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法释怀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叶筝、李鹤飞、姜源、孟东和梁海丰像展示台上的样品似的，被分别五花大绑，死狗一样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围着他们站了一圈的人，大约有三十来个。便是叶筝手中握有武器，也不可能单枪匹马地杀出一条血路，何况现在连最基本的自由都失去了。

胳膊上的绳子勒得他疼得已经麻木，渐渐连动一动手指头都成为高难度动作。叶筝已经跟另四个人一起，被丢在地上超过三个小时了，正对着他的挂钟钟摆走得非常准确，滴哒、滴哒。

他努力忽略掉这如丧钟般的声音，努力使自己不表现出任何一丝异常，努力不扭头去看近在咫尺的李鹤飞。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他清楚地知道之后将会发生的任何一点细节。

当钟表的时针指向11点整时，A哥会登场，立马横刀地成为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坐在椅子上的人。他会轻描淡写地问，他们五个中，到底谁是该死的警察卧底。

叶筝跟李鹤飞其实都是。他们两个本应该今年从警校毕业，再参加一系列考试、体测，就会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坚守第一线，同任何类型的犯罪分子做斗争，打击犯罪，守护和平。

然而临毕业前，F市公安局局长米治国和刑警队队长葛常青约他们进行了一次秘谈，这次秘谈，改变了他们两人的人生命运。

他们当初单凭着一腔热血答应下来做卧底时，根本没想到，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死。他们到底太年轻，太轻敌，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却没有一个合格的人民警察该有的谨慎小心、步步为营。

急功近利的后果，就是他们才刚刚分别打入这个人口拐卖团伙不足半年，就被骗到偏远无人的郊区仓库，沦为阶下之囚，面临身份曝光，死于非命的命运。

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都是没有人性的，或者说，他们成为刀头上舔血的亡命徒，就没想过全身而退，早早晚晚，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人口拐卖是世界各国严厉打击的犯罪行为，在各种各样层不出穷的犯罪手段中，他们总是能将被他们看中的猎物拐走，非法获利。他们上下级组织严密，分工明确，抓个小喽罗容易，想要将他们自上到下连根拔起，难度很大。

罪犯与警察，是天生的对手。拐卖集团手里不知过了多少人命，罪大恶极，主犯抓到了就是个死。既然是你死我活的事，根本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警察抓罪犯的时候可能还得想着抓活的，顺藤摸瓜钓大鱼，罪犯抓到警察嘛，呵呵，杀一个少一个，立威是一个意思，不给自己留退路是另一个意思。

叶筝胡思乱想着，A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问了话，通常都希望得到回答。从小马仔混到现在大哥大的位置，他最忌讳别人不尊重他，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自卑敏感的他曾经因为一个跟了他十来年、忠心耿耿的老部下喝多酒多说两句他以前的旧事，便狠心将其杀害，手下一众人等噤若寒蝉。

连自己人都眼睛不眨一下地杀了，更何况天生死敌了。

A哥摆摆手，已经有手下出面，将最左侧的梁海丰拽出来。

叶筝跟这个人不熟，只知道梁海丰比他还要早半年多进来，平时坏事做尽，极惹人讨厌的家伙，如果这样的人还不是真正的坏人，大约世上就没有坏人了吧。

梁海丰抖得像筛糠一样，如果不是被两个人架着，连站都站不住，哪里有平时对着被拐卖来的妇女儿童非打即骂的嚣张。

他噗通一声跪在A哥面前，哭得如丧考妣，边磕头边求饶：“大哥、大哥，我真的不是警察，真的不是啊！求求您，求求您！”

A哥冷笑：“哪个卧底会傻傻地主动承认自己是警察？不过没关系，我总会查出来的。”A哥的话越到后面说得越轻，其他人听不到，但梁海丰却是一字不拉都听进耳朵里了。

他一身白毛汗立刻流下来！在F市混的，除了在场这些他亲信中的亲信，少有认识A哥的，他平常轻易不会露面，只要一露面，基本上手里就会沾上人命。因此背地里人们都管他叫活阎王。

梁海丰是个欺软怕硬的怂包，一听A哥的名字都能吓得尿裤子，现在除了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求饶，什么都不会。

A哥自然不会因着他几句求饶就心软放人，他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且还有个外人不太清楚的小爱好，那就是别人越求饶，他就越想让这人再惨一点，多求几句饶，虐待狂一个。

梁海丰在一阵阵的哭喊中被拖到隔壁房间去了，自然有人好好招呼他。

厂房里一时又陷入短暂的安静。A哥好整以暇地接过手下人递过来的烟。

突然，一声比杀猪还凄惨无数倍的惨叫传来，震得叶筝头皮发麻，连心跳都漏了一拍。由不得他不紧张，梁海丰总不至于此时此刻是在隔壁喝茶吧？被审讯这事，只要没人来解救，早早晚晚会轮到他。

叶筝一直都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如何暴露了身份的。自打入这个拐卖集团内部，他一点都没敢轻举妄动。作为一名小喽罗，想要接触到上层大人物，太难太难了。时机不成熟之前，他们只能蛰伏。

隔壁的惨叫在十几分钟后停止，梁海丰却再也没有回来。叶筝心里直打鼓，对方下一个目标会锁定谁，他要是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卧底，会不会被直接打到死？

面对死亡，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怎么可能不害怕！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A哥的手下，第二个拽住的人就是他！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呢，李鹤飞却突然主动站出来，看都不看叶筝一眼，直直对A哥说：“我是卧底。你们要找的是我，放了无辜的人。”

全感的运动和感觉细胞似乎在这一瞬间集体死亡，他不能动，不能说话，除了睁大眼睛看着李鹤飞渐渐远去，他想要冲出去，想要救下远去的同伴，因为他知道，这一离去，李鹤飞再也没有回来！

这是梦，在自己紧张得快要晕过去时，他不断提醒自己。

是梦，是梦！他叶筝，现年三十六岁，从警十四年，威名远播，早已经不是当年无能为力的毛头小子了！

快醒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