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下第一茧

前因……

孙悟空一伸手，金箍棒从手中变成一束金光直插天穹。

“轰！”天庭震动。

天顶破了一个大口……

一缕电光闪过，孙悟空和紫霞来到一个世界：这是一个真正明快的世界，圣光是酒红色的，星光是金黄的，花是绿色的，草是五颜六色的，神仙是快活的，没有人世的纷纷扰扰和琐碎——除了孙悟空。

孙悟空和紫霞走进天门，门将睡得正酣，一身酒气。出于必要的礼貌，孙悟空使劲推了推这货，可是这货睡得太沉，雷都打不醒，只好带着紫霞朝一座光明宏大的天宫而去。

天宫很宏大，大厅密密麻麻摆满椅子，但是太冷清，只有一个女人戴着皇冠，心不在焉坐在一把椅子上。孙悟空发现，这里所有的椅子都一模一样，而且没有哪吧椅子比其它的摆得高。

“哪来的？自己登记一下。”孙悟空还发现，面前这个是他几千年纵横天地见过的女人中（包括妖精）最美的，哪怕才见过一眼，自己糊里糊涂就是想跟她多说几句话，无缘无故就是巴不得想按照她的吩咐做事，这种情绪在孙悟空身上是不可理喻的。

“您……是……”孙悟空无比震惊。

“我就是这重天界的主宰，各位仙家都叫我圣光娘娘。”孙悟空又发现这个女人（或者仙）的声音赫然也是他几千年来听过最好听的。

孙悟空扬起了棍子。他的一生是扬棍子的一生，他对着玉帝王母扬起了棍子，对着如来的手掌扬起了棍子，对着妖魔精怪扬起了棍子，对着自己扬起了棍子……对着这个九十九重天主宰——全天地最美的女人，他习惯性又扬起了棍子。

“你要干什么……”这个女人似乎遇见几十万年来最为不解的事情。“你想抢我的位子？”

孙悟空诚实地点点头。

“好好好好好！不过你看来不行，你身边这个小姑娘倒勉强凑合。”这个女人脸笑开了花，似乎几十万年来最为开心的时刻，生怕孙悟空反悔一般，急急忙忙把印玺抱来塞到紫霞手中，“呼”一声把皇冠卡在紫霞头上。

“星哥，我们终于可以游山玩水去了！”女人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天空中充满的彩霞，变天了！九十九重天一时风起云涌，隐藏在各处的神仙匆匆忙忙赶来天宫，围在紫霞周围。

“难道没有尊卑之分吗？”孙悟空看着满殿黑压压的神仙，没有谁上前拜见，反而很放肆地朝紫霞……献殷勤，他很不解，非常不解。

“拜托，大家都是神仙，神仙四大皆空的嘛，哪有你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高高矮矮的东西？今天是因为好奇蜂拥而来，过后，若是主儿不好看，你请都请不动，还指望为你做事？”热心的太白精星向孙悟空透露了九十九重天的秘密。“圣光坐镇天宫八十万年，就因为她天上地下第一美丽，各处神仙有事才到她这儿来——没事也来献殷情，才勉强维持这片几亿万里天界的运转。你说她苦不苦？”

“原来我揽了一个天界勤杂工的差使啊！”第二天，孙悟空办了不下几十件事情——替紫霞办，其中一件是帮九耀星官登记第三万一千七百二十一次婚姻……“神仙不是清心寡欲的吗？九耀这是公然对抗天条，不知要死都少次咧！”孙悟空想起自己前半生的遭遇。

“傻啊！”太白精星实在不耻与孙悟空这等孤陋寡闻的猴子为伍。“有欲望，人才有活下去的动力，九十九重天最鼓励的就是神仙放纵七情六欲，这些老妖怪哪个没有几千万年的年纪，死又死不了，日复一日，什么不厌，若是再禁欲，岂不要全部发疯？九耀是最心实的一个，才结了三万多次婚，而且是和原配第一百次复婚，你再看看他原配结了几次……”

