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忘的人守在停车线前的车辆有如蓄势待发的千军万马严阵以待。就在红灯转绿万马齐发的时候，老吴提着一大袋东西突然冲出马路，险些被一辆黑色小轿车撞上，所幸司机反应快及时踩住了油门。然而估计司机被吓得不轻，摇下车窗就对老吴破口大骂，脸色有些发白的老吴却只是不住地赔着笑道歉，然后连忙小跑到人行道上。“六七十岁的人了，还这样任性，说走就走，车开得这么快万一出了事谁负责！”老吴走到路中间不顾旁人投来奇异的目光，生气地对老伴说道。然而他的老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笑，然后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继续往前走。恍惚中，老吴仿佛又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她，那任性的性子真是一点也没变。他总是拿她没办法，只好摇摇头无奈跟上：“你又要去哪？咱们该回家了。”她却像是没听见老吴说话，只是自顾自地走。老吴走着走着，想起年轻时他也常常像现在这样默默地跟在她身后。那年夏天，她被下放到老吴所在的农村，一群知青站在田边听大队安排，他一眼就看到了扎着两条长长的辫子，望着田埂失神的她。他猜她在城里养尊处优，定是干不得苦活累活的。果不其然，从来没有干过农活的她到了农村以后遭了不少罪，偏偏还一副倔脾气不要别人帮。想帮她的人好气又好笑：“我说你怎么脾气这么倔啊？自己办不好还不许别人帮！”而她总是表情冷淡地回一句“我有手有脚，用不着别人帮”，便又开始自顾自地埋头苦干，常常是天黑别人都回家休息了她才干好活。而老吴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家这么晚才回去会出事，常常偷偷地跟在她后面。有一次她察觉到有人跟着她，便加快了脚步，一个不留神被脚下的石头绊倒，狠狠地摔到了地上。老吴赶紧跑前去，她却以为他意图不轨，慌乱拿出镰刀对着他：“你别过来啊！你、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就、我……”老吴走前两步想解释，不料她突然把镰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两眼一闭喊道：“我就死在你面前！”老吴吓了一跳，连忙摆着手往后退：“别别别，我不是什么坏人，我……”“你不是坏人，为什么总是跟着我？”“我就是怕，怕你姑娘家走夜路有危险……”“你为什么怕我有危险？”“我……”老吴脸上一热，愣愣地看着她，嘴巴张张合合就是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自那以后，他还是一如既往默默地跟着她，而她还是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只是到了生产队安排的住处后她会微笑着和他挥手告别。后来，他们结婚、生子、返城，携手走过几十年。老吴低头看着她送的皮鞋，心里感叹光阴似箭，再抬头却不见了她的踪影。老吴急了，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茫然地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四处寻找她的身影。报刊亭的老板对我说：“他的老伴其实早在几年前因为车祸死了，就在刚刚红绿灯那个地方。”我吃惊地看着那个在人群中掩面哭泣的老人，老板又继续说：“老吴的精神状况越来越不好了，总以为他的老伴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