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妖都森林

……

万物皆有轮回，大到宇宙，小到尘埃，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那么轮回又是什么呢？

想一想，大抵应该是秩序吧……

凛冬过后，迎来的必将是春的生机。

多么盎然的绿林，也终会有枯枝错节、乌鸦缀上的时段存在。

路，走到尽头也不会是文人口中的浪漫天涯，不过就是一片汪洋；天与海之间，那道美丽梦幻的分界，当真探究其中的话，终将是要回到了脚下这茫茫的黄土地而已。

这就是世间的秩序。

那么在人世间呢？

人的轮回，本质又是什么？

曾经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杀戮。见多了司空见惯的死亡，以为那就是人的轮回终点，所以格外珍惜生命、珍惜这个节点之前的所谓“生”的时间。

后来，我如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坠入了情网。这个时候的我，爱情至上，为了“对的人”，我知道，我是愿意付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也就是生命的。所以，我的答案变成了“情仇”二字。

再后来，我失去了许多东西，才终于明白，之前的自己多么幼稚，那些信誓旦旦的答案也分明是大错特错。

轮回之世，本质只有一个简单的字，就是“局”！

天地为局，世人皆为子……

若只看得到爱恨情仇，那便就是颗棋子，只有能看到这错综复杂、千变万化的棋局时，才是掌握自己命运的棋手。

可直到现在，直到我成为了这妖都森林的守护者，人世间的至高权力巅峰之一，我却依旧参不透这“局”。

……

“尊上，童小姐来了，正在边界等您。”

一个清亮的少年男声打断了我的思索，将充满悲伤无奈的思维拉回眼前的现实。

“像往常一样回复她就可以了。”

我只是淡淡地开口吩咐着面前的少年，丝毫没有起身去相见的意思。

“……”少年有些欲言又止，没有如之前每一次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一样退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再次开口道，“尊上，童小姐说，她不会放弃的，一定要见到您为止……”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剩下的语句被我凌厉的眼刀瞪了回去。

少年也知道自己所言有些僭越了，毕竟说到底，这是尊上的私事。不过显然少年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既然开了口，若断在了这不痛不痒的句尾，岂不毫无意义？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低下头，没有看我的不悦眼神，接着道，“尊上，我并不是想干预您的私事，只是如今妖都森林刚经过大劫，百废待兴，结界力量严重受损，童小姐总是这样在边界徘徊，实在是不太合适。”

我自然是知道不合适的，也明白逃避不是办法，应该去面对她说清楚，可扪心自问，我做不到，更准确的说是我还舍不得这样做。与其说我刚刚是在生少年的气，其实更多的是在生我自己的气吧。

也罢，既然答应了他要守护这妖都森林，该断的……还是断了吧……

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三个字，“领路吧。”

前往边界的路并不好走，到处是断垣残壁，很多人正在按部就班的修缮，时不时还有缠着绷带的人从身边经过，我示意他们不必行礼，继续做自己的事就好。

这是我闭关一个月来，第一次离开圣坛，眼前的每一砖一瓦都在勾起脑海深处关于那场大战的记忆，还有，关于“他”最后嘱咐我时的那张笑颜……

“修缮进度如何了？”

为了不让自己沉湎在回忆中，我主动开口询问走在身后边的少年，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回尊上，大部分的建筑都摧毁过于严重了，还原仍旧需要时间，不过问题并不大。伤员也在逐步恢复中，虽然没有了灵力，但只要重新积聚就好。至于妖族方面比较麻烦，虽然没有了靠山，可他们仍旧蠢蠢欲动想要突破结界，侵入人类社会，加之现在灵力媒介几乎尽毁，结界的力量空前衰弱，只能暂时维持。”

“知道了。”我又一次打断了少年的话，虽然知道这样很无礼，本身也并不是个无礼的人，只是现在，我过于沉重的心情无法顾及去照顾他人感受罢了。

因为，边界线就要到了，那个我曾经心心念念的人的身影已经隐约可见，曾经美好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闪过，最终停留在她明媚开朗的笑容上。

这辈子，应该再也看不见这张笑脸了吧。

那么，这最后一次，就让我深深记住你。

“你……还好吗？”

啪——

回答我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然而，挥手者却仿佛才是承受这五个掌印的被害人一样先行红了眼，晶莹的大颗泪珠随着响亮的皮肤击打声落下，坠入了女子脚下的砂砾中，瞬间就消失不见。

“童桐……”我轻柔的唤着她的名字，如同过去我无数次充满感情地称呼她那样，然而语气中却再也找不回曾经的坚定了。

“我们……结束了吗？”被唤的女子任由泪滴从脸上滑落，盯着我看了好久，才终于开口说出了这个她明知答案的问题。

我努力想在嘴角扯起一个角度，这才感觉到了脸上皮肤的干涩，原来我也早已泪流满面，甚至泪水已经被风干，只留下挥发后的紧皱皮肤证明它们曾经存在的痕迹。

“……是”。

“你应该知道，我不会意外这个结果，一直不见这一面的理由？”女子平静了很多，问出口的话也连贯了。

“……我舍不得……”

简单的四个字，让童桐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而下。

我当然知道说出这话很自私，可我曾答应过她“永远不对她说谎”。看着她因为哭泣颤抖的肩膀，我能做的只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制止自己去将面前的人拥入怀中。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流泪。

“我走了……”

转过身，我是背对着她说出的这三个字，因为我知道如果继续看着她，恐怕永远都没有勇气将这句话说出口。

“……嗯。”

她只回了我这个字。

我知道她在看着我，这让我迈出的每一步都格外艰难。

走了一段距离，估计我应该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吧……这样想着的我终于再也迈不出一步，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一片荒凉中，任泪如雨下。

……原来人的眼泪真的会有流尽的时候啊，因为我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不知站了多久，天已经黑了，我终于再次抬起脚步，却不知道要向何处去。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了一片空地。茫然的眼神仿佛终于找到了焦点，我来到正中央的位置，席地而坐，轻轻的抚摸着地上硌手的砂石，缓缓低语：“照天，我只能这样做，对吧。我爱她，可也仅止于此了。”

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每一颗都是那样闪耀，可我知道，我心中的那颗繁星再也不会闪耀了。

我叫苏正直。

这是我前半生二十年的称呼，可从今往后，我的身份只有一个：妖都森林的守护者，我的名字是且唯一是——“尊上”。

这不是我的意愿，却是我不得不履行的承诺，因为另外一个名字——“照天”。

既然从此以后就是跟这个名字的一切过往永别，那么，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最后一次，听我讲讲关于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