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天堂
作者：程杰
——谨以此文献给被拐卖的孩子们，愿你们早日和父母团聚。
(一)
月亮像弯弯的银钩挂在树梢上，朦胧的夜色给大地罩上了一层轻纱，光线与天际的星光连成一片，朦胧中仿佛置身于浩瀚无垠的天空。
“月亮好大好亮啊！”八岁的狗娃推开窗户，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天空的弯月，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微光。似乎透过月亮看到了什么，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月光照进了房间，狗娃随着月光的射线转头。月光照射的那处，雷般的鼾声此起彼伏。那里睡着的是狗娃的“爸爸”，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
看着熟睡的男人，狗娃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小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动着。他有些激动，又有些慌张。因为他决定要实施他那关系他一生的计划。他要逃，是的，没错！他要逃，逃出这个噩梦般的地方，永远永远地不要再回来，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
可是狗娃没有这个把握，他不是没有逃过。他刚来的时候就逃过，不过他不知道路，跑了一圈又转了回来。当时不偏不巧正好撞上了出来找他的“爸爸”。那个男人二话没说，扯着狗娃的领子就拖进屋里。然后，狗娃就又被那个男人用扫把使劲的抽。前几天他又听见这个男人和另外两个男人商量着把他再卖掉。他心里想着不能等下去了，他必须再次选择逃走。
怕自己穿鞋走路会发出声音，狗娃连鞋子都没穿，他屏住自己的急促呼吸，点着赤脚慢慢行走。
四月，夜晚还是很凉。可对于狗娃来说他的神经高度绷紧，如一只离箭的弦，对于泥土传来的凉意完全感受不到。狗娃边走边瞪大着自己的眼睛，眼眶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生怕自己的动作会弄醒了床上的人。
经过那个破旧且已经掉漆的红漆木桌时，狗娃的背后颤抖了一下。这个都已经看不出原样的桌子是狗娃曾经的“受刑台”，旁边放着他的“受刑工具”——扫把，今晚他很幸运并没有“受刑”。不过，他马上也就要和它说再见了，不，是再也不见。桌子上还有一个火柴盒，狗娃拿着揣在自己的手里。他需要一个东西给他支撑，让他的心里少一丝不安和空虚，火柴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紧紧的揣着火柴，紧紧的揣着。
狗娃终于出了那个可以睡觉的地方，背后也染上一层虚汗。他长长的呼了口气。他没有不能停下来。继续点着自己的脚走。慢慢的到了木质的大门口。狗娃心扑通扑通的急躁的跳起来，推开这扇门他就能逃了。他的胸膛一上一下的动。他伸出自己的脏脏的小手，拉开大门。
“吱!”木质的大门响了一声，狗娃赶紧停了下来。他睁大眼睛看了看周围，看了看那个刚刚逃出的房间，鼾声还在。狗娃刚准备再开门时，那个房间突然传出声音。
“狗娃子，你再跑!信不信我打死你!”是那个男人粗俗的声音。吓得狗娃瞳孔放大，额头的虚汉冒个不停。
“怎么办，怎么办!他发现”狗娃双腿抑制不住的抖起来。
“嗯，嗯，啧啧啧，嗯……”男人咀嚼着自己的口腔，接着又是一阵鼾声。原来男人是在说梦话啊！
狗娃松了口气。眼睛的光芒在黑夜里亮了一下。突然，狗娃大力的推开大门，头也不回的快跑出去。
“跑!快跑!再跑快一点!马上就逃出来了!”狗娃心里想着。
脚不住的加快，不停的跑，不停的跑，狗娃的胸脯也上下翻滚着。

狗娃没有目的，他疯狂的跑，内心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与兴奋。他逃出来了，他再次逃出来了，这次不管怎样，都不能像上次一样，自己又迷迷糊糊的跑回去，就这样一直向前跑。狗娃心里想着又加快了脚步。
月亮真的好亮，将地面的泥路照的清楚。宁静的夜晚，微风吹过，满天星斗，乡村的景色显得格外美。可这对狗娃来说比不上逃跑重要。
