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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LV1 2016-11-23在大昭寺广场上晒太阳崔玉敏“其实真没什么可讲的。”我看着那个男人脑袋枕着双臂在沙滩上躺了一下午了。我靠近那片海滩不过是想去捡一只被海浪送上来奄奄一息的海星。可一走近，他的声音冷不丁在背后响起来，是有点不耐烦的焦躁语气。“去年这个时候我一个人搭车从西安到西藏。川藏线进青藏线出。启程的时候没人送我。路边只有一棵笔直沉默的树。太阳晒得她浑身发烫。我突然想起来刚分手不久，每次拥抱都面红耳燥，浑身像要烧起来的那个苹果脸姑娘。我就哈哈地笑了，这真是一棵多情的树，笑得像个疯子一样。然后走过去拍了拍她粗糙的身体，那你好好在这等着，我回来看你。”我手里还把玩着海边一些颜色和形状奇异的贝壳，听到这句鬼神神差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枯草般乱糟糟的头发在海风中群魔乱舞，鼻梁上架着啤酒瓶厚的眼镜，镜片上氤着浑浊黏腻的污垢。他接着说，“我一路搭24辆车。以前我从没怕过什么，但那个晚上我毕生难忘。他的表情混合着鄙夷，粗野，还有一点与这一切不甚协调的陌生的羞涩。“那天晚上我迷了路。你要知道常在野外探险的。那些身无长物的人，他们依靠指南针、罗盘，通过太阳、星座、树的阴阳面判断方向——”这部分对话我自动省去了他喋喋不休的科普，为了便于我讲述一个情节紧凑的故事。“可那天晚上无星无月。天阴得瘆人。以前我从没怕过什么，但是那天晚上宇宙庞大无匹的孤寂简直叫我说不出的绝望。或许人真的应该有所敬畏……后来一个康巴族大叔载我去了他家，还请我喝了香甜的酥油茶。你知道酥油茶在高原上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么？那是用来招待极稀罕的客人的。你要知道……”说实话他那种‘你要知道’的故弄玄虚的句式让我有一些厌倦了。“康巴族人民向来民风淳朴。民风淳朴的意思就是两个男人可以为一个心爱的女人拿着猎枪出去决斗的。”他的语气突然温柔起来，“自然真正的爱情不一定不一定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恨不得像殉葬一样去体现的。你知道我那天为了一份似是而非的爱情才冒的那个险。有一个在旅途上遇见的女孩子喜欢那块山崖上的一块石头。于是我夜里从青旅偷跑出来——一个人，大风积尘，一低头树丛里两只绿莹莹的狼眼瞪着我——后来我每次回想起来，都劝自己说那是一条狗——”他整个人突然像是被浸泡进了日落般奇异而甜蜜的温柔里。声音轻柔得让我想起卡布奇诺上甜腻的气泡。我渐渐提起兴趣，丢开手里的贝壳听到他接着说，“我后来才明白真正的爱情不是两个人轰轰烈烈寻死觅活——而是好比有一个饥寒交迫的噩梦一样的夜晚，一个贴心的姑娘笑意盈盈地递给你一碗暖到心里的酥油茶。第二天把你早早地喊起来，一整天什么也没做，就躺在大昭寺广场上晒了一整天的太阳——就像现在一样。”我有点被这个故事迷住了。我想起身问他，你们后来怎样了？她现在在哪？怎么没跟你一起？然而还没等我开口，海边烧烤摊上突然走过来一个脸上阴云密布的中年人，拿着一根烧烤棒狠狠地往他身上砸去。“还不起来干活，又搁这编啥故事骗小姑娘呢——姑娘你可长点心吧。他一生下来就拖着一条残腿。连沙河口区都没怎么出去过，还瞎扯自己环游世界。今天又跟人说你去哪儿了，要不要脸——”最后一句是对着他说的。我才注意到他站起来时一条腿是蜷着的。应该就是中年人口中某种与生俱来的残疾命运的象征。此刻他脸上那种不可一世得意洋洋变幻莫测的神秘劲儿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唯唯诺诺的讨好和顺从。我突然觉得无比烦躁，气不过也学着那中年人的样子嫌弃地骂了一句。骂完后愈发觉得自己的无聊。 我意兴阑珊地离开了海岸，然而脑海里却挥之不去一个场景，道边树下有个年轻人哈哈笑着，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然后伸出手来够着头顶的青翠欲滴的树冠，如此深情，不知是诀别还是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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