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牵制较量

杨晓芳的审讯并不顺利。

刘综与专案组开了会，梳理了目前调查的线索。但刘综隐瞒了“鸽子”许文 柏的身份。

这是与严瑞、袁鹏海及欧阳睿他们商量的结果。

如果现在曝光了许文柏的身份，意味着大家都会知道除了“鸽子”之外，还 有一个人在“鹰巢”里给他们传消息。“火石”行动正是依靠这个新卧底的情报 才得以取得胜利。

那就涉及韩舟的安全问题。在他们理清与韩舟的合作关系，确认韩舟那边的 情况之前，这案子不能再生事端和阻碍。

刘综把许文柏“阿光”的尸体，作为杨晓芳报假案的证据。

他把杨晓芳的照片和资料发给了沈华。沈华正在临水镇、大河村与当地警方 一起调查宋昌给的线索。

临水镇、大河村的户籍资料里确实有宋昌这个人。

宋昌目前在押，资料是对得上的。他在临水镇有三处房产，一处空着，两处 给亲戚住着，是当地有名的暴发户。宋昌这几年回临水镇比较少，据亲戚说前年 他母亲死后，他回来奔过一次丧，之后就再没回来。

至于金培树和刘洪江，两个人有可能都不是真名。但前者更好查一些。

金这个姓氏在当地比较少，只有两户人家。因为倪蓝拍到金培树的正脸照，

所以沈华他们可以用照片比对。大河村原来有个叫金厚的，外貌、年纪都能对得 上，他二三十年前就离开了。

镇上老人说，这个小伙子当年在村里就爱闹事，但村里算命先生说他命里 缺木缺土，一生漂泊，运势不好。照这说法，他出去后改名叫树叫培，也合情 合理。

金培树离开大河村的时候，正是大河村人口拐卖勾当干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后来大河村的这个违法“产业”被严打，从上到下，各个链条都被清洗了一番， 整个村子被收拾得老老实实。警方抓捕了一大批人，解救了不少妇女，也遭遇到 了很大的阻力。

直到现在，大河村和周边的多个村镇，还有不少妇女是当初被拐卖到这里后 生了孩子不愿走，不愿回家的。她们的根似乎就长在了这里，当年的遭遇改变了 她们的人生，她们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不少人已经成家。

拐卖这个词在当地算是个禁忌，相关法律在逐渐完善，但当年并不是每个人 都受到了惩罚制裁。后来还有很多人出狱了回来重新生活，有些现在还过得挺体 面。当地人绝口不提当年，也不允许讨论老一辈的来历、经历。

时间无法掩埋犯罪的事实，却让恶果在大家生活里的影响慢慢淡弱，至于在 心头骨里刻下了怎样的痕迹，在表面上是看不出来了。

当年有大批人离开了大河村，生死下落不明。许多户人家也因为当年的清查 行动受到了影响，走的走，死的死，号称什么都不记得的也大有人在。

刘这个姓是村里的大姓，近三分之一的人家姓刘。与金培树关系好的姓刘的 同龄哥们儿有好几个，但没人叫刘洪江。

户籍系统里倒是有三个叫刘洪江的，年纪都对不上，经历也对不上。

与金培树在外头闯江湖的刘洪江，不知道是谁。

这个排查，需要时间。

沈华收到刘综的信息指示，拿了杨晓芳的照片和资料在当地进行了询问。

杨晓芳今年二十一岁，金培树离开大河村的时候，杨晓芳还没有出生。她的 户籍关系在L省文东县，与临水镇毫不相关。但沈华还是认真地探查了一番，没人 认得杨晓芳，也没人认得杨晓芳的父母，与杨晓芳自称多年未联系的远房表舅也 不相识。

刘综也联络了文东县，让文东县当地警方帮忙调查了一下杨晓芳的表舅。

杨晓芳还真有一个表舅，也确实很多年没有管过杨晓芳。他说他表妹未婚先 孕，特别丢人，离开县里很久了，据说找到了孩子爸爸，跟那男人过不好，跟家 里关系也崩了，与亲戚并不来往。后来表妹带孩子回来过几趟，是说孩子生病可 怜，回来借钱的。

这位表舅给过几次钱，一开始杨晓芳给他打电话，还给他写感谢信。表舅觉 得孩子懂事，确实不容易，还给杨晓芳买过文具，给点生活费。但杨晓芳母亲从 来没还过钱，再后来杨晓芳母亲自己也病了。这位表舅实在同情不起这母女俩， 再没给钱，联络就断了。

刘综花了两天时间做调查，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一举攻下杨晓芳，但除了许 文柏的尸体，他们没有找到更多的铁证。

刘综对杨晓芳进行了审讯。

杨晓芳见到刘综时还有些高兴，她问是不是案子查清楚了，可以让自己回 家了。

她表现得非常自然，这让刘综警惕，对她仔细观察。

刘综让杨晓芳从头再重新讲一遍她被诱骗、囚禁、自救和遇救的过程，说得 越仔细越好。

杨晓芳愣住了：“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还要重复说？”

“我们发现了一些新线索，需要重新核对一遍案件细节。”

“什么新线索？”杨晓芳皱起了眉头。

刘综很和蔼：“被抓到的那两人说了一些新的细节，想跟你这边再核对 一下。”

杨晓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放在桌上的手指拧了拧，脸色有些不好： “他们，说了什么恶心的事吗？”

刘综观察着她的小动作，道：“你就只说你能想起的那部分就好。”

杨晓芳咬着唇，道：“有些事，我真的不想再回忆了。”

刘综的语气更和善，带着温柔的鼓励：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杨晓芳。我知 道这很不容易，但请你再说一遍，我们需要尽可能多的细节。我保证，这应该是 最后一次了。你再努力一次，好吗？”

杨晓芳抿紧了嘴，点了点头。

刘综道：“好， 那我们就从你收到‘迷雾里的光’这个 ID 号加你好友开始……”

杨晓芳清了清嗓子，喝了口水，把她之前说的口供又说了一次。刘综适时打 断她，插入一些问题，并认真对照着她之前的口供记录。

杨晓芳认真说完了。刘综像季勇军一样，摆出了六张照片，问杨晓芳： “你 再确认一次，你说的那个阿光，是谁？”

杨晓芳把那六张照片仔细看了一遍，犹豫了一会儿，指向了“鸽子”许文柏 的画像。

“你确定是他吗？”刘综问。

杨晓芳看了看刘综的表情，点点头：“是他。”

“你刚才犹豫了一下，是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我认得他，我就是看着画像有些不太像似的。所以想了想。”

刘综点点头，神情没变，语气也没变，他道：“之前季警官向你问过三次 话，让你辨认过两次画像。你认出的都是同一张。我这次摆的位置跟季警官向你 展示的第二次是一模一样的。同样的六张画像，一样的摆放位置，但你认的速度 比从前慢了。”

杨晓芳愣了愣，她垂下眼眸：“时间过去很久了，我有些忘了。”

“只过了一周而已。”刘综这一回的语气严肃起来， “你对画像有些忘了， 但对口供的细节却记得非常清楚。我打乱了时间顺序，搅乱了人名，打断你的思 绪插话提问，你的回答，却跟一周之前，一模一样。”

杨晓芳看了一眼刘综，然后咬了咬唇： “你们一直问一直问，我答得一样也 不行？认得一样也不行？”

“杨晓芳。”刘综道，“我们找到了这个阿光的尸体。”

杨晓芳愣了。

刘综盯着她：“他不可能诱拐强奸你。”

杨晓芳脸部表情僵了僵，缓了好一会儿才叫道：“我见到的人就是长这样 的。我见到的人就是他。”

刘综喝道： “你伪装成受害者，从头到尾就没一句真话。你演练了很久，把 每一个细节都背熟了，你甚至练习了表情神态小动作。但你有些把握不住分寸。 要不要我把你的审讯记录影像播给你看，问题一再地重复，你的那些套路只好一 遍一遍地演。”

“我不是。我没有演。”杨晓芳的眼泪说来就来， “你们破不了案，你想把 责任推到我身上。我见到的人就是他，就是这个阿光。就是他。”

“你甚至都没问为什么说他不可能诱拐强奸你。”

杨晓芳又一愣。

“因为你早知道为什么。”刘综道， “但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了堵你的嘴，一 直在外头等你出去，好杀了你灭口。”