虫鸣声不绝如缕，像是在为狗娃加油、呐喊。不知道跑了多久，狗娃的脚上已经沾满了泥土，气息也变得紊乱。
“应该已经跑远了吧！”狗娃心里估摸着。
就这样想着，一个不小心踏在了沟渠里，狗娃整个人摔了下去。还好沟渠里是芦苇荡，可是狗娃的脚依旧扭到了，看着脚底板那新生出来的几条小割横，这样的小伤对于狗娃来说并不算什么，自己的后背，屁股有比这还厉害的伤。
为了逃跑，狗娃连外套都还没来得及穿，现在的他仅仅穿着那个男人的破旧短袖T恤衫，将狗娃瘦小的体格包了进去，还好裤子是个合身的裤子，这条裤子是他第一次被卖的时候就穿在身上的，这条裤子陪伴他整整两年，他想这是他的亲生父母给他买的吧！现在狗娃的体力如同赛车的燃料已经殆尽，整个人的机体动能平息下来，就会感到四周的寒气侵入体内。
狗娃趴进芦苇里，为自己做了一个小窝，蜷曲着自己的身体，这样能让自己暖和一点。他松开了那只攥紧火柴盒的手，看着手心的火柴盒，嘴角咧开。
“咝……”狗娃蹙眉。嘴角咧开的幅度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在月光下清晰可见脸上的青紫。
“这个火柴可是我自己买的。”狗娃想着。
这是那个男人叫他去买的，买来抽烟，引火烧灶做饭用的。
狗娃像打开珍宝似的推开了火柴盒的“小匣子”。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七根火柴，像七根“魔法棒似的”，狗娃感觉到它们散发出来的魔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着他拿出一根火柴棒，推上火柴盒，用右手的火柴棒摩擦着左手盒子的侧面。
“哧!”火柴着了。
明黄的火焰是那样温暖那样亮堂，照亮了周围的芦苇，让狗娃不禁打了个寒颤。狗娃盯着跳动的火苗，眼睛慢慢的睁大，看到了，看到了，那是他的亲生父母和他在一起的画面。
画面中漂亮又温柔的妈妈牵着六岁的自己走在去火车站的路上，高大的爸爸拿着行李走在一旁。狗娃记得那是他们一家人准备去外婆家过年。他穿着新买的小羽绒服和裤子，那件裤子就是现在穿在身上的。那天他高兴，他们穿过人山人海的火车站，买了车票。妈妈温暖的大手紧紧的拉着自己，爸爸将票给了检票阿姨，然后，他们一家人坐上了去往外婆家的火车，中途他和妈妈爸爸说了好多好多，可是一句也不记得了，就连自己的名字也一样忘记了。
火车上的人很多，大家都想在28号的这一天赶回家，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新年。也就是因为在这样一个时间段里，一些不干不净的人就蠢蠢欲动了，他们内心那些邪恶阴暗的想法就暴露无疑。
爸爸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动静，叫妈妈抱紧自己。狗娃自己也像是有了什么感觉，牢牢的抱紧自己的妈妈，睁着自己纯净如水的眼睛。
“妈妈……”六岁的狗娃用糯糯的声音喊着妈

妈妈……”六岁的狗娃用糯糯的声音喊着妈妈。
“宝贝，没事啊！马上就到外婆家了!”妈妈轻轻的拍着自己的后背。
狗娃看着画面心里这样想着自己和妈妈的对话。这让他很开心。
终于，他们一家下车了。可后面总有人跟着他们。他们加快了步伐，后面的人也加快了步伐。突然，后面的人冲向了他们，拿起棒子就敲打爸爸的脑袋，爸爸被打的措手不及。
那后面的人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爸爸与他们打斗了起来。慌乱中爸爸将妈妈和狗娃推着远远的，爸爸在咆哮，像是在叫妻子带着孩子快跑。
妈妈留着眼泪抱起狗娃就向前跑。跑了不久，妈妈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到了不远处坐着一个拉着行李的女人，妈妈走了过去，她和女人说了几句话，便将狗娃交给了那个女人。有对着狗娃说了几句，已经吓懵的狗娃完全不知道妈妈说了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哭，然后就看见妈妈又原路跑回去，却再也没有看见爸妈回来。
狗娃的手突然一疼，送开了火柴，周围顿时又陷入了黑暗，看着地下的火柴梗只剩下一小截，冒着黑烟，狗娃盯着那小截火柴梗。画面的最后，自己被那个女人给牵走了。
