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虚惊

“呸呸呸！”释青悟从地上像一只蚱蜢一跳跳起来道，“这地面的尘土也太多了一些了吧！”

史雨晴见了转涕为笑，道:“没事就好，吓死我了。幽兰她怎么样了？”

司马幽兰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姐，放心，我没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释青悟打开了右手的手心，里面有一只小小的叶片。“刚才，有人用这个暗算你？”

“就这个吗？”司马幽兰不可思议地问道。

史雨晴点了点头:“在行家手里，一片叶、一条柳、一粒不能再小的石子，都会让你的性命和你说再见。”说罢，抬头看着左侧的山峰，扬声道:“是哪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随随便便暗算他人？”

“好，说得好！”随着一声口哨声，从从林中走出一个少年。他的衣物在司马幽兰看来有些怪怪的。

“喂，你是不是满族的人？”史雨晴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暗算我们？”史雨晴道，“看你也是十七八岁的人了，怎么碰到陌生人这么不知死活？”

少年听罢仰天“哈哈哈”地大笑，道:“你是第一个说了这些话的人。知道为什么吗？”

史雨晴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其他人怕是已经被你杀了。”

少年双手拍掌见好，表示对这个说法非常赞同。他笑道:“武功比我低的先走一步，武功比我好的不死也是个重伤。你说，我哪里有不赢的道理？”

“有一点，”史雨晴道，“我们既没有死，也没有被你暗害成重伤。何况我们是汉人你是金人，我现在一心一意要杀了你。你怎么办？”

“哈哈哈哈！”少年的笑声惊飞了林中的鸟儿，鸟鸣声此起彼伏。

释青悟修为不够，没办法察觉，可是史雨晴心里却跟个明镜一样。笑声暗藏的内功是惊人的，她突然没有了必胜的把握，她不知道释青悟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功夫孰高孰低。

“废话少说，我先和你打一场！”史雨晴抽出怀中长剑，指向少年。

少年没有开打，只是用手轻轻震了震剑尖。史雨晴的手臂感到一阵酸麻。“姑娘，你的功夫不行，还是让那个小兄弟来吧！”

史雨晴果断地摇了摇头:“不行，他只是个孩子。”

“这样，如果我被他打败了，我就走人；如果我打败了他，我保证不伤他分毫，然后再跟你打。怎么样？”少年摆出一副似乎胜券在握的沾沾自得。

史雨晴迟疑着，释青悟自己跨了几步，横身站在史雨晴的面前，对着史雨晴道:“史姑娘，我来吧！”

史雨晴没有说话，云鬓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沉默了许久，然后才开口说道:“量力而行。”

释青悟点了点头，笑道:“我会的。”随后转了个身，对少年道:“不是要和我比么，来呀！”

史雨晴退了几步，静静地看着这场打斗，可是，平静的海面下却是波涛汹涌。方丈让释青悟下山的本意，其实不是为了让他保护自己，而是为了增长他的阅历。

“方丈，如果遇到了危及生命的事怎么办？我保护不了他的。”史雨晴在轻声向奖山主持道谢后，又偷偷问道。

主持笑了笑:“不用担心，我都奈何不了他。他的功夫或许高不过他人，但是他的功夫远在他人之上。”

史雨晴茫然地看着主持，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主持没有解释，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说道:“不必担心，去吧！”

史雨晴现在回想起那日离别时主持对自己说的话，虽然还是迷雾一般，但是真的希望主持的话可以生效。方才的那一震，史雨晴就明白，少年的修为不在释青悟之下。

释青悟与少年打斗了几个回合，渐渐地，释青悟气力将近。少年脸上嘲讽的笑意更甚。他将释青悟当成了一个只会受尽欺负却对此毫无办法的可怜虫。

太阳日上三竿，少年和释青悟仍在交手。少年头上的汗珠如春雨般落下，释青悟却还是没有败下阵来。就连站在一旁的史雨晴都二丈摸不着头脑。司马幽兰虽然不懂武学，可是她也看的明白，释青悟总体上处于弱势。

“我去，＊，你怎么还不下！”少年心中渐渐焦急，手上掌风、拳风越来越快。可每次即将要碰到释青悟的衣袖时，都被他巧妙地躲闪开了。（第三十七章 完）

第三十八章 再现

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感情，那一定是永恒的友情和爱情。因为友情，花儿万紫千红；因为爱情，花儿含娇怒放。这是小说的两条主线，为什么写这两个？不为什么，因为大家都懂。

闲话少说，正说到少年与释青悟的打斗，看起来不分上下。交手了许久，少年还是没有把释青悟打下阵。

“嘭！”又是两掌相交，释青悟终于支撑不住，向后退了几步，口里呼着大气，笑着对史雨晴道:“对不起史姑娘，我已经尽力了。”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史雨晴含着感激的眼泪点了点头，向他竖起了大拇指。随后轻轻抽出了挂在身后的宝剑，对着少年道:“来吧，我跟你打！”

少年此刻也是气喘吁吁，听到了这话，勉强站直了身子，笑道:“来吧！”

两个身影伴着刀光剑影，碰撞出火花。渐渐，其中一个身影动作变得迟缓。史雨晴空有一身修为，可是毕竟武功一块跟少年比还是差了太多了。

“啊！”史雨晴一个不留神，被少年绊了一脚。待到她要爬起来的时候，少年已经用她的剑，抵在她的喉咙前。

“我说过，没有能够活着离开这里。”少年带着胜利的喜悦，道。

释青悟站起身，走了几个踉跄。司马幽兰及时扶住了他。

少年的剑又进了一分。“不要垂死挣扎，否则，我让你们说不上遗言。”话音刚落，少年的剑已落地。

“谁？！”少年的脸上满是不信，不断地向四周望着，高声道:“谁！是谁打落了我的剑！”没有答复，只有满山激荡着的少年的回声。

“你偷袭别人，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随着一件青衣缓缓落在史雨晴面前，史雨晴认出了那是客栈的少年。

青衣转过头，笑着将史雨晴扶起，道:“在客栈里忘了说我的名字。我叫诸葛萧萧。”

史雨晴觉得十分虚弱，鼻子里“嗯”了一声，便轻轻挣脱了诸葛萧萧的手，独自向马车走去。释青悟与司马幽兰急忙上前搀扶。

诸葛萧萧盯着史雨晴的背影，呆看了一会儿，又转身对着少年，打开了扇子，笑道:“富甲柳，怎么，在金人那里呆不够，来我们这儿找死吗？”

富甲柳也笑了:“北方没有什么好玩的，来你们这儿玩玩人命。”

“玩人命？很血腥啊，我不想玩，可惜，今天我要玩一把了。”诸葛萧萧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

二人没有再说话，在诸葛萧萧声音落下的那一刻，二人双掌便已相交，各自向后退了几步。诸葛萧萧耸了耸肩，又冲了过去。

掌，拳，脚，不时还伴随着兵器碰撞时激散的真气。高手之间的对决，史雨晴他们看着有些呆了——两个人势均力敌，又步步杀机，走错一步，赌上的，是一生的命。

富甲柳的攻势是凌厉的，他也没有了同释青悟和史雨晴打斗时脸上的轻松，相反地，都是数不清的焦急。诸葛萧萧大半时间都在躲避。

“诸葛萧萧，我要杀了你！”富甲柳的手越来越快，可是诸葛萧萧还是一片悠闲。

“或许，你可以走了。”过了许久，二人才停了下来。诸葛萧萧挥了挥手，转身不看富甲柳。

富甲柳迟疑了一会儿，一咬牙，跃身消失在众人的眼里。

“没事吧？”诸葛萧萧走近马车，史雨晴和释青悟正坐在那儿。司马幽兰站在他们的一旁。

“我们没有事。”史雨晴答道。

“那就好。”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怪人的？”释青悟问道。

“你是说刚才那个？”少年笑了起来，“他可是金人中有名的浪子。我住在北边长城一带的时候，他来找过我的麻烦，一来二去就熟了。”

“跟有这样嗜好的人熟，怕不是一件好事。”司马幽兰轻声地道。

诸葛萧萧笑道:“没关系。我说的熟，也就是跟他打，每一次他都想要我的命。可惜，每一次我都略胜一筹。”

“为什么你不杀了他？”释青悟道。

诸葛萧萧愣了愣，笑道:“一个小孩子，整天只知道说打打杀杀的，不太好吧？你们佛家不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

史雨晴低声对释青悟道:“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他毕竟帮过我们的忙，你这样怀疑他合适吗？”

释青悟没有理会史雨晴，继续对诸葛萧萧说道:“你是怎么知道他暗算过我们的？他是金人，你是汉人，现在非常之时要行非常之事，你不会用‘仁’来掩饰这些不合理的地方吧？”

“哈哈哈，”诸葛萧萧道，“小和尚人小心眼还挺多，我不过是偶然听到了你们的谈话，然后过来帮你们而已。你说，我为什么要图谋不轨？要功夫？你们有我高吗？要钱？你们有钱吗？要人？我是那种人吗？如果我真的要拿什么的话，还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的吗？”

释青悟被问得说不出话，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青悟，你作为一个小孩子，想的太多了。”史雨晴在一旁道，“你是小孩，应该要比大人们想得纯粹一点啊？”

释青悟看着诸葛萧萧，反感他笑嘻嘻的模样，道:“我不知道，反正我看他不顺眼。史姑娘，你们要说什么话你们说吧，反正我跟他没有什么好说的。”说罢，径直走到了稍远些的地方，躬身摆弄着小草。

史雨晴无奈地笑了笑:“对不起了，这孩子。”

“没什么，出家人总是这样。”

“你怎么能这么说出家人？”史雨晴突然怒道。

诸葛萧萧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释青悟无心小草，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只好默默诵念着佛经，好把这份不舒适驱散出去。（第三十八章 完）

第三十九章 聚集

几日前，就是史雨晴她们还没有出发的前几日，奖山依旧吹着清凉的山风，人们依旧欢喜地生活着的时候，离凤头奖山相隔不算太远的西津，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骄阳高照，路上少有行人。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而言，这是个不宜出门的日子——但这是对普通人。王玉良自认为不是一个普通人。

“得得得得！”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西津往日的宁静，王玉良骑着马奔驰，在一处府宅前停下。

他是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穿着绣衣丝绸，看打扮是个富贵人家。宅门前，一个步履蹒跚的老者扶他下了马，道:“大侠，老爷里面请！”

王玉良沉着脸低着头，没有说话，随他走了进去。管家将他带入大厅寻了一个位子坐下。送上一杯茶后，管家躬身退了出去。

王玉良抬起了头。整个大厅，只有空荡荡的几个座位，一个中年人坐在堂上，饮了盏茶，正无声地看着自己。

每一个座位旁的桌子上都有一盏茶，可是没有人。

“除了我，还有谁？”王玉良问道。

中年人无声地笑了:“跟你一样又不一样的人。”

王玉良道:“哦？哪里一样，哪里不一样？”

中年人道:“一样的不要命，但是不一样的是，你们之中有活着或死去。”

王玉良道:“那我一定是活着的那一个。”

“铃铃铃——”没有人，只有不断近了的铃声。一个老头缓步走了进来，轻轻地在王玉良旁坐下。

“’拂袖碧手‘魏正？”王玉良轻声问道。

魏正笑了笑道:“看来老夫真的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王玉良道:“莫非你也是为了那个东西而来？”

魏正点了点头。

王玉良无奈地苦笑道:“看来我今日是白来了。”

“白马王玉良，绿竹谢云敏。你们两个都是江南的大人物，我怎会不知？”

“看来我还是有些名气的。对了，谢云敏今日会来吗？”王玉良对着中年人道。

中年人还没有开口，一阵萧声传来。一个与王玉良年纪不相上下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修长的手上拿着一个绿竹做成的萧。“我来了。”谢云敏笑着道，将一杯茶一饮而尽。

还有两个空位。

“有了魏正魏老前辈，还有谁敢坐？”谢云敏笑了笑，看着中年人。

中年人回以一笑，却没有说话。

没有声音，无声无息地走进来一个妙龄女子。一个穿着锦绣丝绸裙子的少女，看起来约摸二十多岁，迈着无声的步伐。

魏正脸上微微一变。“你才是真正的高手，我服了。”魏正道。

“哦？让魏老前辈说出这句话，小女子不敢当。”也只是说说，女子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可是……”魏正摇了摇头，“虽然明知争不到，我还是要争的。”

“那你可要为自己建一座坟墓了。”女子淡淡地笑道。

魏正转过头，不再看她。他打不过。“说实话，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几里之外我听不到任何声音的人。”魏正暗道。他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可终究是没有说。

女子走路还是无声，悄然，像蚂蚁的步声一样，无法察觉，却真实存在。

她饮了自己座位前的一杯酒，又顺手将另一个空座位的酒取来喝了。

“说真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大胆的人。”中年人坐在堂上，道。

女子回以一笑:“能说说为什么吗？”

中年人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一，你会喝酒，让我感到惊讶；第二，你在不知道哪个位置是谁坐的情况下，喝了他的酒。”

女子毫不在意地道:“如果我不喝，这杯酒就永远不会有人喝了。”

王玉良道:“你杀了那个人？”

女子点了点头。

中年人的脸上没有惊讶的表情——一点表情也没有，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冷的，像冬天里的寒冰敷在脸上的感觉。

中年人缓缓开口道:“在这个世界上，每一秒都有想杀他的人，可他还是活了下去。”

女子道:“是他命硬？”

中年人没有直接回答:“魏树梅魏大小姐，你认为你的命值多少钱？”

魏正和谢云敏、王玉良都微微一怔:眼前的女子是江东第一豪杰魏杰鼐的女儿！

女子回答中年人道:“至少也要是一个国家的所有钱。”

中年人道:“这就是你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女子道:“怎么，你认为他本该杀我？”

“不，”中年人道，“这是因为他不屑于杀你。”（第三十九章 完）

上仙双箭齐发，威力凛凛～^﹏^^﹏^

哈哈哈，多谢

第四十章 风雅

“哈哈哈，我发现你们这样的人都很会说笑。”魏树梅对中年人的话只是不屑地道，“他可是死在我手下的人，再怎么说，他也活不了了。”

中年人摇了摇头:“看来你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他已经来了。”

