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后的九个月

我死后九个月，丈夫谢允深终于想起了我。

他的养妹周佳琪有先天性的凝血障碍，稍有一点小伤就需要输血。

所以谢总才舍得在百忙之中降尊纡贵找我。

但我早在他上一次让我给周佳琪输血那天就死了。

常年给周佳琪输血，导致我的贫血很严重，加上那天下了暴雨，谢允深没耐心送我回去，我在回家时晕倒在路边，恰好被一辆超速的卡车碾过。

不过谢允深不知道，他觉得我一直不接电话，只是在赌气而已。

他辗转很久找到了我租住的那个小院子，房门紧闭，无人回应。

九个月不见，他看上去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张清贵凌厉的脸，一身黑色西装笔挺精致，气度不凡。

“安若宁！开门！想要抚养费就马上跟我去医院！”

谢允深很没耐心，烦躁不安敲着门放狠话：“否则，你就带着那个野种彻底净身出户，从此我再也不会管你死活！”

他没能将我吓唬出来，因为我现在只是一个灵魂，没办法给他开门。

我抱着女儿月月，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燥郁，忍不住想他要是知道我和女儿已经死了，会是个什么表情。

月月看见她爸爸时，小脸洋溢着开心，用手语问我：“妈妈，爸爸是不是来接我们回家啦？”

这时候，我头一次庆幸她一出生就失聪。

这样她也就听不到那些难听的话了。

“妈妈不是告诉你，我们要跟爸爸玩捉迷藏吗？”

我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强压着胸口的酸意安抚她：“所以他现在看不见我们，也没办法带我们回去。”

月月看上去有点失落：“可我好想跟爸爸在一起，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爸爸了。”

我将女儿抱得更紧，心里又酸又胀，喉咙也哽得说不出话。

原来人死了也是会疼的。

谢允深不承认月月是他的孩子，甚至不允许月月住在谢家，所以我才只能带着孩子住在外面。

可是月月很喜欢他，会给他爸爸准备礼物，每次遇到都又乖又讨好的叫爸爸，哪怕谢允深不理。

谢允深敲了很久的门，终于彻底没了耐心，转身要走。

但这时，住在隔壁的徐姨回来了。

她疑惑看着谢允深：“小伙子，你找谁啊？”

谢允深强压不耐：“阿姨，我找安若宁，她是住在这里吧？”

“你……不知道吗？”

徐姨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若宁已经去世了啊。”

谢允深的面色顿时变得难看：“怎么可能？”

徐姨大概是想起来那天她去认领我尸体时的惨状，眼圈都红了：“小姑娘可怜啊，听说是因为过量献血……”

可是她话还没有说完，谢允深忽然冷笑一声打断了她。

“因为献血死了？呵……她觉得我会信这样的鬼话？”

他毫不掩饰嗓音里夹杂的嘲讽：“撒谎也不用如此拙劣，我也不在意她的死活，这种手段，对我没用。”

徐姨听得眼圈都红了，可大概是被谢允深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气势吓住，她没敢多说，只是问他：“小伙子，你是宁宁什么人啊？”

谢允深表情不耐：“我不是她什么人，只是找她有事。”

他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徐姨：“她是给了你钱让您撒谎吧？不管她给多少，我可以付双倍，让她去康宁医院。”

“您可以转告她，最迟今晚，要是我没有看见她，安如月的抚养费我绝不会再付一分，她也别想再治好那野种的耳朵！”

扔下这句话，他直接上了停在一旁的车。

徐姨的眼圈更红了，喃喃开口：“月月都没了，还要什么抚养费啊？”

“那孩子走的时候都还在叫爸爸，也不知道她爸爸是个多狠心的，那么小的孩子也忍心不闻不问……”

我目送他离开，眼神一片死寂。

月月是因为煤气中毒去世的。

我车祸去世那晚一直没回来，月月在家饿坏了，就想自己做饭吃。

月月一直很懂事，怕我辛苦，很早就会帮我分担了。

可是煤气阀门出了问题造成泄漏，徐姨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牵着可可的手想回家，可是一股吸力却将我们裹住。

我眼前一片漆黑，再有意识的时候，我跟月月出现在了医院的病房里。

谢允深坐在病床前，眉眼间尽是温柔——结婚这六年我从没见过的温柔。

床上那个女人，就是他“妹妹”周佳琪。

我恍惚一瞬，看着他极妥帖的帮病床上的女人盖上被子，语气宠溺：“今天还难受吗？”

“深哥哥，我好多了。”

周佳琪朝他甜甜一笑，意识到他是自己回来的，愣了愣道：“若宁姐没有跟哥哥一起回来吗？”

谢允深的表情顿时冷了下来：“她不在家。”

周佳琪咬紧了唇瓣，泫然欲滴道：“姐姐是不是不愿意帮我输血，所以才故意躲着哥哥的？”

谢允深面色一沉，嗓音冷极：“没关系，哪怕把京市翻过来，我也会把她抓回来给你献血。”

周佳琪仰头看着他，看上去楚楚可怜，又满眼孺慕：“哥哥对我真好，可是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跟若宁姐姐不愉快……”

谢允深牵了牵唇：“说什么傻话，我娶她本就是为了你。”

我听着这话，感觉眼眶一阵酸。

我其实也很清楚这件事。

少年时的谢允深是喜欢我的，我磕破一块皮，他都会心疼得捧着我的手看半天，给我上药包扎，好像我是个玻璃娃娃。

但现在，我在他眼中就是个嫌贫爱富，抛弃他爬了老男人的床，看见他成了京市人人敬畏的谢总，又上赶着来攀高枝的拜金女。

他对我早就恨极了，跟我结婚，不过是因为我跟周佳琪有一样的血型，可以随时当她的移动血库而已。

可笑的是，我以为我们之间的误会是能解释的，以为他对我和孩子尚且有那么一丝在意。

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

月月忽然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用手语问我：“妈妈，爸爸是不是因为月月听不见，才不喜欢月月，也不喜欢妈妈？”

那张小脸沾满了愧疚：“对不起，如果月月是个好孩子，爸爸就不会对妈妈不好，对别的阿姨好了。”

我克制很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不是的，月月，这是妈妈的错。”

我将她抱进怀中：“是妈妈当时看错了人，以为他说永远相信我，就是真的永远。”

要是十八岁的我知道自己跟谢允深灰走到这一步，会作何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