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甲骨

大明崇祯十六年八月，夜，月亮弯弯悬在天际，旁边一片黑云遮掩，星光全无。

南直隶境内，泗水静谧无声，缓缓流淌，忽然间，水波分开，一个人悄然浮出水面，露出半个身子来，仰面看天，喃喃说道：“帝星暗弱，大明灭……成定局，新宿起于辽东，异亮惊人，这江山，怕是又要沦落异族手中。昔年的困龙局，看来是要重新再设，否则，汉人的血脉，怕是要荡然无存了。只是我寿元将尽，须得及早找到那天命攸归之人，由他来主这回天改运的困龙局！”

此时此刻的河南彰德府西北郊，地面上堆着一滩散土，土堆旁边，有个方圆三尺左右的洞穴斜斜向里，绵延极深，若有人经过，大半都能猜出，这是有盗墓贼又在做掘坟的坏事。

只现如今正是天下四处兵戈乱起的时候，李自成、张献忠等流寇与明军打的如火如荼，多年以来的丧乱，便是中原大地，也人口荒凉，城郭破败，更兼大小盗贼四起，土匪山寇猖獗，便是白天，都很少人外出，等到了夜里，更有谁敢出来乱逛？

所以那新挖出来的盗洞虽然显眼，四周却也无人来过问。

但是，就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柳树下，立着五六个人影，不时的张望四周，像是在把风。

其中一人说道：“那矮子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咱们门主这么怕他？”

“听说是大有来头！”另一人答道：“你说说现如今这天下，最有名的是那些人？”

“那还用说？一贼二寇三奇四公子，五师六痴七侠八天人啊，这八大势力，可是覆盖了三教九流所有的厉害人物！”

“对咯！那个矮子据说是二寇之一李自成的人，又是八天人中‘阴阳剑圣’的弟子。你说来头大不大？”

“原来如此啊，怪不得，不过这样厉害的人物，怎么也来学咱们做盗墓贼？”

“嘁！有你这么埋汰自己的么？”

“嘿嘿……”

却说那盗洞的尽处，豁然开朗，乃是一处将近两丈长、一丈半宽，筑有两层台的墓穴。

墓穴中的浮土和夯土已经被清理了出去，四个角落了，燃烧着四盏幽幽闪烁的蜡烛，烛火甚是明亮，把那不大也不算小的墓穴照的通明。

那墓穴东、西两壁各有一方长条形的壁龛，当中是一尊椁棺，乃是木制的，椁长一丈六尺有余，宽一丈四尺，高有四尺，上面附着着一层厚厚的麻布，麻布露出来里面的一角，可以看见内中还裹着层薄绢。

墓穴的地面上散乱的放着诸多殉葬品——记有三件象牙杯、一对石鸟、一根玉管、一把骨刻刀以及三面铜镜，还有摆置的骨笄无数，又有玛瑙珠、大石蝉、小石壶、石垒、石罐等弄器。

可见墓穴虽小，但是宝贝却不少。

此时，一高一矮两个男子正凑在一起，附身细看一杆铜钺，那钺上刻有铭文，剥去浮土，字迹还算清楚。

那矮子生的状若孩童，又瘦又小，胡须却是极长，身穿一件深蓝色道袍，胸前绣着阴阳图案，背上还负着一柄长剑，眼中精芒四射，璀璨异常，形容大是不俗；那身形高的男子，瘦如麻杆，生的贼眉鼠眼，穿着一身黑衣劲装，腰里别着麻袋。

两人细看之下，忽然瞧见那铜钺上刻有“妇好”二字，那高瘦男子便“嘿嘿”笑道：“康年先生，确定无疑了，你要找的就是这座墓穴！”

那矮子点了点头，扭头看向那高瘦男子，道：“很好，你确实是有本事。倒是也不枉我找你费心费力这许久。”

那高瘦男子傲然道：“康年先生，南北一十三省，若论盗墓寻宝，再没有谁及得上我曹成！就是那号称相术天下无双的麻衣陈家，也比不过我！什么地龙门、金水门、拾遗宗，与我寻龙门比起来，都不值得一提！”

那矮子听见他说大话，不由得冷笑道：“是么？连麻衣陈家都不及你？”

“那是当然！”曹成得意洋洋道：“你可得知道，我祖上是发丘中郎将兼摸金校尉曹操！发丘、摸金是什么意思，康年先生懂吧？那是专一盗墓寻宝的！我这是祖传魏武皇帝的手艺，岂能出错？”

“放屁！”那矮子听他拉上古人垫背，忍不住骂道：“曹操能是你的祖宗？他若是专一盗墓寻宝的，凭什么扫荡群雄？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都是袁绍叫人写的檄文里故意辱骂曹操的，后世之人以讹传讹，信以为真，正史中哪儿有记载？曹操挖过梁孝王的墓不假，但是东汉末年真正处处挖坟的，那是董卓！洛阳的帝陵被他掏了个遍！”

曹正赔笑道：“真不愧是康年先生，博闻广识啊，这些我都不知道。”

“少废话了。”那矮子说道：“你小心把棺椁上的麻布给解开，咱们看看棺椁里面都有什么东西。”

曹成忙道：“没问题！”

那矮子道：“小心些，别弄坏了！”

曹成笑道：“明白，明白。”

眼看着曹成去解麻布，那矮子却在墓穴内转悠起来，他往那东壁龛中一看，吓了一跳，原来里面有两具尸体，已成骨骸，那矮子思量着应该是殉葬之人，又往西侧壁龛中瞧了一眼，里面也有具殉葬人的尸骸。

原来先秦时期，贵族身死，多用活人殉葬，如此倒更是证明了所寻的墓穴不假。

曹成已经解开了麻布，又抖开了薄绢，那矮子走过去，两人将椁盖打开，放在地上，然后都朝椁中张望，那曹成当即“哎呀”了一声，那矮子本来无事，倒是被他吓了一跳，喝问道：“你做什么！”

曹成指着椁内，道：“怎么这么多尸体！”

那矮子早已经瞧见椁内有八具尸骸，料想也是殉葬之人的，便道：“你一个积年盗墓，挖人祖坟的盗墓贼头子，也怕这个？”

曹成挠了挠头，干笑道：“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平时可是不怕的。”

那矮子不再理会他，望内细看，忽然瞧见八具尸骸之中，零落堆着许多甲骨，凝神一看，那些甲骨的上面都刻有文字，那矮子顿时大喜，当即伸手从中拿起一块出来，凑到眼前，仔细辨认，甲骨上的文字与今大不相同，那矮子却像是能看明白一样，嘴里喃喃的说道：“是了，是了！终于给我找到了！好，好1”说话间，又接连拿起几块，凝神细看。

那曹成瞧着他狂喜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大为鄙夷，暗暗忖道：“这个宋献策，怕不是个傻子吧，挖出来那许多的宝贝，他看都不看一眼，偏偏对这些龟壳喜欢的很，怪不得是算卦的，算卦的不就喜欢摆弄龟壳么？”

原来这被称作“康年先生”的矮子，不是别人，正是天下大名鼎鼎的闯王李自成手下军师宋献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