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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2846

1532846

LV1 2016-11-20

【此夜朱华萧声暖】

作者:1532846

作品简介:[此夜朱华萧声暖]
楔子
这五年来,我以为我不想他,却原来是思念太长,早已成习惯,相思太深,早就入骨髓。


我喜欢的那个人,他是北周第一少帝。
天下皆称,少帝英勇,无人能及。他于冬至之日降生,彼时白雪茫茫,冰天雪地,是北周有史以来,最为寒冷的一个冬季。而他却顶着那漫天寒霜,毫无预照地为北周带来了一个太平盛世。
我在南延的许多时日,曾听人说起,北周的少帝素来残暴,他生性冷血,杀人如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可于我而言,十五岁的他,其实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顽皮少年。
甚至在后来漫长的时光里,我始终无法坦然承认,他竟那般轻易地登上了皇位,从而完完全全退出了我的生命。
我和他相识于年幼,有着同甘共苦的情意。
那时的他,还是北周皇宫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几乎没有人知道皇帝还有他这样一个儿子。而他,萧祁,拥有着皇室尊贵的血统,却过着如蝼蚁一般卑微的生活。他在权力的旋涡中苦苦求生,竟活得比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还要艰辛。
在年幼时,我曾一度认为,我和他该是同一类人。
我的父亲安平候一生戎马,征战沙场。他竭尽做到身为臣子该做的事,甚至企图以一己之力保卫北周摇摇欲坠的江山。而我的母亲,即使心中担忧不舍,也还是穷尽所能支撑着偌大的安平候府,等待他的凯旋归来。
他们双双役于塞外的时候,我才将将开口说话。
于是,我,苏暖,身为安平候唯一的子嗣,便自此得沐皇恩,被封为郡主,寄养在宫中。
皇宫自来人心冷漠,勾心斗角。所幸教养我的德妃是个难得的心善之人。因此,在这座四方高墙的宫殿之中,我还是有过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无关权力,也无关名利。
初遇萧祁的那一天,宫中繁花都开了个遍,像是一夜之间为天地添了颜色。宫人在各处妆点上花簇,那纷杂的色彩令人有些眼花缭乱,却也与金碧辉煌的皇宫极为相衬。
我在头一日得了些珍贵花种,便想着送去给德妃。
德妃的寝殿与我的居所之间,有一条长长的回廊。回廊直直地向远处延伸,好似永远也没有尽头,我每每从此处走过时,总掩不过心中惊慌。
只那日,寂静的回廊中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我却并不慌张,一步一步迈得安稳。
一声低低的闷哼突兀的传来,我抬眸四顾,周遭安静如初,并无什么异样。我回头望身后的婢女:“你可听见什么声响?”
那婢女目光一闪,低下头回我:“未曾。”
我眨了眨眼,目光定格在她轻颤的尾指上。
“你说慌。”我轻轻下了一个结论,言罢,也没有看她是何反应,转身便随音而去。
那声音在我耳边无限扩大,恍忽间,我竟像是看见,那一年的梅花树下,一群妃嫔围着我,奚落我的场景。无助,耻辱。仅仅一个声音,却让我方寸大乱。
我索性迈开步子,小跑起来。那离得越来越远的回廊里,只余落了一地的花种,孤伶伶的无人理采。
我穿过那条回廊,来往宫人皆对我行礼。尽头是一棵张扬的花树,那一树的花开得正艳,浓烈的香味有几许刺鼻,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在往前走。目光所及是一片鲜红的衣摆,如血液一般的颜色。我蓦的怔在原地。
那是七岁的萧祁,是失去依靠,受人欺辱的萧祁。他抿着唇蹲在树下,眉头深深蹙起,过分白皙的脸上染满瘀青,只余那一双墨玉般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他目光太过冷冽,好似周围踢打他的宫人都是泡影。他这副模样应当是倔强的。而我偏偏在那一瞬间,从他紧咬的唇角,看到了一丝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脆弱。我于是朝着欺负他的宫人一声喝斥:“住手。”声音大的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殴打他的宫人转身,但见是我,都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
我绕过他们走到萧祁身边,朝他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掌白净,小巧,看起来并不值得交付。
可萧祁却只是一怔,便毫不忧豫的握住了它。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萧祁把头搁在我肩上,就像把他的整个生命都交到了我的手中。
八岁的我并不能支撑他的所有重量,在回寝宫这段不长的路上,我们磕磕绊绊,走得极为艰难。
但谁也没有先松开手。