杨晓芳的脸色再次僵住了。

这一次她缓了很久才把表情控制住。她问： “你为什么说这个阿光不可能强 奸我？他的尸体怎么了？”

刘综不理会她的问题，他道： “你假冒受害人混进来的目的是什么？你怎么 与他们联络？”

杨晓芳忽然看了看刘综。刘综盯着她的表情，杨晓芳的表情变化不大。但很 微妙的感觉，刘综觉得她镇定了。

他刚才的问话里，透露了一些让她安心的信息。他问错话了，错在哪里？

杨晓芳果然镇定些了。她说：“我就是受害人，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见 到的人就是他。我不知道你们找到了什么尸体，发生了什么事。我见到的人就 是他。”

“他1月就已经死了。”

“我见到的人就是他。”杨晓芳一口咬定， “也许是别人整容呢。这些得你 们警察去查。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我见到的人就是他。”

“谁会杀你灭口？”刘综问。

杨晓芳的眼睛躲闪了一瞬，回道：“一定是这个阿光，我没有仇家，只有 他们。”

刘综看着她，杨晓芳回视着刘综的眼睛：“一定是他。”

这晚，刘综、欧阳睿又把蓝耀阳和倪蓝抓来一起开会了。

蓝耀阳订了一个私人会所的包厢，因为倪蓝说想吃这里的海鲜粥。

欧阳睿坐在满是钱的味道的包厢里，对这两位的做派无力吐槽： “记得韩舟 说你们不接地气吗？”

“我已经安排他学习了。”倪蓝摆出吹牛的架势。

“摩斯密码？”欧阳睿自己也不会。

“不，五讲四美。”

欧阳睿：“……你这老外还知道五讲四美？”

“那天我经纪人特意跟我讲了一下。”

欧阳睿：“……”正要吐槽倪蓝在“五讲四美”里有百分之八十做不到时， 刘综来了。

刘综也是吃完食堂的饭才来的，他跟大家讲他这边的调查进展。

“韩舟说得没错，杨晓芳是‘鹰巢’的人，她的地位可能比我们预估的要 高。她应该直接听命于‘秃鹰’。”

他问错的那句话——“你怎么与他们联络？”

只有可能是这句话出错。

这话让杨晓芳明白了，他们警方什么都没查到。

没有“他们”，不是“他们”，是“他”。

从他们警方的角度去看“鹰巢”，是一个组织。但对杨晓芳来说，对方是一 个人。

“从那之后她嘴就很硬，什么都不说。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刘综道，他 看了看蓝耀阳他们，“韩舟这两天有什么动静没有？”

“没。他弄了个二手号码，住在一间网租公寓里。独自一个人，什么都没 干。”倪蓝咽下一口粥，“没有到处走，也没有打电话联络别人。就连手机都没 怎么用。除了研究那手机里我预装的App之外，他都没用那手机上网。”

“他可以把你的监控手机放屋子里，自己走到别处去。也可以用另外一部 手机。”

“那当然也是可以。我们不可能百分之百地监控他，这个真的靠双方互相信 任。”倪蓝答，“我这两天经常找他聊，熟悉熟悉。每次找他他都在的。”

“你们都聊什么了？”刘综问。

“瞎聊。”倪蓝道，“按欧阳警官的话题要求聊。他不愿说的话题我就绕 开，没对他制造什么压力。拉近距离，增加友谊。现在看起来他比较愿意说的是 阿光。”

刘综：“……有没有什么线索？”

欧阳睿这边负责查韩舟，但除了查到档案里那些，韩舟其他的记录几乎是空 白。相信他从很早前就开始用假身份在做事了。

“算不上有线索，就是更了解了一些阿光跟他之间的交情。比如他开始怀疑 阿光是因为阿光让他说起了他的高一班主任，一个年轻姑娘。算是他的初恋吧。 因为那时候所有人都讨厌他，不是厌恶就是可怜他的表情。但那个年轻老师把他 当学生，还天真地想争取让他能继续读书。但他还是离开了。他当时跟阿光的感 情非常好，他们认识差不多两年了吧。”

“按时间算， ‘鸽子’打入基层小组织不久就认识韩舟了。”欧阳睿插话， 给刘综简单分析了一下，“‘鸽子’为了让‘秃鹰’注意到他，故意表现得很强 势，做事大胆主动。韩舟就喜欢这种的，自己跟在后面不费劲。韩舟与‘鸽子’ 身世相似，聊得来，跟着‘鸽子’办事又省心。所以他应该是真心把‘鸽子’当 大哥的。但他那种做事调调，‘鸽子’应该没把他当个人物。”

倪蓝点点头： “韩舟提起那个老师，就跟提起他父母一样。他说他们那些人 没事就会瞎聊，但他自己其实说得少，他觉得是真兄弟的才说。然后他看到了阿 光露出了一点点异常的表情。他说是他的直觉，感觉到阿光听他说他至今对那年 轻老师念念不忘的时候，流露出的那种警觉，像是警察预防罪犯的那种感觉。”

刘综听明白了，他叹气。果然假装的就是假装的，跟真的不一样。“鸽子” 肯定是本能地警惕起韩舟是否会对那老师有犯罪的念头。

欧阳睿也道：“韩舟这个人，警惕性非比寻常。”

“所以他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活下来了。”倪蓝道， “反正他从那时候开 始，就关注许警官的一举一动，在怀疑和信任里摇摆。”

“如果许警官没有落入陷阱暴露身份，说不定真的有机会策反韩舟，带他回

头是岸。”蓝耀阳道，“可惜现在在韩舟心里，我们当中没有跟许警官一样分量 的人。”

“对韩舟来说我们都是棋子。他也是棋子。”倪蓝道， “问到‘鹰巢’组织 的那些事他就不肯说了，生怕说多了他没价值。但他答应后天跟我见面，把培叔 的手机给我。”

“后天？”

“他在帮他那个兄弟阿生拖时间。”欧阳睿道，“后天应该是阿生跑路的 时间。”

“也许也包括他自己。”刘综道。

“这个不能排除。我已经派了人在他公寓外头守着。”欧阳睿道， “他现在 挺艰难的，未必能下决心。人都是习惯的动物，他这种一直混日子的，跟着老 大跟习惯了，虽然也聪明，也能心狠手辣，但现在突然孤独一人，四面楚歌，而 且他要做的是背信弃义的事，脱离他原本的族群，跟他们对抗。这跟他的求生本 能是背离的。他的压力肯定很大。他说过，公司让他们这些人看着‘鸽子’的下 场，给他们警示。但转头他就拿着‘鸽子’的手机冒充他。他的心理状态不可能 是健康稳定的。”

“对，他半夜做噩梦。”蓝耀阳道， “我们昨晚没睡着，打开了他的手机监 听了一会儿，正好听到他惨叫。”

“我们不能把筹码全押他身上，风险太大。”刘综道。

欧阳睿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但暂时还不能动他。”

“所以你除了塞一堆问题给我之外还没有想出新办法来？”倪蓝问。

之前把他们叫过去，给她安排了好几张纸的问题，让她两天之内问完。弄得 她一会儿就得给韩舟拨一个电话，一会儿就得拨一个电话。她勾搭蓝可爱的时候 都没这么努力过，真的太伤感情了。

“现在没法逼他动。”欧阳睿道， “他把自己跟你们绑一起，事情都推到你 们身上。警察拘捕他，黑帮追杀他，他最后都是找你们，试不出什么名堂来。”

“真的，如果是这种烂计划就不用试了。”倪蓝道，“他预演过了。”

刘综：“……”

蓝耀阳点头：“他报了他的公寓具体地址，说如果有警察上门抓他，那合 作就终止了。又预演了一遍如果有别的人上门杀他，我们能有多快反应，能做 什么。”

欧阳睿：“……你们怎么回答的？”

“我让他把手机摄像头对准对方，这样我就能知道是谁杀了他。”倪蓝一贯 的讨人嫌语气，“我会帮他报警的。警察叔叔会为他主持公道。”

“好了，不用猜了，他后天肯定是要跑路了。”欧阳睿吐槽。

刘综揉揉眉心，跟倪蓝开会总是气氛不太对。

“别抱怨啊，我也是有做正经事的。”倪蓝道， “我之前不是锁定下载了阿 生的手机信息嘛，我查了他手机里的所有讯息，里面有金培树的号码。”

