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序

我一直在等。

等一个人。

等一个白衣胜雪的人。

我叫墨烟，他曾说“墨色最美，烟火最绚，吾得卿此，夫复何求？”

我笑“君亦如是，君一笑，倾城不则，倾国亦可”。

总归是两情相悦，以心相许。

原来，却只道是，烟花深处浓墨染，纵使再美再绚又如何？墨黑、烟短，是世人所不喜之物。

是千年，还是万年？我不记得了。

冰川未融，我就要等。

我是妖，他是仙，我低下，他尊贵。

一望无垠的浩瀚冰海，寂寥了千万年的景色。像天空永恒不变的浅蓝，我一直抬头，等他回来给我一句承诺。他临走那日，描过我的眉目，温润道“等我，我不会让你囚禁在这里，就算让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囚禁在这里”。

是了，我逆行天规，与他相恋，本就是天地不容，被销魂丁定死也是活该，我不值得他为我那么做，至少，我曾经骗过他。

所以，不值得。

你一去不回，是给我的惩罚么？

还是你知道我骗了你，恨极了我？

我哭。

自他走后的岁月，我日日都在哭。

于是，我发现，妖精的眼泪真的是蓝色。

妖精之泪，冰蓝碎寒，婆婆以前和我说过。婆婆说“妖精冷血，不会流泪，若流泪了，必定是蓝色的，因为妖血为蓝，无泪的妖精怎会流泪，不过是把自己的血从眸中流出，但那定是痛极了的”。

那时，我小，问道“是怎样的痛？比小蛇叔叔被取了胆的痛还痛么？”

婆婆摸摸我的头，只是摇头，说道“至混沌初始，就没有妖精流过眼泪，所以不知”。

混沌初始？

我又哭又笑，我是不是做了这天地间的第一流了蓝色眼泪的妖精，嗯？

我终于明白婆婆所说的那种痛，抽离了自己的血液，一遍遍灼烧肌肤，一下下烫伤肌肤，似是要把皮肤都灼烂，然后，再长出新肉，只等，再次腕肤。

眼睛终于看不真切，其实，在这寒冷的渤海不看也罢。

我只是怕，看不清他，看不清天空，看不清他回来的时候，他的样子、他的面容、他的眉目。

渤海时常下雪，那雪，像极了人间的柳絮，还有，人间碎乱的烟火。

墨紫喜爱人间柳絮，而我，喜爱人间烟火。

她喜穿一身紫色，而我，喜穿一身红色，明明是不同性格的两人，却都爱上了他。

如果，他没走，我会告诉他，是我杀了墨紫，如果，他回来，我也会告诉他，是我杀了墨紫。

他爱墨紫么？

这是我以前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的问题。

我终是骗了他，不敢说墨紫的死因。

那日，墨紫握住我的手，紫色衣衫上净是蓝色妖血，那时她衣衫的颜色，真是美极。

她说“墨烟，我不怪你，好好待他，让他幸福就好”。我不悲痛，也不伤心，怔怔的看着她在我的怀中死去，出神，很久，很久。

千万年的岁月，我一直哭，许是那时墨紫死时我没哭，于是，便时常想起她来，一遍遍大哭。

渤海依旧是囚禁我之前的样子，我却变了，散乱的白发，从用销魂丁定着我的柱子上，一直托到很远很远，远到我自己都看不真切。

仙界的人，就是要用极致的方法，让我痛死，销魂丁——销六魂、灭七魄。

早已该死了的，强撑着一口气，不过，是等他回来，不甘心，不死心。

远处传来渤海之岸的歌声，渤海之岸多是渔村，渔民打鱼，会哼上几首小调。

歌声浑厚，远远传来。

不哭时，我也会跟着哼，哼的是他给我写的曲子。

我这人多是愚笨，不像墨紫，我常常会把琴弦弄断，他无奈，手把手的教我，我竟是爱极了他身上的味道，清香淡雅，摄人心魄。

墨紫死了，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死了，是我害死的。

我想，我终有一天会发疯。

他、墨紫，会让我想到发疯，哭到发疯。

不死，是在等他来，等他完成承诺，等他原谅自己。

那些年的记忆碾成一道道伤疤,覆在红衣之下。

他说“你就一直穿红衣吧，很美”。那时，我是笑着的，笑到眼睛都在笑，却还是笑，只因，他的爱好和我的相同。

我在人间逍遥，说书先生说“人间自是有情痴”，我回头对他道“妖也是如此”他点头，擦了擦我嘴角的吃食残渣。

为他断筋，为他腕心，为他哭出第一滴眼泪，为他执等千年万年。

他是我的今生无悔，他是无的天下无双。

心脏的位置，至今仍空，冷风穿过衣衫，透进那里，一阵沁凉。我的双手被定死，我从没有摸过那里，即使摸了，也是空空如也。

我又抬头看天，那一场繁华三千的绝恋，那一场空守时空的等候，是谁，与我走过？

我爱你，从开始，到生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