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三兄弟，三豪杰关鸿镇守着雄武州，从未被金兵攻破，所以雄武州以南一带几乎一直太平，也很少有盗贼，南边儿的大贾富商听了蓝记珠宝店的名声，也纷纷来购买，在归途上基本不用担心被劫。所以蓝记珠宝店更是名声大震，门槛儿都快被踩破了。不出两年，蓝济世又开了两家酒楼，一家绸布店，一家药铺，还在城外置了一千二百亩地连同一座农庄。杂货店却未再开。至于珠宝生意没撂下，原先是他带银子去山贼那儿，然后带回珠宝；后来是由山贼派人携到他在城外的农庄，再做交易。不到十年，蓝济世果真重振家业，成了雄武州数一数二富户。他可以说是靠乱世发财，不过凭他的头脑，在太平盛世照样可以发达，不过慢些罢了。他和关鸿、周无愧认识是在五年前。那日关鸿身穿便服，和周无愧到蓝济世开的“笑去来”酒楼二楼吃酒，喝到一半儿时，蓝济世陪着几个商人上来了。掌柜的看是老板请客，不用分付就让伙计摆了一大桌。宾主一边畅饮，一边海阔天空聊天儿。蓝济世酒到半酣，意气飞扬，说起跑货途中杀金兵的事。他口才极好，又加慷慨激昂的气势，几个商人有的拍桌，有的跺脚，齐声叫好。关鸿、周无愧本在把酒倾谈，对身边的人全不在意，可不知不觉都住了嘴听蓝济世讲述。听到解气处，二人同时“啪”一拍桌子，霍地跳起，一个大叫：“痛快！”一个喊道：“好！”二人大步来到蓝济世身畔，周无愧道：“久闻雄武州出了个经商奇才，素未谋面，没想到你还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来，我们兄弟敬你一杯！”说着绰起酒壶，倒了三杯酒，和关鸿一人拿了一杯。蓝济世赶忙见礼，抓起酒杯。三人一饮而尽，然后落座交谈。蓝济世经常看到关鸿带兵出城入城，却从没想过会和他对面聊天儿；关、周二人也只是耳闻蓝济世名头，未见过面，刚才几个商人叫他蓝老弟，才猜出是他。自此后三人结交，经常聚在一起长谈，都觉义气相投。开始时蓝济世还有所顾忌，后来看二人是可生死相托的朋友，便把杀宋军的事也说了出来，关、周二人听得切齿扼腕。蓝济世热衷军事，在生意之余，愿帮关鸿做个幕僚，关鸿自然应允，相处一段后，发觉他的确是个奇才，足智多谋，行事果断，而且预测能力极强，所以给他起了个外号儿：蓝诸葛。周无愧开他的玩笑，叫他“烂诸葛”。三人对用兵之道都深有研究，遇有战事，聚在一起叽叽呱呱一谈，总是奇策、怪招层出不穷，金兵不免吃尽苦头。只不过周无愧经常出去游历，有时半年回来，有时要两三年，错过不少战仗，回来听关、蓝二人一说，不由眉飞色舞，可惜自己未亲见。 在城楼之上，周无愧为各人引见。寒暄后，蓝济世道：“大哥，金兵开始动手了，这回又能杀个痛快！”“是呀，让他们后悔不该来！”关鸿笑道。二人虽如此说，却都知此番前途未卜。但事已临头，只有说得轻松些，才能鼓舞士气，不致动摇军心。“你说金兵什么时候再攻？”关鸿笑问。“这一败他们必不甘心，而且以为咱们胜了一仗一定松懈，所以今夜还会来。”蓝济世道。“再来怎么对付？”“蛇敢进洞我就打。”周无愧笑着插话。“对，和尚跳墙我也打。”关鸿笑道。三人对视，哈哈大笑。卜盛斌、世杰等人听得云山雾罩，可都知道三人已定下再次退敌之计了。