“我也交给关樊做分析了。”欧阳睿道， “阿生、韩舟和金培树的号码自那 晚之后就都没有启用过。但金培树号码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一个年轻姑娘 的。我们查了，那姑娘叫方语，在金孔雀上班，是位夜总会小姐，用的花名叫 小红。”

“对，我就是想说这个。”倪蓝道， “这通电话看时间肯定是韩舟打的。这 姑娘是他女朋友。他们最后说了什么事，说不定有重要讯息。”

“我已经派人去盯她了，目前还没有发现。”欧阳睿道。

金孔雀夜总会。

小红再次拨韩舟的号码，仍是关机。她刚放下手机，手机却响了，她拿起一 看，是个陌生号码，小红赶紧接起。

“你是小红吗？ ”对方是位年轻男性，声音有些熟悉。小红觉得自己肯定在 哪里听过，应该是认识的人。

“我是。你哪位？ ”小红刚问完忽然想起来了，这似乎是越层楼房里那四位 中的其中一个。

“我是阿生。”

“我想起来了。”小红道。

“嗯。”阿生那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问，“阿勇联络过你吗？”

“没有呢。”小红道。

“他那天用培叔手机打电话的时候我在旁边。”阿生道， “我们那晚一起出 来的。”

“啊。”小红惊讶道，“我不知道你也在。那你们现在还好吗？出了什么 事，你跟他分开了吗？”

“对， 我们分开了。我现在联系不上他， 我有些事想找他， 他联络过你吗？”

“就是那晚打过电话后就再没联系。我有些担心。你们安全吗？他还好 吗？”小红压低了声音。

“他没事，他安全的。”

“培叔在哪里？全世界都在找你们。”

“我不太清楚，我跟他们分开了。我有些事得告诉阿勇，我得联络上他。” 阿生道，“他很信任你，他会联络你的。你到时把我这个号码告诉他，好吗？”

“行。没问题。”小红把声音压得更低， “如果有什么情况，你找到他了， 也告诉我一声。我真的，很担心。”

“好的。”阿生答应了。

阿生挂了电话。小红坐了好一会儿，然后她站起来，走出房间，去了江哥的 办公室。

三个小时后，阿生接到了小红的电话，小红的声音压得很低，她说阿勇给她 打电话了，他受了点伤，但是安全，准备离开。她说阿勇说了暂时不方便联络其 他人，所以他没打算给阿生回电话。但小红觉得过意不去，所以她给阿生报个平 安，让阿生别担心。

“他不愿意给我打电话吗？”阿生的语气似乎是不相信。

“他说不方便。”

“我真的，必须见他一面。”阿生道，“你能帮我转告他……算了，你告诉 我他的号码，我自己打给他。”

“可是他真的说了不方便。现在很多人在找你们。你们这样太危险了。我把 你的号码告诉他了，他如果觉得可以会打给你的。”

“不是，你不了解情况。我知道有危险，所以我必须见到阿勇。我有些事得 告诉他。”

小红犹豫，阿生又求了两句。小红终于道： “那好吧。”她告诉阿生一个手 机号码，嘱咐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阿生挂了小红的电话，给阿勇的那个号码打，但那个号码关机了。

阿生又给小红打：“那个号码关机的。”

小红道：“他说了不方便跟别人联系的。”

“那他还说了什么？他约了你见面是吗？他要离开了， 总会跟你见一面吧。”

小红那边沉默了。

阿生道：“你告诉我地址，我去找他。在他走之前，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 他，关系到性命安全的。”

小红继续沉默。

阿生道：“真的非常重要。”

小红叹气，报了个地址，又道： “他未必在那儿，他可能已经走了。我说了 不安全，不去见他。他可能已经走了。”

“好。我试试运气。”阿生把电话挂了。

小红抬头，看向江哥。

江哥正拿起电话，嘱咐人去那个地址。

小红捏紧了手机，紧张得手指泛白。

“刚才演得是不是有点过？”江哥挂了电话之后问。

小红道：“不这样他不会相信的吧？而且他可能是骗我的。”

“他知道阿勇用培叔的电话打给你，这样就够了。当时不站在旁边，怎么会 知道。”

小红没反驳，她看了看江哥：“那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嗯，回你房里去。如果需要联络再叫你。”

“好的。”小红点头。她捏紧了手机，回房去了。

小红的房间就在金孔雀的后面。离江哥的办公室有段距离，但再远也远不出 金孔雀的范围。可小红走了很久，她一边走一边犹豫着，最后她还是决定什么都 不要做。

这个阿生不知道是哪边的人。阿勇确实没告诉过她。她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小红叹气，她已经走到房间门口。她拿出钥匙开了锁，推开门，刚打开灯， 把门关上，一把枪顶在了她的头上。

小红僵住了。

她试着要转身，但身后那用枪指着她的人却喝道：“别动！”

“阿生？”小红没被喝止，她转过身来，对上了阿生的眼睛，“你怎么在 这儿？”

“来看看你的真面目。”阿生冷笑一声， 微弯腰劈手夺下了小红手上的手机。

他按亮屏幕，界面上提示输入密码。

阿生把手机递到小红面前。小红看了看他，没动。阿生一脚踹向小红，正踢 到她的胯骨。小红痛叫一声，被踹退了两步，后腰撞到梳妆桌边上。

噼里啪啦一阵响，桌上的瓶瓶罐罐倒了不少。小红吃痛地跪在地上，她咬住 了唇，捂着自己的腰。

阿生上前两步，跟了过来。他重新把枪抵在小红头上，喝道：“打开。”

小红深呼吸几口，咬牙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让你打开手机。别逼我杀你。”阿生顿了顿，压低声音， “现在大家都 去上班接客了，这边没人。你想试试我敢不敢吗？”

小红抿紧唇，输入了手机密码。

阿生拿过手机，切进通话记录看了一眼，然后他把手机朝小红砸过去。

小红惊叫一声，抱头躲开。

阿生上前一步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臭婊子，敢骗我。”

小红捂着脸叫道：“我没有。”

“你给我的号码，你根本没接过电话。”

小红闭上了嘴，没话说了。

“谁想杀培叔、杀我们？”阿生质问。

“我不知道。”小红道。

阿生一脚又踹过来。小红捂着肚子，眼泪涌了出来，她不敢大声叫，压低声 音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勇哥给我电话，之后就再没联络我。他手机和 培叔手机一直关机的。我们老板第二天逐个问，问到我这儿，我不敢撒谎。”

“不敢撒谎？”阿生又连踹她几脚。小红痛得直吸气，说不出话。

阿生骂道： “我给你打的电话，号码谁都不知道，你当是某个客人，不往上 报，谁会知道。”

小红咬牙瞪他：“谁知道你又是谁呢？”

阿生愣了愣，一脚将小红踹翻：“少狡辩。”

小红滚了半圈，仰面躺倒在地。她干脆爬了起来，抹掉泪痕：“那你要怎 样？我就是上报了，我必须老老实实上报。再来一次我还上报，你要怎样？”

阿生冷笑：“不装了吗？不是笨手笨脚的无脑新货吗？”

“别废话。直说吧，你要做什么？ ”小红眼眶还是红的，鼻头也是红的，但 神情已经冷静，“你冒这么大风险跑来这儿就为了打我几下泄愤吗？”

阿生盯着她看：“你们老板是谁？”

“全名不知道，我们都叫他江哥。西区三层出电梯左手最后一间，你要找他 可以去那里。”

阿生逼近小红，用枪指着她眉心：“我说的是幕后大老板。”

“我不知道。我知道的老板就是江哥。我们所有事都是听他的。”

阿生又问：“这里人来人往的， 你听到过什么风声没有？关于我们公司的事。”

“没有。”

“回答太快了。”阿生恶狠狠的。

“真的没有。”小红道， “就算其他人听说过什么，也不会讨论这个。我们 姐妹里没人提过这事。后来江哥一个一个叫去办公室问话，大家更不敢提。”

“我们公司里头，这几天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没有。”

阿生默了一会儿：“你们江哥都问了什么？”

“就问你们几个有没有联络过我们。大家知道阿勇跟我好，所以江哥特意问 了我阿勇。”

“培叔呢？”

“阿勇用培叔的手机打的，江哥看到了当然会问。”

“他知道培叔活着，什么反应？”

小红摇头：“没反应。他就是想找到他们。”

“找到了之后要做什么？”

“不知道。”