九耀星官，太白精星，提塔天王……九耀原配的简历上竟然有十多万个名字，光档案就装满一柜……

九耀走后，赤足大仙仙体有点虚，前来恳求孙悟空协调太尚老君给两颗仙丹补补。

“你自己问他要不就得了。”孙悟空很恼火。“我问他要？我问他要就变成了私事，变成我欠他人情，神仙能够有私情吗？每一名神仙都是天地间的最宝贵的遗产，你不管谁管？你去要是公事公办，这都不明白，紫霞这个主宰是怎个干的！”大仙比他还恼火。

孙悟空去找老君，炉子竟然几万年没生过火了，在床脚寻得几粒仙丹，竟然是过期的。孙悟空花了四十九天帮老君点燃炉子，又四十九天马马虎虎练出一炉……

这一百年，别的神仙逍遥自在，游天逛海，孙悟空天天忙着到处施云布雨，大事小事，忙东忙西，腿跑断无数次，紫霞也烦得不行，和孙悟空吵了两万多架，有一百多次还大打出手，猴脸被打得青肿。

“不行，无论如何也要把这顶破帽子甩掉！”这一百年似乎比压在五狱山下还难过，孙悟空下定决心，可是该死的圣光躲起来就再也找不到。

“圣光娘娘像你这样苦了八十万年，”相处一百年，孙悟空早就知道精星帮他根本不是因为热心，这货根本就是靠泄露些秘密找乐子，“好容易盼到儿子成年，只要举行了成年礼，把西极天际小公主娶回家，就可以把破帽子甩给小两口的。可惜，这事都怪你……”

“人家娶媳妇，关我什么事？”

“你没事把天捅一个大窟窿干什么？新娘子嫁过来那天，正好你把天捅出窟窿，那小子顺着窟窿逃到下界去了。”

“哈哈哈！逃婚！”孙悟空大笑起来，对着天空大喊。“这小子与我有缘，我喜欢。圣光，我找到你儿子了！”

“在哪里？”天空圣光一亮，圣光娘娘瞬间从亿万里之外现身到天宫，神通绝对比孙悟空见过的任何一位神佛更广大——包括他自己。

“我……这不正打算去找吗？”孙悟空尴尬地笑笑，拉着紫霞就跑。

“找不到你就不要回来……不，找不到我就抓你回来顶着。”

“这几百年有神仙偷偷溜下界吗？”太白精星屁颠屁颠送二位到天门，把守门神将揪醒问道。

“绝对没有，我眼睛一刻不停盯着呢，不但没有一个溜下界，就连偷偷溜上来的都没有。不信，你们就把我这守门天神的职给免了。”守门那厮睁开一双朦胧醉眼说道。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我不就是一百年前才溜上来的吗？”孙悟空心想。

“免了你的职？”太白精星乐了。“哈哈！一百万年前你就这么想了吧！继续做梦吧，免了你，谁愿意替你数百万年的蹲在门口喝冷酒？”

……

孙悟空:小祖宗，快点让我找到你，胡乱传些道行，把你揪回来交差了事，俺老孙打了一辈子光棍，好容易过上逍遥神仙日子，可不能让你耽误了啊!

紫霞:对，马上找到他!