狗娃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跟那个女人走，他又推开“小匣子”，拿出了第二根“魔法棒”。关上盒子，又是“哧!”的一声，周围的芦苇又变得清楚可见。他瞪大眼睛，盯着那明黄的“魔焰”。
画面一转，六岁的狗娃被带到了一个小村庄，狗娃看着画面中的自己，想着自己是怎样被那个女人带到了“爹”的那个村子。正想着，画面里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和那个女人说话了。是那个女人，那个带走自己的女人。
看着画面中的男人和女人狗娃有些激动。狗娃是知道他们的说了什么，直到今日都记忆犹新。那个男人可是他走丢后认的第一个“爸爸”。他们那里是管“爸爸”叫“爹”的。狗娃这个名字也是“爹”取的。
“桂芳啊！你哪里抱来一个孩子啊！”男人说话了。
“哥，你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后半辈子怎么办啊！我给你找了个孩子，你养着，以后他长大了，你也能有个人养老送终啊！”。
“哎……这……”中年男人似乎有些无奈。
狗娃就这样看着男人，不说话。男人叫他“小孩”，问他“你叫什么名字?”狗娃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一直呆呆的看着男人。
“桂芳，这孩子不会是哑巴吧！”看自己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就有了疑惑。
“不会的，这孩子会哭，也会说，估计是有点认生，没事，哥，你多跟他培养培养感情，自然就好了。”
“行，行……”男人点了点头。
“好，那哥，我就先回去了，你有事在打电话给我。”
狗娃就这样看着女人走了，他没有哭，也没有闹。整个人就感觉呆了似的。
男人对他很好，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他。家里是小土砖房，院子里有条小黄狗，当时他就和小狗玩。男人说“既然他不说自己叫什么，就帮他取一个名字”，看着自己和小狗玩的好，就说“叫狗娃吧！起个畜生名好，活的久!”又说“狗娃，你以后就要叫我叫爹啊！”男人笑了，笑的很憨。
刚来的那几天，村子里总有人问“余老三，你一个公的咋生出了这么大的娃娃啊！”
男人叫余老三，是村上有名的光棍，以前家里面没钱，娶不了媳妇，为了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一直也没这个打算，就这样耽误了。
余老三只是笑笑，不说话。有时候问的人多了，就说是自己妹妹从福利院抱回来的。大家其实心里都清楚，这余老三家里穷的叮当响，还抱孩子。最明显，这孩子是捡的。不过，这孩子长得倒是俊，可惜不说话。大家说说笑笑，日子就这样过着。
余老三就一直叫着“狗娃”，久而久之，狗娃也就成了狗娃。狗娃第一次叫余老三“爹”是在被村里的孩子欺负了之后，余老三去帮他。
在这里狗娃待了两年，两年里，狗娃上了村里的小学。村里的孩子都知道狗娃有爹没娘，不仅不和狗娃玩，还编了一句顺口溜：
狗娃狗娃，有爹没妈。
哑巴一个，只和狗耍。
孩子们还会在路上堵住狗娃的去路，还对他扔泥巴。狗娃依旧不说话，任由他们弄，回到家，余老三也不说什么，笑呵呵的换下他的脏衣服，给他洗澡，换上干净衣服。
可是，孩子们似乎不满足。当着狗娃的面骂余老三，狗娃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有一股火，他伸手打了他们。可是他一个人打不赢那么多的孩子。余老三在家等着急，就跑到外面去找，看到狗娃被围着打，赶紧上前扯开那群孩子，孩子们看到余老三来了，纷纷跑开。边跑还边说着顺口溜。
余老三第一次冲狗娃发脾气，狗娃为什么要去打架。狗娃哭了，哭着说了话：“爹……”
余老三听到狗娃喊“爹”，心里的火气散了大半。
“他们……他们骂你……呃，呃，”狗娃边说边哭着。
这可把余老三给心疼的，抱着狗娃就回家，帮狗娃洗澡。
从此，狗娃会开口说话，会叫“爹”，会说些其他的。父子俩个常常笑笑闹闹，旁人也不懂他们的乐趣。
狗娃看着画面中他和余老三的笑，眼泪不知不觉的落下，狗娃的手送开了火柴梗，去抹自己的眼睛，周围的光渐渐的弱了下去。

三)
月亮还很亮，星光依旧围绕月亮，忽闪忽闪的给人无限想象。狗娃抬头看着天空，微风轻拭他脸颊的泪，满天的星星像是在安慰着狗娃，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图案。