“警察有没有来过？”

“不知道，没听说。”小红抿紧嘴， “我已经几天没离开过金孔雀了，不是 在包厢就是自己房间。有什么事也不会有人通知我。”

阿生盯着她看，观察着她的神情。小红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脚。

“如果阿勇联络你，”阿生声音里透着狠意， “你可以报给江哥，但别忘了 把我的号码告诉他。”

小红咬咬唇。

“听到了吗！”阿生喝道。

小红慌忙点头。

“别以为可以从中捣鬼，我和阿勇都清楚你是什么货色。”阿生咬牙切齿， “如果我没在江哥之前联络上阿勇，我就回来崩了你。”

小红一动不动，不敢抬头看阿生，全身绷得紧紧的。

阿生盯着她，慢慢后退，一直退回窗户边。

一阵风吹来，吹起了窗帘。窗户洞开着，阿生一把拨开窗帘，把枪插入腰 后，翻身跃出了窗外。

小红听到动静，抬头一看，正好看到阿生从窗口消失。

窗帘动了动，晃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

小红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看。这里是二楼，外头有个小窗台，再过 去是个排水管。小红看了一圈， 没看到有什么动静， 阿生似乎是很顺利地跑掉了。

小红把窗户关上了，这回她认真检查了窗锁，确认都锁好。然后她拉好窗 帘，坐到了梳妆台前的单人小沙发上。

她整个人缩在沙发上面，把头埋在腿上。

片刻后她跳了起来，在地上找到了她的手机，她拨了出去： “江哥，阿生不 会去那个地方了。他刚才在我房间伏击我，刚刚跑了。前面的电话，是他在试探 我的。”

她顿了顿，听着对方的问话，然后答：“嗯，他从窗户跑掉的。”

阿生从管道滑下楼，他避开了保安，从金孔雀楼体后边跑了出去，他穿过了 绿化带，上了大马路人行道。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朝右手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把卫衣的兜帽戴上了。

他没注意到，他翻出金孔雀后院范围时，有人“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 照片。

欧阳睿刚到家不久就收到了雷星河的电话，他是被欧阳睿派去金孔雀盯梢小 红的警员。他们小组在金孔雀外头看到了阿生从小红房间翻墙出来。

“确定是他？”欧阳睿问。

“是的。拍到正脸了。”雷星河把现场阿生的照片发了过来，“抓人吗？”

欧阳睿想了想：“先别动，跟着他，盯住了，我派人路上支援你们。”

雷星河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雷星河再打电话报告。阿生步行了一条街，然后坐上了一辆出 租。他把阿生坐的那辆出租车的型号和车牌报了过来，还有照片。

欧阳睿把这些照片转给了倪蓝，然后他给倪蓝打电话。他们正愁踢不动韩 舟。这下那边自己人捅自己人，就看韩舟什么反应了。

韩舟靠在床头在看电视，无聊到已经迷迷糊糊要睡着。手机就放在手边，再 旁边是一把枪。行李包没拆，拎起就能走。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让韩舟震了一下，他被惊醒，迅速坐直。他抄起电话一 看，是倪蓝。

倪蓝没等他接就把电话挂了，然后发过来几张照片。

韩舟点开看了照片，看到照片里阿生清晰的脸，他还认出了阿生身后那个地 方。韩舟的心在往下沉。

这次他主动打给了倪蓝。

倪蓝马上接起。

“谁拍的？”

“警方。”倪蓝道， “你为了拖延时间躲着一动不敢动， 可你兄弟到处跑呢。”

韩舟骂了句脏话。

倪蓝那边顿了顿，又道：“刚刚又收到消息，有另一拨人在跟踪他。”

韩舟看手机，又收到了一张照片，是一辆黑色车子的照片。

倪蓝道：“应该是金孔雀的人。看来你女朋友不行啊，靠不住。”

“她不是我女朋友。”

“阿生为什么去找她，你现在有什么直觉吗？”

韩舟久久不语。

倪蓝道：“警方已经盯上阿生了，你没筹码了，把培叔的手机给我吧。”

韩舟没回答，却道： “我得跟阿生聊一聊，避开警方和金孔雀，你能帮我办 到吗？”

“让警方引开金孔雀的人。”

“不，不能让警方知道。你问我的直觉，这就是。很重要，我得跟阿生单独 见一面。能办到吗？”韩舟道。

倪蓝默了默，答道：“能。”

欧阳睿给雷星河安排的后援已经到了，两组人配合着，既盯着阿生，又盯着 跟踪阿生的那辆车。他们一直跟到了一栋旧民宅楼房下头。

欧阳睿安排的另一组监视金孔雀的人也已经到位。

两边发过来的消息都是暂时无事。

金孔雀表面看起来一切如常，没什么大动静。小红的房间窗帘紧闭，但灯光 一直亮着。

阿生上了楼，再没下来。而那辆黑色桑塔纳停在楼下不远，有人跟在阿生身 后上了楼，很快又下来，打探了周围一圈之后上了车，就再没人下车。

欧阳睿跟进各方进度，再联络倪蓝时，倪蓝的电话打不通了，竟然直接转到 了蓝耀阳的手机上。

“这又是搞什么鬼？”欧阳睿问。

“我在你家门口。”蓝耀阳说完，把电话挂了。

欧阳睿：“……”

欧阳睿把手机放下，去开了门。

蓝耀阳抱着个小箱子正好到了，看到欧阳睿开门便露了笑容：“嗨。”

欧阳睿简直无语：“这是干吗？”

蓝耀阳进了屋，把箱子打开，里面有高级红酒、进口冻牛排，还有一些别的 昂贵食材，以及啤酒和薯片等普通零食。

蓝耀阳一边把需要放冰箱的塞进了欧阳睿的冰箱，一边道： “倪蓝担心她不 在的时候我自己待家里有危险，所以让我过来投靠你，等她办完事了再来接我。 我这不是空着手来不好意思嘛。这些你快点吃了，就不会被人说受贿。”

欧阳睿：“……”当他这里是托儿所吗？

但重点不是这个。

“倪蓝去哪儿了？ ”欧阳睿问， “让她跟韩舟联络，探探反应，她打探的结 果就是把你扔过来？”

“她不是跟你报告了吗？”

“她的报告就是韩舟确实有些想法，她需要点时间跟进。她说她打算劝说韩 舟放弃拖延，先把金培树的手机交出来。但接着她就闹失踪，你却跑来了。”

蓝耀阳很厚脸皮地在欧阳睿家的沙发上坐下了，他看了看卧室：“关樊 不在？”

“这段我太忙，作息时间不行，怕她也休息不好，让她回家住去了。”

蓝耀阳点点头，他掏出个平板电脑放在茶几上，点开了一个App，App里很

快出来了画面，蓝耀阳道：“这是倪蓝戴的监控记录仪的画面。我们还可以听到 她周围的对话和声音。这些也许对你们侦查有帮助。但她希望你不要干扰她的 行动。”

欧阳睿没好气地也在沙发上坐下了，他看着画面，倪蓝坐在副驾驶室里，车 子正在行驶中。“谁在开车？”

“应该是韩舟。”蓝耀阳道， “韩舟知道阿生跑去金孔雀后骂了脏话，他否 认小红是他女朋友，他还想避开警方和金孔雀的人与阿生见面，倪蓝答应帮他， 就开车接他去了。”

欧阳睿现在对倪蓝动不动就被对家“策反”已经有些脱敏了： “所以你过来 不是想寻求保护的，是想监视我别给倪蓝坏事，对吧？”

“不不，倪蓝确实说了对我一个人在家不放心。”

“你保镖呢？”

“在楼下。”

欧阳睿不说话了，蓝总裁跟倪蓝一样脸皮厚。他顿了顿，转回话题： “所以 阿生去金孔雀这个举动背后有点意思？”

“倪蓝想理顺他们之间的关系。”蓝耀阳道， “我们都知道韩舟为了帮阿生 争取时间一直不太配合，结果阿生今晚来这么一出，显得韩舟特别蠢。而且他也 确实为了这事生气了。”

“他们想绕开警察和金孔雀的人，并不难。”这不是跟他打声招呼就解决的 事嘛。

“倪蓝想弄得难一点，解决之前你分析的那些问题。”