孙悟空:还是拖一拖吧，别把俺家紫霞拐跑了！

孙悟空于是领着紫霞到处游去。

……

下界

旋风岛昏黄的老巷口，一个老骗子坐在地上招揽生意，面前是一个大茧子，傍边竖着“天下第一茧”四个大字。

“天下第一茧？”不少人被吸引过来。人人都知道蚕茧绝对不可能比鸡蛋大，这老头面前的茧子赫然有一个人那么高，半透明不知是什么什么物质做成的，看着灰灰的，又脏、又旧、又丑。

老头本身也是招人注目的原因之一，浑身衣服又脏又破，头发乱得像流浪狗的毛，整个人干枯得就像几年没吃过一顿饱饭。但凡世外高人，无非就是两个极端：一类是长得仙风道骨，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做派，整个人贴着与众不同的标签；另一类则恰恰相反，邋遢龌龊得不像话——也是贴着与众不同的标签。

“你这个灰不溜丢的东西凭什么称天下第一？”一个浑身肌肉长相有些吓人的屠户从人群中跳出来嚷道。

“呵呵！”老骗子笑道。“你个凡人知道什么？这个茧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鬼神拿他没办法，邪魔也奈何不得他，比老男人的脸皮还厚，亘古未有，天下无双——不对，是天上天下无双才对。”说着，老骗子在牌匾上加上两个字，变成“天上天下第一茧”。

“呵，呵呵！呵，呵呵呵！”屠户也乐了。“我就当众把你的第一茧戳烂了。”

“十文钱一刀，随便砍。”老骗子拿出一个装钱的大盒子。

“我戳！”屠户提着屠刀叫嚣着朝茧子戳去，竟然连一丝痕都没留下。

这把屠刀杀过鸡，宰过牛，屠过羊，割穿过妖兽的喉咙，充满血腥，锋利无比，却似乎给茧子挠痒痒都没有资格。我戳戳戳，屠户十分不服气，对着茧子一阵乱砍。我砍，我砍砍砍；我削，我削削削；我劈，我劈劈劈……屠户不敢再折腾下去了，再折腾就该破产了。

“我能用石头撞吗？”一个修道者说道。

“可以，不过……”“怕了吗？”“……不是，用石头撞一次要一千文钱。”

“好！”一块巨石朝茧子飞来，巨石撞得四分五裂，茧子却纹丝不动。“啊！”在巨石撞到茧子的瞬间，人们似乎听到有声音从茧子里传出来。他们们听到的没错，茧子里有一个少年，他似乎很痛，但强忍着没动。

“茧子的声音？活的？”一人不解地问道。

“对，它是活的。它还会吃银子，吃饱了就有力气动，还能在天上飞！”老骗子得意地说道。

一个年轻人好奇地把一块碎银子扔向茧子。灰旧的茧子看起来密不透风，却似乎对银子有天生的贪婪，银子刚碰到茧子，就消失不见。

“真吃了！”

茧子里的少年捡起银子，向前走了几步，茧子移动了一段距离。

“真活了！但是……怎么不见飞呢？”人们心想，有钱还真能使鬼推磨。

“吃饱了才能飞的嘛！你喂它十两银子，它就飞了。”

少年捡起一大块银子，身子腾空而起，茧子像一缕清风飞过青瓦屋檐，在临街酒楼上空停顿一瞬，又飘回原地。

在场的人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接着而来的是一阵掌声。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我喂它一百两银子，它会不会飞到衙门的地牢里去？”

“燕捕快！你都追了我们三十多个岛国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老骗子吓得大叫，顾不得茧子里的少年了，撒腿就跑，跑得比风还快。

“没办法，你们上了各国通缉榜。”燕捕快腾空朝老骗子追去，还有些人向茧子扑来。

“师父，等等我！”少年追上去。

一个大大的茧子从老巷呼啸而过，银子不时洒落。

一大爷从地上捡起一块银子，叹道：“神仙啊！要是每天都有一个茧子从巷子过去该多好！”哪知还没起身，就被一群追来的人踩倒在地上，肋骨不知有多少处断裂了。

大爷躺在地上想：“我不过是捡到一块银子，又没说不交公，至于吗？”

大茧子追上老头。

老头恼怒地骂道：“不是说好了分开跑吗？追来干什么？你想害死我啊？”

