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九狸之劫

天地如永恒白昼，佛光划破天际，梵音靡靡。

九狸抬头，目光深邃而平静的缓缓扫过天空，巨大的佛印，如同笼罩大地的烈日，佛光倾泻而下灼烧着九狸的肌肤，在她露出的手臂上，渗出了淡淡白雾。

“想不到，时隔万年，踏上中原大地的第一步，就踏入了佛道两宗的陷阱之中。”

“三大妖王之一的九狸，你更让我想不到，古籍所记载的一切原来都是真实存在的！”一道刺眼剑光悬挂于天际，蓝天白云间，数十道若隐若现的身影隐在光芒中，模糊的道袍隐约可见。

“师兄，崇明大师，此妖以冠绝古今的速度以及生命力在妖族中赫赫有名，当年的神魔之战中，就连燃灯古佛也无法将其降服，今日我等若是能将她擒下，必然能给妖族一个沉重打击！”尖细的声音，让九狸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树林。

树叶缓缓摇动，无数道剑光从隐藏的树木后浮现，当先一人身着灰色道袍，手执拂尘，脚踏剑光，静静悬在佛光范围之外。此人牙尖嘴利，唇上一撇八字胡，背部微驼，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身边其他人与他相距甚远，可见此人平日里少不了与人结怨。

九狸只看一眼，收回目光，不再理会。

“阿弥陀佛，清远道长稍安勿躁，九命狸猫既然已经落入金刚伏魔大阵，纵使她速度再快，妖法再强，也没有逃脱的机会。”

九狸缓缓抬头，天空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数十道耀眼的佛光，当先五道，她在其上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山林之地中，无数道宗弟子御剑而来，将大阵团团包围，天空之上，佛宗长老以及弟子也封锁了去路。

九狸平静的面庞上，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为了擒我，看来你们也下了不少的功夫，究竟是谁，算到了我会在此刻破开结界来到中原大地？”

天空之中的佛印，带着泰山压顶般的巨大压力，缓缓落下，九狸的妖力弥漫在整个金刚伏魔阵中，虽然尽力抵挡住了大部分的佛力，但是依旧无法完全阻止佛印的落下。

“九狸施主不愧是三大妖王之一，能在金刚伏魔阵下支持超过半刻钟的妖，恐怕已不超过五指之数，只是今日我佛道二宗全力出手，纵然是当年的逆妖在世，也难逃一死！”声如洪钟，自佛印之上传来，九狸闻声轻笑，不屑摇头。

“原来佛宗崇明大师竟然也会口出狂言，逆妖？我们的妖神大人当年在面对你们佛道二宗全力围攻之时，可曾还手？可笑你们佛宗燃灯古佛耗尽一身佛力，化为九枚舍利，才将妖神大人封印，当年若是妖神大人愿意出手，恐怕就连中原大地也将不复存在！”

“谬论！贫僧虽未亲身经历，但从先辈遗迹之中，早已知晓了当年之战的所有细节，与亲身经历无异，妖族屠戮人类是无可争辩的事实，纵然逆妖不知为何没有出手，但那一战的罪魁祸首始终是他！”

“崇明大师，何必与此妖多费唇舌，今日我等联手，让她有来无回！”天空上，最先出现的剑光中，再次传来话语。

九狸表情平静，扫了一眼包围而来的所有道宗弟子，看着他们面上凝重的甚至带着恐惧的表情，她淡淡一笑，宛若一缕春风吹拂过所有道宗弟子的心，让他们脚下的剑光黯淡了几分。

“万年之期将到，你一定是为了解那逆妖封印而来，此番再不能让他苏醒，否则人世间必然再添无数苦难，今日怪不得贫僧开杀戒了！”佛光，伴随深沉的声音，从天空传来，巨大的压力作用在九狸的身上，她面色微微一变。

“南无阿弥陀佛！”数十道佛号在天空之上响起，所有的佛光在同一时刻注入佛印之中，原本就遮住了半个天空的佛印，一瞬间再次胀大，完全遮住了九狸头顶上的天空。

妖力在阵法中渐渐被压得难以喘息，佛力本身对于妖魔之力就有一定的克制力量，就连强如妖神，也依旧被当年的佛道至尊所封印，更不要说实力完全无法和妖神相提并论的九狸。

但是九狸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当年的混战之中，她就能凭借自身实力躲过了佛宗的追杀，如今万年过去，她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只能逃跑的弱者。

