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之后，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

对我温柔和煦的师尊，我总觉得他有所图谋。

对我巧笑嫣然的师姐，我也觉得不如以前顺眼。

我养大的九尾凤凰，变成了一只小肥鸡？

它整天跟我叭叭：“你那个老不死师尊准备把你养肥了剖金丹，还不快跑！”

1

我永远都忘不了宗门覆灭的那天。

那只大妖来势汹汹，整个天地都被笼罩成妖异的金色。

他化作人形，身披赤金羽衣，额间一道金色印记，笑容张狂而恣肆。化神境界的师尊在他面前，抵挡不过一瞬。

我记忆中的师尊，从来都白衣胜雪、宛如天神。

那时，他鲜血斑驳，半跪在地上，靠着以剑撑地的力量才勉强没有倒下。

我目眦尽裂：“伤我师尊者死！”

我的剑刺进了他心口，不知为何，他却没有阻挡，撇着眉毛问我：“我帮你，你杀我？”

我全身力气都无，却狠命将手中剑往前再推：“伤我师尊，等同伤我，不，可，饶，恕！”

他化作一道金光，半空中传来阵阵悲鸣。

我的眼睛只剩下满目金色，然后就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我却躺在自己的竹林居当中，御剑巡视一圈，宗门完好如初，没有半点异常。

峰顶松树下，那个笑容和煦，为弟子讲经授义的温润男子……

师尊！

咣——

我急匆匆想要过去确认他安好，不知从哪儿飞出个什么玩意儿正撞我脑门，我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

阴沟翻船。

我引以为傲的御剑飞行，头一回出了交通事故。

“小肥鸡你找死！”

我一把抓住肇事者：“活腻了？迫害自己主人！”

它也晕晕乎乎，半天才缓过来，然后第一句话就是：“还不快跑！”

我：“撞傻了吧。”

它还给我玩传音入密：【你师尊要剖你金丹！他苦心引你修行，就是为了把你金丹给他大弟子！她也全然知情，死丫头，信我！】

师姐？

“哎呀，我们阿澜怎么摔了，让师姐看看。”

“阿澜，还好吗？”

师尊也从讲课的山峰御风而下，来到我面前。

师尊是我宗掌门，他只有两个真传子弟，一个是师姐，一个是我，我们三个亲如一家，从未有过嫌隙，怎会？

我不信。

“师尊，弟子方才……”

【别跟他说你重生！】

小肥鸡使劲用它的尖嘴戳我。

我一把给它拍走：“弟子闭关修炼时心神不宁，梦见一个大妖打上宗门，景象凄惨，师尊……”

他拂了拂衣袖：“莫怕，让为师推衍一番。”

良久。

“为师并未算到会有此劫，阿澜，许是你心魔所致，虽然我平日督促你勤加修炼，你也别过于激进，劳逸结合才是正理。”

“哈哈哈哈，阿澜师妹就是这样刻苦，您该多夸夸她呢~”

师尊仍然那么温和如玉，师姐仍然这样笑语嫣然。

他们，怎么可能害我？

肥鸡骗人！

可是，他俩刚才那一瞬间的相视一笑，怎么就那么刺眼？

心魔，一定是心魔。

仙道浩渺，仙无情欲。

仙道浩渺，仙无情欲。

“阿澜。”

在我要告退的时候，师尊叫住我。

“勤奋是好事，莫思虑过多，为师一定助你尽快结丹。”

“是，多谢师尊。”

2

回到竹林居之后，我把清心诀念了五十遍。

出定时，那只死肥鸡正在啄我脑袋。

我又一巴掌扇走：“你不是啄木鸟，我这脑袋也不是木头！”

它颠儿颠儿地飞回来：“你晓得听我的话，还不算太笨，你那师尊，真不是个好东西！”

“放肆！”

我释放出丹田真气，房间里的丝帘、纸张无风自动。

仙剑狂澜也从墙上飞出，剑尖对着小肥鸡，只等我一声令下，飞剑便斩。

小肥鸡顿时炸了：“好，好，你斩！”

“陆天澜你有种就斩！忘恩负义，死丫头！”

也不知重生回来怎么回事，小肥鸡以前虽然是小肥鸡，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这里秃一块儿，那里秃一块儿。