“在哪儿……”魏树梅一个“儿”字刚要出口，便觉得背后冷风嗖嗖不断。

“我已经来这里多时了。”

魏正、谢云敏和王玉良、魏树梅都齐刷刷向后转身，他们的表情，都是惊异不信又苍白的，像一只惊吓过度的兔子。

大堂的入口处，横躺着一个乞丐模样的人——穿着破旧的衣服，一只鸡脚啃得别有一番滋味，从来都没有抬起眼皮，仿佛整个大堂都只有他一人一般。

魏树梅的心里最是诧异。她感到眼前的人和她有一大段距离——这里的距离不是空间上的，而是心灵上的，她觉得眼前的不是人，是鬼。她的脸上冒出些许的冷汗，或许，令她害怕的，不是这个人的功夫，就是这个人。

乞丐就像没有察觉到一样，自娱自乐地吃着自己的美食。

中年人终于从他的位子上起身走下堂来，边走边道:“黄雅风，你们不会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他确实如此默默无闻。”说罢，已走到黄雅风的面前，笑着伸出手道:“雅风兄，你终于来了。”

“把这些人请来，是什么意思呢？”黄雅风舔了舔自己油滋滋的手，爬了起来，问道。

“你也知道，我要展示的东西非同一般。”中年人笑着，又往回走，用手轻轻触碰了大堂壁上的某一处石砖。一道暗门应声而开。暗门里放着一个石盒。

“不怕被人盗了么？”魏树梅终于从震惊中恢复，不过人变得有些颓丧。

中年人微微一笑:“这里暗藏了九九八十一道机关。只要我刚才的力道有一丝的不对，没有人能够再次走出这个屋子——黄雅风也不会。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和黄雅风交上朋友了吧？”

“是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王玉良道，“这比我和谢云敏组合厉害多了。”

“哎呀，别废话了，快把盒子打开吧。”王玉良伸手想要将藏在暗门里的盒子拿出来。

就在王玉良的手要伸进暗门的那一刻，黄雅风飞快地用手上剩下的鸡骨触了触他的手指，王玉良觉得一震，把手收了回来。他甚至没有看清黄雅风怎么出手的。

“现在又是因为有什么机关？”王玉良的脸上带了一些怒色。

“不是，是因为我。”黄雅风笑着道，“识时务的人不要擅自伸手进来。”

大家知趣地不说话。只有中年人笑道:“你可以成为看它的第一人，但是不能拥有它的主人。”

“谁敢和你作对？你可比我厉害多了！”黄雅风笑着，肮脏的手伸进暗门，取出一个小小的铁盒子。“为了一睹它的真面目，我可是废了不少功夫！”黄雅风将它转交给了中年人。

中年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在铁盒子上随意点了几下，盒子在机械的带动下，像一朵花儿般缓缓盛开。

黄雅风和中年人等人没有说话。黄雅风一改昔时的故作轻松，也没有了心里暗暗的悸动，只有愤怒。颓丧，无尽的颓丧在他的心中扩散开来。

“这是怎么回事？”中年人的声音有些颤抖，如同冬日的雪覆盖在他的心上，在炽热的阳光也无法化解。

黄雅风从他手中一把夺过空空如也的铁盒子，在手心中揉捏成一个小小的褶皱的铁球，向后甩去，铁球打在地上，“铛——”地一声，一阵波浪荡漾了所有人的心。

“有谁敢挑战我？有谁能够打败我？……”中年人喃喃地说着，两眼无神地放出散漫的光。

黄雅风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只能默默地生气。“没有想到，有人可以破了你的机关。”

相比之下，王玉良他们更像是一个看客一样。他们对于可望不可即的它本就不抱有太大的希望，黄雅风看来是拿定了！如此结果，他们但是觉得没有什么，有些人的心里还带着些暗暗的庆幸与幸灾乐祸。

魏树梅首先道:“东西被拿了，我算白来。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转身准备离开。王玉良见魏树梅要走了，也和谢云敏跟着她走了出去。

王玉良叹了口气，也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王玉良抬脚的那一刹那，黄雅风突然发出低沉而冷漠的喉音:“等等。”王玉良只好转身对着他道:“还有什么事？”

黄雅风拍了拍中年人的肩膀，使他镇定下来，道:“你的机关没有问题，问题在于我。”说罢，伴着中年人狐疑的眼神，他转过头对王玉良道:“我自己以为自己动作很快，看来是我自负了。”

王玉良笑道:“你的功夫确实很高，我怎么敢跟你们比？”

“王玉良不行，你行。”黄雅风道，“你不是王玉良。”

这句话令中年人像五雷轰顶那般爆炸的头一样的难以置信，他宁愿相信流星雨倒着流，也不愿意相信眼前这个由自己请来的人竟然骗了自己那么久还没有被发觉。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因为王玉良笑了，而且是大笑，爽朗的笑声直入青天。（第四十章 完）

第四十一章 伪装

庭院里，不时有落叶被凉风吹起，发出“沙沙”的声响。太阳发出温和的光照射在土地上，土地上浮出一片金黄。间或有一个仆人拿着扫帚轻轻扫除落叶。

“你是谁？”黄雅风道。他的眼神是平静的，他的面庞是苍白的，就像一池平静的湖水。知道问题根源，他反而不会害怕，他知道，面前这个人藏在一副皮囊下的真面目，也是一个普通的人。他自负眼前的人还不是他的对手。

“王玉良”笑道:“要是我不说呢？”

黄雅风的心里没有荡起波澜。他猜到了，所以他也做好了摘下面具的准备，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一切的一切都是秋日里纷飞的落叶，只是一点不起眼的角落。

中年人不慌不忙，有了目标，一切似乎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启动的机关至今为止没有人能够参破——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是他留在江湖的价值，也是他的护身符。

令人遗憾的是，不管再说多少，也都是“似乎”。然而在江湖的刀光剑影、恩恩怨怨打打杀杀里，是不能有“似乎”二字的。它骗了别人，更骗了自己。

“王玉良”在黄雅风和中年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没有招呼，一掌已出，打在黄雅风的胸前。等到黄雅风的手到了的时候，“王玉良”的手已经缩了回去。

“不得不说，你很快，可是快是没有用的。”黄雅风受了一掌，可是脸色丝毫没有改变，眼睛里流露出的，反倒是胜利者的姿态。“我能够在江湖上屹立，绝不是仅仅因为我的功夫。”

“王玉良”没有接话，他紧紧握着渐渐发黑的右手，额头上的汗如倾盆大雨一般滴下。

“距离毒发作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来聊一聊。”王玉良缓缓地说道，“我有一身的毒功，是从云南学来的，为此我寻了七八个师父。除了我身旁的兄弟，没有别的人知道。”

一旁的中年人认可地点了点头。

“你认为别的人会知道真相吗？”黄雅风笑着道。

“王玉良”忍受着痛苦，苦笑道:“当然不会，如果有的话，此刻已经变成了鬼。”

“不错，你是一个聪明人。”“王玉良”的话对黄雅风来说是一种赞赏，他感到说不出的满足。

“你……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王玉良”道。

“你见过王玉良，但是你一定不会知道，”黄雅风故意顿了顿，“他是唯一一个永远也不会在意盒子里的东西的人。”

“不在意？那他来做什么？”“王玉良”的疑惑与痛苦都在不断加深。

“他是个散漫的人，请他来，只是请他来，而没有别的目的。”黄雅风道，“可你的眼神是贪婪的，你贪婪的眼神让我看破了一切。”

“我贪婪吗？”“王玉良”忍着痛道，“只是因为你们是贪婪的，所以在你们眼中，我就成为贪婪的了。其实我只是好奇。”

黄雅风道:“好奇？好奇什么？”

“王玉良”道:“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们明争暗斗。”

“你难道在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的情况下跟我们抢东西？”黄雅风摇了摇头，“你确实是一个怪人，不要命的怪人。”

“谁说我不要命了？”“王玉良”道。

黄雅风扬了扬他的眉毛:“我下的毒，无人能解，我自己都解不开。”

“王玉良”强笑道:“这才是好玩的地方。你喜欢下毒，别人喜欢解毒。”

“可惜，喜欢跟能力往往不成正比，为了那东西，我把最厉害的毒都用上了。”黄雅风道。

“王玉良”道:“也就是说，就算你悠哉悠哉地玩，我过了一会儿也定会死喽？”

黄雅风点了点头道:“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还给你一句话，”“王玉良”道，“可惜，理论和现实往往不成正比。”

“哈哈哈，”黄雅风笑道，“莫非你要早点死？”

“我死了，你东西还拿得回来吗？”“王玉良”道。

黄雅风愣了一愣，道:“是啊，看来不能太早杀你，但也不能太晚了。毒药药效一到，你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时候，你不说也得说了吧。”

“王玉良”叹了口气:“你说的话简直是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巴掌，你忘了你说的一句话。”

“哪一句？我说了太多的话，说得我都忘了。”

“你说过:‘我是个怪人。’”

黄雅风一怔，随即笑道:“没有人愿意死去，如果你真的想死的话，方才就应该一掌拍死自己，免得受皮肉之苦。”

“王玉良”把头摇了摇，没有接话。

黄雅风道:“怎么，你愿意因为一个具体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东西，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

“王玉良”笑了笑:“我是怪人，不是傻子。怪人和傻子有很大的区别，换句话来说，怪人的头脑是理智的，但是傻子的头脑是愚蠢的。”

黄雅风皱了皱眉头:“你说的话让人很难听得懂，我猜你没有多少朋友，一定是一个孤独的人。”

“每一个人都会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不是你听不懂，而是你根本不愿意往正确的方向想。我说明白些，就是我不会交出东西，同时我还坚信，我不会丢了性命。”“王玉良”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风吹得仿佛有些大，因为每个人的衣袂都被吹起，每一个人的心都被吹动。沉默，无尽的沉默包围了这个大堂。杀气，沉闷的杀气，形成了一股压抑的气氛，压抑得使人喘不过气来。似乎是静止的一切，又似乎是运动的，每一个人都清晰可辨自己的心跳声。

狂风暴雨是可怕的，因为它给人以轰鸣震耳的鸣声，闪电也是叫人害怕的，如果要给害怕的程度定个值，有一百分的话，它一定不会低于六十分的；可是平静无奇的日子有时候更加可怕，因为你不知道它到底有多么可怕。杀气，在这样的日子里漫延开了。(第四十一章 完)

第四十二章 暗箭

黄雅风是轻松的，中年人是惬意的，因为他们看到了“王玉良”头上的点点的汗珠。好像胜券在握，他们只是一个看客，一个只为了看而看的看客。然而，有时候，太过放松，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怎么，还是不肯交出来么？”黄雅风带着笑向疼得倒在地上咬着牙的“王玉良”走去道。

“王玉良”只顾着忍着疼，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有的人很喜欢自以为是，就算身处逆境也要坚持自己可笑的一面。不是因为他们不怕，而是因为他们不明白，”黄雅风在“王玉良”身边停下，一字一句地吐出道:“他们不明白生命有多么宝贵。我不会杀你，但是废你一只手臂，让你知道，原来的自己是多么幸福。”

话音刚落，黄雅风的一只手已经缓缓落了下去。“王玉良”艰难地抬起一只手臂抵挡。“嘭！”声音震得站在一旁的中年人几乎站不稳。黄雅风和“王玉良”的四周吹起了地面上的片片落叶。

“好了么？”中年人低声问道。

“好了。”声音从落叶中传出，中年人松了一口气。待到叶子纷纷落尽，中年人才看清楚真实的境况——这令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刚才答话的人，不是黄雅风，而是“王玉良”。

中年人突然感到一丝莫有的恐惧，如同苍蝇突然飞到蜘蛛网上时的惊慌。突然有阵风吹动了中年人略微发白的长发——一切都在突然之间。

黄雅风此刻已经大吐一口鲜血，半蹲在地上无法起来，“王玉良”反在一旁惬意地看着他。然而在不久前，他们刚刚饰演了一对相反的角色。

“你是装的？不可能，这究竟是为什么？！”黄雅风的嘴角旁带着些许鲜血，眼睛里不是惊异，是恐惧，满满的恐惧。

“王玉良”从地上爬起来，笑道:“我没有装，你的毒药确实差点让我丢了性命。差点。”

“谁救的你？”黄雅风眉头一皱，又一大口鲜血喷出，溅红了脚前的土地。一地腥红。

“我说过了，有人喜欢下毒，救有人喜欢解毒。他悄悄治好了我，已经走了。”“王玉良”笑道，“这需要时间。如果你们早一些对我下手，我也没办法。这世界总有一些笨蛋，让人临死之前说了那么多废话。”

黄雅风额头上青筋暴起，声音低沉地道:“你已经恢复了身体，为什么还不走？你不知道你现在已经走不出去了吗！”

机关，传来一阵阵铁链和石链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王玉良”甚至感到自己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

“八卦阵？”“王玉良”低声地道。

“算你有见识，”中年人得意地一笑，“这是我们家的镇宅之宝。”

话音未落，一根根石柱奇迹般地从地下钻出，将“王玉良”团团围在中间。更奇怪的是，石柱是运动着的，逼迫着“王玉良”左躲右闪。

“王玉良”双脚一蹬，想从空荡的上空脱离。可是还没有等“王玉良”双脚脱地，一根柱子横在他的头顶上。

“去他奶奶的，这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王玉良”胸中一怒，伸出双手向上一拍，石头无碍，“王玉良”却笔直地落了下去。

“哈哈哈哈，”中年人爽朗的笑声从胸中发出，“这个阵是诸葛先生送给我们的传家宝，你一个小小的无名小人怎么会打得了它？早早认输吧！”

黄雅风也笑了——他是成功的笑，是报复的笑。他有三个法宝:一个是功夫，一个是毒，这两个身边的中年人是知道的；还有一个是耍小人手段。这才是他能够活到今天的原因。可是他不会告诉别人，如果有人知道，那他一定活不长。

“王玉良”很不幸，他觉得自己被黄雅风的小人手段暗算了。他的手掌此刻是发黑的，尽管已经拔去了掌心的毒针，他也明白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朋友已经离去，他没有任何可以活下去的办法了。