欧阳睿马上懂了。韩舟这个人如果真如他自己所说那般，那就非常难搞。他 不要利益，不求回报，不惧生死，只想让自己爽。

他信任依赖的光哥是个警察，一手遮天的培叔转头被人崩了。出卖、反目、 互相陷害，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真实可信的。更别说他从小到大的人生经 历造成的多疑警惕，要与这样的人建立紧密的心理联结，没有共鸣和时间是不可 能做到的。

男女之间的情情色色或许有机会快速打破关系壁隔，但这显然不适用于倪蓝 与韩舟。

对韩舟，倪蓝只能用那种男人之间的处理方式。

一起赌过钱，一起嫖过娼，一起赴过死——三种情境也只有最后一种有可能 了。况且摩斯密码与街头暗语的差距，显摆得好，能让小混混崇拜。

韩舟有着小混混的本能，他对阿光的仰望除了人生光环之外，当然还有之前 阿光展现出来的能力以及最后赴死的英勇。

要让韩舟心服口服，今晚确实是个好机会。

韩舟一身黑衣，戴着帽子和口罩，在街口顺利上了倪蓝的车。

倪蓝也是同样的装扮，她把驾驶座让出来，自己坐到副驾驶室去。

韩舟启动车子，倪蓝报出个地址： “警方刚刚给的消息，他们看到阿生上楼 了，他走的楼梯，所以不确定在几层，不清楚房号。金孔雀的人也在，他们跟上 了楼很快又下来，感觉像是打探房号，暂时还没别的行动。”

“我知道房号。”韩舟道。

倪蓝看看他：“你们以前的据点？”

“我前天刚从那里离开。”

“哦。”倪蓝打开电脑看了看， “他现在应该还在那儿，手机信号位置一直 没变。我有他的手机号码，你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

“怎么搞到的？”韩舟问。

“我从阿生的手机讯息里找到了培叔的号码，你用培叔的手机打给小红，所 以我就有了小红的号码。他今晚跑去见小红，我就查了小红的通信记录，把她接 入的号码都搜索了一下定位做比对，有一个号码就在警方通报的阿生所在位置， 所以就是阿生了。”

韩舟沉默了一会儿：“听起来好像挺简单的。”

“是不难。就跟当初从你们设置在杨晓芳房间里的摄像头找到你们一样 容易。”

韩舟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一些。

车子开向阿生的方向，倪蓝继续道： “你跟他什么交情，能说说吗？这次见 面具体是什么思路？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才知道能怎么帮你。电话沟通不行吗？ 我可以帮你开一条安全线路，没人能追踪到你的电话。”

“得面对面的。”韩舟道，“因为我现在不确定他是不是可信。”

“他哪里让你觉得可疑了？”

“他后天就能走，就连我都不知道他会怎么离开，而且我告诉过他小红可 疑。他为什么还要去找小红？”

“小红怎么可疑？”倪蓝问。

韩舟没回答。

欧阳睿和蓝耀阳一人抱着一包薯片看着平板电脑，听着倪蓝和韩舟的对话。

蓝耀阳道：“听听，他承认了，他拖时间就为了拖到后天阿生能离开。”

“应该是证件。”欧阳睿丢下薯片拿手机， “阿生也被通缉了，他还不慌不 忙等后天肯定是等假证。”

欧阳睿给组员发信息，通知这个假证的线索。

等他沟通完了，还没等到韩舟对小红可疑之处的回答。

倪蓝在那边又说： “警方审过杨晓芳了，没问出什么来，但是判断杨晓芳在 组织里的地位可能挺高的。她直接听命某人。”

韩舟笑起来： “这个杨晓芳，培叔让我们去杀她，是认真的，真的想她死。 但是培叔却先死了。”

倪蓝脑子一转：“所以培叔的死有可能是因为下令要杀杨晓芳吗？”

“不清楚。”韩舟道， “起码在我这儿没把这事往外说。培叔下令的时候， 只有我、阿生和阿平在。老宅爆炸那次，如果你没有报信，我们这几个人大概都 会死在那儿。但那天也听说培叔跟黑虎帮谈得很不愉快，他一整天脾气都差。所 以有可能是内讧，也有可能是黑虎帮下黑手。”

“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一些？”倪蓝问。

“我打算等后天把培叔手机开机。无论是哪种可能，幕后黑手都该跟培叔联 络的。”

“但是阿生没等到后天。”

“嗯。”韩舟拖了声尾音。

韩舟回忆起爆炸那天，他把阿生撞开压住了。如果他没有那样做，阿生究竟 是死，还是跟阿亮、阿吉这两人一样，及时跑出去了？

“你在兄弟情上吃过不少亏吧？ ”倪蓝又问， “我听说‘火石’行动，就是 你报信的那个黑枪交易里，警方原本能抓住一个叫阿猛的小头目，是你单枪匹马 冲到警方枪口下把他救走了。”

“没那么神勇，我赌警方想留活口，赌对了。”韩舟道。

“现在那个阿猛呢？”

“被我栽赃是奸细，培叔把他弄死了。”韩舟的声音里毫无感情。

欧阳睿：“……”

他看了一眼蓝耀阳，蓝耀阳往嘴里送薯片的动作也停了。

他们听到倪蓝问：“为什么拼命救了他却又栽赃他？”

“他知道我跟阿光关系好，阿光死后，他就一直盯着我。那批枪交易失败 后，培叔觉得公司里还有贼。我救了阿猛，他却咬着我不放。他就是条烂狗，怎 么都喂不熟的。不黑他黑谁？”

倪蓝再问：“那你舍命救过阿生吗？”

韩舟沉默了许久，吐出两个字：“救过。”

欧阳睿吸了一口气，问蓝耀阳： “你能联系上倪蓝提醒她小心韩舟这人的精 神状况吗？他是去跟阿生聊聊还是打算去把恩将仇报的他干掉？我们需要阿生活

着，而且倪蓝也绝不能被拖到杀人案里，她会成为杀人共犯的。”

蓝耀阳紧张得把薯片袋子放下了，但他道： “如果这过程里倪蓝与任何人联 络，她接下去说的话做的事，都会让韩舟疑心。这种提醒只会给她增加风险。她 主动联络我们的时候，我们再暗示她好了。”

这时候他们听到倪蓝又对韩舟道： “你必须把小红怎么可疑告诉我，因为警 方盯上她了。现在金孔雀又在跟警方抢阿生，所以警方一定会找小红问话的。警 方我们能搞定，但金孔雀不行，他们会是大麻烦。”

“快。”蓝耀阳对欧阳睿道， “让你的人去找小红，打草惊蛇一下。让金孔 雀觉得必须带走阿生。倪蓝需要帮助。”

欧阳睿：“……你确定？”

“确定。她跟我说好的暗语。她刚才用了几个肯定的意思。她说警方一定 会去找小红问话，金孔雀会是大麻烦。她也担心韩舟会杀人，她需要一些混乱 掩护。”

欧阳睿打电话，通知守在金孔雀夜总会外头的警员，让他们进去找小红问 话，用什么态度，问些什么都交代得明明白白。

警员按着吩咐，很有气势地进了金孔雀，严肃地出示了证件，要求见一见花 名叫小红的小姐。

大堂接待看清证件，记住警官名字，火速通知了值班经理。值班经理也是老 江湖，先不忙着出来与警察应付，一边通知老板江哥，一边打了电话去相熟的片 区警察那儿问问知不知道什么情况，又叫来了小红，询问有无惹事等等。

可没待他问完一圈，警察已经闯了进来。找不到办公室就一间屋子一间屋子 看，大堂接待没拦住，一脸着急跟着。值班经理接了报信，赶紧出来。

警察们再次重申来意，值班经理把他们带到办公室里，寒暄周旋、拖延时 间，说他们夜总会里确实有一名叫小红的酒品推销员，可是今天好像不是她当 班。他问警察们找小红有什么事。

领头的警察说他们收到了线报，多名在逃的通缉要犯是金孔雀的客人，与小 红相熟，并且今天其中一位通缉犯还跟小红联系过。警方需要跟小红确认此事， 让其提供这些通缉犯的行踪线索。

“打电话给她，让她马上过来。”领头警察道， “平常跟小红走得近的其他 小姐也叫过来，我们需要了解下情况。”

值班经理忙问：“不知道诸位是否有搜查文件。”