剩下的毛显得可怜又倔强，加上它脸上一副委屈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滑稽。

我给它面子才忍住了没有笑。

“算了，小凤，我也不跟你置气，捡重点说，孰是孰非，我自有判断。”

小肥鸡用它那对爪子来回踱步，装得煞有其事。

“我已经在你神识中探过了，少了一段，绝对是那老东西给你抹掉的，不，大概放在了某个厉害的空间法宝里，才没受到轮回法阵的影响……老阴比！敢做不敢当！”

“该死，怪不得你当时要……”

我越听越糊涂：“说人话！”

“就是你脑壳缺点东西！”

我一脚给它踹开，这次它却顺势飞走了。

“等着，老子去给你拿回来！”

这破鸡，一惊一乍的。

法阵。

它提醒我了。

宗门覆灭前夕，护山大阵受天雷所创，威力削弱，才会被那妖物有可乘之机。

这次只要提前预备，用法宝昊天镜挡住天雷，另外再找法宝加固法阵，任凭它什么大妖，也进不了我宗门。

想到那妖物的威压，我仍然心有余悸。

我先到藏书阁查阅了半天法宝典籍，决定还是去找师尊。

“二师姐又来藏书阁，好用功啊。”

“勤能补拙嘛，她天赋没有大师姐高，当然只能多用功了，不然师父能看得上她？”

刚才还对我毕恭毕敬的几个内门弟子，等我前脚出去，就嚼起舌根来了。

“师父怎么会看不上她？明明就偏疼她好不好！灵丹喂着，仙药养着，要不然她能赶得上大师姐的天才修行速度？”

“不过就是一个捡回来的孤儿，掌门干嘛对她这么好？”

“嘿，这就是仙缘咯，人家福运好的人，你多少努力都比不了。”

我灵力一起，仙剑已在剑鞘中铮鸣。

仙剑未动，从我身后飞出来一只小黄鸟，扑棱扑棱，进了藏书阁的窗户。

“哎呀，哪儿来的鸟！”

“疼死了，怎么追着我啄？”

“哪个狗娘……”

没人说话了。

三个人逃到门口，正撞上我。

小黄鸟扑棱棱飞过来，停在了我肩膀上。

不愧是我的小肥鸡。

“二，二师姐，我们错……”

“出剑吧。”

对这些人，我一向能动手就不废话。

三招过后，三个人，一人脸上一道红印子。

剑鞘打的。

3

“阿澜~你跟这些小师弟小师妹们置什么气呀。”

师姐生得美丽，一副笑眼明艳无双。

“大师姐！”

他们仨像看到了救星。

“大师姐，你帮我们求求情，我们再也不敢招惹二师姐了。”

师姐对我笑道：“阿澜，别伤了和气，你就饶了他们吧，好不好？”

她嘟着嘴，拉着我衣袖撒娇，我火气顿时消了大半，因为着实可爱。

“走。”

“好的好的，谢谢师姐！”

三个人忙不迭地逃走了。

这声师姐当然不是叫我，他们的目光都崇拜、感激地盯着大师姐。

她对我笑意婉然，我却觉得不大对。

嚼我舌根、说我坏话，这种事不是一两次。每次，几乎都有她来求情。

只不过被打的人也不会改，还会把这次的事作为素材，证明大师姐人美心善可亲近，二师姐心胸狭隘别来往。

印象中，那个穿绿衣的姑娘，被我打过第三次了吧。

师姐这般和稀泥，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她当真，是为我好吗？

我很难过，自己还计较这些人间微末的龃龉，看来距离修成真仙还很远。

什么时候能修炼到师尊那样，无悲无喜，无情无欲呢。

“阿澜，走什么神啊？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师姐唤我一声，将我的神思拉回来。

“啊，师姐说什么？”

她指着小肥鸡笑道：“我说你的灵兽怎么成这样了？”

“这个……”

对了，这个我还没问小凤。

“师父说它有凤凰血脉呢，可真少见，就是不知道血统纯不纯……”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它只是山间金雀。那次仙门大会，我比试的时候，小胖鸡显露了一手烈焰术，让师尊连连叹自己看走了眼，原来它竟有凤凰血脉。