“王玉良”边躲着石柱，边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个满是刺的小球。

宁愿死，也不能够让他们发现我的真面目！“王玉良”抱着必死的决心，默默算着自己剩下的时间。

大雁从头顶上的天空中飞过，一声鸟鸣惊了“王玉良”。“王玉良”把刺球用布包好，放回怀中，暗道:“不到最后一刻，怎么能够说放弃？”

“王玉良”抖擞了精神，又再一次拼打。

黄雅风露出敬佩之情。他的毒针是让人丧失斗志，随后毒药才侵蚀身体。换句话说，这个毒药的奇特之处，在于真正发作的时间很长，但是人的精神会被吞噬。

如果如此有精神的还在战斗着的人，他们死亡的时间是不变的，但是他们的毅力是强大的。

黄雅风干脆把眼睛闭上。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认这个人做兄弟；可现在，他们只是一个将要说再见的对手。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中年人不断地摇晃是黄雅风睁开了眼。

“好了。”中年人盯着缓缓停下的石阵，说道。

“走，我们看看。”黄雅风道。

石头又沉入到地底下。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因为收阵时的尘土飞扬。过了一会儿，他们才看见“王玉良”躺在一个角落里。

黄雅风像是一个虔诚的清教徒，或者更准确的，是害怕被宰的羔羊，是担心被挨批的孩子。他知道“王玉良”已经死了，这股恐惧是他的精神遗留下来的。

“死了。”黄雅风道。他小心翼翼地把“王玉良”的面具摘下，露出一个狰狞的脸——这张脸，不久前才被死者手上的铁球戳破。

黄雅风流下了一滴眼泪。他轻轻地把面具又给“王玉良”带上，喉咙里似乎被什么堵着，说不出话。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你才是真正的英雄。”(第四十二章 完)

第四十三章 西津

西津是一个小地方。但是地方虽小，人却很杂。僧侣、道士、商人、伙计、赶脚客，还有纯粹是来这里走一走的游客，不一而足。

史雨晴和释青悟、司马幽兰牵着新买来的马走着，诸葛萧萧提着剑，低着头，在他们后边几步远的地方。

释青悟不断地反对诸葛萧萧跟着自己，可是史雨晴倒是无所谓，司马幽兰更是连话都没有说。最终，二人妥协，诸葛萧萧可以跟着，不过不能靠近。

“青悟，你的戒心太重了，出家人不是讲四大皆空的吗？”史雨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诸葛萧萧是救了我们两次的人啊，我们怎么能够这样对他？”

释青悟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看他的眼睛不干净，姐姐你就别操心了。诸葛萧萧他还没有说什么呢，你又内疚什么呢？”

“你们别说了，”司马幽兰低着头走着，小声地道，“人家在后边会听到的……”

“听到就听到，我还怕他不成？”释青悟故意把音调调高了些。

诸葛萧萧只能无奈地苦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跟着。

“你们看，”史雨晴停下了脚步，“那是什么？”

“一处宅子。”释青悟道。

“可是你们不觉得它有些怪异吗？”司马幽兰觉得冷气袭来，身体打了一个激灵。

诸葛萧萧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一处古宅而已，死人的古宅。”

他们的面前，是一座宅子，满是野草与蜘蛛网的宅子。宅门上的牌匾半吊在空中，上边的字已经被划得认不识了。有几道殷红的血迹从门墙上漫延至宅子内，门口的朱门上印着一个鲜红的红手印。手印的一旁，写着“屠杀”两个醒目的大字。

史雨晴感到有些熟悉。她缓缓扫视了四周，慢慢地走近，鲜血越来越多，尸体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她觉得仿佛回到了史家村。

没错，史家村，那个生她的地方。而现在，又有一个地方遭受了如此浩劫。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做这些事？史雨晴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些满人，那些曾经屠尽了自己一村子家人亲戚的人。

景已见时伤更伤。史雨晴双腿有些发软，她依稀觉得画龙华就站在前面，如那日一样，白衣飘飘，提着剑站在自己的面前。史雨晴终于撑不住，身子靠在他的肩上，小声地抽泣。“为什么？我以为我不会在乎，我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那样地痛？”

史雨晴哭着，哭着，终于觉得有些累了，就在画龙华的肩上昏睡过去。

诸葛萧萧连忙用手接住她，看着司马幽兰和释青悟道:“她睡过去了，你们可以过来帮忙吗？”

释青悟想要接过史雨晴，诸葛萧萧笑着侧身拒绝了他:“你觉得你有那么多的力气吗？”

释青悟沉着脸没有接话，趁着诸葛萧萧不留神背起了史雨晴，径直离开去寻找客栈了。诸葛萧萧和司马幽兰赶紧跟了上去。

找了一间小客栈，在二楼选了两个房间，安顿好史雨晴，释青悟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个客栈破旧了一些，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牌子，但是起码是安全的——跟诸葛萧萧比起来。

“你去做什么？”释青悟刚要下楼，见诸葛萧萧迈着步子上来，伸出手拦住了他。

诸葛萧萧笑了笑道:“我去看看她。”说罢，拿着扇子想要拨开释青悟的手。但是释青悟任凭他怎么动，一双手就是死死地放在那里。

“你赢了。”诸葛萧萧把扇子收回，道，“为什么你就那么地看不起我呢？”

释青悟盯着他，良久方道:“你在隐瞒，隐瞒一些无法让我们知道的事你的武功也很怪异，不像是中原的。你的行为更是让人疑惑不解。”

“哈哈，不愧是佛祖弟子，像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怎么能够看破呢？可是，”诸葛萧萧回头看了一眼司马幽兰，司马幽兰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是秘密，不是欺骗。”释青悟冷冷地回答道，“以你的功夫，怎么会在江湖上默默无闻？你不肯说出真实的名字是你的事，我怀不怀疑你也是我的事。”

诸葛萧萧扬了扬眉头，又点了点头道:“嗯，你说的总是让人无言以对啊。算了，我放弃了。”说完，诸葛萧萧从楼梯退下，又回过头道:“我不是邪恶的人，不要把我想错了，而忽视了你真正要面对的敌人，这才是一个真正的保护者应该做的事。你还小，能有这么高的功夫不错，不要浪费了。”

释青悟望着诸葛萧萧远去的背影，见他坐下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了，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像是睡了，还带着一丝笑容。释青悟有些疲惫，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司马幽兰轻轻地走了上来。

“青悟，你还好吗？”她看到释青悟额头上出了些许的汗珠，问道。

释青悟点头道:“谢谢司马姐姐的关心，我很好。”

“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的。你睡个觉，有事我叫你。”

释青悟确实也是有些困了，点了点头，回到房间休息了。司马幽兰站在史雨晴的房间，静静地看着楼下熟睡的诸葛萧萧。

她的心在诸葛萧萧身上了——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诸葛萧萧的心不在她的身上——她知道，可是同样不知道为什么。

“我懦弱，无能，做什么都要被别人保护，我有什么资格喜欢别人？”司马幽兰静静地想着，“我只想看着你，足够了。”

有的时候，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轰轰烈烈地爱，也不是大声地说一句“我喜欢你！”而是默默地看着她(他)。喜欢一个人，让人痛苦的，是明知道对方或许不喜欢你，你还在痴痴地等着。

不说喜欢你，是怕被拒绝；不敢说出口，是怕还没得到，便已经失去，失去了做普通朋友的资格。只想每天都能静静地看着你的身影，也便知足；在你真正需要而我又知道时，伸出一双温暖的手，事后又默默缩回。或许你一辈子都不知道，有个人默默地奋斗着，只是因为心里有你。(第四十三章 完)

第四十四章 苦闷

你喜欢杀戮么？没有人会喜欢，因为血液的味道常常令人作呕，可是江湖里，每天都有人要因为各种的不得已，做出他们最不想要做的事。没有人在杀人的时候心里不会悸动的——可是无奈的事真的太多了。

诸葛萧萧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看来，史雨晴他们不是走了就是睡了，想到释青悟看自己时的怀疑与不信任，诸葛萧萧觉得有些好笑。他确实有事隐瞒了——但是他不能说。

他轻轻打开了手上的扇子，上边是一幅山水画，旁边有父亲为他写的几行小楷字，题的是唐朝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他将它轻声地道了出来:“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诸葛萧萧早已经停下诵读，微微抬头，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来人虽然是一个中年男子，却没有中年人的稳重，眼神里透现的，是一个孩子气一样的心。

中年人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忽视了眼前人，闭着双眼，微微摇晃双头，很享受的样子。

“小兄弟，你看我说的怎么样？”中年人睁开了眼，笑着问道。

诸葛萧萧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可以……”

中年人显然对这句话感到高兴，他的笑好像要飞到了天上去。

诸葛萧萧收起了扇子:“至少我觉得是这样。”

“难得啊！”中年人笑着，大笑着，无声地，他的表情似乎是要把这份沉寂打破。“很少人这样说，你算是第一个，有人说我朗诵的诗就像屎一样。”中年人像是说到了什么心事，内心隐隐作痛，不愿意再说下去。

“那她一定是瞎了狗眼了。”诸葛萧萧递给他一杯茶。满满的，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中年人接手喝过，道:“谢谢你的酒了，不过你不能这么说。她的眼睛不瞎。”

“那就是耳朵聋。”诸葛萧萧笑道。

“耳朵也不聋，”中年人聊到这个，脸是沉默的，“她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诸葛萧萧愣了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事……”

话没说完，中年人就已经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不过就算她做错了，我也没办法阻止。”中年人的眼神是黯淡无光的，是失望，是愤怒，还是无奈？除了他，谁也不知道。

诸葛萧萧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算了，不说这么伤心的事。”中年人道，“刚才听你在吟诵《春江花月夜》，怎么，你很喜欢这首诗？”

“说不上喜欢，是出行的时候父亲送给我的。算是礼物吧。”

“这首诗，你要用心品，才能够明白他在写什么。我曾经也喜欢作诗，可是都太烂了，后来也就放弃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是县官，来看案子的吗？”诸葛萧萧道。

“案子？什么案子？”中年人反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诸葛萧萧刚要开口，隐约觉得一阵风吹来。他转了一个回身，停下来时，手里头拿着一把羽箭。

“这是冲我来的，小兄弟，你先躲起来。”中年人接过羽箭，将它一掰两段，又将它们扔了出去。“啊——”窗户外传来一声痛叫。

“小兄弟，我们有缘再见！”说罢，中年人一个翻身，从窗户跃了出去，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诸葛萧萧听到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看来，要杀他的人不止一个两个。”他抬头看了看史雨晴他们的房间，又回头盯着窗户。一咬牙，纵身跳了出去。

黑暗吞噬了一切，却吞噬不了黑暗。朦胧中，黑影在前方隐隐约约地显出一道轮廓。

诸葛萧萧沉下气，疾步追了上去。

狂奔了许久，仍然不见中年人的身影，老在房顶上四处蹦哒也不是什么办法。诸葛萧萧转身打算回去。

“快走，快走，别让他跑了！”

诸葛萧萧听到了一阵催促声。他停下脚步，躬下了身子，见一个狭小的弄子里有几个黑衣人。他趴在房顶上，屏住呼吸，偷听他们的谈话。

“快走，不然他跑了，你我吃不了兜着走！”为首的一个像是头头的人，正催促着后边几个动作慢的加快点。

莫非他们口中的人就是刚才的中年人？不行，我要去看看。诸葛萧萧一个轻身跳跃，落在了巷子里。

为首的警觉性地看了他一眼，道:“谁！”

其余的黑衣人听头头一说立刻打起了精神，每一个人的手上都紧紧握着把刀，将诸葛萧萧团团围着，一柄柄闪亮的刀横放在诸葛萧萧面前。

诸葛萧萧抱拳笑道:“各位大哥好，我是一个问路的，不是什么敌人。”

为首的打了个响指，黑衣人们把刀放下。“问什么路？”

“要看你们怎么选。你们心情好愿意回答，就是这条路；不愿意，就是那条路。”

“要问就快点，哪儿那么多的废话！”为首的斜了他一眼，死死地看着他。

“你们去哪儿？”

“哼，这可不是你能问的。你问这句话是要存心找死吗？”

诸葛萧萧打开了他的扇子，摇了摇，边摇边叹息道:“看来，我要问另外一条路了。”

为首的黑衣人挥了挥手，所有人的刀又抬了起来。“你还有什么路？赶紧他奶奶的给老子说出来，问完了，你的死期也就要到了！”

诸葛萧萧摇了摇头:“黄泉路怎么走？”

为首的先是一愣，继而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你问这个，兄弟们，告诉他！”

每个黑衣人手上的刀都晃动着，刀环碰撞，发出“铃铃铃”的响声。

“怎么走？用这个送你走！”

诸葛萧萧全然对这声音免疫，又道:“这条路干净么？”

为首的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世界上最不干净的就是这条路。”

“那不好，我也洁癖，”诸葛萧萧合上扇子，又重新打开。“那这条路我不走了。”

“不走了？好像现在不是你说了算。他娘的，我一看你就有问题。弟兄们，上！”

可是那些黑衣人们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为首的有些恼火，踢了其中一个人一脚。“上啊，你们怎么……”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卡在喉咙里吐不出。他看到那个人缓缓倒了下去。

“要我走？可以啊，”诸葛萧萧用扇子指着为首的道，“我要你们先去为我打扫干净。”(第四十四章 完)

第四十六章 放下

“喝——”范沧宇闭上了双眼，等待着郭玉霞这一刺。画龙华抬起手想要阻止。

看来是不必了。

剑已落地，直挺挺地插入泥土之中。郭玉霞仰望苍天，道:“罢罢罢！你下得了手，你可以无情抛弃，我却没法割舍。你走吧，从今天起，我与你不再相见！”

范沧宇睁开了双眼道:“玉霞，你待的地方是龙潭虎穴，它迟早会害了你。跟我走吧，我明白我已配不上你，但是我想用一生保护你，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郭玉霞没有说话，默默地从他身旁走开。范沧宇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渐渐地远了，远了……

画龙华静静地目送着他们远去。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吧！画龙华心里暗暗祝愿道。然而除非死，人生是没有结局的。没有结局的结局，只能由没有结局的人承受。

画龙华提好剑，稍稍理了理衣裳，整装启程。

“沙沙沙！”

