名加哥哥叫人,小孩儿叫显得可爱,大人叫就显得矫情了。
雪竹其实也不这么叫他。
是孟屿宁有次喝醉了问她,你怎么不像小时候叫我宁宁哥哥了。
男人计较起来比女人还难哄,雪竹叫不出来,只好退而求其次给他改了备注,这才算是过关。
点开聊天界面,唐老师又眼尖的看到裴老师和她老公之前的对话。
bamboo:【什么时候到家?】
宁宁哥哥:【快到了,在楼下】
bamboo:【先别上来!帮我拿下快递】
宁宁哥哥:【取货码发一下】
bamboo:【您的快件已到达菜鸟驿站,取货码:XXXX】
bamboo:【您的快件已到达菜鸟驿站,取货码:XXXX】
宁宁哥哥:【好的】
唐老师:“……”
好、好家常的对话。
单身未婚的唐老师突然对婚姻这玩意儿失去了那么些些期待感。
bamboo:【晚上有空吗?我晚上和同事去唱歌,你来吗?】
两个人站在教室门口等了好几分钟,没回。
唐老师急着回去监考,于是说:“等你老公回了再跟我说,我先回教室了。”
“好。”
雪竹收起手机走回教室。
王主任迫不及待地站起来。
雪竹吓了一跳,立刻认错:“不好意思出去太久了。”
王主任居然难得的对她表示宽容:“没事。裴老师,你替我看会儿,我去趟厕所。”
雪竹一愣,憋笑点头:“好的。”
坐在讲台上,雪竹撑着下巴看着台下鬼鬼祟祟的学生们。
有的正在蠢蠢欲动,自以为自己的小动作没被老师发现,殊不知老师坐在上面,对下面的动静一目了然。
雪竹笑眯眯地说:“倒数第二排那两个,在干什么呢?”
被点名的那两个学生的脑袋立刻犹如霜打的茄子埋了下去。
杀鸡儆猴,这下学生们谁也不敢再期望这位年轻的女老师也许会睁只眼闭只眼放纵他们的小动作。
兜里手机震动,雪竹心想应该是孟屿宁给她回消息了。
掏出手机,果然。
宁宁哥哥:【监考完了?】
bamboo:【嗯,今天是最后一门】
bamboo:【唱歌你有没有空来啊?】
宁宁哥哥:【我今天要加班】
宁宁哥哥:【你唱到几点?太晚的话我去接你】
很委婉的拒绝。
雪竹毫不意外,孟屿宁是真忙,他们在银行上班的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能连轴转。
这意思就是不去了,雪竹也不失望,老公不在她玩得更开。
bamboo:【不用啦】
这个“啦”怎么都给人一种老公不能陪她一起去聚会,她不但不失望,反倒很开心的感觉。
孟屿宁当然也感觉到了。
抽空到休息间泡杯咖啡喝,看到了她早十几分钟发过来的微信。
正琢磨着回个什么表情,有人敲响休息间的门。
“孟行,陈行找您有事。”
孟屿宁收起手机,“好。”
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走到水池边打算洗杯子。
替行长传达指令的女职员踌躇片刻,还是鼓起勇气上前说:“要不我帮您洗吧?”
“不用,”孟屿宁边解着衬衫袖口边说,“你去忙吧。”
女职员眼睁睁看着男人熟练地将两边的袖口卷起,露出劲瘦结实的手肘,而后他又将左手上的机械表取下,放在了水池边。
又取下了无名指上的婚戒,收进西裤兜。
似乎是一滴飞溅的水也不愿意让戒指沾上。
***
最后一门考试终于结束。
学生兴奋得比较外放,老师兴奋得比较矜持。
唐老师在知道裴老师的老公不去后,不免发出一声叹息。
“自从婚礼过后,就再也没看到过你老公了。”
雪竹知道唐老师失望不是对孟屿宁有什么想法,而是纯粹因为想要欣赏美的事物,饱饱眼福。
婚礼上,唐老师和孟屿宁本来不熟,还是一连喝了好几杯酒壮胆,才走到孟屿宁面前,神色严肃的问了句,孟先生,你真的没有兄弟吗?
孟屿宁那时不明所以,茫然的看着雪竹。
雪竹看天佯装什么都不懂,但其实自己心里也有疑问。
后来喝多了,新婚夫妻进洞房,雪竹的头一个问题就是——
为什么你爸妈当初只生了你一个啊?这么好的基因,未免也太浪费了吧。
孟屿宁淡淡说,计划生育。
雪竹趁着醉意大着胆抱怨起国家政策来。
该死的计划生育!为什么就不能晚几年再发布!这么好的基因就该一代代传承下去啊!