曾经有人说：亲人死去之后会变成天上的最闪的那颗星星，指引着你人生前进的道路。
“爹，你告诉狗娃，我该怎么办?我该去哪里?”狗娃看着满天的繁星，寻找着最亮的那一颗。
星星闪了闪，像是在喃语着什么。然而夜更深了，寒气随着月光侵入狗娃瘦弱的身躯，狗娃不禁打了个寒颤。狗娃哆嗦着去推开火柴盒，看了看火柴盒里静静的躺着的五根火柴，呆了几分钟，捻出一根，轻轻的摩擦着盒子的侧面。“哧!”火柴燃了，狗娃静静的看着火苗在微微的跳动。
火焰那样小，却再次照亮了周围。
余老三病了，不是什么小病，是鼻息癌。最困难的时候，都不能呼吸。看着爹躺在床上难受的模样，狗娃心里就像是有千万只蚂蚁爬来爬去一样，视线被眼泪模糊，看不清爹那蜡黄的轮廓，深陷的眼窝，被煤熏过的眼袋，干白起皮的嘴唇以及那干枯的手。余老三瞪大着眼窝子望着破旧的屋顶，微微张开脱皮的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突然，残旧的木门被推开，那个带狗娃来到这个家的女人带着一个中年的胖男人快步的走进屋里，看到狗娃呆呆的在这旁边，直接走过去用手推开狗娃，狗娃就那样被突如其来的外力推倒在地。胖男人看着地上狗娃，眼神中充斥着不屑与鄙夷。
“哥，哥，你怎么成这样了啊?”女人带着哭腔对着床榻上的余老三说。
女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尖锐凌厉，转过身指着地上的狗娃：“都怪你!你个灾星!你说说你，祸害完你亲爹妈，又来祸害我哥!想当初，把你带来，是想让你长大了好养着我哥，现在呢？灾星，灾星啊！”说完，用脚大力的踢狗娃一脚。
床榻上的余老三似乎是听到了妹妹的话，眼窝子里浊珠子像一只龙眼核镶嵌在枯树上，仿佛遇到了春天，充满了生机瞪得又大又圆的，急促的呼吸从口腔里发出。
“额，额，咦，咦……”余老三的喉腔里发出声音。
听到余老三的声音，女人赶紧回头趴在床头。
“哥，哥，哥，你要说什么？你跟我说，我听着呢!吴为也在这呢！”女人有些激动。
“是啊!大哥，我也在，你想说什么就说!”胖男人也走到床边，不过却离床有一米左右的距离。
“额，额，狗……狗……娃……狗娃”余老三望着屋顶，断断续续的说。
狗娃听到爹在叫自己，迅速的从地上爬起来，推开胖男人和女人，匍匐在床头。
“爹，我在，我在这，爹……”
“你这孩子，这人还没死啊！你就哭，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哥死早点啊！然后，你就拿走我哥的钱跑路啊！”
女人伸手去拉狗娃的肩膀，想把他拉开，可狗娃就像是壁虎一样牢牢的吸在床边，怎么也拉不开。
“狗，狗，狗娃，爹不行了，以后你……自己……要好好的，有事……就……去找……姑妈，柜子……里的钱……你拿着用啊……”
刚说完，余老三就大口大口的呼气。请还没有转匀，就要说道：“桂芳……啊……哥不行了……狗娃……还小……你多担……待着点啊……”
“哥，我知道，我知道”女人的泪流了下来。
床上的余老三燃尽了最后一滴油，急促的呼吸渐渐的停了下来，眼睛慢慢合上，一滴眼泪从走眼角留下。
“爹，爹，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你不要狗娃了吗？”狗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拉着干枯的手使劲的喊。
“哥……”
余老三的葬礼很简单，村里也没有几个人来，就草草的下葬了。
“狗娃子，你过来，告诉姑妈，你爹留的钱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女人把家里大大小小的柜子翻个遍，没有找到余老三说的钱，想了想，就猜是不是狗娃拿了。
“是……”狗娃哆嗦着用右手去摸放在裤兜里的那沓子钱。
女人伸手去扯狗娃的右手，狗娃也不松手。看狗娃不松手，女人直接伸进狗娃的裤兜，将那沓子钱扯了出来。看了看手上的钱，一元的，一元的，一元，五元的都是零零碎碎的散钱，最大的钱值也仅仅是二十元。
“狗娃，是不是还有钱，你没交出来。”女人不相信钱只有这么少。
“只有这么多，没了，真的没了。”狗娃很委屈，真的很委屈。这钱已经很多了，为什么姑妈还要那么多。女人的行为让狗娃不能理解。
“真的吗？不要骗姑妈，你要这样想，你把钱都给姑妈，姑妈才能好好照顾你呀!是不是?”