画龙华还没有走几步路，便觉得两侧的树丛中有人影闪动，不下三四人。画龙华暗道一声“不好”，顺着范沧宇他们方才走过的路疾步追了上去。

不到一会儿，画龙华就发现了范沧宇他们的踪迹。他顺着痕迹，拨开了密密麻麻的藤条，终于见到了范沧宇。

但是他们不是两个人。七八个黑衣人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另外还有五个黑衣人在外围策应。范沧宇和郭玉霞被困在当中，想出却出不去。一个人身着锦绣华衣，蒙着面，两只眼睛里放出冷峻的光，凝视着圈子里的二人。

“前辈，我来了！”画龙华提着剑，向黑衣人杀去。

圈子外的五名黑衣人闻言转身，先是一愣，缓过神来，又是一阵厮杀。范沧宇与郭玉霞减轻了一些压力。但是还是冲不出这个怪圈。

范沧宇瞥了画龙华一眼，叹道:“你何必来呀！”

锦衣之人看到画龙华，起先吃了一惊，然后又舔了舔嘴唇，道:“原来不过如此。”有五人围着画龙华，锦衣人不再担心，复看着圈子里的郭玉霞，道:“我培养你这么久，在你最无助的时候帮助了你，可你还是背叛了我。”

郭玉霞边跟别人交手，边道:“这个组织太过邪恶，早退出早好。我也希望你退出来。”

“退出？你觉得进来的人还有机会退出去么？”锦衣人鼻子里“哼”了一声，“要么像卫峰那样因公死去，我们帮他料理后事；要么，就是一直呆到死！”

“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帮他做一个杀人的机器！”郭玉霞手上速度越来越快，一个黑衣人后背被她抓破了一个口子，鲜血汩汩流出。

锦衣人见状，疾步闪过去，连续在黑衣人的身上点了好几处大穴，黑衣人的血终于止住。“废物！”说罢，又转头看着郭玉霞道:“这手功夫，是我教与你的，今天，就让我来收了这个残局！”话音未落，锦衣人已经冲进圈子。

郭玉霞觉得压力忽地增大了，锦衣人的攻势让她疲于奔命，手上的速度渐渐慢了下去。

“范沧宇，你走吧！”圈子已破，这是走的好时机。可是郭玉霞身子被锦衣人的内力所压，要走，仅有范沧宇一人可以做到。

“不！”范沧宇挡过一个黑衣人的进攻，“要死，我陪你！玉霞，我欠了你那么多，已经来不及还了；下辈子，我一定给你当牛做马！”

“不要说了！”郭玉霞的泪簌簌流下，“既然你找死，我也不管！”

画龙华刚刚隔开一个黑衣人刺来的长剑，听到了他们二人的对话，心下也是凄凉不已。画龙华握紧了长剑，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前辈，我新学你的秘籍不久，使出来，请你帮我指点！”

范沧宇咽下了泪水，感激地道:“好！”他明白，那本秘籍上的功夫，极其消耗体力，若不是到了紧要关头，绝不能用它，否则有因为体力透支而猝死的危险。画龙华做到这步，也是把自己豁出去了。

“声寒断江！”画龙华高声一喊，将剑一一震，一扫，一股无形的剑气发出，几个黑衣人应声倒下。

阵型已经破了，画龙华大气不喘，又猛猛地吸了一口，剑直指锦衣人。锦衣人被迫，脚一蹬，身子向后一跃，躲过了这一剑。

锦衣人微微站定后，对着画龙华道:“你的功夫不错，是否要考虑加入我们？”

“伤天害理的，我绝不容！吃我一剑！”画龙华又是一剑。

画龙华的体力消耗了许多，但是却不见弱迹。他在两个师父的帮助之下，气和力的修为都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锦衣人阻挡了画龙华的一次又一次进攻，脸上的表情轻松，但是心里却暗暗叫苦——你的武功或许略高一筹，但是和一个拼了命和你打的人打，你心里上便矮了一个头。

范沧宇见画龙华如此，心里说不出的感激。他知道画龙华这样撑不了多久，于是在郭玉霞耳边轻轻地道:“我去帮帮他。”郭玉霞点了点头。范沧宇从黑衣人的手上夺下一把铁锤，拎着它冲将过去。(第四十六章 完)

第四十七章 将军

锦衣人额头上落下点点汗珠，身影快速地闪动着，躲过了画龙华一次又一次地进攻。画龙华体力渐渐不支，手上的速度慢了下去。锦衣人的面具埋藏着不为人知的一笑。锦衣人抽空从地上顺起一把剑，在画龙华换气的空档，运功刺过去。

高手之间，往往就是毫厘的不同，可是足以决定胜负。一剑刺下，画龙华举剑一隔，长剑被锦衣人震飞，手腕隐隐作痛，握剑的左手无力地垂下。画龙华右手护着身子，喘着大气，看着锦衣人。

锦衣人提着剑，一步步地逼近。“你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你变化了不少。”

“什么意思？”画龙华向后退去，手上凝着真气不敢放松。

锦衣人的眼神里尽是嘲笑:“一个将死之人是没有必要知道这么多的。我送你上路！”剑气袭来，画龙华一个不稳，眼看就要丧命。“噌——”火光四射，黑衣人向后退了几步。

范沧宇挡在画龙华前面，道:“你去帮玉霞，这里我来应付！”

“哼！你能应付得了么？不自量力！”锦衣人的话里头满是不屑，“我就送你们两个一起上路！”

“哈哈哈哈，你觉得你可以动得了他们么？”林中传来一阵雄浑的声音，在山林间激荡。

“谁？你到底是谁？有种的话出来和我单打！”锦衣人扬剑直指天空，向四周横扫，七零八落的树叶被剑气击落。

“凭你的功夫，还没有资格让我现身！”

这句话像巨石一般，狠狠地砸在了锦衣人的心上。他垂下了剑，低着头，手上的青筋暴起，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比猿声还要凄凉的声音，比雄狮还要愤怒的吼叫，在画龙华他们听来，是惊悚的；在无边的漆黑的林子里，无论是谁听了都会毛骨悚然。黑衣人听了锦衣人的狂笑，停下了与郭玉霞的打斗，心跳好像要冲破胸膛般，大气不敢出。

锦衣人停下了笑声，看着呆站着的画龙华和范沧宇二人，道:“我就是要动，我看你能够拿我怎么办！”说完，举剑向前走了一步。

可是，脚还没有放下，锦衣人又不得不缩了回去。黑衣人不知道，他们的老大，如果说他方才是害怕的话，现在就不单单是恐惧了，还有对生的依恋。

“我说过你不要跨的，可惜，总是有不听我话的人。”可惜，这句话，锦衣人再也不会听到了。他的眼神已经黯淡无光，他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可悲的是，他在临死之前，仍旧坚信着自己不死。

黑衣人见状，纷纷溃逃，连锦衣人的遗体都来不及收了，丢下了手中的兵刃，像井然有序的蚂蚁们被人一脚踩下后的慌乱，黑衣人在你推我挤、跌跌撞撞中飞也似的离开了。

“敢问是谁在林中？”

渐渐地，远处走近两个人。前面一个人穿着军服，画龙华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老人——白发苍苍，双鬓已成霜。

“你还记得我么？”将军走近，笑道，“那日我被满人们包围，可是你救了我，我还没有好好谢你呢！”

画龙华忆起来了。那时自己不过初次下山，正是从这个将军的口中得知了史家村的惨案。

“原来是你！这次多亏了你了！”画龙华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

将军笑道:“刚才说话的是我，可是救你的不是我，是我身后的这位老先生。”

画龙华对着老者躬身道:“多谢老先生相助。”范沧宇也是两眼泛着泪花，跪下道:“多谢前辈！”

老者将他们扶起，笑道:“区区小事，不值一提。”

郭玉霞走近，对着将军抱拳道:“若非有这位将军和老先生的帮助，今日我们便要葬身于此了。请无论如何都要受我一拜。”

老者点了点头，意思是接受她的请求。

将军等她磕完了头起了身子，道:“愚名袁崇焕，这位老先生是忝东谙。”

“原来是状元峰上的前辈，请受范某一拜。”

忝东谙，在江湖上闻名一时的大人物，或多或少人们对他都有耳闻，不知因为什么事而退出江湖，隐居在政和的状元峰中，并扬言不问世事。

“我请忝老出山，就是为了对付满人。”袁崇焕道，“我预计满人会来南边安插势力，这几日就是在做这样的事。画兄弟，方才的那波人是什么来头？”

画龙华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郭玉霞接口道:“那就是金人安排在南方的势力，打算里应外合，将明王朝一举拿下。”

“哦？”袁崇焕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道，“不知道阁下怎么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郭玉霞轻声道:“因为我曾在这个组织里共事过。不过现在不是了。”

“她误入了歧途，后来醒悟过来。”范沧宇在一旁解释道。

“醒悟？纵然醒悟了，又能回到过去吗？”郭玉霞微微地道。范沧宇一怔，心一沉，不再说话。

画龙华见袁崇焕还是怀疑，连忙道:“袁将军，这二位前辈的事情有些复杂，容我以后慢慢跟你说。”

袁崇焕点了点头，心想既然如此，这人看起来也不像什么间谍，何必耿耿于怀？当下问道:“这个组织具体的一些东西能和我说说吗？”

郭玉霞点了点头。“可以，但是我算是外围的，了解的东西不多，只知道他们会做屠门这样的事，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不太清楚。”

“嗯，这和我们了解的差不多。”袁崇焕沉思道，“从十几年前青峰集的几家灭门案开始，到现在西津又有一起，前前后后几十家，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听他们无意间说起，好像在找一样东西。”郭玉霞道。

袁崇焕道:“东西？什么东西？”

“不知道。”

范沧宇道:“会不会是《武功札记》？”

郭玉霞摇了摇头:“这本书虽然重要，可是那个东西好像才是他们最大的目标。听说几天前已经到手了。”

袁崇焕道:“看来，西津那个案子或许是最后一个了。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江湖上少不了一片腥风血雨，我们的担子更重了。”

忝东谙缓缓地开口道:“暴风雨就要来了。”(第四十七章 完)

第四十八章 暗流

暗黑的山林总是令人感到一丝的恐惧，若是无边的黑际则更让人不知所措。无底洞般未知的惨淡的未来，最使人茫然无措。但其实不必担心。

“摸着石头过河。”袁崇焕道，“我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没有别的好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这边的事我已经安排完了，要回到北边去了。龙华兄弟，我这是秘密来的，请你们不要泄露出去。”

画龙华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我们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袁崇焕放心地点了点头，又转身对忝东谙道:“老前辈，就麻烦你随我长途跋涉了。”

忝东谙挥了挥手道:“别再说了，既然答应了，老夫一定做到。走吧！”

画龙华连挥了挥手送别。待到他们二人远去后，画龙华对着范沧宇道:“前辈，你们打算去哪儿？”

“是‘你和她’打算去哪儿，不是‘你们’。”郭玉霞道。

范沧宇脸微微抽搐，强笑道:“她说得对，我没有资格跟她一起了。但是，我还是会默默地跟在你的身后的。”郭玉霞转过身子，与范沧宇的目光擦肩而过。

“这个交给你。”范沧宇从怀中取出一本古朴的武功秘籍，道，“我知道你不肯接受《武功札记》。可是此一时彼一时，它对我来说已经无用了，不如把它交给更有用的人。”见画龙华站着不肯伸手，范沧宇又把书放在画龙华的眼前，道:“拿去！”

画龙华接过《武功札记》，放入怀中。范沧宇的脸上始现出笑容。“我知道这样的书只能给你这样的人。只有心如净水毫无杂念的人才看得懂当日客栈上的那几个字。”想起客栈一事，范沧宇心里又是一阵唏嘘。“都过去了，物是人非事事休，何必太沉溺于往昔呢？”

画龙华小心地用胸脯贴着秘籍，生怕它掉落，也深怕伤了一个中年人的心。他看了看郭玉霞，道:“两位前辈，江湖凶险，恐难以安身。你们打算怎么办？”

郭玉霞看了老天，长叹了一口气，道:“天知道。我现在唯一的愿望，或许就是平静的老去罢了。”

“不知道佛子山如何？”范沧宇道。

郭玉霞向前走了几步，范沧宇跟在她的身后没有说话。郭玉霞走了几步又停下，轻幽地道:“我要去佛子山，我不知道你要去哪儿，你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我们只是陌生人。”说罢，又加快了脚步。

画龙华目送着他们二人渐渐地远去，远去，直至消失在丛林的尽头。“愿他们安好。”画龙华暗道。这几日，画龙华觉得有些不对劲，预感或许有大事要发生。周晓师父在自己下山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画龙华至今仍觉得就在耳边。“龙华，你走出去山林的那一刻，你就没有师父了——两个师父都没了。年轻人应该心怀天下。天下有难了，你应该做出自己最大的努力，这才是我们教你功夫的目的，而不是仅仅让你报仇。我希望你能够先了却国事，再谈家事。这是你们这一代人真正要做的事。”

画龙华闭目遐想了一会儿，睁开双眼，系紧了包裹，一屏气，健步如飞，身轻如燕，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向着凤头直奔而去。

他本意是抓紧时间回到凤头，接了史雨晴后北上，同袁崇焕一起抗击金兵。他因此不想休息，脚上的速度越来越快。如果他想的话，他就一定会在一家客栈里过一晚——那家西津唯一的客栈。可是他的身影掠过，看都来不及多看它一眼，就这样错过，错过了两个人的相遇。

史雨晴躺在床上，她是睡不着的，尽管她的眼皮已经累得不想再抬起，可是她还是没有倦意。是要见了画龙华而欣喜？还是因为一路颠簸内心的惆怅？或是对释青悟的担心？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姐姐，你总是人前笑颜人后忧愁。什么事让你这么样放不开呢？再过两三日，或许我们就能够见到画大哥了！”司马幽兰站在床沿旁，看着躺在床上独自感伤的史雨晴道。

史雨晴道:“我不知道，人生太说不准了。或许现在天空万里无云，等会儿就电闪雷鸣了呢？”

“姐姐，你这是对生活最大的误解。”司马幽兰递过一杯茶，道，“正是因为人生变化无常，它才变得有趣。像和尚那样整天的命中注定，人生也就索然无味了。”

史雨晴笑了笑，道:“幽兰，你这几句话说的很有道理啊，是从哪里偷学来的？”

司马幽兰脸“噌”地一红，低着头嗫嚅道:“是诸葛大哥告诉我的。”