领头警察笑了： “现在我们只是找人做些简单问话，这都没法配合吗？你希 望我们带搜查令过来，把你们这儿全封了彻底查一遍？你知道你们这种地方，一 查起来就肯定有问题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值班经理赶紧表态他们是合法经营，从来都是 认真守规矩，有什么事都全力配合警方的。他说他马上联络小红，让她赶紧到公 司来。其他与小红相熟的工作人员，他也马上安排他们过来接受问话。

值班经理出去了，直奔江哥办公室。

小红也在江哥办公室，她已经把阿生跟她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江哥。她 发誓她不知道怎么会惹来警察，阿生也没有告诉她他会去哪里。

江哥听完了小红所述，又听值班经理来报，沉吟片刻，交代值班经理： “好 好招待那几位警官，说已经联系上小红了，马上就到。让其他人先去应付问话， 警察问什么答什么，别乱说话，照着平常教的答就行，把时间拖得越长越好。至 少等个二十分钟，再让小红去。”

江哥又转向小红：“你先回房老实待着，叫你了再出来。”

两个人都应了，退了出去。

江哥拨电话：“你们先把阿生带走，去翠心路那里。对，我们这儿来了警 察，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你们也注意点周围，把他先带走，其他事情稍后我来 处理。对，我会派人接应你们。”

韩舟与倪蓝这边已经到了阿生的楼下。

他们开着车绕了两圈，观察了周围停泊的车辆和道路交通情况，然后找了个 隐蔽的地点停好车。韩舟熟悉地方，带着倪蓝躲开道路监控，跟她介绍了周围 环境，控制楼道的电箱、小区路灯设备，还有翻墙能潜入小区后头小路的路线等 等。最后韩舟带倪蓝躲到了楼下不远的灌木丛后头。

倪蓝拿出小型望远镜，看了一圈周围，跟韩舟道： “那辆白色丰田车子里坐 的就是警察，对面银色那辆也是。黑色桑塔纳在那儿。这楼道无论谁进出都会被 他们看到。”

韩舟接过倪蓝的望远镜也看了看。

“看清楚他们的位置。”倪蓝道， “警方的车子盯着桑塔纳和楼门，包抄了 两边。桑塔纳的位置很不利。这表示他们应该还不知道黄雀在后。他们坐车上没 动静，是不是在等你或者培叔？”

韩舟用望远镜将视线定在桑塔纳车子上片刻。

“你认识他们吗？”倪蓝问。

“不认识。”

“金孔雀什么底细？”倪蓝再问。

“我认为是公司的一部分，但我没听说他们具体怎么参与。”

“可以洗钱、买卖人口、运货中转、行贿交易……这类场所做这些都容

易。”倪蓝说着，看了韩舟一眼。韩舟也看着她。

倪蓝继续道： “你们做舔血前锋，打砸杀人，而体面点的勾当就是这些地方 操作了。”

倪蓝向韩舟伸出手： “为免你一会儿出意外，死于非命或者被人抓走，培叔 的手机先给我。你给我手机，我帮你去与阿生见面。”

韩舟想了想，把一部手机掏出来递给倪蓝。

倪蓝收下了，再伸手。韩舟又摸出一张电话卡，放在倪蓝掌心上。

“我就不验货了，信你。”倪蓝把手机和电话卡收好。

韩舟问她：“我怎么上去？”

“不能直接给他电话约他去某个地方见面？”倪蓝的语气有点赖账的意思。

一直在监听、监视的欧阳睿看了一眼蓝耀阳。蓝耀阳一点没有不好意思，他 又重新拿起了薯片袋子：“倪蓝在拖延时间。”

欧阳睿觉得蓝耀阳跟倪蓝绝配，真的，再找不到这么合适的了。他们千万别 分手。

这边韩舟也没生气， 他道： “如果阿生跟金孔雀是一伙的， 这不是等着我嘛。”

“警方说他是爬窗逃跑的。”

“那如果他跟小红是一伙的呢。”

“或者你可以先给小红打个电话探探虚实再做决定。”

“左右都是打草惊蛇。如果我打了电话，在我上楼之前，也许小红就会给阿 生报信了。”

倪蓝盯着韩舟，突然问：“你带枪了吗？”

“带了。”韩舟直视着倪蓝， “阿生是唯一知道我的计划的人。他知道我不 打算离开，知道我要找到公司大老板，他还知道我跟你有联系，知道我跑路的 渠道。”

“听起来很有灭口的必要啊。”

这边蓝耀阳赶紧跟欧阳睿道：“听出来了吗，倪蓝在提醒我们呢。”

欧阳睿道： “今天我还催了催刘综关于爆炸现场的痕迹分析，省厅的办公室 在负责的。里面应该有阿生他们的指纹等等，能查出真实身份。”

“没关系，今晚也能拿到了。”蓝耀阳道，“他自投罗网。”

阿生楼下，倪蓝在跟韩舟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不能。”韩舟很干脆， “等我见到他的时候，还不一定谁先动手杀谁呢。 在弄清楚他究竟站哪边，要做什么之前，我什么都不能保证。”

欧阳睿听得皱了眉头： “我得先跟袁局说一声，如果出了什么问题，得把倪 蓝撇清出来。”

“我来之前已经跟他说过了。”蓝耀阳道， “我还给了袁局频道密码，他现 在也在监视着呢。”

欧阳睿：“……”

蓝耀阳道： “今晚情况复杂，我当然要找官大的疏通，打好招呼。我们二蓝 神虽然能打，但是一点都不鲁莽好吗。”

很有道理，不忘吹牛，懒得反驳。欧阳睿不说话了。

韩舟问倪蓝： “所以你现在要告诉我你究竟能怎么帮我吗？如果不能，我们 的合作就到这儿，我自己上去了。”

“二楼或者三楼？ ”倪蓝马上反应过来， “你打算用爬的？ ”这小区老楼之 间挺窄的，防盗窗加上管道，攀爬没太大难度。

“三楼。”

“好。之后撤退路线你想好了吗？”倪蓝问。

蓝耀阳有些着急了： “为什么桑塔纳没行动呢？就要拖不下去了。你们警察 给金孔雀的压力不够啊。”

“闭嘴吧，你行你去。”

蓝耀阳闭嘴了，过一会儿顶嘴道：“下一次我会计划得周全一点。”

蓝耀阳话音刚落，就听到倪蓝说： “等等，桑塔纳里头的人在接电话，他们 好像有计划。”

韩舟赶紧看过去，确实，车上副驾驶室的人在接电话，其他人在看着他。接 着那人挂了电话，与其他三人说了什么，其中一个人推开车门下来了。

那人下车后围着阿生那栋楼转了一圈，仔细观察了一番，还看了看楼上，然 后他回到了车上，与其他人说着什么。

“韩舟，给阿生打电话，让他赶紧跑。在确认他究竟站哪边之前，你得让他 活着。”倪蓝压低声音，语速很快，“一旦这些人动手，警方的人也会动。到时 无论你想问什么都来不及了。”

倪蓝一边说一边把号码发到韩舟的手机上。“我们分头行动。”她与韩舟都 看了看桑塔纳，上面的人一边说一边比画着，有人点头，似乎商量好了。其中一 人打开车门下了车，朝着某个方向去。

“按常规套路想，他们是去断电了。”倪蓝递给韩舟一个小巧的耳机。“戴 好通信器，听我指示。大楼停电之后，他们会动手。你去接应阿生，我去应付警 察和桑塔纳。你接到阿生就带他去车子那儿，我们在那儿会合。”

桑塔纳车上另外两人也已经下来了，他们在朝大楼走去。只剩下司机还在位 置上没动。

白色丰田警方车辆上的人在打电话，似乎在请示该怎么做。

“去吧。”倪蓝一声令下，自己沿着绿化带跑，潜入夜色中。

韩舟一咬牙，一边跑一边拨阿生的电话。

“喂。”阿生接得很快。

“阿生， 有人要杀你……”韩舟话还没说完， 忽的一下， 几栋楼的灯全灭了。

阿生咒骂了一声。

“他们已经进楼道了。快跑。”韩舟压低声音喊道， “按我们之前看好的路 线，我会接应你。”

阿生也来不及多问，只应了句：“好。”

韩舟把电话挂了。他跑到阿生那栋楼后，拐进去之前扭头看了一眼，警方车 上没动静，不知道倪蓝能不能拦下他们。

韩舟咒骂一声，迅速找地方隐藏自己的身形。他贴着墙抬头看，看到阿生的 窗户打开了，一个人正往外爬，正是阿生。

而此时另一个人影正潜了过来，正是刚才去断电的那人。看来他还负责堵 后路。

欧阳睿这边终于听到了倪蓝与他们对话：“欧阳，袁局，让你们的人先别 动。我来处理。”