我将他带到了我的住处,又拿了药为他包好伤口,整个过程,他都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他身上的伤不重,却很多。细细小小的伤痕几乎遍布全身,我一边低头涂涂抹抹,一边紧张的问他疼不疼。他不喊疼,也不回答我的问题。
良久,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的手背上,我惊鄂地抬头,正对上他微红的眼。我放下药,慌忙地捂住他的眼,口中喃喃道:“德妃娘娘说,男孩子是不能轻易哭的。”
萧祁轻轻地应了一声。
从此,他便当真再未在我面前流过一滴泪。
我直觉是男孩子的自尊心作祟,却从未深究个中缘由。 那一日,我留他聊了一宿。聊我的身世,聊欺负我的妃嫔。他大多是沉默,只偶尔简短的应一两声。我不仅不觉无趣,反而兴致愈高。
大抵年纪尚幼,天发白时,我睁大眼,怀着希翼问他:“你还来吗?”,他犹豫了一阵,最终狠狠点头:“来”。
我欢呼一声抱住他,萧祁的脸色有些发红,像覆满桃花的玉。
我捂着嘴偷笑。
笑声漾成一片旋律。那是我第一次那般真实而开怀。

在纷杂的深宫中,我遇见萧祁,就像是黑暗中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了一抹光明一样。我护着他,他伴着我。前途曲折,我以为只要他在,纵使狂风骤浪,我也能闯过去。可笑的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有一个词叫天意


