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

“志强，我中午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我给客户做按揭见证，对，突然改预约了，晚上回去等你。”陈智涵端着肩膀把手机夹在耳朵边上，一边走手里一边翻着手里的文件。她很受不了这种临时改预约的客户，偏偏还选这么个快中午的时间。可是律师这个职业听起来很牛的样子，说到底还是个服务行业，委托人那就是你的主子和上帝，尤其当你还是一个小透明的时候。

见面的地点约在海城的西苑咖啡店，这里你就是喝一杯水都要160块钱，这叫最低消费。陈智涵心下嘀咕，能在这里消遣的人怎么会买房子还要按揭。推门进去，远远的就看见高贵美丽的林碧云，漂亮的女人到哪里都是夺人眼球的，不需要你费太多的周章的去找。只是和上次见面不同的是旁边还坐了一位仪表不凡的先生，此刻他正握着林碧云的手皱着眉头不知在跟她说什么，智涵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过去。林碧云抬头看见她却是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赶忙向她招手。

倪锦添诧异的看着一身职业装带着黑框眼镜的陈智涵一眼，又转向林碧云，“你还约了别人？”

“这是我的按揭见证律师，那个，……”

“我是领智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这次是来为林小姐办按揭的。”说着她就在林碧云的对面，倪锦添的旁边坐了下来，服务员也很麻利的送了一杯水。

“林小姐，我们可以开始吗？”

“等等！”倪锦添挡开陈智涵，双眉紧蹙的看着林碧云，“朱伟明让你按揭买房子？这就是你说的他对你特别好？碧云……”倪锦添再次握住她的手却被林碧云挣脱。

“锦添，你别这样，我们只是拌嘴闹别扭，你知道伟明的父母就在这里，我们早晚在这边也要安个家，我不过是交个首付，等伟明知道自然会把余款付清。”

“碧云，你这样子让我怎么放心，怎么相信你会幸福。”

看着倪锦添一脸哀伤的痛心样子，陈智涵也能猜个大概，“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的戏码终于在眼前真实上演了，因为爱的午餐会被打扰而心情不好的陈智涵突然有一种阴霾一扫而空的感觉。原来自己不开心的时候看看别人的悲惨事儿真的能开心不少。

“二位，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陈智涵不想在这里看这种热闹，她小心翼翼的插了一句。

“开始吧！”

“不用了！”

陈智涵来回的看这两个人，不知道这到底是要怎么样。

“碧云，这套房子我帮你付，当是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你不要再跟我争执了。”倪锦添一边说一边把林碧云手边的文件推回到陈智涵那里。

林碧云听了笑了，不再是刚才一副哀怨的表情，“锦添，我就知道你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会帮我的，即使我结婚了。可惜我从小就一直拿你当大哥看，如果没有遇见伟明，我也许真的会考虑嫁给你。”

倪锦添愣愣的看着她，良久，他嗤笑出声，“你在试探我还是捉弄我，还是验证你的魅力足够让我做出任何傻事？林碧云，你非要践踏我对你的感情来满足你那点儿虚荣心？这样很好玩吗？我是有自尊的，这样总有一天我会把你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抹掉，连妹妹都不是了。”倪锦添的声音开始变得冷起来，却依然语调平缓。

林碧云并不在意，她看了看表，“你不会的，这不过是个小玩笑，你别当真啊。不过我快来不及了，伟明一点下飞机。”说着拎起LV的包包离开了。

陈智涵傻在那里了，这是怎么个情况，开玩笑？她恍然，原来自己当了一回群众演员，义务服务，完美的配合了一次演出。

“有意思吗？”倪锦添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来。

“啊？！”陈智涵缓过神来，也觉得有些尴尬，“有，噢，不，没有！”这个问题好像怎么回答都不对，陈智涵呵呵的傻笑了一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倪锦添并没有接受她的道歉，哼了一声，然后起身离开。陈智涵也没有生气，反倒是有些同情那个男人，听得出来那哼的一声里更多的是自嘲。她微微一笑，喝了一口水，把文件整理好，刚要起身走就被服务员挡下来，“小姐，这一桌还没有买单。”