史雨晴见状，心下明白了几分，口上却不说破，只道:“好了，快去洗洗睡吧，我也要睡觉了。”

司马幽兰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忙道:“是，是，姐姐睡个好觉，我先去了。”

史雨晴望着她离开了房间，见她关上了房门，走时头还是低着不敢抬起来，轻声地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道:“幽兰，希望你的内心足够强大。”言罢，又穿好了衣服下床，从桌上拿了纸和笔，写了几个字折好，高声道:“小二！”

“来喽！”小二站在门外道，“客官，你有什么吩咐？”

史雨晴将纸条塞了出去，道:“把这个送到凤头庞将军手上，你们有信差吧？”

“有有有！”小二接过了纸条，道，“马上给客官您办好！”说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史雨晴松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就趴在桌上睡了。

小二拿着纸条，欲交给掌柜的安排，刚下楼，一个不速之客横挡在他的面前。

“客官，我还有事，可否先让开？”小二弯腰笑道。他的心跳有些快了，看着眼前穿着黑衣蒙着面的人，他沉默着，小心地吸着气。

他不敢说话。因为黑衣人抬起了黑衣下的瘦削的手，手上拿着一把长剑，剑放在小二的脖子旁。

“把纸条交出来。”黑衣人用沙哑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小二脸上露出难言之色，道:“客官，这、这……”

黑衣人看着他的脸，道:“怎么？不好办，还是不能办？”

小二赶忙道:“客官，半店就是讲究‘信誉’二字，您这样做，让我们既难堪又过意不去，既不能办也不好办……”

黑衣人的眼神是平静的，像一潭清澈的湖水。他静静地听完小二不厌其烦的解释，手上的剑离小二的脖子又进了一寸。

小二颤颤巍巍地将手中的纸条递过。

“不要跟别人说起，否则，我还会用我手上的剑好好地伺候你。”

黑衣人走了，留下一个呆呆的小二。伫立了许久，他才感受到来自伤口的疼痛。他右手捂着血，踉跄地回到自己的小屋子里随意地从抽屉里取了一块布包上。

至于纸条，他已经忘了。

夜色更浓了，原本微弱的月光也看不见了。常人没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前进。但对于本就喜欢黑暗的人，这是上天给他们的为数不多的际遇。他们在令人瑟瑟发抖的黑际里渐渐地蔓延开。（第四十八章 完）

第四十九章 兄长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诸葛萧萧便躺不住了。他起了身，穿好了衣服下床，打开了窗户。远方的天空隐隐地现出熹微的光。

诸葛萧萧静静地站着，看着那片微弱的光明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光变得愈来愈明亮。诸葛萧萧的嘴角向上扬了扬。

日出，总是令人惊奇，给人以向上的希望。他看着悄悄地从山的那边缓缓露出的火红的太阳，感受着日出时的第一次温暖。

阳光温和，轻轻趴在山林中，趴在诸葛萧萧的脸上，难言它的舒适，不时吹来些许扬起长发的微风，夹杂着晨露的清新。这是一幅柔美的画面。

日出日落，本是差不多的。如果是一个不知什么时候的静景，怕是难以分辨。但是在乐观人的眼中，它或许都是日出。

他还是站着，眼光目视前方。“日出多么地美呀！”他不禁赞道。

“难道日落就不美了么？”远方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他眼前的一处房梁上，正看着他。

诸葛萧萧笑了笑道:“你让我等了许久。”

年轻男子抬起双手，像鸟儿一样的轻柔，飘进诸葛萧萧的房间，又像鸟儿一样落下。“你欣赏了这么美妙的日出，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这算哪门子的补偿？可是诸葛萧萧习惯了，也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把它轻轻抹去。

“大哥向来都爱说笑。”诸葛萧萧为他倒了一杯茶，递上前去。

年轻男子接过喝了，叹了一口气，道:“我这样是小事。你做事总是片面地做，爱走极端，就像日出日落。日出是美的，日落也是不逊色的。只因为你只看到其中一面，所以自找烦恼。”

“在乐观的人的眼里，日出日落都是日出。日落固然可惜，但是是为了明天的日出。”诸葛萧萧笑道。

“在常人看来你可能是对的，可是你不是常人。”年轻男子投以关怀的目光，“我们从孩提的呱呱坠地时起，就注定了我们不是常人。”

诸葛萧萧有些不快。“常人的某些想法也不一定都是不对的。”他想说“我笨就是个常人”，可是咽了下去没有开口。

“事物本无对错，莫要搞混了，一切的对与错都是我们内心的对或错。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日落看成日出才觉得它的美，难道日落本身不美吗？”说罢，顿了一顿，又道:“你有自信面对日出，却无勇气面对日落。”年轻男子见诸葛萧萧还要说，连伸出手摇了摇道:“不要再说这个问题了，之所以告诉你这么多也是为了你好。”

诸葛萧萧抬起的下巴又沉下去，带着一双忧郁的眼神。“大哥，我找你来是为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什么事？”年轻人没有看他，端详着手上的茶杯。

“你还记得因为我贪玩而被人抢走的那本书吗？”诸葛萧萧轻声地道。

诸葛萧萧的声音很低，但是在年轻男子这里却像炸出了一道耀眼的光。年轻男子的眼睛里射出一道犀利的光。
“记得，你闯下大祸，最后这事不了了之了。”说罢，顿了顿又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诸葛萧萧坚定地说道:“这本书现在在中原。”

“什么？”年轻男子尽量使自己的呼吸更平缓些，道:“你确定吗？”

诸葛萧萧点了点头。“我敢肯定。几十年前它就被带到中原。”

年轻男子道:“它现在在哪里？”他把手上的茶杯放下，严肃地看着诸葛萧萧说道。

诸葛萧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只知道在中原，具体不知道在哪儿。我发现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一批人在寻找这本书。”

年轻男子挑了挑眉头。“哦？什么人？敢抢我们的东西？”他的眼神里发出的，是凌厉的刺人的光。

“不太清楚。我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真正对阻挠我们计划的，不是在明的，而是在暗的。”诸葛萧萧咬了咬嘴唇，“他们异常隐蔽，直到现在，我没有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那你怎么敢保证？”年轻男子问道。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下。

诸葛萧萧走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你知道魏正吧？他又回来了，而且收了一个日本人做弟子。”

年轻男子点点头道:“知道，这有什么异常之处吗？”魏正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了如指掌——至少年轻男子是这样想的。

诸葛萧萧道:“那个徒弟收了没多久就被他杀了。”

“这很正常啊，魏正这个人一身的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年轻男子道。

“可是他杀的，是‘寇御帮’的人。”诸葛萧萧一字一句地道。

年轻男子皱了皱眉道:“你是说，他和‘寇御帮’的人有关系？”

“没有寇御帮，他不敢回，他知道自己有多少敌人。”诸葛萧萧道。

年轻男子道:“这也是你没有杀他的原因？”

诸葛萧萧道:“嗯。”

“‘寇御帮’是倭寇的帮派。难道日本人也打算分一杯羹？”年轻男子道。

“恐怕是这样。”诸葛萧萧道，“而且，我担心他们不是想要一小杯那么简单。”

“看来这才是我们真正要对付的了。”年轻男子叹道。他看着诸葛萧萧没有说话。

诸葛萧萧笑了笑，道:“不过我们暂时还不要担心。袁崇焕秘密来了政和，也安排了相关的事。”

年轻男子叹道:“袁崇焕此人不可小觑。他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大敌。”

诸葛萧萧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玉佩，道:“见玉佩如见我本人，他们会明白的。哥哥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用这个会方便些。”

年轻男子接过，道:“几年不见，发展越来越好了。”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去江南找魏杰鼐。”诸葛萧萧道。他把手放在胸前，点了点头。

年轻男子微笑道:“你什么时候把他也拉过来了？”

“在和魏树梅打了交道以后。”诸葛萧萧笑道。
风变得紧了。太阳不再柔和，渐渐变得炽热。面对着世间的万般姿态，它都是以一样的方式对待。能否挺过炎日，只能靠自己。（第四十九章 完）

第五十章 血书

西津。

清晨的露水像血一样滴在松软的泥土中散开。路上，响起阵阵的马蹄声。几名大汉几前几后，腰际配着明晃晃的刀，挥动着手中的马鞭，“喔喔喔——”地驱散了路中央的百姓们。经过了客栈，除了诸葛萧萧不经意间在窗户旁向他们扫了一眼之外，没有什么变化。史雨晴她们估计还在睡梦中。

百姓们并不惊慌，也不感到奇怪。就像事先排好的戏曲一般，听到了吆喝声的时候心如止水，静静地退到一旁，甚至当他们从身旁经过时，只有稀少的无聊的孩童不时地望上几眼。其他的人，连眼皮也懒得抬。

如果是西津那家府邸被血洗的第一天，你会发现百姓的脸上满是惊慌之色。他们也会怕，比练武之人还怕。

但百姓们习惯了。因为这些大汉们天天来，而且腰间总是配着一块令牌。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锦衣卫。

他们在一处宅子前停下。

“下车！”为首的那一个冷冷地道。

背后的人同时翻身，同时落地，也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站直了身子，安静地等待着前面的人说话。

为首的那人没有回头，只是用低沉的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走！”

六人同时翻墙而入。

他们从不走正门。

你可以说，有能力的人就是任性。但这是他们的工作方式。如果里面有人的话，这样的出其不意就可以给那人头上留个疤。

为首的落地后挺了挺身子，指着正厅道:“吴勋存，你去那边。”

“是！”旁边比他微矮的人稍稍一欠身，闪身而入。

为首的先后安排了四个人到五个不同的地方。他们不是在找线索，而是在找痕迹——有人来过的痕迹。

还剩下一个人，默默地站在为首的一旁。为首的不开口，他或许永远也不会说话。

“健达，说说你的收获。”为首的缓缓开口道。

李健达微微一躬身，道:“是。”随即从怀中取出一片落叶，道:“袁崇焕袁将军来过这个。”

为首的接过了树叶，仔细地端详，放在手心上轻轻握住，随后扔向空中，道:“他来政和的目的与我们的不同，更何况这叶子中的鞋印是几天前就有的。还有别的吗？”

李健达低下了头道:“回大人的话，卑职办事不力，直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发现。”

为首的举起了双手:“这不关你的事，是那些人太过狡猾。十八子主神器无缘无故在京消失，皇上对此很恼火，要我们不择手段破案。我们每个人压力都很大。”

“大人，还有一事。熊文灿也到福建来了，但不知道所为何事。”李健达道。

为首的道:“他是为了剿贼的事四处奔波，来福建怕是为了寻帮助的。这个没有什么大碍，你不要多虑了。”

“如果是剿贼，为何不去河南山西那些流寇较多的地方？大人，依小人看，熊文灿此行别有深意。”

“你说得对，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反常的现象。过几日，我去会会他。”为首的道。

“大人！大人——”吴勋存从大厅内跑出来，手上拿着一块沾满了血的丝布，飞奔而来。

“大人，你看——”吴勋存跑到跟前，喘着大气，小心翼翼地展开手心中的血布。

上边用血写着一个大大的“神器”二字。

“我猜得没错，有人为了神器，屠了他们全家。”为首的沉思着，忽然道:“勋存，你这块布从何处得来？为什么先前我从未见过？”

吴勋存道:“它被藏在一块石砖之后。那块石砖被压得很紧，不易被人发觉。我们调查了几日才发现，凶手一定没有察觉到。”

为首的点了点头，道:“你做得不错。”随即又高声道:“你们在搜查完之后自行回去，好好大吃大喝一番，我与吴勋存、李健达有事要先走一趟。”

屋内齐声道:“是！”

“走！”为首的脱下外衣，笑道，“我们去走一走！把衣服脱了，不要骑马，我们现在是个普通人。”

吴勋存、李健达听后相顾一笑，纷纷摘下腰牌外衣。

他们都穿着平民的装束便上街了。即便如此，吴勋存和李健达二人还是紧跟着为首之人的身后，不敢大声说话。

为首的回头笑道:“脱了官，我们也就是平辈了，你们这样叫我如何过意得去？”说罢，又指着吴勋存道:“你是吴勋存，他是李健达，我是钱崇功。三人都自然些。”

吴勋存勉强笑了笑，道:“是。”

三人走在本就鲜有行人的街上，又存在着官职高低，聊起话题隔阂不断。但是钱崇功却始终带着笑容，因为他不是为了散步而散步的。

他们走到西津那唯一的一间客栈前停下。

钱崇功径直走了进去。吴勋存和李健达相顾愣了愣，也跟在钱崇功的身后。

诸葛萧萧早已坐在桌旁。他的身旁放着一壶热滚滚的茶，腾腾的雾气飘散至空中。

他见到钱崇功，笑了——仿佛他知道他要来。

钱崇功也回以一笑——但是却是冰冷得不能再冰冷的寒气。

“你知道我要来。”钱崇功坐下，道。

诸葛萧萧拿起了茶壶，取了一块茶杯，倾了半杯茶，放在了钱崇功的面前，道:“因为大人用大人的眼睛告诉了草民。”

“有的时候，太聪明的人太容易死。”钱崇功看着他，像一根刺，直刺诸葛萧萧。

诸葛萧萧避开了他的目光，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我不认为，大人会动我。”（第五十章 完）

第五十一章 束手

“动不动可还两说。”钱崇功看着诸葛萧萧，像豺狼看着待宰的羔羊一样，似乎随时可以吞噬。

然而，事实上，钱崇功并不是豺狼，诸葛萧萧也不是羔羊。或许还是反的。

钱崇功拍了拍手，身后的吴勋存和李健达相视一会意，点了点头，退到客栈门外。

小二从厨房里端出一小碟泡菜，出来时见多了一个人，顿时感到气氛的不对，提着一口气小心地把菜放在桌上后，如释重负，连忙飞奔回厨房。

掌柜的也躲了进去，暗暗骂着江湖上的人。又要丢银子了，掌柜的心绞痛。他发誓，下次一定不买太贵的桌椅了。可以的话，买一些铁制的让这些打完架后不付钱的人自讨苦吃。

但是，真正的高手不需要这些，他们的对打在几回合之内或许就结束了。

钱崇功慢慢伸出手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只要几回合，他就知道自己是不是眼前人的对手。