“金刚伏魔阵……佛宗第一降妖大阵么？也不过如此！”九狸在短暂的不适之后，表情渐渐恢复平静，仿佛眼前的困境对她没有任何威胁。脚下迈步间，地面她所踩过的土地，竟快速的生长出细密的藤条，密密麻麻，令人生畏。

藤条生长速度奇快，九狸跨出第一步之时，藤条还是幼苗的模样，第二步之时，就已经长成手臂大小，等到她走出第三步的时候，藤条拔地而起，狠狠砸在四周佛光形成的光墙之上，轰隆之声不绝于耳，藤条已经足有水缸般大小，高度可直抵天空的佛印。

天空巨大的佛印上，身披袈裟，手持禅杖的崇明大师，须发斑白的面上表情严肃，他抬起右手，一串佛珠出现在掌心之中，他看了一眼大阵笼罩之下依旧平静自如的九狸，眼中闪过一抹狠意。

佛珠落下，化为一道光圈，带着强烈的佛力，以奇快的速度朝着九狸冲去。无数粗壮的藤条疯狂生长，狠狠轰击在佛印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地面泥土翻涌不止，大地裂开，树木倾塌，即使九狸大部分的力量都被困在阵法之中，但是仅仅遗漏出丁点就足以造成巨大的破坏。

“不好！道宗弟子听令！速速退出十里之外！”眼看强大无匹的妖力向四方蔓延开来，就要与距离阵法最近的道宗弟子发生碰撞之时，尖酸脸的清远道长面色大变，当先御剑逃离。转身之际，还不忘给身后的其他道宗弟子下达命令。

道宗弟子御剑跟随，速度极快，九狸的妖力扩散的快，但在阵法的约束之下，依旧没有赶上树林中御剑逃走的道宗弟子，而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在强大的力量破坏之下，瞬间面目全非，地面留下无数道丈许宽的巨大沟壑，只有阵法所在之地，在佛印的笼罩之下，没有任何变化。

九狸面如寒霜，无数庞大的藤条还在不断的轰击，天地轰鸣如同遭遇了雷劫，逃离余波范围的道宗弟子，此时回过头来，看到满目疮痍的大地，顿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一个歹毒的妖妇！竟是突然发难，差一点就着了你的道！”清远面色苍白，此时的他已经飞上了空中，远远的躲开了阵法的范围，似乎还在忌惮着被困在阵法中的九狸。

佛珠带着强烈光芒，照在九狸冰寒的面庞上，映得她面色惨白，但是即使到了此刻，九狸依旧平静，仿佛眼前的危机无关于她，无关于生死，仿佛她只是偶然路过一片属于别人的战场，而被其中飞出的法器袭击。

玉手轻抬，微风拂过，一切古井无波，九狸身体一阵趔趄，向后缓缓退了一小步，她面色更白了一分。佛珠所化的光圈，在九狸抬手的一瞬间，仿佛被冻结了一般，突然静止在九狸身前三寸的位置，佛光闪烁，妖力被克制的无力感在九狸的心底一闪而逝，她静静看着光芒中显露出来的佛珠。

“佛宗大圆满应该是二十七珠吧，崇明大师二十五珠的修为，与我当年在神魔大战中遇到的二十七珠圆满真佛还是差远了，若是仅仅以此就想擒我，未免有些不自量力。”在九狸的身前，确实是一串二十五珠的佛珠，所有珠子呈红色，在白光映衬之下，红色淡了许多。

“阿弥陀佛，老衲自幼苦习佛法，于佛宗参悟经书八百年，封妖除魔无数，如今达到二十五珠佛陀之境已有百年时间，却始终再无进境，思索其因，皆因我佛慈悲，以普度众生除恶扬善救苦救难为己任，而一味参悟佛法无异于作茧自缚，终会被佛所唾弃。今日在此将你除去，正合佛法道义，必将为我添上一笔功德，说不得佛法修为将会更加完美！”佛印之上，苍老的声音缓缓传下，九狸表情冷漠，目光不屑。