频道里传来袁局的声音：“欧阳，给倪蓝一点时间。”

“行。”欧阳睿答应了。

这时雷星河的请示电话就来了，欧阳睿道：“先等着，盯紧了，倪蓝在处 理。如果失控了你们再行动。”

雷星河：“……”

倪蓝？我去。那肯定是失控啊。

雷星河一边通着话，一边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影突然从旁边的灌木丛后冲出 来，滑地铲到了桑塔纳的后边。

桑塔纳的司机毫无所觉，正在启动车子。

雷星河：“我看到倪蓝了。”

桑塔纳开起来了。雷星河又看着倪蓝从那车后闪身冲到楼下的黑影里。

雷星河又道：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就跑来跑去。”明知道警察在这里，还 挺嚣张。

桑塔纳慢吞吞地朝外头开去，准备绕到后面接应。路过丰田的时候，司机警 惕地往里看了一眼，没看到什么，他开走了。

雷星河和搭档从车里爬起来，实时汇报： “桑塔纳开走了。只有司机，其他 人去抓阿生去了。”

他说着，看到倪蓝也冲进了楼里。

韩舟盯着准备偷袭阿生的那人，从后腰抽出了甩棍。那人潜在黑暗里，抬头 看着阿生往下爬。

倪蓝攀着楼梯几个纵跃往上跑。

金孔雀的打手已经打开了阿生的屋门，他一进去，就看到窗户洞开，窗帘被 风吹起，月光洒了进来。那人愣了愣，掏出了枪，他正准备把房门关上好好搜一 搜，眼角扫到一个人影。他还没反应过来，房门已被人用力推开。

倪蓝用房门猛击打手。那打手头部被撞了一下，“啊”的一声惨叫。

下一刻倪蓝闪了进来，房门被关上了。打手踉跄着退了两步，下意识地举 枪。但倪蓝瞬间逼近，抓腕扫腿，手臂一转！

打手再度惨叫，整个人被甩起，重重摔在地上。倪蓝迅速再补一脚。打手晕 了过去。

倪蓝拿着他的枪快速在屋子里搜了一圈，没看到人，也没看到有什么物品。 倪蓝回到打手身边，搜他的身，把他手机翻了出来，她用自己的手机连接这人的 手机，毫不费劲就登录进去，然后传了一个病毒软件过去。她把这人的手机再塞 回他的口袋，然后她趴到洞开的窗口看了看。

阿生很快就要落地，金孔雀的打手眼看就要扑过去，韩舟冲过去对着那人的 脑后就是一棍。

那人应声倒地。

阿生听到声音往下看，加快了速度往下爬。他落了地，朝韩舟跑去，刚要开 口唤，表情却僵住了。

韩舟也僵住了，他身后有人拿着一把枪抵着他。

“丢掉棍子！举起手！”那人低声喝。

韩舟扔掉了手上的甩棍，举起了手。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是刚才桑塔纳车 上的一人。

“有话好说，兄弟。”韩舟道。

“闭嘴，别动。”那人喝道。他探身过来搜韩舟的身，把韩舟腰后的枪拔 掉了。

韩舟没敢挣扎，他看了一眼阿生。阿生站在原地，一脸惊讶地也看着他。

那人拿着枪指了指韩舟，退了几步，又拿枪指着阿生：“你也举起手来， 别动。”

阿生没动，他看了看韩舟。那打手的枪又指向韩舟。就这么站着。

韩舟知道，他在等他的同伙过来。韩舟盯了盯地上，再看看阿生，正盘算着 怎么办，忽然一个人影从楼上跃了下来。

速度非常快。

阿生是用爬的，这人影是攀爬跳跃一起来，转眼就要落地。

用枪指着韩舟的人吓了一跳，他抬头看那身影，韩舟趁机转身对着那人就是 一拳。

“小心！”阿生大喊一声。

韩舟这才发现刚才被自己打倒在地的人已经醒了，他捡了地上的甩棍就朝韩 舟脑后抽来。

从楼上跃下的身影正好飞扑而至。

倪蓝。

她最后一跃骑在了甩棍打手的肩上，拧着他的肩用力一转，将他从对韩舟进 攻的姿态里拉开，同一瞬间从他身上跳下，在他往地上摔时按着他的脑袋往地上 一撞。

“砰”！

其他三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

而倪蓝丝毫不停。一招得手，下一招已经杀至。

她如行云流水一般在地上一铲，人已经滑至拿枪打手面前。那人被韩舟一拳 打得踉跄，反应过来时便看到自己同伙被人按到地上拍晕。这种拍晕方式，他第 一次见。

下一秒那人就冲向自己，枪手男赶紧抬手欲用枪威胁，但没看清那人动作， 自己后膝一痛，人已跪下。同时倪蓝一掌击向他的喉间。那人叫都来不及叫，捂 着喉咙倒下。

倪蓝看也不看，捡起地上的枪，对着韩舟和阿生一摆头：“走！”

韩舟：“……”

阿生：“……”

目瞪口呆。

倪蓝也不管韩舟和阿生的反应，率先往前跑。韩舟和阿生赶紧跟上。

三个人一路无话，专心跑路。在快到达停车处时，倪蓝停了下来，摆手让身 后两人蹲下。

韩舟和阿生学着倪蓝的姿态蹲了下来，伏在绿化带后头往外头看。

那辆黑色桑塔纳，这么巧就停在他们车子前头。

韩舟脸都黑了，真是撞大运。

阿生看看韩舟，做了个询问的表情。韩舟压低声音： “桑塔纳。”然后做了 个抹脖子的动作。

阿生懂了，骂了一句。

这时候倪蓝对这二人道：“准备好，这车子要走了。”

她说完，那车子果然开了起来，打了方向盘往后拐，似乎要回小区去。

待那车子不见踪影，倪蓝一声喝：“走。”

韩舟、阿生跟着她朝车子跑。

“你开车。”倪蓝对韩舟喊，把钥匙丢给他。

韩舟也不推辞，他按了车钥匙，拉开车门上去。阿生飞快钻进后排，倪蓝坐 上了副驾驶座。

车子刚启动跑了起来，韩舟就在后视镜里看到那辆黑色桑塔纳又回来了，且 看到他们车子在跑，竟然加快速度追了上来。

韩舟一踩油门，加速离开。

阿生猛地回头从车后窗看了一眼， 也吃了一惊： “他们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倪蓝也抬头看了看后视镜，但她没说话，她正把培叔的手机卡装入手机，并 连接上她的笔记本电脑，开机，启动软件，开始往事务所的服务器上传送这台手 机上的资料。

等操作完了，她把电脑丢到脚下的空位让它自己跑着，这才得空转头对韩 舟、阿生道：“这车子本来是要回去接应那几个人的，但接到电话，听说我们要 跑，就出来追我们。只有司机一个人，所以他只能盯着我们。要动手得等其他后 援到。”

阿生又转头看了看跟着他们的那车，果然那车只是跟紧了，没有超车堵截的 打算。从他这个角度，看不清后座，只看到司机一个人。

阿生问倪蓝：“你怎么知道的？”

倪蓝反问他：“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

倪蓝向阿生伸出手：“把你手机给我。”

阿生一脸不满：“你以为你是谁啊！”

“给她！”韩舟一边开车一边喝。

阿生对着韩舟骂了句，然后道： “你究竟怎么回事？说走就走，一句交代都 没有。你才是卧底是不是？阿猛是被你害了，背了你的黑锅。你跟警方是一伙 的，你害了我们！老子就是要找你算账……”

韩舟二话不说，掏出枪就要往后射。

倪蓝瞬间出手，一手握枪一手扭住韩舟手腕。韩舟痛叫一声，枪已经落到了 倪蓝的手里。

方向盘被带着扭了一把，车子歪到一边，险些冲出车道。韩舟咬牙稳住，把 车子摆正了。

后座的阿生一看韩舟掏枪，也拔出枪来。

倪蓝夺下韩舟手枪的瞬间， “砰”的一下放倒座位，翻身一脚踹向阿生的手 腕，阿生的枪差点脱手，他往后一缩试图躲开，但车上空间太小，倪蓝的拳头下 一秒已经追至，“咚”“咚”两拳击到他脸上。