这才是高手的对决。

诸葛萧萧握紧双拳，接上了他的第一招。两个人站着没有动，仅玩着手上功夫。钱崇功的手很快，但每次就在他要打中诸葛萧萧的胸的时候，总是会被诸葛萧萧隔回来。第一场没有多少激烈，打的没有几招，两个人就收了回去。

钱崇功还是不知道。

“你是个真正的高手，”钱崇功平和地说道，“令我感到不解的是，你的手忽而拳忽而掌，这需要耗费时间。这一点点的时间，或许是武学的大忌。”

诸葛萧萧左手伸出掌，右手伸出拳。手腕一转，右手成掌，左手成拳。

钱崇功明白了。“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会挡得了我了。”

“看似只有一样，其实变化多端。”诸葛萧萧道，“拳、掌、爪、勾、指，都在这一变之中。”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用不同的手法进攻或者防身。”钱崇功道，叹息了一声。“我是被自己设下的圈子禁锢了思想。”

钱崇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再次伸出了手:“这一次，或许你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玩真的？草民不敢与大人争雄。”诸葛萧萧微微躬着腰。

钱崇功没有接话，双掌已经击去。诸葛萧萧轻道了一声“对不住了大人！”一个翻身避开了他的这一掌。

钱崇功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脚下步走游龙，又打出一掌。诸葛萧萧方落地，见钱崇功又打将过来，情急之下，两手贴着身旁的柱子，顺着柱子运功飞了上去。

“你那样子，我也会！”钱崇功眼见要打在柱上，倏忽一变手，两脚一蹬，身子也飘了起来，与诸葛萧萧两掌相交。

诸葛萧萧落到了地面。钱崇功脚一踏柱子，一个翻身，右脚勾在屋顶的横梁上。待到身子稍稍稳了，钱崇功右脚一松，伸出右手食指，直指诸葛萧萧。

“不是吧，大人还来！”诸葛萧萧打了一个滚，避开了钱崇功的那一指。钱崇功指变作掌，双手抵地，一个翻身站定。

“今日你我之间，一定要分个高低！”钱崇功一拂袖，一股气流便迎面而来。

诸葛萧萧伸出双手做了抵挡的姿势。气流之后的，是钱崇功的双掌。诸葛萧萧抬着双掌，等着接他一招。

钱崇功暗地里冷笑了一声。就在即将要碰上诸葛萧萧的双掌时，钱崇功的一双掌倏地又变作指。两指正中诸葛萧萧的手心。

诸葛萧萧突觉得手一软，一股内力袭来，再也撑不住，鲜血从口中流出。

诸葛萧萧舔了舔嘴角的血，躬身道:“大人功夫，草民佩服莫及！”

钱崇功收回了双手，道:“我不会杀你，但是你要跟我走一趟。”

诸葛萧萧摇了摇头，道:“大人，草民还是不能跟您走。”

“为什么？你想找死吗？”钱崇功怒视着他道。

诸葛萧萧抬起了头:“还是那句话，大人动不了我。”

钱崇功慢慢逼近，抬起双手，道:“是吗？我就不信！”

诸葛萧萧甚至是睁着眼，一句话也不说，就看着他慢慢地走近。

钱崇功看着诸葛萧萧的双眼。他盯了良久，终于放下了双手。“你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物。”虽是赞赏，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欣赏之意；虽是冷峻，语言中却难免有一丝的失落。

诸葛萧萧道:“草民是不是可以不要进去了？”

钱崇功没有回答。他抬起了头，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道:“或许还是由不得你。”他拍了拍双手，吴勋存与李健达走了进来。

诸葛萧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二楼，史雨晴和司马幽兰正站在楼道上，看着自己与钱崇功。

“没事，是老朋友，”诸葛萧萧大声地道，“你们先回房吧，我们有些私密要事要谈。”

史雨晴与司马幽兰没有回房，也没有下楼，但脸上的焦虑之色已经褪去。

诸葛萧萧看着钱崇功，道:“草民知道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了，但她们充其量只是我的朋友而已。”

钱崇功冷冷地道:“我不想知道他们跟你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只是朋友，我试一试就明白了。”

诸葛萧萧看着钱崇功两旁的吴勋存与李健达没有说话。他们二人，开始拔出手上的剑。

诸葛萧萧叹了一声，道:“大人真是一个怪人。”

“我怪不怪的跟你没有关系，我只给你极短的时间。”说罢，钱崇功伸出了三根手指。“一，二……”

“等等，”诸葛萧萧道，“草民跟大人走。”

“放心，”钱崇功放下了手，“监狱的饭还是热腾腾的。”说完，挥了挥手，道:“走。”

诸葛萧萧望了史雨晴一眼，道了一声“再见”，随即跟在钱崇功身后走了出去。

清晨，还没有多少人。（第五十一章 完）

第五十二章 牢狱

西津地方不大，但是却是有着好风景的。单看这树，就有着嫩绿与微黄两种叶子，在秋日里的和谐统一，一同随风飘落。一片黄叶在早起的微风的轻抚下，徐徐而落。落在地面上不久，诸葛萧萧的脚便踩了上去。

在这棵树前面的，是一间破旧得不能再破旧的草屋。一阵风扫过，草屋的茅草在空中乱舞，窗户被摇得“咯吱咯吱”地响。

“大人不是要带草民进监狱的吗？为何带草民来这种地方？”诸葛萧萧停下了脚步问道。

钱崇功回过了头:“为了甩掉你的尾巴。”

诸葛萧萧叹了口气道:“看来草民当真是什么事情也瞒不过大人的了。”

钱崇功推开了满是灰尘的木门，拍了拍手，进了布满蜘蛛网的内屋。地上有一层清晰可辨的脚印。上一次来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这里的尘土已经有了这么厚了。

吴勋存和李健达携着诸葛萧萧，斜了进去，勉强过了这道窄小的通道。

钱崇功努了努嘴，让李健达将房门关上。随后钱崇功伸着手指，在满是灰尘的桌上摸索着，忽然停下，轻轻吹开手指旁的尘土，露出一个凸起的木制按钮。钱崇功轻轻一按，他身后的石门应声而开。一个密道出现在众人面前。

“走。”钱崇功没有回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拿了门旁的火把点着，将火把交给了吴勋存道:“你们带着他走前面，我跟在身后。”

吴勋存接过火把，同李健达随着诸葛萧萧一同走进去。钱崇功又点了一支，尾随在他们的身后。

进入密道，钱崇功拍了拍石壁，石门下沉关闭。

“一直往前走，不要停，否则你会有性命之虞。”钱崇功对诸葛萧萧道。

诸葛萧萧笑了笑，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像个引路人一般，安然地在前面走着。

“大人，您不怕有人会发现这里的秘密吗？”诸葛萧萧问道。

钱崇功道:“怕什么？”

“怕他们一眼看穿您的机关。”诸葛萧萧道。

钱崇功笑了起来:“我都搞不懂下一次我要怎么进来，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个暗道是鲁思蒙打造的。其余的，你不要多问。”

诸葛萧萧果然没有再说话。鲁思蒙，他晓得，是鲁班的后人，被认为是鲁家天资最聪颖的传承人，所学机关术传说与鲁班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这都是道听途说，因为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机关。

直走到了尽头，已经没有路，只有一个生了锈的铁门。钱崇功从身上摸索出一把同样生了锈的钥匙，涂了些油，打开了铁门。

铁门内，是一处封闭的小房间，只有一个小孔开着透气。墙上挂着铁链。

诸葛萧萧是个聪明人。他不等钱崇功开口，挣脱了吴勋存与李健达的手，自己走到铁链子旁，说道:“大人，草民准备好了。”

钱崇功给他上了五条链，分别锁了他的双手、双脚、腰际，每一个都锁得死死的。

诸葛萧萧看着钱崇功满头大汗地忙完这些，顿感有些无奈地道:“大人，草民又不会飞了，难道要这么限制草民？”

“你不会出去，可是有可能他人会想法设法救你出去，我不能不考虑到有人会发现这个地方。”钱崇功道，“你的活动范围是这个小屋子。在这里，你是自由的，放心，长度一定刚刚好。”

“大人，草民是否是关在此地的第一人？”诸葛萧萧道。

钱崇功点了点头:“是。”

诸葛萧萧笑道:“这样看来草民还有几分荣幸。”

“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武功高强之人，现在是非常之时，我不能不对你采取一些做法。我要走了，会有人给你送吃的。”钱崇功转身走了出去。

吴勋存与李健达跟在他的身后。临走时，李健达关上了门。

整个屋子，只剩下诸葛萧萧一人，只有一道从小孔里射进来的光。

诸葛萧萧勉强笑了笑，但是一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或许是淡淡的忧伤的沉思。

忧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是我见过最笨的人！”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诸葛萧萧从沉思中回过了神。

“哥……”诸葛萧萧唤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铁门已开，诸葛萧萧望着年轻男子渐渐地走近。

年轻男子的声音是冷的:“为了一个女人，你打乱了我们说好的所有计划。”

诸葛萧萧低下了头:“对不起，哥。”沉了一会儿，又抬起头道:“我们的计划就托付给哥一个人了。”

“你为什么？难道那个女人比我们的国家大事还重要？”年轻男子的口气里满是责备。

诸葛萧萧摇了摇头，像是自嘲一般地说道:“这种事情，有谁能说得清呢？”

年轻男子看着他，盯了良久，终于吐出了一口气道:“你总是这样，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

“哥，可是我想不通，为什么钱崇功总是针对我。我觉得自己已经隐藏得够深了。”诸葛萧萧看着他道。

年轻男子避开了他的眼神:“我不知道，他的性格实在令人难以捉摸。不过他短时间内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诸葛萧萧点了点头:“嗯，我感觉得到，他不敢和我硬碰硬，他或许知道我没有那么简单。”

“还是那句话，万事切要小心在意，行事要谨慎，三思而后行。我们现在惹不起钱崇功，我们二人加起来或许还不是他的对手。”年轻男子道。

诸葛萧萧道:“我知道。”

小孔里射进的阳光洒在地上。诸葛萧萧看着它。

一道微小的光，可以照亮整个黑暗。（第五十二章 完）

第五十三章 行路

史雨晴和司马幽兰看着诸葛萧萧一脸自在地跟着钱崇功他们去了，渐渐地消失在视线中。太阳也把客栈照得通亮。

司马幽兰叫醒了释青悟，三人下楼，同在“过客居”一般的，点了一两碟素菜和三碗粥。

“姐姐，诸葛大侠不会有什么事吧？”司马幽兰根本就无心吃饭，看着史雨晴“悠闲”地吃着，勉强拿着馒头轻轻咬了一口，问道。

史雨晴放下碗筷，笑着对她道:“他武功那么高强的人怎么会有事呢？别担心了，快些吃饭。”

司马幽兰“嗯”地一声，舀了一碗粥小心地吃着。

史雨晴拿起筷子，几乎把头埋在碗里。她不想让司马幽兰看到她因为心事而沉着眼皮的双眼。

她在想诸葛萧萧，想他临时看自己的眼神。

那是无言的一声“放心，我没事”，那也是一种不舍，一种爱慕。

“他不说出，我也装作不知道，对大家都有好处。”史雨晴这般安慰自己。但是她的心里对诸葛萧萧是感激的，因为他拼了命地在保护自己。

史雨晴擦拭了嘴角旁微微的残羹，看着自己身边横卧着的剑，心愁如春水东流一般。

释青悟很快便吃罢了——这是他在寺院里练就的，本是为了早起做事。他不时看了看史雨晴与司马幽兰，暗道:“那个人已经走了，保护二位施主的重任，就落到我一个人的肩上了。”

其实对于诸葛萧萧，释青悟是怀疑，怀疑他的动机，怀疑他的来头。可是他也相信诸葛萧萧是真心保护着史雨晴与司马幽兰的——尽管这个人的真实意图如此地让人捉摸不透。

奖山的时候，主持常常在释青悟耳边讲一句话:“青悟，你该承担的责任，还是你来承担，即使路上有人帮忙，可是都不是长久的，你要做的事能否成功，一直都只取决于你自己。”

释青悟听着，那时却不很明白；现在，他或懂了几分。

“落叶也是众生，众生也同落叶。救众生不分亲疏，援万事非论老少；佛渡有缘人。”释青悟听到师父说这话，是他刚学功夫不久。奖山的主持在他每次习武之前，都要说这几句话。

正因如此，释青悟才不会把保护史雨晴她们的重担看成是一个包袱，而是一种责任——不是年少对年长的人的责任，而是武功高的对功夫弱的人们的责任。

毕竟，在江湖，看的是拳头，不是胡子。

“好了，上路吧。”史雨晴背着早已收拾好的包袱道。

司马幽兰没有说话，总沉着头。释青悟去寻了两匹马。“没有马车，只能向过往路人买马了。”释青悟抱歉地道。

史雨晴笑了笑，道:“这有何妨？我很久没有骑马了，老让青悟赶车心里难受。我们走吧！”说完，翻身上马，对着司马幽兰道:“幽兰，要走啦！”

司马幽兰像是没有听到，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史雨晴又道:“幽兰，走了！”

司马幽兰还是不动。

释青悟摇着她的手臂，道:“司马姑娘……”

司马幽兰轻轻撇开了他的手，抬头看着史雨晴，良久方开口道:“姐姐，我想留下……”

史雨晴没有说话，只看着她。史雨晴似乎早已猜到司马幽兰会说这句话，她没有过分惊讶，只是心中掠过一丝忧伤。

“这或许是个错误。”史雨晴缓缓道。

司马幽兰微微颔首:“这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史雨晴下了马，走到她的面前，抱着她，在她的耳边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一件只能让自己伤心的事？”

“我知道。”司马幽兰轻轻答道，“可是对不起我自己的心，我会痛苦。”

没有风，只有阳光悄悄地卧在地上。

两匹马，两个人；一个人，一把剑。

“不管结果怎么样，你都要坚强。”这是史雨晴最后留给司马幽兰的话。

“史姑娘，为什么要留司马姑娘一个人在西津？她不会武功，这样很危险。”释青悟骑着马与史雨晴并排走着，问道。

史雨晴微微一笑:“有人会保护她的——因为我的剑。”

释青悟“噢”了一声，又道:“司马姑娘为什么执意留在西津？”