萧祁成了我在宫中唯一的玩伴。
我们在春日捕虫,在夏日采莲。秋风萧瑟。他会为我披上裘衣。大雨淋漓,他也一路伴我而行。他带给我的是感动,是陪伴,是不可触及的温情。甚至于后来,我想不起他成年的摸样,年幼的他却分外清晰。
这么些年风吹雨打中过来,我早已忘了初衷。
只一心当他是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人,日日相伴左右,我甚至忘了宫中的尔虞我诈,风云变幻。
十二岁那年第一次下厨,我煮了一碗莲子羹,莲子在我的手中完全变了样。几乎分不出颜色,但我却十分欢喜地端着它去寻萧祁。
“这是什么?”萧祁指着我手中的白玉碗,脸上已显露几分嫌弃。
我拍开他修长的手,豪迈地把碗放在桌上。桌上的水杯颤巍巍地晃动了一下。
“莲子羹,吃还是不吃?”
我故意用眼角看他。萧祁脸上神色尽敛,他端起桌上的碗,眸中分明染了笑意:“吃。”
他吃完我做的莲子羹,好看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他仰头毫不避讳地凝视我,开口便道:“暖暖,这东西真难吃。”
他摆足了嫌弃的姿态,语调尽管对我万分不屑。可那一碗莲子羹却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
我低头端看少年紧皱的眉头,忍不住勾起唇角。
彼时,我还不识他身份,因为我与所有人一样,都不知这宫中还有他这样一位九皇子,我们都以为皇帝只有八子,而新的帝王也只会在这八人中诞生。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以为。
德妃的生辰在冬至,那日微有寒意,宫中却热闹的紧,北皇借此时机办了一场宫宴,稍有官职的臣子皆携了家眷入宫赴宴。我在德妃身侧静看宫人忙里忙外。冬季没有艳丽的花,北皇却费尽心思找来许多红梅。这应当是极大的恩宠,即便如德妃一般不争不夺的女子也露出了欢喜的神色。
那是我初次领悟作为帝妃的不幸,她们的爱要被人分享,她们的笑容和眼泪都系在那个一身明黄的人身上,她们的所有,包括性命,都不是自己的。我抬目去看上座的北皇,竟有些感到心惊。
深深地寒意充斥在我周身,至宫宴结束,德妃携了我一同回寝,我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穿过那条回廊,那在我印象中始终寂静的回廊。因为宫晏的原因,燃上了红烛,一排排宫人掌灯跟在我们身后,她们面无表情,步调一致,连裙角翻飞的弧度都是一样的。
在那一刻,我蓦的觉得心中难受得厉害,就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只得加快脚步向前行去,并未顾及身后的德妃。
我步伐原本迈得极快,却在近回廊尽头的时候,突的止住了步。
我看到了萧祁,他穿着一袭天青色衣衫,站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之中,渐渐僵硬了神色。在他身后是大片大片的黑暗,冰冷的雾在他周身逐渐凝成一阵水汽,隐隐有股吞噬一切的气势。我骇然站在原地,萧祁却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我不知为何有些惊慌,忙夺过身旁宫人手中的灯追随他离去。
他的身影一直在我眼中徘徊,可我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的脚步,我急得满脸通红,不由大声喊道:“萧祁,你给我站住!”
喊完我便不跑了,我把宫灯扔在一旁,负气地停在原地,眼泪却不听话地蜿蜒而下,我用手捂着眼,感受着晶莹的液体一滴滴打湿了手掌。脸颊突的传来一阵暖意,萧祁伸手在我脸上摩挲了两下。一声无耐地叹息传入我耳中。
我放下手,恨恨道:“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萧祁墨色的眼睛在我脸上流连了一阵,复有看了看我发红的眼眶,终是缓了神色。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他抬手在我额头轻敲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委屈:“我分明与你说过,今日是我生辰。”
是了,萧祁的生辰也是冬至。他告诉过我,他出生的那一日,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凉。
我用手抚上他被晚风吹伤的脸,心中说不清是何感觉。我问他:“萧祁,你父母呢?”
萧祁脸色一僵,还未来得及说话。
一声突兀的女音骤然响起。
“九殿下。”
我回头,但见德妃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她脸上挂着苦涩的笑,语气却极尽显得平淡。
她一转身,朝着萧祁盈盈一拜,又唤了一声:“九殿下。”
我惊得后退了几步,满心满眼都是不可置信。。萧祁的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解释。
我却紧紧拽着德妃的衣摆,不愿再看他。
一直以来,我都将他当作一个与我一般无二的孤儿,所以我同情他,保护他。
可是,如今他却成了我最避之不及的皇家人。
我咬着唇,带着祈求地看着德妃,我道:“德妃娘娘,暖暖想要回宫。”
那一刻,我没有去看萧祁,我不能坦然地面对他的身份,我甚至不能坦然地面对他。
我以养病为由躲进了德妃的寝宫,就像是要把自己完全禁闭一样。那几日,我不说话,不做事。夜里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萧祁受伤的眼神。
终于,在第三日黄昏,我打开了那扇紧闭的门。打开门后,我第一眼看见的,正是我想见又不敢见的人。
萧祁垂着头蹲在门边,夕阳斜斜地照在他的身上,为他单薄的身影平添了几分落寞。他听到声响,蓦地抬起头来。
那一双瞳仁直直地盯着我,如小鹿一般不安的眼神,像极了我在花树下见到他时的模样。心止不住的一阵抽痛。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眶,俯身在他头上狠狠一敲。“你傻啊?就这么想在这里受冻吗?”
“我就是傻。”他突的直起身来,眼中一片猩红,骇人得厉害。“我就是傻才会在这里等了你整整三天,我傻才会在你门前苦苦忏悔,我傻才会一直担心……”
他突然不说话了,却伸手蛮横地将我搂进怀里。
“我一直担心,你不要我了。”
低低的话语带着细碎的哽咽传入耳中,让我的心乱了半拍。
我的手散散垂在身侧,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时间好像在我们之间静止,只余温热的体温从他身上传来。
终于,我叹息一声,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那一刻,我是真的以为,我们可以到永远。