“嗯嗯”狗娃呆呆的看着女人，点了点头。
“桂芳，你来一下!”胖男人把女人叫了过去。
“怎么呢?吴为，什么事啊!要进房来说?”女人显得有些疑惑。
“你还真带着这个拖油瓶啊！家里的几个都管不了，还管这个?”
“那你的意思是……”
“既然是捡来的，那就在卖掉，还能大捞一笔，你说呢？”
“嗯嗯，也对!这样吧!你先找好下家，我们再带过去，怎么样？”
“行，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找。”说罢，胖男人就走了出去。
不明所以的狗娃站在客堂，胖男人经过狗娃边上时，狠狠地剜了狗娃一眼。狗娃背后一阵虚汗，心跳有些加速，仿佛下一秒就要堕入无际的深渊。
很快男人就找好了下家。女人和胖男人欺骗狗娃说带他去他们家，带着狗娃就去了狗娃现在待着的村子里，而那个下家就是狗娃现在的“爸爸”——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
看着画面中自己跟着胖男人和姑妈走了，狗娃的眼泪没了，就那样没了，因为他的心里只有愤怒，愤怒的火焰蒸发了所有的眼泪。
（未完待续.......)

火柴天堂
程杰
（四）
火柴的火焰熄灭了，狗娃心里的火焰却是越烧越旺。狗娃仰望着夜空，风将云层吹动覆盖了月亮，朦朦胧胧的，看的不太分明。星星眨着眼睛，像的妈妈的眼睛，在空冷的夜晚给人以安慰。
看了看手中的火柴盒，里面还有四根火柴。狗娃不敢再点燃它们，因为不知道点燃的下一秒有会出现什么画面。周围的虫鸣声似乎就在耳畔，八岁的狗娃心里承受着他不该这个时候承受的压力。他需要火柴，他需要火柴的火焰，他需要火柴燃烧带来的光芒来给自己勇气撑到天亮。现在的他又累又饿，晚饭他都没吃饱，不，应该是每餐都没吃饱。
狗娃看了看手里的火柴盒，还是拿出来一根。轻轻的摩擦，“哧!”火柴燃了，有带来了光。微风也像是为这沉寂了好久才又苏醒的光而欢呼，轻抚过明黄的小火焰，带着它一起舞蹈，也将点点光芒带到其他的地方。
狗娃看见了，看见了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男人其实不胖，也很年轻，但脸上就是有横肉，像是被什么东西砍伤后新长出来的，一坨子搭在脸上。
胖男人和姑妈不知道和这个满脸横肉男人说了什么，狗娃只是知道自己以后就要带在这个地方了。
“姑妈，你不是说要把我带去你家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狗娃拉着姑妈的衣角说道。
“狗娃，不是姑妈狠心，实在是姑妈家里也有孩子，养不起你呀！你看看，这个叔叔家里又好又有吃的，你跟他绝对好!”