“枉你参佛八百年，达到如此境界，却想不明白何为善恶！当年妖神为何会入侵中原大地？为何会在面对佛道二宗围攻之时没有出手？你可曾细细思索！整天只知道斩妖除魔，难道非你族类其心必异么？”九狸的声音，依旧平静，缓缓在天地间回响，她的声音平静，听在佛道二宗弟子的耳中，却让他们同时一愣，这一连串的疑问，就仿佛一道斩开思绪束缚的剑芒，一瞬间让所有人的脑海有了更多的疑问。

“妖族与人类早有协议，互不侵犯，当年的传言，只提到了妖族撕破协议大举进攻中原大地，却没有提到究竟是为什么，如今想起来，确实有端倪。”

“古籍记载，当年的佛道二宗无比强大，佛宗仅是二十七珠真佛就不下五位，道宗玉清大圆满境界也有四位之多，而当时的妖族，顶尖高手仅仅只有一个逆妖以及三大妖王，而大战爆发之后妖族与人类实力相当，逆妖却自始至终从未出手，他为何不出手？当年若是他出手的话，恐怕今日的中原大地，就将不复存在！”

类似的声音开始在道宗弟子中出现，大家在九狸的话语中，似乎一下找到了当年的关键所在，所有人看向九狸的目光，开始慢慢变得缓和下来。

“妖孽！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不管当年究竟有何隐情，妖族屠戮我人类，致使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这是事实，是所有人类都不能遗忘的过去！清虚道长，我们联手，一同将此妖灭杀于此！”崇明大师声如洪钟，自佛印上传来，传入所有道宗弟子耳中，似乎有着奇异的力量，原本还心存疑虑的道宗弟子，在听到这些话语之后，顿时表情一变，恢复了原本对九狸的敌视。

天空之上，道宗宗主清虚道长看到这一幕，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不悦，但是看到阵法中的九狸，他瞬间就将这股不悦压制了下去。

“今日我道宗来此就是为了替天行道灭杀此妖，自然是不会手软，崇明大师尽管吩咐便是。”清虚道长缓缓开口，不喜不怒，一片平静。

“食古不化的秃驴！万年过去你们依旧这般模样，早知当年就不该放过你们！”九狸面罩寒霜，眼看崇明大师油盐不进，顿时也没有了耐心，她玉手抬起，一道白光闪烁，在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把冰蓝长剑。剑身三尺，冰蓝如雪，其上散发出强烈寒意，即使有着金刚伏魔阵的阻隔，依旧让远在十里外的道宗弟子面色骤变，身体感受到一股刺骨寒意。

“此妖速度之快天下无人能敌，万万不能让其逃出阵法，我们只有一击之力，若是一击无法将其击杀，以后恐怕再难将其擒住，道宗布置九绝剑阵，我佛宗发动金刚伏魔阵，必能将其轰杀至灰飞烟灭！”

“好，此法可行！道宗弟子听令！以我道宗至宝镇妖剑为阵心，立即布置九绝剑阵，将此妖灭杀！”

随着崇明大师和清虚道长这两宗宗主的话音落下，天上地下，同时传来了整齐划一的应答声。顿时剑光闪烁，数十到强大的身影从天空之上落下，其中八名最强者落在八方位置，站定身形，形成阵脚，其余道宗弟子，则全力将自身修为传递到八名阵脚强者身上，以此加强阵法的力量。

八柄闪烁着不同颜色光芒的长剑悬浮在八方强者的头顶上方，剑身不断颤抖，发出细微的轰鸣声，强大的剑意扩散开来，一瞬间笼罩住了金刚伏魔阵，包括还站在佛印上方的崇明大师以及数十名佛宗强者。

九狸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所操控的庞大藤条早已停止了轰击，也许她也明白即使继续轰击下去，也不过只是在无端消耗自己的妖力罢了，根本无法撼动眼前的这座大阵。所有藤条盘旋在九狸身边，形成了三层密不透风的防御，将九狸完全包围在其中。