南延的使臣在中秋之夜抵达北周,南延强大,北周弱小,使臣突然来访,足以让北周臣民胆颤心惊。
可是这些,于我和萧祁却没有多大干系。
中秋,素来便是个团圆的节日。
上至君王,下至贫民。每到中秋,夜月高挂之时,他们都会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中,与亲属一同欢聚。
我和萧祁却不同,我们过不起这样的中秋。
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都会在这一天,坐在泛着水波的荷花池旁,那方小小的石凳上,酌一碗清酒,对月酣饮。
温热的酒水在肺腑中散开,竟灼人得厉害。可我停不下来,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往嘴里送,魔怔了般,直喝得满嘴都是苦涩。
醉到极致,我竟在朦胧中看到了年幼的萧祁。他一手托这腮,端坐在面前的石凳上,眨着明亮的眼睛朝我笑。笑容干净又无害。
他的眉,他的鼻,他的眼,像画一样在我心中一一展现。那般熟悉,却又遥不可及。我突的向后仰去,清冷的酒水洒了我一身。脸上传来些许湿意,冰冰凉凉,也不知是酒水还是泪水。萧祁走过来,蹲在我身旁,与我一同看那轮皓月,月色皎洁,他清俊的侧颜在月光中越发出尘,让我有种恍然若梦的错觉。他拍拍我的脸,俯身将我背在背上,就那样迎着月色一路走过去,池中的荷叶还幽幽地散着清香。我在他背上弯了唇角,借着酒意搂紧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道:“萧祁,陪着我。”
萧祁低着头应了一声。
我晃着手中的酒杯,目光所及是前方一片火光的宫廷。
南延派来的使臣名为周暮,是南延颇具美名的太子。他的到来,无疑让人揣摩。然而,出人意料地,周暮竟在朝堂之上递了一纸婚书,却是为和亲而来。
北周有八位皇子,却无一位公主。
北皇恻夜思索,最终决定,将我这个孤女送入南延。只因我无牵无挂,只因我能不受威胁,也只有我,能够被轻易的遗弃。
北皇把一切都算好了,可他算露了萧祁。
萧祁带我逃了婚。
从守卫森严的皇宫里,从布满眼线的宫门前。他带着我,一步步迈的安稳。
我还记得太监来颁旨的时候,他眼底铺天盖地的愤怒。
他在星光灿烂的夜里执起我的手,坚定的声音如磐石般不可动摇。
他说:“暖暖,我们走吧,我定护着你。”
前途未卜,后世迷茫。寒风那么凉,我却因他这句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我们一路逃亡,忍受艰辛和苦痛。
体会了人心险恶,偿尽了世间疾苦。本以为是光明是希望,却原来起起浮浮。终是没能逃脱北皇的手心。
宁熙十二年,北皇下令,禁萧祁于无华宫。
无华,无华,北皇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当天夜里,我不得寐,辗转反侧,待到天明,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萧祁又惹了北皇不快,北皇罚他跪在御书房外。那日里,下了一场大雨。雨声淅淅沥沥,引得池中氤氲出一层雾气。
我撑了伞走过去,风声和着雨声在空中跳跃出旋律。
萧祁的身影在雨中显得朦胧,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尽力平稳自己的呼吸。“萧祁,别闹了。”我微侧着身,不敢看他的眼。“我去和亲。”
话音一落,周身的雨点纷纷乱了节奏。雨中的身影蓦的一僵,萧祁的声音平静的诡异。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喃喃道:“你说什么?”
我回过头,不忍去看他的脸,纸伞从我手中滑落,我却犹然不觉,停了半晌,复又道:“我说,我会去和亲。”
身后传来一阵声响,萧祁突的站起了身。他用力扳过我的身子,朝着我大吼,声音沙哑而绝望。
“苏暖,你疯了是不是?”
雨似乎又大了些。
我低着头,凝视地上聚成一团的水雾。良久,才发出一阵苍凉的笑。
“当初,他接我入宫,给我锦衣玉食,赐我荣华富贵,而现在他要用我来巩固他的皇位,你说,我能怎么办?”我抬眸与他对视,似是跨越了山河那般久远的时光。
“我能怎么办?你又能怎么办呢?”萧祁一怔,蓦地松开了手。他抬头面向苍天,一滴滴雨毫不客气地钻入他眼中,竟像是流尽了一世的泪。
他垂眸,突的把头搁在我肩上,细若蚊虫的声音从我耳边缓缓划过。
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不许,我不许。”他安静地闭着眼,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般忧愁,那么无奈。