就这样，胖男人带着姑妈走了，狗娃留了下来，狗娃没有哭，他的眼泪已经在爹死的那天就流干了。
满脸横肉的男人要狗娃叫他“爸爸”，狗娃没闹，叫了，真的清清楚楚的叫了一声“爸爸”。男人笑了，笑的脸上的肉在抖动，极难看。
男人牵着狗娃像村子的后面走去，走了好久的泥路，经过了好几片庄稼地，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土屋前。
“到了，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走，进去吧！”
狗娃才知道这才是这个人的家，看着这比爹的屋子更破旧的屋子，狗娃呆住了。
男人看见狗娃没走，不觉得笑了笑说：“怎么了?嫌弃这里啊！没事的，别看屋子破，可是我会那你当亲生儿子的。”
狗娃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进了屋，男人说的没错，他对自己是真的当亲生儿子的。男人经常外出，有时候经常一整天不回来，第二天才回来，不过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会买给他。这让狗娃觉得这个男人是真心对他好的，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以前有“爹”在的时候，尽管这个“爸爸”经常不在家陪自己，不过他还是很开心，他也乐意叫他爸爸。
可就当狗娃满心以为自己以后可以过得很好的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给了弱小的深深的打击。
一个月前的晚上，说好了不回来“爸爸”竟然回来了，可是是带着满身酒气的回来了。一进门，男人的就破口大骂，不论什么样的脏话都骂，脸上的横肉狰狞的可怕，吓得狗娃畏畏缩缩的去扶他。却没想到，男人直接把他的衣领给扯着，摔在那个破旧的红漆小桌子上，狗娃吓得不敢动。
男人顺势扒光了狗娃身上的衣服，拉起桌子旁边的扫把就抽向狗娃。
“啊……”
男人边打边骂脏话，打到最后，狗娃都已经没劲哭了，男人拿着扫把倒在地上打着呼噜睡着了。狗娃就这样趴在桌子上，他想睡，可身上的伤在叫嚣着。
第二天早上，家里来了两个人，两个身上有刺青的男青年，他们叫那个男人“四哥”。他们说着一些狗娃不懂的事情。
其中人一个看到了狗娃，说道：“四哥，这小孩，不会就是你买来的‘儿子’吧！哈哈，来，小子，到叔叔这里来!”
狗娃眼神躲闪着，不敢过去。
“四哥，看来没啥用啊！这么胆小。哈哈……”
“算了算了，不说他了，我们继续聊我们的!”男人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说什么。
男人叫李峰，是个黑道上的人，年轻的时候杀了人，被警察捉了，脸上的伤就是在局子和里面的老大打了起来给弄伤的，不过对方也没得都好处，命根子废了。这李峰去年才放回来的，家里的父母当年听了他的事一前一后去了，就留下这间破旧的小土屋。身边两个刺青的小年轻就是在局子里认得兄弟，一个叫李鑫，一个叫李宇。这几天，当年那个被废了命根子的人出来报仇，李峰几次都快被被别人追着打，昨天晚上又是这样，才让他心情不爽。今天早上才有这两个兄弟来商量对策。
一连几天，狗娃每天晚上都会被打，身上到处是伤口，新伤还没好就又添新伤。就连白天睡觉狗娃也都会做噩梦被惊醒，狗娃不得不做出一个举动——逃跑。
两个星期前，狗娃有经历了一次挨打后，等男人睡着后就忍着疼偷偷的跑了出来，可狗娃没有经常出门，不知道路，兜兜转转又转回来了，正巧碰上了出门撒尿的李峰。
李峰看见狗娃从侧面跑回来，二话不说，扯着狗娃的衣领就拖进了屋里，丢在桌子上又是一顿暴打，边打还边骂：“小杂种，是不是想跑啊！我对你不好吗？有什么吃的喝的都买给你，妈的，你还想跑!”