史雨晴笑了笑道:“有些事你们出家人不懂。比如爱情。”

释青悟道:“出家人虽然不谈情说爱，可是也不会打破他人的美好。”

“幽兰要去追寻她心中的爱情，尽管遥远得遥不可及，尽管她知道或许这根本就不值得。”史雨晴闭口不继续说下去，她沉思了一会儿，又道:“不，这值得，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

释青悟不再问了，微微放慢了速度跟在史雨晴身后，踏着阳光，向熊山而去。

同时，钱崇功也牵了一匹马，朝着史雨晴他们的那条路驾马狂奔。

不是去找史雨晴，甚至经过史雨晴时望也未曾望上一眼。

他要去的，是石屯。那里，有熊文灿。

熊文灿秘密来到石屯，一不招兵买马，而不收受贿赂，他来做什么？是不是跟十八子主神器有关？钱崇功为朝廷做事，不得不想到这些。

“驾！”马儿踏起了阵阵的尘埃。（第五十三章 完）

第五十四章 学堂

当树上的叶即将落尽的时候，地面上总有匆匆走过而与落叶擦肩而过的小昆虫。它们寻找着落叶，却又错失了落叶，等到回头复找时，再相见或许已经物是人非。

还好，画龙华不是随风而逝的落叶，史雨晴也不是小昆虫，他们也不会不再相见；只是现在，却隔得有些远了。

画龙华从司马相的口中得知了他的女儿同史雨晴一起动身来政和的时候，史雨晴她们已经到了石屯。

画龙华交代了庞龙一番，没有休息，折路又往这边赶来。不过这次，画龙华走的有些慢，他不时打听着史雨晴的消息。

史雨晴对这并不知情。她只知道华晴峰里有自己苦苦思念的人。

史雨晴和释青悟在石屯的某个小摊上停了下来。释青悟要了一盘青菜和米饭，史雨晴更喜欢吃一些面——这是她在北方养成的习惯。

“姑娘，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开店的中年妇女递给她一碗拌面，带着笑问道。她的脸上满是岁月雕琢的痕迹，皮肤微黑，笑起来很慈祥。史雨晴觉得心里头有些暖和。

“是的大娘。”史雨晴接过碗答道。

“那你们就有福了，”店主大娘指着店正前方的一所学堂道，“那家学堂待会儿有好戏看。”

史雨晴看了看，学堂的牌子上写着“识忠学堂”四个大字。

“不过是教书的地方，有什么热闹可看呢？”释青悟边吃边道。

店主大娘笑着，在他们吃饭的桌旁坐下，脸上似乎还有一些得意。“谁说教书的地方只是呆板地教书？那地方有个先生，不但教书教得好，似乎腿脚功夫也很在行！偶尔在学堂后的空地上独自练，有时叫人碰见了，也只是收势淡淡地一笑。那人却愣了半天缓不过神。”

史雨晴听得有些呆了。她呆呆地问道:“这先生的功夫高到什么地步呢？”

“谁知道呢！总是嗖地飞来飞去的，像大雁，哦不，是老鹰，人们还没有看清楚，他便已经结束了。”店主大娘道。

释青悟在一旁吃着饭不说话，直等店主大娘嘴里停下了才道:“总会有一些人借着有几分轻功糊弄百姓，还请大娘不要上当。”

“你这个和尚，读的佛经吃的斋饭，怎么心里连一个人都装不下？”店主大娘有些不悦，“这位先生的功夫是连一些公认的高手也打不过的。不过他不爱出手，只是见人有难时才迫不得已罢了。功夫或许他不是最高的，但是他的心是我们都敬佩的。”

释青悟听完店主大娘的话肃然起敬，起身推开凳子，双手合十，躬身道:“今日得以听得大娘教诲，阿弥陀佛。”

“小和尚，你还小，犯点错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店主大娘笑道，“只是以后多多改正就是了。”

“是。”释青悟又鞠了一躬，退回位子坐下。他的脸上，满是教徒经过洗礼一样的，如一个净化了灵魂的人。

“万物皆可以为吾师。效其善行，窥其恶举而自视，然后改焉。此不失为圣人教训。”门外，一个人走了进来。

史雨晴在他突然出现时就已经被震撼了——长髯已经苍白了，同样苍白的还有他的头发，甚至他还穿着白色的长褂。但是他的眼神却是有神的，看着哪里，哪里也就有了生气，望着他的眼睛，会莫名地给人一种向上的奋发的力量。看头发，约摸七十岁了，但是他的精神却像年轻人一样的矍铄。

店主大娘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老人，她的眼睛里放出了异样的光彩，如同一个狂热的粉丝见到了自己的明星。

“你好，”他走到了释青悟面前，伸出了双手。“小师傅，在下复姓公孙，名馨游。”

“哦，哦。”释青悟定了半天方回过神，急忙伸出手握住，道:“请问您是？”

公孙馨游淡淡地一笑，似不经意般地回答道:“我是这家学堂的先生。”

原来是公孙先生！史雨晴心中暗暗地一惊，看着眼前和蔼的老人，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之意。

释青悟双手合十，道:“方才听说先生的高明，没想到可以见到真人，我这个小和尚对刚才说过的话向先生道歉。”

公孙馨游与释青悟一同坐下，道:“大娘刚才都说过了，你又何必再说一次？那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史雨晴也激动地站起身，道:“先生高洁，雨晴万分钦佩。”

公孙馨游忙起身道:“你这样叫我怎么承受得起？快坐下。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骨头，可受不了你们这样的压力啊！”

史雨晴一笑，坐了下去。她的原来平静如水的内心现在如海浪一般地汹涌。

公孙馨游对着店主大娘道:“大娘，以后叫他人不要来偷看我练功了。看了无用，还浪费大家的时间。”

店主大娘抱歉地笑了笑，点了点头道:“先生放心，我再也不会了！”

公孙馨游坐下道:“我在隔壁意外听了你们的谈话，又见了你们，知道你们都是练武之人，又有如此好的心地，所以我才来见你们。”

公孙馨游举起手，摆了摆，史雨晴本要开的口又紧紧闭着。公孙馨游道:“客套的话不说也罢，把你要说的那些话藏在心里。如果你真的是想表示感激的话，不说我也明白，说了反而显得迂腐。”

史雨晴和释青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我只想说一句话:你们愿意到我的学堂里走走吗？”公孙馨游轻轻地吐出一句话。

释青悟与史雨晴微微一怔，相互看了一眼，笑了笑，点了点头。

“谢谢你们。”公孙馨游站起身道，“大娘，我们就走了。”

店主大娘点点头，目送着他们远去，走进一个叫做“识忠学堂”的地方。

那里埋藏着一颗终当不易的心。“识忠”，一颗忠心而已，却又不只是一颗忠心。

阳光依旧懒洋洋地乱洒一通，依旧还是那样的热，店主大娘的生意依旧平凡，石屯的一切都似乎依旧如往日般安静。

然而天空中飘过的云却变了。（第五十四章 完）

第五十六章 故事

一个故事，说尽一段传奇。

故事发生在一个冬天，大雪纷飞。

雪，下得正紧，下得正急，急了路上的匆匆赶路的行人，紧的是人心——三个人的人心。

故事发生的地点，是我们提及的那片竹林。

同样的地点，可是这时竹子还是嫩绿的，这时的公孙馨游还很年轻。不过他昏迷了，躺在竹叶的纷飞中。

另有两名男子，约摸都是二十岁左右年纪，他们的手里一人是剑，沾了血的剑；一人是刀，溅了血的刀。谁的血？天知道。

也就是说，这个故事发生在大约五十年前。

一个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年代。

“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答应我，你马上可以得到解药。”其中一名男子蒙着面，双手都握着刀柄。

另一名男子站在昏迷的公孙馨游的面前。“不，我不会被利益所屈。”

“唉，”蒙面男子道，“世界上为什么总会有像你这样不顾死活的人？你的事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坚守着毫无价值的所谓正义有什么用呢？”

“我的价值，跟你所说的啊一样。”另一名男子简短地答道。

蒙面男子把刀举过头顶。“来吧！”

刀剑相交，火光伴着摩擦声四射，两个人身形都很快。快打，快收。

就在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打斗便已经结束了。快，真的很快。

为什么停下？死了一个人，就不要再打了，胜负已分。

握着刀的人的手已经离了刀，身子渐渐倒下去。能够告知他死亡的，不仅是血流如注的伤口，还有不信绝望的眼神。

但是剑客也无力再提剑了。他松开了手，剑直插入地，脚一软，瘫坐在地上，口里喘着大气。汗从他的脸颊上流下，毒已经快速蔓延，他只能用气勉强压抑，可是这样只能延长时间，却改变不了结局。

或许，真正的江湖，是没有赢家的。

公孙馨游睁开眼，晃了晃脑袋，爬了起来，见剑客坐在那儿，嘴角里有些许的黑血，暗道一声“不妙”，飞奔至他面前，道:“你怎么样了？”见他只是强撑着笑容不回答，公孙馨游又转身在死去的刀客身上摸索着。

“咳咳，别……别找了，他这种小人物是不会有解药的。”剑客咳嗽着说道。

“不！”公孙馨游大吼了一声，“希望再渺茫，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你不能死，等我，等我！”

剑客用剑当拐杖，撑着地勉强爬起来，道:“馨游，你听我说……”

公孙馨游停下绝望的手，回头看着他，眼角尽是泪痕。

“人都是会死的，不过早了一点……”剑客举起手中的剑，“我可以死，我的功夫不能跟我一起去！我没有写什么剑谱，只能手把手地教了……”

于是，在公孙馨游的泪痕中，剑客舞动了手中的剑。

一声声地劈在竹子里，一道道砍在公孙馨游心中。他仔细地看着，因为这是眼前的朋友给自己的，最后一丝的期望。

剑客脸上汗珠岑岑，他已无力用剑，只能咬牙扔了，拾起刀客的刀，继续着他的坚持。

一个剑客，到了需要舍弃他自己轻盈的剑，而改用笨重的刀的时候，每一个人都会明白的，明白他的悲伤。

他利用刀的惯性，准确无误地将剑法使到了极致。

公孙馨游的眼睛已经如干涸的湖泊，红肿没有生气。

等到剑客倒下的那一刻，公孙馨游的心失了一角，一种锥心的痛。他抱着剑客没有说话——好朋友间不需要太多的话——剑客放心地一笑，走了。

公孙馨游看着剑客手上的刀，轻轻取过，运功折成两半。日本人的刀，拿来作甚？

“当时，倭寇在暗地里策划着阴谋。我和那位朋友捣毁了他们的老巢，可是朋友他，也受了伤，刺他的那把剑上有毒。”公孙馨游带着敬意道。

画龙华对着竹林鞠了一躬，道:“前辈，虽然晚辈没有见过您，但是您的高德，晚辈佩服不已。”

“这不是我让你们来的目的，”公孙馨游看着史雨晴、释青悟和画龙华道，“你知道我的朋友临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画龙华摇了摇头。史雨晴与释青悟也看着公孙馨游没有回答。

“传我功夫，扬我中华！”公孙馨游激动得胡子也在颤抖，“他要我找到一个后辈，学功夫，救国家啊！”公孙馨游看着画龙华道，“他的功夫你们没有办法一个人都学了。我希望你们各学一部分，无论高低，无论老幼，三剑合璧，救国家于危难！”（第五十六章 完）

第五十七章 灭口

月光倾泻而下，城内，亮如白昼。整个政和此刻一片祥和，夜市的行人熙熙攘攘。你偶尔能见到溪边钓鱼的蓑翁，桥上暧昧的夫妻，还有破庙透出的一道微光。

庙内，只有一人，坐在火堆旁，无趣地用枝条翻弄着篝火。他的身旁，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剑而已。

再准确一些，那是一把武士刀。

月光渐渐暗淡了，更突出篝火的明亮。

那人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睡去。

“沙沙沙——”一个穿着蓑衣的老翁走了进来，衣服摩擦发出的声音让人感到不太舒适，还带着一根比平常大了四五倍的钓鱼竿。他从木桶里抓出一条方才钓来的鱼，露出没有牙齿的笑容，将它用小刀去了鳞片，串进竹木签子里，架在了火上烤。

“哈哈，今天老夫钓来了一条鱼，不错不错！”老翁优哉游哉地烤着鱼，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

那人也始终闭着眼，动也不动，似乎一切和原先没有什么变化。

“你知道自己搞砸了多大的事吗？”过了良久，那人才终于来了口。

老翁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摆弄着自己的烤鱼，道:“我知道，但是用得着你来管吗？我魏正和你是同一地位的人。”

“不，不一样。”那人站了起来，顺手取了武士刀，拔出剑鞘。“老大刚刚才升我为他的副手。换句话说，杀你变成了我的任务。”

魏正眼睛变得通圆，盯着那人直摇头道:“不，不可能，你一定是在说谎！”

那人小心地抚摸着自己的刀，缓缓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们这样的人是不会说谎的。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魏正看着他，从桶里取出钓鱼竿，手轻轻一抖，表面的伪装悉数消失，变成了一根拐杖。

那人没有说话，连“喝”地一声也没有，疾风般从篝火堆里拿出一根木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出。

魏正抬起拐杖向前一挡，带火的木棍被撇到一旁——魏正感到手一阵发麻。

“你应该知道，老大让我来杀你，我就一定杀得了你！”那人徐徐走近。魏正一步步地后退，拐杖横放在他的面前。

那人举起自己的武士刀，两只手紧紧握着，看着魏正没有说话。

魏正不敢怠慢，抬起的手始终不曾放下。“为什么你的武功会精进这么多？为什么？！”

那人叹了一声，道:“我很想要告诉你真相，可惜死人是不需要了解这么多的。”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魏正激动得手都在颤抖，“你们让我去本来就是个圈套。我要找老大，我要找老大！”

“可惜，你没机会了！”

那人握剑横扫，发出一道凌厉的剑气。魏正一个翻身闪过，用拐杖接了他这一剑，冒出了点点火星。

“接招吧，我这也是千年玄铁！”魏正一个拐杖抡下，那人侧身闪到一旁。他不敢接，魏正是个用毒的高手。

“我知道你会躲，你怕我的毒。所以，”魏正看着他冷冷地笑道，“我把毒下在了你的身后！”