阿生痛叫，挥拳反抗，但倪蓝又是一脚扫来，踢着他的腕，用他的拳头打他 自己的鼻子。阿生再度痛叫。倪蓝再踹一脚，抢走他的枪同时，将他手腕踩住， 压在他的胃上，阿生差点吐出来，整个人被踩在座上压着车窗，脸都变形，动弹 不得。

倪蓝一脚踩在座上，一脚踩着阿生。手上两把枪一把指着阿生一把指着韩 舟，喝道：“都觉得自己有把枪了不起了是吧！在街头混得大家叫你们哥就真当 自己是哥了是吗！”

韩舟没说话，咬紧牙关绷着脸安静开车。

阿生说不出话来，痛苦地哼了一声。

倪蓝话没停，继续喝： “现在，让我跟你们讲清楚规矩。第一，我问你们问 题，全都老老实实答，让我发现说谎，我就揍得你照镜子都不认得自己。第二， 我不管你们之间什么恩怨情仇，我没让你们打架，谁也不许动手！往右拐！”

倪蓝最后三个字让韩舟愣了愣，然后他看着路口反应过来，打了方向盘。

倪蓝又道： “第三，我不管你们什么想法，有什么情绪，我的目标是找出你 们以前的幕后老大，不能提供帮助还敢拖后腿的，我会让他付出代价。别以为 你们混黑道的多牛，老子追缉国际杀手集团的时候，你们还在街上抢钱包认大 哥。从现在起，我是你们大哥，别让我不痛快。你们好好配合，我自然也会关照 你们。”

没人应话。

倪蓝顿了顿，喝道：“听清楚了吗？”

韩舟抿紧唇，倪蓝握枪的手给他一拳，韩舟痛得吸一口气，稳住方向盘应了 声：“听到了。”

被倪蓝加重力道踩住觉得自己肘骨要断掉的阿生也赶紧努力“嗯”了一声。

一直紧张地屏息盯着平板屏幕的蓝耀阳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成功了。”倪蓝身上的监控摄像头因为奔跑和打斗，使得画面晃得让人 眼花，但蓝耀阳愣是一秒不差一直盯着看，现在终于舍得把视线转开了，他看向 欧阳睿：“你们合法手段不能这样吧，会被投诉的。”

欧阳睿没好气，这位总裁，事情才进展了多少你就嘚瑟起来了。“我们警方 合法手段有合法手段的方法。”

他刚通知完雷星河去抓那几个落在小区里的打手。既然司机不接应他们了， 那警察叔叔好心接一接。又通知了其他人手去搜查阿生住的那个屋子，看看能不

能找出什么线索。

这边倪蓝松开了踩住阿生的脚，阿生抱着胃干呕。

倪蓝问他：“你身上有窃听器？”

阿生一脸惊讶，喊道：“没有，怎么可能！”

倪蓝道： “把手机交出来， 把包给我， 还有， 衣服脱了， 剩下条内裤就行。”

韩舟：“……”

阿生：“……”

他们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要求，培叔搜他们身的时候也是同样严格，但现 在一个女明星，年轻漂亮的姑娘，用老江湖的口吻下这种命令，他们真的不太 适应。

阿生从后视镜里瞪向韩舟。

韩舟一边心里骂娘一边装模作样耸耸肩：“她让脱就脱呗，不算吃亏。”

倪蓝坐回位置，用脚勾勾电脑屏幕，让韩舟看： “我给闯进阿生屋里的那个 打手手机上装了隐藏程序，对他的通信做了监控，他打电话给司机让司机到小区 后门接他们。但司机没接到人就转回来追我们。这是因为司机接到了一通电话， 那电话肯定把我们正上车逃跑告诉他了。”

“看到这上面三个红点了吗？一个是后面跟着我们的司机。还有两个是给司 机下令的那个手机号码，又联络了另外两个号码。三个号码三辆车，正想包围堵 截我们。你看着点，甩开他们。”

韩舟听得不算特别明白，但他听懂倪蓝能知道谁打了电话，号码多少，然后 还能监控到号码的位置。

阿生也一样。他不知道倪蓝说的这些是怎么办到的，但倪蓝话里的意思他懂 了。她觉得他身上有监听器，所以金孔雀才能听到他们的对话，知道他们看到了 桑塔纳，知道他们上了一辆附近的车子。

阿生很痛快地把手机递给倪蓝，又把旅行包往倪蓝方向推，然后开始脱衣 服，他一边脱一边自己摸索检查，道：“我是跟金孔雀有联络，那个江哥找到 我了。”

韩舟顿时一脸怒容，从后视镜瞪阿生一眼。

阿生愤怒大叫： “谁让你就这么走了！老子都没怪你！老子还担心你，想起 你当初说过留联系方式的办法，就去试试运气。在我柜子里留下联络办法，让 他们转交你，想着你有可能能看到。以后大家不至于断了联络，是生是死招呼一 声。但是我在那儿被人抓住了。”

韩舟懂了。他告诉过阿生，当初自己在钱叔留证件的地方留了联系方式，钱 叔就能找到他，他得以跟钱叔交易了几回，跟钱叔混熟了。

阿生联络不上自己，想到这个办法。在钱叔派人留证件之前，在那个柜子 放下联络方式，想通过钱叔来转交。这样自己去拿证件时，有可能看到阿生的 号码。

韩舟咬咬牙，心情复杂。

“你是内奸吗？培叔一直在找的，是你吗？ ”阿生恶狠狠的，显然这问题一 直吊着他。他心里有恨，只是没来得及验证。

韩舟还没开口，倪蓝插话了： “我建议在确认是不是有监听之前，你们不要 互相问话，有泄露消息的可能，也有故意套话的嫌疑。”

韩舟和阿生顿时闭嘴了。倪蓝拆开了阿生的手机壳查看，又给他手机装了 软件。然后检查他的衣服。韩舟盯着电脑上的三个点，踩油门加快速度欲甩开 追踪。

阿生抱着胳膊盯着倪蓝检查，倪蓝确认没问题把衣服丢回给阿生。阿生一边 穿一边忍不住抱怨：“如果真被监听，你自己刚才说一堆什么监控通信追踪号码 的，还不是泄露了。”

倪蓝检查阿生的包，回道： “说得你们能听懂似的。再说了，就算听懂了， 又能怎样。这种技术上占绝对优势，碾压对方的爽感，你们体会不到。”

韩舟翻了个白眼。阿生不说话了。

蓝耀阳听着他们的对话，忽然问欧阳睿： “现在黑市上的监听器是不是也有 很小的？杨晓芳会不会在身上藏了一个你们没搜到？她只要完成任务后把那东西 顺着马桶冲掉，就没证据了。”

“不太可能。”欧阳睿也琢磨着， “她逃出来的时候穿着睡衣、拖鞋，连内 衣都没穿。身上根本没有可藏东西的地方。后来从头到尾那一身衣物全是我们给 她新买的。中途没人接触她。她倒是在我们局里上过厕所，除非她能预见到会被 带到我们那儿，预知会被带到哪一层审讯，提前到那厕所藏好监听器。这个虽然 有些离谱，不过监控可以查到的。我可以查一查之前一段时间有没有外人去过那 层厕所。”

蓝耀阳受了启发： “你说的这个是个好办法，省厅那边的监控也查一查吧。 她不必预先知道被带到哪层，每个厕所都留一个备用也行啊。”

欧阳睿：“……”说得也是。虽然听着更离谱了。

蓝耀阳又问：“说到假证件，你说杨晓芳是杨晓芳吗？她那个表舅不是好 多年都没见过她了嘛，但是女大十八变，光看照片也有错认的。万一是假冒 的呢？”

欧阳睿：“……”

蓝耀阳道： “我以前看过一个剧本，就是这种假冒身份活下去的故事。故事

核心挺有意思，但是编剧写得特别沉闷，没什么情节亮点，剧情量也不够，他自 己不愿意改，也不愿意别人改，特别有骨气。”

欧阳睿：“……然后呢？”

蓝耀阳道：“你们要不要验验杨晓芳的DNA确认一下？那剧本里就是最后车 祸需要输血时发现血型不对才暴露了。”

“我是说那剧本最后呢？”

“他不卖我没买。”蓝耀阳道，“没拍成电影赚钱，但说不定帮着破案 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