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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江城。
昨晚刚下过一场雨,残留的雨滴坠着枯叶,悄然落地,随后一阵汽笛声掠过,将那些枯叶碾压得支离破碎。
S.K大楼。
“真就这么走了?设计总监的位置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要了。”
秦时喻手上依旧整理着她的东西,头也不抬,不动声色地勾了勾眼尾,没半点迟疑地说出这句话。
“不可惜吗?”
她的同事,也是她在S.K唯一能交心的朋友,孟繁,是真心实意地想劝她留下。
毕竟S.K现在已然成为在国际上都享有盛名的珠宝设计公司,秦时喻进入S.K三年,就坐到了设计总监的位置,成为了S.K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监,以后的前途那是一片敞亮。
现在就走了,那不是前功尽弃了吗,多不值。
“我知道你是一时赌气,可现在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宋程也被解雇了,你也提起诉讼了,咱不能再丢了这工作吧?”
秦时喻闻声,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眉尾都藏着些戏谑。
“赌气?”
她今天的妆容很清淡,转过头来映上光线时,却衬出了几分明艳。
语气冷冷的,夹着一丝不悦,不过不是针对孟繁,而是另有所指。
“我干嘛赌气啊,不值得。”
说着,她又侧过头整理起了资料,唇边的笑似有若无的。
“孟繁,我来S.K三年了,虽然算不上太长,可要不是我自己给公司带来的业绩,我能坐到设计总监这个位置吗?”
“可事实证明,只要一有什么内部纠纷,他们还是会屏蔽真相,选择那个最没背景的人来挡枪,而我,就是最先被放弃的那个,所以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呢?”
至于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是她自己争取来的,整个过程公司没帮她说半句话,她为什么还要舔着脸待在这里?
秦时喻拢了拢手里的那一叠资料,挑起指尖从里面抽出来一张来,递给孟繁,挑了挑眉眼,
“这个单子给你了,那边的人我也跟他们通过气了,他们会找人联系你的。”
“好好干。”
说着,她就踩着脚底的一抹幽蓝,晃着细腰离开了。
只留下道纤纤背影。
孟繁轻叹口气,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那张纸。
那是秦时喻九月初才敲定下来的一个大单子,这两个月以来她为了这一单忙前忙后,几乎都没有休息过,现在说舍就舍了。
看来已是去意已决,没人能留得住她了。
*
秦时喻走出S.K大楼,朝停车场走去。
十一月的深秋,今早上还是秋风瑟瑟的,这会儿却意外地出了太阳,整个天空像是被浸泡在橘色的汽水里,没那么刺眼,带着点深秋的慵懒与温柔。
秦时喻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怕错过什么重要消息,只好单手夹着装资料的纸箱子,另一只手去摸手机。
费了半天力掏出手机来发现,只是一条未来三天将会迎来第一次大降温的天气预警。
秦时喻瘪了下嘴,把手机塞回到大衣兜里,继续往前走。
她明明记得自己把这些app的消息通知都关闭了的。
说起来也是令人唏嘘,这有些事的变化啊,就像这天气啊,变化无穷,令人捉摸不透。
可是对于天气而言,至少还有天气预报,有升温降温提醒,甚至还有灾害天气预警,能让人有个心理准备。
可谁又能预测到她不久前还想着这辈子就要把根扎在SK了,那时她还像破了土的春笋般,满身都是劲儿,就想拼一把,为了sk也好,为了自己也好。
短短时间里,一切都变了,现实总是一地鸡毛,愤恨之后更多的是心酸与无奈。
...
今天明明是工作日,可是沿路的行人还是来来往往,三俩结伴,有说有笑的,衬得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这些年明明已经习惯了踽踽独行,可是到了这种时候,见到这人群喧嚣,心里竟然生出来点对自己的怜悯之情。
忙活好些年,到头来竟是这样的结果。
秦时喻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sk大楼。
金橙色阳光下,SK大楼还是那么的耀眼,高耸入云,好像遥不可及。
至少秦时喻年少时认为它是远在天边,难以触碰的,可是后来等她深入其中才发现,那里其实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好。
因为她年少时的憧憬,野心,以及那时的朝气,都被它一点点地消磨,直至湮灭。
秦时喻收回视线,瞄了眼自己手里抱着的小纸箱,不禁感叹自己在SK没日没夜地奋斗了三年,最后能带走的竟然只有这小小一叠。
但是不管怎么说,自己也算是脱离苦海了,与SK的这一段也该翻篇了。
人生要开始新篇章了。
*
秦时喻刚坐上车,手还没碰上方向盘呢,孟繁就打来电话了。
“怎么了?”
