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仙崖

沉仙崖。

传闻修真界灵气充裕时,许多大能在断崖处抗雷劫踏破天罡飞升成仙。断崖高千丈,直通玉昆山。而崖后深千尺,幽暗不可估。

一条通大道,一条入魔渊。

然数千年前自道清老祖踏天罡飞升之后,修仙界再无一人飞升。此后千年无数大能悉数相继陨落于崖畔,竟无一人证道成仙。

登仙崖由此沦为沉仙崖,成为修仙界、人界、妖界最为避之不及的地方。

魔界除外。

作为以魔入道的门派来说,并不屑于所谓登仙沉仙之分——天道只认证强者,管他修的什么道!

魔界本就对修仙界的条条框框的规矩嗤之以鼻。

是人就会有三魂七魄七情六欲,既要约束性情,又不能产生情、欲,憋的久了岂不生出心魔?有了心魔堕入魔道又打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名号诛杀之。

此刻白芨躺在崖下,她的血几乎染红了半身的衣裙。周围的瘴气不断侵蚀着腹部的伤口,纵有微弱的灵力护着,也无济于事。

可是谁在证道成仙之前,不是一个人呢?

仙道无情,可修无情道的老祖们有一人飞升了吗?

白芨费了大力气抬起自己的手,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那手背上已经隐隐浮现出魔纹,淡青色,盘匝成可怖的图案。

白芨无声笑了起来。

世间竟还有如此奇事得以让她重选一次人生。

从崖底望向天空,天空被分为两半颜色;一半是那玉昆山浓郁的灵气将崖畔染的青,一半是身后魔渊散发出透着紫黑色的魔气。

上辈子她带着一身伤,修为倒退灵力消散爬上了玉昆山。仙魔交界之处,邪物繁多。她挥着剑斩落了数不清的邪魔,身上添了一道又一道的新伤,总算从崖底回到了玉昆山。

结果等来的是什么?

那位亲手一剑刺穿她腹部的大师姐林问夏,虚弱地躺在师父疗伤用的灵池畔含着眼泪说,不怪师妹。

而他的师父徐白,竟是问也没问,骤然向她发难。

分神期的威压十分可怖,徐白护住了众人,唯独白芨暴露在外,被这股力量冲击直接跪倒在地,喷出一口血来。

等再次抬起头,魔纹已然布满了全脸。

“魔物”、“怪物”、“杀了她”……

分不清是谁与谁的声音,有至交好友的,也有不太熟悉的。

那一声“我不是”被彻底淹没在嘈杂声之中。

师父挥手一甩,震开为她假意求情的林问夏,望着白芨的眼神已如在看一个死人:“我徐白,从不收一个魔物做弟子。我玉昆山,也养不出这么一个魔。”

白芨垂着头,被威压震慑的她动弹不得。她转动着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眼睛。

玉昆宗的弟子总是身着白色长袍,看起来威严又庄肃。长袍几乎覆盖到脚踝,此刻她的眼睛能看到的全身上下唯一暴露着的地方只有一双手。

徐白声音响彻了议事堂:“此魔不除,玉昆如何向天下世人交代?莫非要被人斥责包藏祸患,玉昆宗与魔勾结,那每次历练口口声声喊的除魔正道岂不是成了个玩笑!”

议事堂周围落座了许多长老和弟子。他们的目光如针一样密密匝匝落在跪着的白芨身上。

“祝景之,你说,该怎么处置。”

徐白望向端坐在身旁的大弟子。只见祝景之起身抚了抚腰间的剑,不疾不徐地说道:“理应诛杀。”

理应诛杀。

凭他这个角度,站起身来看向下方的白芨轻而易举。白芨跪着缩成了一团,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按在剑上的手顿了顿。他刚想开口,却望见白芨的手。

昔日那雪白如玉的手上布满了魔纹,犹如树根一样条条盘匝在皮肤上,在一身白袍的凸显下愈发刺目。

可说到底她已经不是以前的白芨了。

面前的人已然入了魔。

于是祝景之厌恶地别过头去,握紧了剑柄重新落了座。

白芨闭了闭眼。

林问夏陷害她,师父不信她,同门排斥她。

可是最令她惶恐的是,师兄厌恶她。

其实不用她抬头看,脑海深处就能浮现出祝景之的身姿。师兄总是优雅的、利落的、一尘不染的。

他眼中容不得半点脏污,于是白芨不敢去抬头,也无法去抬头。

师兄看她练剑的时候总是夸她勤奋刻苦。她整日挥剑练剑,师兄抱着坛梨花酿靠在树上摇头叹气。

她抬起头,望向眉目含笑的师兄。

白芨:“我这样练剑可有什么不妥?”

“并无不妥,只是辛苦师妹的手了。”

她顺着师兄的目光望过去,握着剑柄的手被磨出了薄薄一层茧子。

而如今,她看着魔纹遍布的手。

白芨不用去想,也能知道自己的脸上也会爬满这样可怖的图案。

“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座上的人只看到了她生了魔纹入了魔,却不曾想为什么她明明入了魔也要回这玉昆山来自投罗网。