我走的那一天,萧祁来送我。他背了一把通体泛黑的剑,身上的衣裳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目光专注的盯着我,像是要在我的身上盯出一个洞来。我站在原地,任他打量,直到车轮辘辘的声音划过耳际。
我转过身,用余光看他,故作洒脱道:“我走了。”
他的神情有些动容,随即又勾了唇角,却是倏地敲上我的额头。
“你在南延好好的,等着我来接你。”他拍了拍身后的长剑,眼中是无言的承诺。
我下了城门,凉凉的风迎面扑来,让我止不住地瑟缩。城门口的那棵花树早已结了果,乍一看,竟与宫中那棵分外相似。可我清楚的知道,它不是它。
周暮走过来牵起我的手,他的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七分暖三分凉,他低声唤我:“暖暖。”
声音轻雅动听。
我忽的恍忽起来,直觉暖暖这两个字分明不该从他口中唤出。
我挣脱他的手,回头朝着城门上的那个身影微笑。
然后,一步一步,走近南方那抹最烈的日光里。
南延是大国,自古便占领着霸权之位。京师繁华,兵力强胜。很难有战败的时候。
我初到南延,周暮待我极好。总是各种奇珍异宝,翡翠琉璃都往我宫里送,我既不欢喜也不厌恶,他送多少来,我都一一收下,
只是从不佩戴。
周暮知晓我的冷淡,却不甚介意。依旧自顾送得欢。
来到南延后,我开始喝酒,我喝上了年头的梨花酿,这种酒要从春季埋过冬季,反复五次。方有浓烈的酒香。
从梅林喝到琼池,从花朝喝到花谢,有时起了兴致,还会喝上一整夜。
喝得多了, 就开始做梦。那些梦纷扰,繁华又美好,少了烦忧,多了安乐。
我觉得做的是个美梦,然而,每每宿醉醒来,一摸眼角,都是一片泪痕。
久而久之,周暮倒也生了厌。我知道,他这样的男子有自己的骄傲,他的骄傲不允他一直放下身段讨好我。
他开始迎进美妾,环肥燕瘦,各有不同。却无一例外妖媚惑人。他便当真爱极了她们,一连几月夜夜笙歌,放纵流连。
而我依旧日日与酒相伴。
那日,我又做了一个梦。
这梦与寻常有些不同。是三月桃花纷飞而落,满地都是翠绿的青草。
我静立在桃树下,目光停留在桃花的尽头。
那里有一个男子,他身后背着一把黑剑,穿着青衣,端着清酒,笑得温和。
我心中翻腾出一股巨浪,有什么将要脱口而出:“你是……”
临到嘴边,又偏偏说不出口。
我想走近看清他的容貌,才一抬步,纷落的桃花骤然而落,它们落在我周身,却突的化为一缕火光,烫得我一阵颤抖。
那男子朝我伸出手,我咬咬牙,拔腿就向他跑去。
赤色的火焰在我周身盈绕,大片大片桃花燃烧起来。终于,我触到了他的手,他朝我勾唇一笑。
我睁大眼,蓦地流下两滴泪,一阵火光冲进我的眼中,我却仍不肯闭眼,直到眼中的泪都化为了血。我才轻笑着吐出几个字。
“你是……萧祁。”
次日醒来,照顾我的宫人犹豫了一阵,这才吞吞吐吐地告诉我,我昨夜唤了一个人的名字一整夜,末了,她又说:“昨夜太子殿下来看过你。”
我笑了笑,并不介意。她茫然的看了我半晌,终是叹着气离开。
留我一人在这空旷寂寥的宫中,任寒意侵遍周身。



岁月荏苒,到年末时,我开始断断续续听到萧祁的消息。大多是从宫人嘴里听闻的。每到此时,我都愿意少喝两壶酒,静下心来听他们在我耳边絮絮叨叨。
北周皇帝甍了,立萧祁为太子。
谋害北皇的二皇子被萧祁赐死。
被流放的三皇子再没能回来。
十九岁,萧祁成了北周最年轻的帝王。
最后,他们无不唏嘘地道,北周的少帝生性残暴,杀人如麻,他的皇位是踏着兄长的尸体登上的。
我听着有趣,止不住大笑出声,泪却沿着笑开的纹路流了下来。一滴一滴,在地上汇聚了小小的一滩。宫人被我这幅摸样吓到了,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后来,我爱去南延的城墙,将目光投向远方。夕阳西下,霞光漫天。即便后来荒草遍野,城阙荒芜,也是极美的。只有我知道,我在等一个鲜衣怒马的身影。
十年二十年,无论多久,甚至我的一生。再看他一眼。