秦时喻以为是自己有什么东西忘拿了,可是仔细想想,自己该丢的都丢了,也仔细检查过了,应该没什么落下的。
“时喻,你快回来一趟。”
孟繁的语气有点焦急。
“宋程他妈又来公司了,又哭又闹的,说今天不见到你就睡在我们公司了,保安都拉不住她...”
秦时喻的面容倏然冷下三分。
这老妖婆,一天天的烦死人了。
“直接报警吧,我还有事。”
秦时喻的手一下下地敲在方向盘上,指尖一抹红也跟着跳跃,多少显得有些不耐烦。
“她这种被送到派出所最多也就是教育一下就放出来了,她还会再来闹的,要不,还是你亲自来?”
秦时喻:...
这老妖婆咋这么能闹腾呢,三天两头地来找她麻烦,没十年脑血栓干不出来这档子事,不知情的还以为她秦时喻不要脸睡了这老妖婆的老公呢。
秦时喻被自己这个可怕的想法给震住了。
“我知道了,你转告她,我马上回来。”
“她说她在公司楼下咖啡厅等你。”
...
挂了电话,秦时喻自嘲地笑了。
这十分钟前还伤感了一番,还说人生要开始新篇章了,这一眨眼的功夫竟然生生地给她翻回去了。
内心小作文也白写了。
...
秦时喻选择了下车走回去,而且走得很慢,既然老妖婆爱等,就让她等着呗。
其实秦时喻也不在乎这老妖婆只是吓唬她,或者是真的要去sk闹,反正现在一切都跟她无关了。
她选择回去见老妖婆只是为了跟这母子俩做个了断。
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想,她上辈子到底是欠了什么孽债,这辈子才让她受宋程和老妖婆这对奇葩母子堪比极刑的折磨。
说起来,这对母子的厚脸皮程度真的是超出了她这智商一百出头大脑的想象。
儿子不要脸,偷了她的设计稿,她妈仗着SK的财务总监是她亲戚,而这个财务总监又是他们总裁公开的小情人,连正妻都盖章认证了的那种。
这个财务总监在总裁面前撒撒娇,扭扭腰,把总裁惹得口水横流,当即整个公司的风向都变了。
所有人都帮着宋程来反咬她一口,往她身上倒污水,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为公司做了那么多贡献,到头来也抵不过小情人的身体力行,也是,在这个社会上,孑然一身怎么敌得过关系户呢。
要不是后来遇见...
她可能还真的翻不了身。
这对母子开始他们以为自己遇到个软柿子,可以随便拿捏,没想到最后却碰上了硬骨头,自己儿子得到了报应,丢了工作,而秦时喻觉得还不够,还想用法律来维护自己的权益。
奇葩之人自有奇葩之处,这对母子,特别是那老妖婆,看这事已经难以扭转局面,先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见着不管用,竟然声泪俱下,说实在不行,让她嫁给自己儿子也是可以的。
秦时喻当时拳头都捏紧了。
要不是看着那老妖婆脸上的妆都哭花成一团,她怕一拳下去脏了自己的手,她可能真的会把她打进医院。
毕竟长这么大,还没有受过这种奇耻大辱。
还真是印证了那句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她就不懂这母子俩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她妈是个疯子就算了,她儿子竟然也听了他妈的话,三天两头地来骚扰她,要她嫁给他。
言语间还很不情愿,还觉得自己嫁给他是委屈了他。
秦时喻当时是这么回复他的。
“小宋啊,想娶我的人多了去了,已经排到冥婚了,你要是想娶我,先去阴府领个号吧。”
从那之后,宋程再没骚扰过她了,可是她妈却一刻没停过。
...
想着想着,她就走进了和老妖婆约好的咖啡厅。
刚一坐下,老妖婆就开始哭,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边哭边用余光瞥她,惹得不少客人侧目看戏。
演的倒是挺真的,一辈子就搭在她那倒霉儿子身上了,没进娱乐圈演戏是真可惜。
“小秦啊,你就行行好吧,我们宋程也还只是个孩子啊,他也只是一时糊涂,不能因为这个事把前途都给葬送了啊...”