师姐眼珠一转：“师妹，是不是你养的不对啊，既然这样，你送给师姐好不好，让师姐来养，反正又不是结了血契的灵兽。”

“一只灵兽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话都还没说完，就看见这只秃毛鸡颠儿颠儿地飞过去了……

“对对对，到姐姐这里来。”

顿时我怒气上涌！

早知道我就让那只黄鼠狼妖把它吃了！

还巴巴地捡回来，喂它灵丹，给它清洗，从一只营养不良的小瘦鸡养成小胖鸡，帮它躲过宗门厨子的菜刀。

宗门天天有人笑话我，带这只肥鸡修炼，是能让它变得更美味一点吗？

就算是这样，它想赖着我不走我也没赶它。

它怎么好意思说我忘恩负义的？

我心里不是滋味，脚下一个潇洒转身便走，余光瞥到它直楞楞地朝师姐飞过去，殷勤地在她面前停住，师姐伸出手要接住。

“咳咳咳——”

肥鸡发出了一种很像咳嗽的声音。

呼呼呼——

轰轰轰——

它嘴里喷出一口火，正对着师姐的脸。

4

“啊啊啊啊啊啊——”

师姐惊叫了起来，往后跳出好几丈，连御水诀都忘了。

“天一生水诀！起！”

我紧急念咒催动法术，灭了她头发和衣服上的火。

修仙者都有灵力护身，小凤这口火也没多少灵力，她无大碍，只是看上去十分狼狈。

“找死！”

我头一回听见师姐这样低沉愠怒，带着明显杀意的声音。

“仙剑冰清！”

我大惊：“狂澜！”

铛——

两只剑撞在一起，各自绕了一圈停在半空，形成对峙之势。

胖鸡早就飞了回来，躲在我颈侧。

“看来这只小畜生跟师姐没有缘分，师姐你别跟它一般见识。”

这次它闯了祸，我却难得心情不错。

“你上次找我要的雪灵芝就快长成了，我回头就给师姐送来，师姐脾气这么好，别生气了。”

“看在师妹的面子上，饶了它好不好？我回去好好教训它！”

师姐的仙剑冰清发出一声铮鸣，倏忽间回到了剑鞘内。

她已经整了整表情，跟以前一样温柔大方：“既然师妹这么说，这次就算了。”

师姐离开后，远远近近看热闹的人也散了干净。

唉，这下还不知道要被怎么说呢！

操纵灵兽，袭击师姐，得亏大师姐心眼好不计较，要换了二师姐自己，小肥鸡就得炖了……

如此种种，我都能猜得到。

“喂！死丫头！她找你要，你就该一巴掌扇她！”

“平时扇老子的气势哪儿去了？”

小凤从不在人前说话，除非跟我单独相处时。

“要是敢把老子送人，就照刚才那样十倍喷你信不信？”

我抑制住嘴角的笑：“哼，没跟别人跑了，算你还有点良心。”

“你说你也是，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灵芝给她干嘛？”

“她这些年找你要的东西还少吗？你那个师尊给的灵丹仙药，哪回不是给了臭女人？明明自己苦心修炼，结果还被别人这么说。”

我实在受不了这聒噪：“小凤，你真的话好多。”

它又炸毛：“怎么！嫌我烦了？”

“没有。”

“你最好没有！”它顶着个气鼓鼓的胸脯，“哼，不是有我在，你说你得受多少欺负！”

我嗤之以鼻：“我堂堂掌门二弟子，谁能欺负我？在修为上，我也从来没输给师姐。”

这小破鸡能护着我？

只不过嘛，这种被袒护的感觉还是蛮好的嘿。

“嘁，”小破鸡翻了个白眼，“当然啊，你一定要比她先结金丹，不然怎么来得及剖丹给她？”

“被人当牲口养了，还在这里感恩戴德沾沾自喜，长点脑子！”

我立刻垮下脸：“住口，再说这种无稽之谈，我就生气了。”

“你也不想想，你跟臭女人灵根一样，修炼法门一样，连八字、天赋和体质都相差无二，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我充耳不闻，抬脚往大殿的方向走，它一口叼住我后襟。

“你去哪儿？”

“找师尊商量加固护山大阵，希望能来得及防住那妖怪。”

小凤的声音沉了下去，有些咬牙切齿：

“你踏马……”

“合着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