此去经年,岁月飞逝,冬天又带着寒风降临在这片陆地上。素白的雪终于簌簌而落,天地间染上了一片银光。我在宫中燃了炉火,又跑出去挖开去年初春埋下的酒,打开酒盖,浓郁的香气钻入我的鼻中。
我倒了一杯,正端在唇边,准备一饮而尽。
门忽地开了。
是许久不见的周暮。
他的头上沾了雪,雪白的颜色染上乌黑的发丝,无端显出一丝苍老来。
可巧的是,他的怀中也抱了两坛酒。
我盯着他手中的酒好一阵,忽的轻笑开来。
他也笑。
随即便拂袖坐下,就着我桌上的杯盏,斟了一杯酒。
他端起酒杯,一言不发的开始喝。我定定的盯着他,眼中有探究,有戚戚之色。
酒过三巡,他问我:“你怎么不喝?”
我一怔,正待回答。
他却敲了敲酒杯,自嘲地笑笑。“你怎么会喝呢。”
他举起酒,对着虚空敬了一杯。“父皇,儿臣不孝,保不了南延。”
屋中的灯忽明忽暗,他的脸掩在灯光中,露出几分悲凉之色。
我蓦地觉得,其实周暮,并不像我看到的那么不堪。
“第一次见你,是在北周的皇宫里,你伏在萧祁背上,一脸的幸福。”周暮轻轻开口,眼中染上回忆的光。
“我那时候就想,皇宫中,哪里来的幸福呢?”他说着,猛地喝了一大口酒。
许是喝得太急。他竟被呛了一下,俯身便咳了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我站起来轻拍他的背,为他顺气。
他推开我的手,继续道:“萧祁现在做了皇帝,他真是狠心,八位皇子的尸骨还在荒野,坟上青草早已齐腰。”
他转过头,观察我的神情。我端起酒坛为他添了酒,脸上却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
这些事,我一早便听说了。
十九岁,萧祁,是北周史上最年轻的帝王。
他有些失望,把他带来的酒往我身前一推:“你陪我喝一杯。”
我的目光落在那坛酒上,停了许久许久,最终轻轻道:“好。”
我端起酒正要往嘴里灌,周暮却突的伸手过来抓住了酒坛。我紧紧盯着他,看他苍白了脸色。“苏暖,南延要破国了。”
我点了点头,回头却是嫣然一笑:“我知道,我是北周人。”
周暮的手一松,我抱住酒往嘴里一送。泪却止不住的掉落下来。
南延破国了,我是北周人。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南延的城门。
北周的将士在第二日攻破了南延,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很平静。周暮不顾举国惊慌,换了人来为我上妆,艳红的妆容配上血色的罗裙,当真极是美艳。
我让宫人为我梳了一个少女发髻,镜中刹时显出一张熟悉的脸,依稀有些像我年少的模样。
只是脸色太过苍白了。我往脸上抹了腮红,不小心,沾了些在唇角,我拿丝娟轻轻擦拭,正擦着,忽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染花了镜中女子娇美的容颜。
宫人们面面俱觑,顿时惊慌起来。
我面无表情的站起身,走进漫天大雪里。
周暮走过来为我披上狐裘,我看着他愧疚担忧的神色,叹了口气。“周暮,暖暖要谢谢你的那碗酒。”
他的动作一顿,抬头朝我释然地笑。

周暮将我抱上城墙的时候,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可我还是那么清楚地听到了远处传来兵戈交结的声音,我还能想象萧祁骑在马上的模样,那一定很威风。
深冬的风真冷啊,刮得我脸颊生疼。
周暮不停地在我耳边说着话,近乎执著地用手捂住我唇边流倘的血液。
他说:“暖暖,你睁开眼看看,萧祁来了,他来接你回去了。”话还未毕,他已是泣不成声。
我费力撑开眼皮,向前望去。
我看见了,萧祁他站在一片银白的大雪里,手中的长剑舞得缭人眼。他的脸有些变了,下巴的线条更加坚毅,脸部的轮廓越发成熟。
这五年来,我以为我不想他,却原来是思念太长,早已成习惯,相思太深,早就入骨髓。我还想告诉他,我为他埋了五年的梨花酿,现在已寸寸酒香。
我闭上眼,却看见了年少的萧祁,他还站在树下,举一杯酒,眉眼温和地朝着我笑,他展开双臂,拥抱我,亲吻我的眉和眼,低声唤我:“暖暖。”
我朝他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
至此一生,只待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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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咔霏

    咔霏

    LV8 2017-03-24
    你好,请问你怎么发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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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墨染琉璃殇

    墨染琉璃殇

    LV8 2017-03-25
    加油加油继续跟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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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夜卿卿

    夜卿卿

    LV9 2017-04-29
    还不错,继续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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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熙瑶

    熙瑶

    LV8 2017-05-21
    你怎么做的?我不会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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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沐清晨

    沐清晨

    LV5 2017-08-29
    感觉很文艺范,有一点小清新。喜欢这种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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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沐清晨

    沐清晨

    LV5 2017-08-29
    感觉很有文艺范,有一点小清新。很喜欢这种风格。加油!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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