“师父，我……我怕找不到您老人家。”茧子里传来弱弱的声音。

“笨蛋，我会去找你的。”老头一边骂，一边消失在岔道的另一边。

穿过几条狭窄的巷道，转过街角，灰茧子神奇消失了，现出一个额头上生着七彩蛇纹的奇怪少年身影。

少年站在街边，木然地望着天空，漆黑如夜的小脸满是茫然。

“妖……少年，看见一个茧子从这里过去吗？”一群追来的人诧异地看着少年，差点把他当成妖怪。

少年胡乱向前方指了指，人群追索而去。

……

少年一直站在原地。

夜已经深了，身后的烤猪豚店都要打烊了。一个少女怯怯地看着怪异少年的身影，心想：“这个少年在等谁呢？都这么晚了，若不是父亲跟着人们去追骗子，我们都早打烊了。”

街上不知何时冒出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少年惊喜地迎上去：“师父，您回来啦！”

又看到老头上衣不见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脸庞也肿起来，还流着鼻血，少年又惊讶地问：“师父，这是咋啦？”

“还不是被那群混蛋追上了。”老头别扭地说。

“那你是怎么逃回来的呢？”少年问道。

“金蝉脱壳呗！”老头一边说，一边望着烤猪豚店吞口水。

少年心想，师父的金蝉脱壳还真厉害，连诓骗来的银子都全脱光了。少年觉得头有点痒，伸手摸去，原来是一小块银子，慌乱中不知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夹在头发里面的。

老头看见银子，眼睛顿时闪闪发光，二话不说，一把抢过去就跑进烤猪豚店。

小姑娘吓得躲在柜台底下。

“这点银子够不够？”老头儿把银子丢在柜台上，一把把最肥大的烤猪豚抱在怀中。

“够了！”柜台底下传来糯糯的声音。

“千万不能说见过我们。”老头儿抱着猪豚就往门外跑，一嘴就把猪嘴啃下来。

姑娘惊魂未定地望着消失不见的身影，心想：“真是怪人，这么油腻的猪豚几天都卖不出去了。”

“师父，给我一点！饿！”额头上纹着蛇纹的少年身影追上来出现在老头身边。

“咋把他给弄忘了。”老头扯下一条猪腿递给少年。

“师父，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半夏大陆。今晚夏家的商船正好要从这儿驶向半夏，快跑，慢了就走不了了。”

……

夏家大商船的船殻上，两个人就像蝙蝠一样贴在上面，很隐秘，没有人发现。

“一代，我们去半夏是要做一桩大买卖。”老头贴在船殻上，小声对少年说。

少年望着老骗子，不解的问：“什么买卖，师父？”

“听说半夏守缺院有一名女弟子，身体是灵气做成的，古往今来第一特别，你要混进去把她哄来做媳妇，知道吗！”

少年不说话。

“听说重将军的小徒儿越先死在800里草海了，你就冒充他混进守缺院，没有人会发现。好在你的名字也叫越先，不会觉得很别扭的。从现在起，你就只有越先这个名字，一代这个别名就不要惦记着了。”

“师父，你是怎么知道的？”

“道听来的。到了半夏后，你还要去闯青叶轩那座该死的阵法，把里面那把该死的斧头弄来给我。”

“你要了干什么，师父？”

“我要把它给砸了。”

少年总觉得师父做什么事都不靠谱，又不说话了。

天空有两个御剑朝太阳飞去的身影。少年呆呆看着，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你在心里羡慕他们是不是？”老骗子恼火地教训少年。“他们算个屁！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叫你越先，而经常叫你‘一代’吗？因为我是开山祖师，你特别荣幸地成为我嫡传弟子，所以叫一代。以后你会发现，这是你几辈子都盼不来的荣耀，更是你子孙后代的荣耀——要是你把那个小姑娘骗来，她为你生得后代的话。”

少年倔强地没说话，心想，这片天地以诚实为第一，师父偏偏要做骗子，我们走过72个岛国，却有73个国家发布了禁足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