陈智涵吃了一惊，立刻看向门口的方向，哪里还有人。她镇定了一下，“多少钱？”

“一共480块。”

陈智涵看了看桌子上摆着的三杯水，心疼肉疼的，当群众演员还没收费反倒要给人家垫上480块。陈智涵往窗外看了一眼，对面不远就是海林大厦。

“我不走，我还等人呢。”智涵随即又坐了下来，看服务员离开赶紧掏出手机，伏低上身，用手挡着嘴巴，低声的说：“慕慕，来西苑，我请你喝咖啡。”

正是午饭的时间，苏慕听见有人请客自然腿脚麻溜儿的，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到了西苑咖啡厅。远远的就看见她正看着邻桌的男人。

“花痴什么呢？”苏慕拍了她一下。

陈智涵白了她一眼，“那个是正联的大BOSS，那么年轻，三年前刀下留人一举成名，真是羡慕啊。”

苏慕看过去正好和江川的目光相撞，两个人互相点了个头。陈智涵有些诧异，“你们认识？”

“不认识！”苏慕晃了一下，有些紧张，赶紧否认。

“不认识你点什么头啊？”

“你不是说他是正联的大BOSS嘛。正联就在海林大厦的16层，在我们公司楼下，我们公司占着17到36层，有时候运气好了就能碰上。话说你怎么舍得请我到这么烧包的地方吃饭？”苏慕赶紧转移话题，言多必失。

她坐下就开始看菜单，才翻了两页就被陈智涵压住，“我们这顿只能吃480块钱的。”

“为什么？”苏慕不解。

陈智涵无奈，叹了一口气把之前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苏慕笑到直不起腰来，引得旁边的人都看过来。江川对面的客户已经走了，他倒是很悠闲的点了一些点心坐在那里。

“这么好看的戏，才收你480块，值了。”

“值？哪里值？我一个月才4000不到的助理律师，哪里能看这么贵的戏，还是短剧。”

“得了，你还参与互动了呢。”苏慕瞥了她一眼，“我说，你把你爹妈的名号亮一亮，整个学术界都要抖上一抖，再加上你爸妈在各个岗位和职位上的那些桃李，你得前程那得多顺啊，真不知道你装什么蒜，这么好的资源干嘛不利用。”

“等大家知道我是陈正仁和段晓明的女儿，我不管作出多大的努力，在别人的眼里我所得到的也都会是我的家庭给我的。”陈智涵有些无奈。

“还真是，你父母的那点儿光都让马志强那个人给沾了，你到底看上他哪里了，且不说他家是农村的，就他那个个头儿，害你连高跟鞋都穿不了。”

苏慕对马志强一向都是没有好印象的，这个表面看着谦和有礼的男人脑子里全是些19世纪农民大男子主义的腐朽思想。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30岁的人，80岁的心。

“那是因为我高，我们志强也有175的。”陈智涵护短，自己家男人怎么看都是顺眼的。

“穿鞋量的吧？对了，我们要换老总了，也叫锦添，倪锦添。据说很有能力，还在欧洲有自己的公司。”苏慕吃着点心一边儿点头赞许一边说。

“经济不景气，倒了吧。”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苏慕真的看不过眼儿了，好像全天下就她家马志强是好男人的样子，“据说正人君子，很专一的，从来没有绯闻。”

“说不定是不行呢。”

“人家是海林集团的三太子，正宗的皇亲国戚。”

“私生的吧。锦添，锦添，锦上添花，有更好没有也成，再说亲生的还不要在香港掌权？我就觉得凡是老三，听着就像是私生的。”

“哼！”苏慕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老二是亲生的。”

旁边的江川再也忍不住了，一口咖啡全都喷出来，在那里不停的咳嗽。苏慕侧目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想笑，碍着智涵在也只能憋着。江川喝了一大杯水才平复下来，他都后悔死了，应该把这些录下来拿给倪锦添听。

晚上，马志强正在收邮件，智涵就趴在他的背上，轻轻地在他的颈肩亲吻，“志强——”她撒娇，声音嗲嗲的。

马志强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身搂住她的腰，仰脸看着她，“又干嘛？”