秦时喻轻倚在靠背上,长腿微勾,足尖轻晃着,坐得很闲散。
因为她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她白皙纤细的指尖捏着杯壁,轻抿了一口咖啡,然后放下杯子,清冷媚眼在对方身上勾了一圈,眼尾挑起一丝不屑。
“这位阿姨,你在你妈眼里,也不过是个五十多岁的孩子罢了。”
秦时喻故意咬重“孩子”两个字,明里暗里地将对方给羞辱了一番,那老妖婆果然脸色一暗,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时喻眸中掺着点嘲讽的笑意,见对方不说话,自己的视线也移了开来。
她低头看见了自己的鞋,忍不住晃了晃足尖,在心里感叹了句。
这池砚挑东西的眼光还是可以的,这双jimmy choo渐变蓝看着还没那么对她胃口,一上脚简直是长在她审美点上。
“小秦,我看你还没对象吧,你不想嫁给我们宋程没关系,阿姨这还有好多优秀的男生,包你满意...”
?
她正欣赏着自己的鞋呢,老妖婆这一句话一下子冲到耳朵里,差点没把她弄得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你家是开了家牛郎店吧还供你选择包你满意。
这老妖婆简直是在她的雷区甩炸弹,一炸一个准。
秦时喻的拳头又攥紧了。
她压着那股气,面色沉稳,语气也尽量保持淡定。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我已经结婚了。”
话音刚落,秦时喻就看见对面人眼神在她指尖勾绕一圈,然后笑了。
“小秦,我知道你是骗我的,哪有结了婚不戴戒指的。”
秦时喻一愣,这才跟着去瞧自己的手,除了手腕间戴着块池砚送的百达翡丽,其余都是光秃秃的。
戒指...平时上班的时候她都是不戴的,但是会揣在兜里,以防有什么紧急情况要应对。
她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大衣口袋,也没有。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吃盐:在哪?】
【秦时喻:SK 楼下的咖啡店,你现在要过来?】
【吃盐:嗯。】
秦时喻灵光一闪。
要跟老妖婆母子做这个了断,借池砚的手总比她自己一个人在这叭叭叭来得利索点。
【秦时喻:你等会儿开你的劳斯莱斯幻影来接我吧,就到咖啡店门口,不要进来,我怕别人认出你来。】
【吃盐:?】
【秦时喻:晚点再跟你解释。】
...
秦时喻放下手机后,那老妖婆又在对面作起妖来,喋喋不休,要死要活的。
要不是她要等池砚...
哦不对,要不是她要等那辆劳斯莱斯幻影,她才不耐着性子在这儿看她演戏呢。
...
不知过了多久,秦时喻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吃盐:在门口。】
秦时喻转过头往门上看,就看见了池砚那辆幻影停在门口,格外的惹眼。
而池砚半倚在车边,他今天难得地穿了件枪灰色西装,裁剪恰到好处,将他的轮廓寸寸包裹住,收敛了几分野性,多了点清雅之气。
秦时喻知道用这个词形容池砚是极其不合适的,但是他今天这么一收拾,站在那里不说话,至少看上去还人模人样的。
下一秒,他点燃一根烟,指尖一点猩红跳动,那烟气也就跟着腾起来,半掩住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寡漠。
秦时喻笑笑,起身,朝老妖婆勾勾手,眼尾挑起点潋滟,媚态百生,
“看见门口没,那就是我老公,看见他开的啥车没,你就是再生十个宋程卖了都买不起。”
说完,她起身,晃着脚上的jimmy choo,气势十足地走了出去。
走到池砚面前,她亲昵地挽上池砚的手臂,脸上是一抹媚笑,嘴里却又是另外一套,
“陪我演一出,不然我把你这车砸了。”
秦时喻不知道这招对他管不管用,但是确实看见他脸色一变,下一秒她只感觉自己腰间一沉,池砚已反手将她搂在怀里。
他侧勾着头,硬朗的五官在她面前放大,接着他越贴越近,灼热的呼吸尽数洒下,勾的她脖颈痒酥酥的。
或许外人看起来他们就是一对甜蜜的小情侣在卿卿我我。
可是只有秦时喻看见了他薄唇轻扯,笑得有多戏谑,
“好啊,我答应你。”
然后他的目光下沉,不知道在看哪里,嗓音也跟着低了下去,
“可是,宝贝儿,”
“你的戒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