“可恶！”那人扭头往身后一瞧。

魏正抓住这个时机，拐杖一甩，发射出数个毒镖。那人察觉到了，急忙用武士刀抵隔，可是左肩上还是擦伤了。

“你莫要怪我，”魏正得意地笑了笑，“俗话说‘兵不厌诈’，是你自己太笨了。”

“啊——”那人举起刀，向魏正乱挥一通。魏正左闪右躲，大汗淋漓。

“受死吧！”那人把剑一转，由扫变刺，魏正猝不及防，被逼到了一个小角落。

那人见魏正脚步凌乱，尚未缓过神来，觉得时机已到，用尽全力向前猛地一刺。魏正见剑速太多，已不能躲过，心中突然一丝伤感。

忽地，那人觉得左肩一痛，手上的速度便慢了几分。魏正见是个好时机，急忙奋力跳离角落。那人叽里咕噜地用日语大骂了几句，眼睁睁地看着魏正逃出破庙。

“啊——”没过多久，门外便传来了魏正的一身惨叫。走进来的，是一个蒙着面的男子。

“属下参见大人！”那人忍着痛跪下道。

“起来。”蒙面男子带着沙哑的声音道。

那人站了起来，低着头，道:“属下办事不力，让大人操心了。”

蒙面男子提着魏正的头，道:“是这家伙 太狡猾，不能怪你。”

“多谢大人。”那人顿了顿，又道:“大人，属下身中魏正这个老鬼的剧毒，不知大人有没有解毒的法子？”

蒙面男子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有，我怎么可能会没有。”

那人的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跪下道:“多谢大人相助。”

“闭上你的眼睛。”蒙面男子说完，看着那人将眼睛闭上。过了一会儿，他缓慢走近那人身旁，伸出手，放在了那人的头上，忽地用力一按，那人的血从眼睛里、嘴里流出。

“我也没有办法，不灭口，我心里难安。”蒙面男子道，“你的病已经好了，永远不会再痛了。”

蒙面男子将魏正的头丢在那人的身旁，看也不看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径直走出破庙，只留下一个空旷的背影。

空旷的，还有黑暗。（第五十七章 完）

第五十八章 线索

画龙华伴着秋天凉爽的风，同史雨晴、释青悟一起，驾马回到了西津。

他们的第一站，是那座被灭门的府邸。

“吁——”画龙华将马停下，牵着史雨晴下了马。释青悟跟在他们二人的身后，进了这家府邸。

“这里有人来过，还不止一次。”画龙华扫了扫院落道，“刚才问过当地的一个老者，他说大内的人每天都会来。”

史雨晴看着院子里遍地鲜血，不忍直视:“我已经因为这个晕了一次，我不想……”

画龙华轻轻搂着她，道:“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史雨晴一笑，靠在了他的肩上。

“画施主，史姑娘，你们来看！”释青悟从内堂走到院子里，手上提着一个木箱子。

画龙华接过箱子，见它上边有形状不一的好几个按钮，箱子仍是闭着的。“看来，这是一个擅长机关术的人家。”

“问了当地人，他们却不知道这家人是做什么的。”史雨晴道。

画龙华收了箱子，道:“看来这家人大有来头。”

释青悟道:“画施主，为什么大内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些呢？难道这是一个误导？我是在一个房间的桌子上发现的。”

画龙华沉吟了半晌，道:“这说明，他们当中有内鬼，要给同伴报信，却不料被我们先看到了。”

“内鬼？”史雨晴有些惊诧，“大内难道如此好混进去？”

画龙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或许要亲自见到他们仔细调查一番。”

画龙华看着冉冉上升的太阳，嘴角扬起微笑。

“得得得！”

钱崇功他们到了的时候，府邸里一眼望去，已经空无一人。

还是老样子，李健达和钱崇功在外等着，吴勋存和其他人进了内屋。

吴勋存提着剑，脚一踏入房门，顿觉有些异样。他右手紧紧地抓着剑，小心翼翼地走着，轻轻推开了其中一间房间的门。

房间内的桌子上，空无一尘。

“谁，出来！”吴勋存高声地说道。

“呵呵，大人别急！”画龙华从房梁上跳下，手上拿着一个木箱。“大人，草民画龙华拜见。”

史雨晴跟在画龙华身后，见到吴勋存，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你，你不是……”

吴勋存看了看史雨晴，忽地笑道:“你就是那日的女子？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史雨晴更加惊讶，心中万千思绪像放电影一般快速闪过。她有了一个惊奇的想法:诸葛萧萧也是锦衣卫，那幽兰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画龙华不知就里，但也不便多问，只道:“大人，可以不可以见一见您的上头？”

吴勋存不再理会史雨晴，转头对画龙华笑道:“你都知道我是大人，难道我会听你的话么？”

画龙华像预料到一般，听完后只是笑了笑，道:“大人，这事关系到整个大内的兴亡……”

画龙华尚未说完，吴勋存的冷笑便打断了他。“画龙华，你不过是个草民，竟敢诋毁皇家大内？你该当何罪？！”

画龙华低着头道:“大人，草民今日在桌上发现了这个木箱。大人请想想，这个木箱为何会在这时出现？是不是因为……有内鬼？”画龙华把“内鬼”两个字压得很低。

吴勋存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好！”

他们出去的时候，画龙华关上了门，趴着一动不动的释青悟这才从床底下爬出。

钱崇功见到的，是吴勋存和背后的画龙华，还有他曾经见过的史雨晴。

见到史雨晴，钱崇功想起了诸葛萧萧。对于诸葛萧萧，钱崇功是下了决心不会放他出来的——直到钱崇功完成了自己的目的。

“这人是谁？”钱崇功当作未看见史雨晴一般，指着画龙华问吴勋存道。

吴勋存递上木箱，道:“他叫画龙华。”说完，又把画龙华方才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这不可能！”钱崇功看着画龙华，恶狠狠地道，“画龙华，你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你信不信我会把你打入大牢！”

“大人！”画龙华躬着身前进一步，道，“这关系国家安全，还希望大人可以慎重考虑，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钱崇功不耐烦地听画龙华说完，一挥手撇开了木箱——木箱在地面上摔得粉碎——道:“画龙华，还在胡说八道！”

出乎意料地，画龙华只躬身低头说了一句“大人赎罪，草民太过急切”便拉上一头雾水的史雨晴匆匆离开。
迷，似乎有些清楚了。（第五十八章 完）

上仙加油哦！

作者大大努力！

上仙最棒！！！

第五十九章 迷城

画龙华他们离开了，却留下了一个人——释青悟。为什么要留下一个小孩，不危险吗？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而实际上，释青悟始终趴在床底下，瘦小的身子正好隐着不被看见。这也是释青悟留下的一个原因。他现在在等着，等着门被重新打开的那一刹那。

此时，距离画龙华他们离开已经不知道多久了，释青悟只觉得月亮出来了，因为他看见了透进窗内的月影。

沉默着的释青悟静静地沉默着，等着一刻的爆发。

他听到了脚步声。

即使那么轻，即使像羽毛轻轻地落在地上一般，释青悟也能感受到来人的脚步声。

但是，释青悟突然感到一丝诧异——不是害怕，出家人总是说“四大皆空”。

他听到了如此细微的脚步声，却没有听见开门声。不正常。

而他清晰地记得，画龙华他们走后，门是关着的，是画龙华关上的。从那时起，门就没有开过。不寻常，很不寻常。

释青悟壮了壮胆，深吸了一口气，从床底下爬出。可他只看见桌上放着一个和白日相同的木箱。

来人已经走了。

那人很不一般。释青悟没有取走箱子，自己独自走了出去。他的心太乱了，毕竟，这个事件太坏了。

更重要的是，那人是怎么做到开门无声的呢？

“青悟，不是那人开门没有声音，”客栈内，画龙华沉吟道，“或许，那人根本就没有出去。”

“不可能，怎么会？那个房间可以藏人的地方只有床底下呀！”释青悟惊讶地问道。

画龙华连连摆头:“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

但是足够引起一股寒气，史雨晴不禁一个寒颤。

“武功之高，世所罕见，”画龙华叹了一声，“这世界上，行步如羽一般地轻的人，都是高手，隐世的高手。”

释青悟看着画龙华因为奔波劳碌而日益消瘦的脸，心下一阵唏嘘。“那我们还要去吗？”

画龙华点了点头:“去！顺便看看，谁来拿这个箱子！”

气氛沉重得有些可怕。史雨晴低声地问道:“我可以跟着去吗……”

“不行！”画龙华打断了她的话，严肃的声音是史雨晴吓了一大跳。“太危险了，你还是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史姐姐，我去吧。”

史雨晴见客栈外走进一个人，仔细辨别之下，喜悦万分——是司马幽兰！史雨晴往背后瞧了瞧，却不见别的人影。

司马幽兰知道她在看什么，摇了摇头道:“找了这么久，还是不知道他在哪里。”说完，走近坐在史雨晴的身旁，又道:“其实找到了又如何呢？他不爱我，还是会离我而去的。”

史雨晴鼻子有些酸酸的，拍着司马幽兰的后背道:“傻姑娘，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司马幽兰擦了擦些许湿润的双眼，强笑道:“先不说这些。方才听到你们说去不去的，史姐姐不行，为什么不让我去？”说完，转头看着画龙华。

画龙华疑惑地看着史雨晴。史雨晴三言并作两语，向画龙华说了说司马幽兰和诸葛萧萧之间的事。

“可是那样，或许会死的。”画龙华摇了摇头，“幽兰，你的父亲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们不能够做让他伤心的事。你也不想，是么？”

“想不想是另一回事，”司马幽兰的眼神还是那样地坚决，“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

释青悟在一旁插话道:“阿弥陀佛，司马姑娘，对方武功深不可测，你难道要做这无谓的险么？”

司马幽兰摸了摸释青悟的头，幽幽地说道:“我这样的心情，你们出家人是不会了解的。”

“可是我也不理解。”史雨晴回答道，“你这是堕落，放弃自己！”

司马幽兰回以悲戚的一笑，道:“姐姐，我决定了的事，你就不必再说了。”

听了这么久，画龙华也坐不住，道:“你只是一个弱女子，你的父亲只有你一个骨肉，我们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司马幽兰看着画龙华道:“可是画大哥，你就舍得让史姐姐为你伤心吗？”

画龙华被问得无话，只是点头称“是”，来回踱步不停。经过司马幽兰身边时，画龙华突然伸出迅疾的手，在司马幽兰身上点了几处大穴。

司马幽兰动弹不得，只得带着幽深的眼睛斜斜地，微有些怨恨地看着画龙华。

“对不起了幽兰，”画龙华看着她，“你会理解我们的。过了明天，我就会解开你的穴道。”

“幽兰，别怪我们。来，姐姐带你去休息。”史雨晴牵着司马幽兰的手，由画龙华轻轻背着，一步一步地走上楼去。

“龙华，我也去吧。”出了房间，史雨晴轻轻带上了房门后，低声地问画龙华。

画龙华还是摇了摇头。“不行，你走了，谁来照看司马幽兰呢？”

史雨晴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微弱地应了一声道:“我听你的就是了。”

月光，难得地温和丰满地照在西津里——照在西津这座迷城。（第五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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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密会

画龙华他们重新到了宅子的时候，钱崇功他们正在站在大门外商量着什么，宅子里里外外被不知名的佩刀的锦衣卫们围得水泄不通。

“看来，想要进去是没有什么希望了。”画龙华和释青悟远远地看见了，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或许有些晚了，因为画龙华听到了一声“等等”——说话的人，正是钱崇功。

钱崇功骑着他的骏马，慢慢地踱近画龙华，盯着他不说话，又望了望释青悟，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了马。

“你们两个，又来做什么？尤其是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难道不知道，刀剑无情这个道理么？”

释青悟双手合十，低下头道:“大人，佛家不论刀剑，只论佛理。”

“论佛理？跑到这种地方来论佛理吗？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钱崇功抬高的音调。

释青悟没有动。“佛家包容一切。”

画龙华骑着他的马，靠近了钱崇功道:“大人难道要把草民二人抓进去吗？”

钱崇功没有回答，只扬起马鞭，“驾”地一声，“得得”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画龙华他们，抬头看着远去的钱崇功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视线之中。

又是石屯。

钱崇功把他的马靠边停下，卸下了佩刀，孤身一人走进一个阁楼。

这座阁楼出奇地高，与周围的平房显得格格不入。从下向上看，直插云霄，远远地还没有进入石屯之时，我们便可以看到这座标志性建筑。

钱崇功刚走进，便有人道声“钱大人好”，然后开始检查他的随身之物。钱崇功习惯了，抬着双手不动。检查完了以后，来人欠身笑了笑道:“好了大人，皇上在顶楼赏景呢！”

钱崇功“嗯”地点了点头，独自上楼。身旁跟着一个太监拿着一把蒲扇帮他扇着。虽然以钱崇功的修为原本不需要这样。

十八层楼，够难爬的，到顶楼的时候，钱崇功没什么，身后的太监却早已汗流浃背。可是没有命令，他摇扇子的手还是不敢停下。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钱崇功头也没回，只冷冷地抛过来一句话。

太监巴不得听到这句话，躬身道了声“是”，看着钱崇功走进顶楼的一间房间内，如释重负，“呼”地吐出一口气，也不下楼，就坐在楼道旁大口喘着气，不停地摇着手中的蒲扇。

钱崇功推门进去，崇祯只给他留了一个背影。他此刻正和另一名男子看着窗外的一切，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

崇祯身旁的男子，穿着锦衣，上边绣着一只代表了富贵的玫瑰，还有一只啼血的鹦鹉，鲜艳夺目的颜色差点花了钱崇功的眼。钱崇功不知道他是谁。崇祯自己不说的话，钱崇功是没有资格问的。

“皇上。”钱崇功曲下双膝，头顶着地板，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转过身，挥了挥手，钱崇功听到了男子离开的脚步声。但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崇祯开口。

“起来吧。”崇祯笑道。

“是。”

钱崇功站了起来，可是头还是低着，恭敬地站着，道:“皇上，那些东西……”

崇祯抬起了手:“你先不要说，朕有更要紧的事。”

钱崇功道了一声“是”，像个老师面前聆听教诲的小学生，低着头一吭不响。

但是崇祯没有马上开口说话，却看着窗外久久不发一声。（第六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