那一顿打的狗娃两三天下不了床，就在前两天，狗娃听见那两个刺青的青年要李峰再把狗娃给卖了，多卖点钱跑路。狗娃想着不能在等，于是就有了今天的逃跑。
看着画面中的自己遭受的挨打，狗娃不知不觉的摸着自己身上的伤，狗娃已经感受不到疼了，神经都已经麻木了。右手的火柴燃尽了，这次连一点梗都没剩，烧得彻彻底底，看着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红红的，放在嘴里吮吸了一会，又捻出火柴盒里的两根火柴，周围的光亮没有再次被黑暗吞噬，红红的。
(五)
狗娃的手有些抖，“哧!哧!哧!”划了三次，两根火柴才燃烧起来，微大的火焰出现，照亮了整个芦苇荡。
狗娃的眼睛盯着火柴的火焰都看呆了。画面中，狗娃竟然跑出来了，跑到一个小镇上，他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衣服游走在街头，一个十几岁的姐姐看到了他，询问着他为什么一个人在街上，是不是走丢了。又跑到附近的报亭里买了面包和牛奶放在他的手里。他看着姐姐，姐姐说这是没有毒的，让他吃，不要怕。狗娃看着手里的面包，狼吞虎咽的吃了，吃的满脸是面包屑，地上，手上都是。姐姐笑着说“慢慢吃，不着急，这里还有牛奶。”
姐姐又把牛奶插上吸管，放在狗娃的嘴边，狗娃顺势吸了一口，又吃了面包，还不忘边吃变对着姐姐笑，说着“谢谢！”
姐姐看着狗娃的笑脸也跟着笑了，姐姐的眼睛笑起来就像天上的弯月，让狗娃的内心里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等狗娃吃完，狗娃把自己的所有事情给姐姐讲了，姐姐说要带他去警察局找警察叔叔，这样他就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于是，狗娃就这样跟着小姐姐去了警察局。
警察局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都对他特别好，先给他安排好了住处，等他休息够了，才采集他的血样。小姐姐陪着他在警察局里静静地等待着自己亲生父母的到来。
狗娃看着画面中的自己，幻想着自己就要跑出这个“坏地方”，笑容不禁挂在了脸上。
“大哥，你看那个地方着火了!”李鑫指着芦苇荡。
“哎！大哥，你看，那个是不是那个臭小子!”李宇指着狗娃的“藏身之所”。
“是他，妈的，臭小子!跑这里来了，这周围都起火了，还不知道，这是要把自己烧死吗？快，快，把他给我搞上了!”李峰边说着边跑过去。
“狗娃，你跑那里去干嘛!是不是要死呀！周围都起火了!”
听到李峰声音的狗娃还以为出现了错觉，可下一秒，李峰就和那两个刺青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吓得他把右手里还没有烧完的两根火柴掉在了芦苇上，把左手的火柴盒攥得更紧。
李峰一把抓住狗娃的衣服，直接打横着背着狗娃带着那两个刺青的人出了芦苇荡。
狗娃完全吓懵了，看着自己刚刚的“容身之所”，火红火红的亮光，整个芦苇荡都亮了，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一路上，李峰骂着狗娃。一进到屋里，直接将狗娃丢在桌子上，一下子扒光了狗娃的衣服，拉起旁边的扫把就打。
狗娃一声接着一声的叫，两个手始终握着拳头，没有流一点眼泪。
“哎！大哥，这小子左手里攥着什么啊!”李鑫说道。
听到李鑫的话，李峰停了下来，去扒狗娃的左手，狗娃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左手，那是他最后的希望啊！可是还是被李峰给拔开了。
“妈的！竟然还拿着火柴，我说芦苇荡怎么烧起来了，臭小子，看我不打死你!”李峰说完，又是狠狠的抽打着狗娃。
“不错嘛！臭小子有点野性，敢拿着火柴烧芦苇荡!”李宇边笑边拿起地上的火柴盒，推开了它。
“哟！玩的就剩一根了!那正好，给我抽支烟!”李宇说着就从荷包里逃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含在嘴里，拿出那根火柴，“哧!”得一声，火柴点燃了，用火点燃了烟。李宇吸了一口，烟圈吐了出来，随手摇着火柴棒。
那明黄的火焰上下摇摆，狗娃眯眨着自己的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用温和的笑脸，伸出双手来接自己回家了，他们在说：“宝贝，跟我们回家吧！”
火柴棒被随意的丢在桌子旁，微弱的火光忽亮忽暗。烟雾弥漫了整个客堂，灯光显得暗沉。狗娃闭着眼睛，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尾声
忽然，屋外传来了好多警笛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一群警察冲进了屋里，将李峰三个人用手铐铐住。
一对夫妻跑了进来，看到桌子上的狗娃，匍匐了过去，抱起狗娃的身体。夫妻俩哭的分不清鼻涕和眼泪，妈妈大声的喊着：“我的儿子啊！我的儿子啊！你怎么了，快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和爸爸啊！爸爸妈妈来晚了啊！让你受苦了啊！爸爸妈妈这就带你回家啊！”
狗娃孤零零的躺在桌子上脸上却挂着笑容。警察们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流下了泪。

（完结）
作者：湖北师范大学文理学院 汉语言1502 程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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