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双庙争鬼

93岁高龄的爷爷寿终正寝，应是喜丧，该大操大办。

而我家却大门紧锁，家人如热过上的蚂蚁一般，揣揣不安，甚至连爷爷的寿衣都顾不得穿。

爷爷的去世，意味着我家还将有一位亲人离世。

因为我们村是双庙争鬼。

这种庙，并非佛道供奉菩萨的祈福庙宇，是亡魂报道的城隍庙。

北方村口一般都有，大多在村子的东南角，并不大，长宽高不会超过两米。

逝者下葬的头一天，亲人都会带着写有逝者生平的文书，去庙前念完烧掉，算作是逝者报道了。

而我们村，东南和西北角各有一座，称为双庙。

老人们传言，两座庙是争鬼的，只要村里死人，就会带走一个亲属，这是铁律。

我深信不疑，十年前，奶奶去世第三天，从外地赶回的六叔刚到县城，就出了车祸，撞得血肉模糊；五年前，婶子肝癌去世的第四天，三哥家新安装暖气锅炉爆炸，倒霉的三哥尸体都被烫熟了；两年前，嫂子难产大出血，大人孩子都没保住，一尸两命。

这仅仅是我知晓的，类似事件，每家每户都曾经历过，死亡间隔，绝不会超过七天。

这禁咒一般的规律，使亲人们像是接到了阎王的请帖似的，都猫缩在家里，紧锁家门，躲避灾难，又像是等死。

老爸是个迷信而又谨慎的人，从爷爷咽气开始，他就像中邪一样，将菜刀、剪刀、斧头等等，凡是他认为具备危险性的东西，都一股脑儿的丢到了院墙外，甚至连图钉都不肯放过。

夜里的月光很足，穿过门前柳树的枝头斜射进屋里，形成摇摆的枝头倒影，而老爸正紧锁着眉头，直勾勾的盯着倒影，脸上的皱纹沟壑都能夹死苍蝇。

“哥，爹在看啥？”妹妹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问道。

我也搞不懂，却不敢打扰，对妹妹做了个禁声手势，用求解的眼神望着老妈。

“你爸在等报丧的夜猫子，夜猫子落到枝头就……就……”老妈说到这，泣不成声。

我和妹妹都清楚老妈为什么说不下去，夜猫子出现，意味着亲人离世。

一家人都死死锁定着地上的枝头倒影，紧张的喘粗气，妹妹更是蜷缩在老妈怀里，抖个不停，哭得成泪人，啜泣声像沾辣椒水的皮鞭一样，一下下抽打在我心头。

老爸紧缩的瞳仁突然扩开了，原本摇摆的枝头倒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片鸟状的黑影，静立着，这一刻，柳条都不再摇摆了，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我的心脏也似被狠狠的捏了一把，险些从嗓子里跳出来。

“该来的终究会来的，逃不掉的……”老爸像被抽干了一样，软若无骨的瘫在地上，苍老的面庞上写满了绝望。

老妈搂着啜泣的妹妹，认命般的闭上了眼睛。

我傻愣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透过窗子，向柳树枝头望去。

黑暗中，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觉得像是被杀人般的眸仁锁定了，刹那间，似坠入了冰窖，冷得发慌，大脑一片空白，似乎也被冰冻了，手脚也不受控制了。

“呜呜……呜呜……呜……呜……”妹妹的啜泣声将我唤醒。

我觉得不对，哭声由两声拉长为一声，身体也由颤抖转变为抽搐，嘴角泛起白沫。

是抽羊角疯了！

作出判断的第一时间，我就扑过去，用力掐妹妹的人中，不停的呼唤着。

却不起作用，反倒抽得更剧烈了。

而老爸和老妈也似失了魂，一点反应都没有。

再这么抽下去，必死无疑。

我绝不能失去妹妹！

一定是夜猫子搞得鬼，敢要我妹妹的命，就让你有来无回！

我发疯般的踹开了屋门，拾起鹅蛋大小的石头，拼命的向柳树枝头抛去。

啪哒！

石头落在砖墙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能感觉到，并没有砸中，但夜猫子却如同蒸发了般，不见了！

我转身回屋，见爸妈都昏迷了，妹妹也不再抽搐了。

一切都结束了，妹妹不会死了！

失去了拼命的精神头儿，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下晕过去。

当我醒来，爸妈和妹妹都在用关切的眼神凝视着我。

“哥，你醒了？”妹妹的欢呼雀跃的喊着。

而爸妈却一句话都没说，关切之色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楚的复杂神色，有担忧、有自责、也有无奈。

“爸妈，没事了，报丧的夜猫子被我打跑了，以后见一次，打一次，它绝不敢再来了！”我邀功似的对爸妈说。

“你……你闯了大祸了……”老爸突然变色，没头没脑儿的喊了一句，甩袖离开了。

“妈，我爸这是怎么了？”我茫然的问道。

“唉……你惹了不该惹的，会给全村人带来灾难的！”老妈垂头叹息，说完也扭头走向屋外。

打跑了索命鬼，救了妹妹，我该被夸奖才对，怎么会这样？

“村里人说，夜猫子是阎王的信使，打了它，就惹恼了阎王，全村人都得吃瓜落！”妹妹担忧的对我说。

“阎王的信使？鬼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谁敢伤害我妹妹，我就和他拼命，就算阎王来了，我也要薅他几根胡子下来！”我知道是妹妹担心我，就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吹牛皮。

“哥……我……”妹妹感激的流出了眼泪，一头扎进我怀里。

“好了，好了，有哥在，没事的！”我轻抚着妹妹的秀发，小声安慰说。

爷爷的尸体不能老在家里放着，得料理后事。

可当我们来到爷爷房间时，原本停放在床上的尸体不见了！

“这……这怎么会？”老爸整个人都萎靡了，无力的喊道。

尸体历来都是被人忌讳的，更何况我们村里一直都有双庙争鬼的传言，一般人躲都躲不及，怎么会偷尸体？

况且我们一家人都在家，即便有人想偷尸，也没机会！

难道爷爷诈尸了？

“也许是爷爷自己离开了！”我压低了声音，对家人说。

一时间，爸妈和妹妹都呆住了，他们都听懂了我的意思。

“这……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老爸像是丢了魂一样，来回踱步，嘴里还不停地叨叨着。

老妈和蔓儿哭哭啼啼的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