孟屿宁默了几秒,然后温声安慰她,没关系的。
雪竹问,没关系什么?
孟屿宁不怎么绅士的睨了眼她旗袍的大腿开叉处说,接着将温凉的手掌缓缓覆上。
他很正经地说,我们可以多生几个。
雪竹身材偏瘦,穿上旗袍虽然看着没有那么丰满性感,但胜在小时候学过几年舞蹈,气质和形体都优越,皮肤雪白,纤细娇小,有种恰如其分的柔软和香甜。
后面不回想了,不健康。
唐老师虽然对于雪竹老公不能来感到有些失望,但酒一下肚,很快便把这事儿抛在脑后。
人民教师们为庆祝解放,足足唱到凌晨一点,有个别作息正常的人坚持不住了,提出先撤。
后来陆陆续续又走了不少人。
没人跟雪竹抢麦,这下她可高兴死了。
受父母影响,雪竹每次去KTV必点歌曲居然是心雨。
以前都是听父母深情对唱,雪竹有样学样,唱得那也叫一个深情款款。
可惜在场剩的人就算会唱也不愿和一个已婚妇女对唱这么老土的情歌,所以雪竹只好两手抓着麦克风,兀自沉浸在独角戏中。
到女声部分,雪竹悲悲戚戚,尖着嗓子唱出那个年代属于女人的无奈和悲凉。
“我的心是六月的情,沥沥下着心雨”
到男声部分,雪竹深沉痛苦,压低了嗓子唱出了一个男人对他所爱女人的那种不舍和无力。
“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
到高潮了。
“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
说真的那个年代的歌真是蛮有意境的。
她唱得这么入戏,让其他同事都不禁怀疑最近裴老师是不是婚姻出状况了。
不过桌上震动着的手机提醒他们,裴老师纯属戏精上身。
唐老师立刻主动地替雪竹接了电话,又报了地址,终于如愿看到了裴老师的老公。
她老公似乎是刚下班,身上的西装还没来得及换下,眸中散着淡淡的疲倦。
男人进来时,不止唐老师,其他几个同事都有些愣住。
同样都是社畜,有的人下班之后如同未开化的猿类不修边幅,捧着啤酒抱怨这无趣又操蛋的生活,而裴老师的老公即使面露倦意,却也只是为他平添几分烟火,身姿颀长高挑,仍是清风朗月,温润雅致得像是画中的人。
裴老师喝大了,没察觉到老公来接她,仍抱着麦克风不放,不断地重复着那句最虐心的歌词:“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包厢里此时除了裴老师的激昂高歌,谁也没敢出声。
当着老公的面说要成为别人的新娘,裴老师好胆识。
孟屿宁走到雪竹面前,挡住了屏幕。
“别挡着我看歌词啊。”雪竹不耐烦的挥手赶人。
孟屿宁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语气平静:“你要成为谁的新娘?”
“废话,”雪竹翻了个白眼,又打了个酒嗝,“当然是宁宁哥哥的新娘。”
男人笑了笑,从微扬的唇角到弯起弧度的眼睛,笑意自眼梢融化开,刹那间扫去了他清俊面容上刚刚还残留着的乏累。
他脱下西装递给她,说:“盖着腿。”
雪竹:“什么?”
下一秒,雪竹很快知道他为什么让她盖着腿。
她穿着裙子,膝盖以下的小腿肌肤被他的西装挡着,孟屿宁打横抱起她。
包厢里的同事们同时倒吸了一口气。
雪竹被抱着也不老实,手抓着他的领带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孟屿宁顺着她的话说:“带新娘回家。”
雪竹瞬间被这肉麻的话激清醒,“咦?你来接我了?”
“嗯。”
这对夫妻早已长大,也都不是情话脱口而出的性格,雪竹看同事们都在场,比往日里私底下听这话时更不好意思,唇角抿起羞赧的弧度,乖乖将头靠在他胸前,掩耳盗铃般躲避他人的眼神。
孟屿宁也有点不习惯,垂着眼皮,眸略避开,可依旧冷静地与妻子的同事们礼貌告别,抱着雪竹离开。
同事里有不少还是单身,好半天没从粉红泡泡中回过神来。
唐老师却突然想到她在裴老师的聊天记录上无意间扫过的她老公的微信头像。
一只坐在皑皑雪地中,抱着竹子的卡通大熊猫。
她醉醺醺地想,明明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恩爱那才是真暴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