陈智涵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很狗腿的跑出去到厨房冲了一杯蜂蜜茶端到他面前，“我想接张桂生的那个人身损害赔偿的案子。”她搂着他的脖子坐在他的腿上，“你说好不好。”

“不行！”马志强猛地站起来，智涵没站住，退了几步靠在桌子上，“那个案子全所都没有人愿意接，现在对职业病的认定难度有多大你不知道？你做这个案子能做什么，他们家现在一贫如洗，病都没钱治还有钱付律师费？再说你做非诉不是做的好好的，干嘛要改做诉讼。”

陈智涵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把手掐在腰间，刚才正好撞在了桌角上。

“我念书念到博士不是为了去给人家做按揭见证的。律师费律师费，你是掉钱眼儿里啦。”

“陈智涵你高尚，我们这栋房子还在按揭，以后还要买车，结婚生孩子。这些需要的都是钱，不是你高尚的道德情操。”

陈智涵从来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他的嘴里这样被说出来，她有一种拆了包装，发现假冒伪劣产品的感觉。她深呼吸了两次，放缓音调，“志强，你需要成功，我也需要有自己的事业。我那么努力7年读到博士毕业，你觉得我应该做一个律师助理吗，或者只是坐在那个大屋的小方格里帮人看看合同？”

“当时我就不同意你读博士，我就读到硕士，你读什么博士。”马志强带着鄙夷的口气让陈智涵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马志强，你什么时候能脱离你那些男尊女卑的思想，现代农民也都认同男女平等了，你到底是哪个年代穿越过来的，我知道，你就是怕我强过你，扫了你大男人的面子。我说过了，我就是要做一个成功的律师，像周虹，像赵晓桦一样做成功的诉讼代表律师。”

马志强也不相让，她从来没有这么对自己发火，这让他有些挂不住，“你才毕业几天啊，半年不到，你对这个圈子的生存状态了解多少，你知道怎么找案源吗？你知道怎么疏通各方面的关系吗？你知道周虹的爸爸是政法委书记吗？你知道赵晓桦的丈夫戴多少顶绿帽子吗？”

“我是不够了解，可是我现在的问题是你，我的男朋友总是在阻挠我去了解，我进了所你就哄着逼着我进非诉，后来王律师那么多次给我案子，你都用这样那样的理由从中作梗……”智涵已经不知道怎么说了，她仰着脸努力的呼吸，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志强，这次我一定要接，尝试了，哪怕失败了，真的我不适合做这个，那么我也无话可说了。”

马志强别过脸不看她，“我就不明白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爱出风头，躲在我身后不好吗，我成功了一样可以让你生活的很好。再说，你根本不需要这么拼，你随便找找你妈你爸我们都可以很快上位。白天在所里跟些男同事嘻嘻哈哈的，还有那个王兴国，我就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照顾你，关于你的风言风语已经很多了，你怎么就不能安分检点一点儿？”

陈智涵顿时觉得脑门充血了，脸色也青了。她很烦躁的拢了拢自己的长头发，长出一口气，“我看出来了，你还在跟我赌气是吗，就因为我们买这个房子的时候我没要我爸妈的钱你就一直耿耿于怀。我不检点？马志强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是不是清清白白的？”

“哼，我就没见过安分守己的女孩子有没结婚跟男人上床的。”马志强转身不去看她，继续写他的答辩状。陈智涵站在他的身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唇都气得青紫了。她明白自从她毕业跟他在一起他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之前因为买房子的事情已经闹得不愉快了，陈智涵始终觉得自己已经过了回家向父母伸手要钱的时候了，凭借他们两个人的实力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还清贷款，可是马志强却总是觉得她看不起他是农村人，怕他沾了她们家的光。

陈智涵僵在那里，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就看着马志强背对着自己坐在电脑前面，若无其事的做着自己的工作。就这样僵持了五分钟，她等着马志强向她道歉，可是他的心安理得让陈智涵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她转身不声不响的收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拎起来就出门了，这个时候她不想和他吵了，也不想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