她和大师姐外出接任务除低等魔物时,正和魔物交战时被林问夏从旁处刺了一剑。

白芨未曾对同门设过防,因此那一剑刺过来的时候她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

林问夏的剑唤寒溪,此剑伤人之后会阻碍疗伤愈合。即使白芨用灵力护住了伤口,那血依旧止不住地往外流。

“谁让你是女主呢。”林问夏脸上忽然浮现了笑容,她一步一步向白芨走来。手中握着的寒溪剑划着最基本的剑招,逼得白芨拖着重伤的身体提剑反抗。

林问夏竟也不躲,任由白芨的剑气伤着自己。

她一步步把白芨逼到悬崖边。

然后,一掌朝她的伤口击去。

看着白芨跌落在沉仙崖,林问夏心情颇好地用法术净了净寒溪剑上的血。

“这下白芨不死也得半残了,更何况……”

她有些意味不明地扬了扬唇,“即使她能从沉仙崖回来,也不会好受的。”

做完这一切,林问夏皱眉看了看身上被白芨打出的几道剑伤,从地上捡起了白芨掉落的佩剑,用力朝自己的左肩刺去,再转身把剑扔下了山崖。

空中的系统隐隐浮现,在山崖上探查了一眼,紧跟着林问夏而去。

*

白芨感受身上的威压一松。

她慢慢地抬起了头,朝着议事堂缓慢地看了一圈,然后又垂下头去。

有人信她吗?信一个魔的话。

“弟子无话可说。”

在望过所有人的一瞬间,她清楚地记住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好友余柳站在离她坐远的位置没有看她;同窗弟子脸上是不可置信和惶恐的表情。而师兄正摩挲着剑,脸上一贯的笑容都沉寂下来。

至于师父和长老们,周身散发着杀意。

“好一个无话可说。”徐白怒极,正当他要拔剑清理门户时,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无形的力量制止住了。

他面色复杂地望向上座的人:“掌门。这是何意?”

玉昆掌门修为已至大乘中期,因此格外看中因果之事,他摇了摇头:“说到底,她也是你带出来的弟子。既然还有正常人的思维,何必增添杀孽。而且你们看这女娃娃身上的魔纹并没有进一步地生长。”

既是掌门开口,劝阻他这件事,徐白也产生了几分思量。如今修真界无人证道,他又徒添因果,日后万一酿成心魔……

“可她伤人了。”徐白开口,望向身后的林问夏,“问夏身上的伤都是她造成的。既然能无差别伤人,与魔物何异?”

白芨静静地跪着听他们议论着自己的生死去留。

林问夏虚弱地咳了两声,神色凄楚地摇了摇头:“我相信师妹不是故意伤我的,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大师姐,你何必对一个伤害同门的人产生同情!”

那声音愤愤然:“你身上有十几处为剑气所伤,肩胛处更是见了骨,这还不是故意伤你?分明是要置大师姐于死地!入了魔的弟子不配当我们的同门!”

是吗,原来师弟也是这么想的。

林问夏望向徐白:“师父,弟子有个提议……”她握着拳,凑到嘴角咳了咳,等掌门和其他长老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才继续道,“听闻玉昆山内有一处寒冰潭,有着抑制魔气的作用。师妹若是去了寒冰潭,定会抑制住魔纹生长,恢复理智。”

“师妹只是被心魔一时怔住了自我,并非成为了残害同门的魔物,希望师父与长老们给师妹一个改过的机会。”

寒冰潭。

说的倒是好听。

说是寒冰潭,不如说是个冰牢更为贴切。那是玉昆宗的禁地,在道清老祖飞升前,曾收服无数作祟四方的大妖与魔物,将其封禁在玉昆宗地下寒冰潭。

寒冰潭内无日月无四季变换,终日为寒气笼罩。即使是为祸四方的妖物,被束缚在寒潭之内也用不出任何术法,只能终日寒气入体受此折磨。

关在寒冰潭,只会比死更痛苦。

徐白道:“我对此无异议,那掌门和诸位长老怎么看呢?”

对于林问夏这种略微委婉的建议,长老们纷纷点头,却有了解寒冰潭的人迟疑道:“可这对于一个金丹期的女修来说是否太严厉了些,入了寒冰潭,可是……”那人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惋惜之色。

林问夏道:“只是暂时用寒冰潭的寒气抑制白师妹体内的魔气,待到魔纹退去,师父自会放白师妹出来。”

“也好。”

掌门略一思索,同意了这个提议。

只是在座的人都知道,进了这寒冰潭,哪有能轻易出去的道理?自古只听过人能够魔化沦为魔修,没见过哪个魔修能转为人修的。更何况寒气镇压的是上古大妖和各种实力强劲的妖魔,一个金丹修士进去,能活下来的几率近乎为零。

寒冰潭的空间是道清老祖改扩的一个小世界,位于玉昆宗地底的一隅。寒冰潭四面皆是纂刻了复杂法阵禁制的冰墙。

而其中关押的是各种为祸四方的妖魔,有道清老祖镇压封印的天织,也有掌门以及各个长老投放进来的魔兽。

妖魔们盘踞在各自的地盘,也不能算是盘踞,而是被束缚在法阵里动弹不得。有些法力稍弱的魔修,被寒冰锁链贯穿着肩骨,泡在池水里昏迷不醒。就连在课堂上书本里辨识过的天织,也紧闭双眼伏在地上长眠。

寒冰潭里非常冷,是那种刺骨地冷,寒气无孔不入——顺着衣角、顺着皮肤、顺着毛孔不断地刺入她的灵脉,与她体内的灵气互相攫取地盘。

“什么时候等你恢复了理智,承认了错误,再将你从寒冰潭放出来。”徐白冷眼望着她,亲手在她的身边加了几道法术禁锢,又加固了进出寒冰潭的禁制,才施施然离开。

“在此之前,你就在这好好反省吧。”

仙门小师妹叛入魔宗后 - 沉仙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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