八剑成型，九绝剑阵只差最后一剑，也是最重要的一剑。只见清虚道长从天际飞来，悬在八剑正中的天空之上，还在崇明大师的头顶之上，脚下剑光隐去，露出了其中镇妖剑真身。

长剑通体金黄，不知是何种金属铸造而成，剑身细薄，锋利无比，剑柄为不知名红木材质，其上散发出灼热感，与阵中九狸的冰寒长剑针锋相对，抵消大量寒意。在此剑显露出真身的一瞬，即便是自始至终面色平静的九狸，也露出了一抹凝重。

“九化万千，封绝天地，镇妖归位，九绝成阵！”清虚道长表情肃穆，口中念念有词，在他话语传出之时，一股强大的仿佛可以扫尽天地万物的剑意，在这一刻出现九绝剑阵之中，这股剑意的强大，让九狸面色骤变，忍不住抬头朝着清虚道长望去，更是掏出了几件强大的防御法器布置在自己身边。

一件金缕宝衣，是九狸在南蛮荒地所得，当年为了得到这一件宝物，她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与镇守此宝的魔兽大战了三天三夜，最终重伤之下击杀那魔兽，才获得此宝。还有一件铜镜模样的宝物，这是妖神当年赠送她的一件护身宝物，可化解一次生死危机，至于能化解怎样的生死危机，就连九狸自己也不知道。

还有其他九狸这些年得到的宝物，不管有用没用，在如此危机关头，她也不再保留，全都施展了出来，只希望能抵挡住这一场浩劫，只要躲过了这一场攻击，到时候阵法破灭，以她的速度，她自信这世间再无人能抓到她。

无数剑光，伴随着那股足以横扫天地的剑意，出现在九绝剑阵之中，这些剑光来自于九把组成剑阵的长剑，所有的剑光单一的攻击力并不强，也就相当于一个普通玉清一层的强者全力一击，这样的攻击九狸挥手间就可化解。但是九绝剑阵的奇异并不在于此，而是在于这些剑光无穷无尽，只要主剑不破，阵法就不会破。

在剑光涌动的一刻，同样被覆盖在九绝剑阵中的崇明大师，在这一刻也开始念起了佛咒。佛音靡靡，天地仿佛都笼罩在这佛音之下，金刚伏魔阵的佛印之上，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刺眼佛光。

佛宗的佛印，如同泰山压顶，让九狸喘不过气来，道宗的剑意，如刺透脑海的无形利刃，只要九狸稍有放松，就会被剑意压制修为。顶着这样的压力，九狸咬牙切齿，她始终不明白自己的行踪是如何暴露的，更不明白，自己已经近九千多年没有踏足中原，佛道二宗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行踪，从而设下如此陷阱，一切的一切，九狸不明白，更不甘！

“看来，今日若不付出一些代价，我也难以离开，但是你们二宗竟敢埋伏于我，此仇我必然百倍回报！”九狸抬眼，看着天空上越来越多的光剑，以及越来越接近的佛印，她身边的藤条第一个化为粉末消散，她的身体在这股强大的压力之下，细腻白皙的皮肤之上，开始渗出了无数细小的血珠，只是片刻，她就变成了一个血人。

即便依靠着身边的法器可以暂时保她肉身不灭，但是这些法宝虽强，依旧难以在这股无比强大的力量面前支撑太久。

九狸扬起满是血水的面庞，傲然的看着天空中的佛印和剑光，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数不尽的剑光在她笑声响起的一瞬疯狂刺下，佛印也在这一刻猛然加快了速度。

耀眼的光芒在一击之下爆发开来，没有巨大的轰鸣之声，只有冰消雪融般的平静，所有人在刺眼光芒之中无法睁开双眼，但是那股合二宗之力爆发出的最强一击，所散发出来的强大力量，无论是崇明还是清虚，他们都暗自心惊，同时也有期待。

只是这期待很快就落空，只因为在短暂的静寂之后，所有人的耳边传来了一道遥远的声音，带着无尽恨意和不甘，让所有人心中一颤。

“此仇天上地下，必百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