                                                         （三十四）敌军计划周屠户眼睛一亮，知道又有好戏可看。 雄武州北城五里外，驻扎五千金兵，金国四太子兀术正在这营中。帅帐中只点一盏油灯，光亮一丝也透不到帐外。五个金将围坐兀术身边，正在议事。暗淡灯光照出的人影在几人脸上不时摇动，显得有一种阴森的鬼气。九万大军只点了这么一盏灯。兀术知道关鸿厉害，所以白天把兵驻扎矮山山口，入夜时严令不许点灯、火把以及生篝火，自己亲率两万人，马衔枚、裹足，人禁声不语，悄悄掩至离城五里，然后令四员大将各领五千人，摸到四城门外，于二更时一齐攻城。谁知关鸿早有防备，再加城下布满铁蒺藜事出意外，金兵连城墙都没挨上，便败逃回来。“四郎主，雄武城十分古怪。”一个金将正在讲述情况，“别的城池，羊马墙（筑于护城河内岸边的低矮挡墙，是预备给城外百姓入城躲避敌人时，暂时关拦羊、马而造，所以叫羊马墙。此墙开有一道正对城门的缺口，以便通行。）不过五尺高，可这城的羊马墙差不多一丈半高，简直是又一道城墙。”“嗯，”兀术点头，“这就是关鸿狡猾的地方。”“雄武城没有瓮城（是在城门外的一圈儿半圆形城墙，因形状象瓮而得名。此城与正城等高同厚，用来屏障城门，以增强城门守备。瓮城上也开有城门，以便通行。），可正对城门立着一道高墙，把城门遮挡得严严实实，城门开关外面看不见，非常利于突然出城偷袭。”“噢？就是说要想进城门，必须从这墙两边儿绕过去？”兀术问道。“对。”“那会不会影响撞车通行？”“不会，城门和挡门墙之间有很宽距离，只不过撞车要绕过墙才能攻击城门，多少有些麻烦。”“噢。接着说。”“雄武城还有一怪，护城河上没有吊桥（平时做为城内外通过护城河的通道，战时悬空吊起或将其撤去，使攻城之敌难以通过护城河。），只有一座石桥。”“噢？”兀术惊讶，“这样就少了一道屏障，攻城人马可以直接冲过护城河。关鸿这是打得什么主意？”他皱眉沉思一会儿，忽然醒悟：“好个关鸿，这般利害！他把羊马墙筑得这么高，让人看着发愁，而桥却畅通无阻，这是诱敌只从桥上进攻，桥是一个点，而城是一个面，咱们要是中了他算计，只从桥上进攻，我方人马舒展不开，不能给全城形成攻击压力，可对方呢，只防守一点，既能给咱们沉重打击，又不需投入太多兵力、物力，好阴毒的办法。”他猛地站起，问刚才禀报情况的金将：“朗别，麻袋和撞车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朗别答道，他是兀术的副将。“好，咱们四更准时攻城。前队一千人，用粮草车推着装土麻袋，把地面铁蒺藜盖住，后队三千五百人跟上冲锋。要记住，只有撞车才能从石桥上过，其余人一律用长梯渡过护城河，然后用梯翻过羊马墙，搭梯攻城。等撞车开始撞击城门，剩下的五百骑兵冲锋接应，一鼓作气，杀进城去！”“四郎主，如果翻过羊马墙再攻城，队伍前进缓慢，可能会伤亡惨重，我看还是等造好重型攻城器械，那时必定势如破竹。”“我军粮草已不多，必须速战速决，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长期作战！”“是。”朗别应道，不敢再说什么。“宋军刚才胜了一仗，一定以为咱们不会连夜再攻，所以我才要打他个措手不及，等他们反应过来，咱们大军早过了羊马墙。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应该加强些掩护，传我命令，去大营调四千弓箭手，压制宋军箭手。好了，你们去准备吧。”“是。”五将应道，鱼贯走出大帐。 天近四更。兀术带着朗别偷观敌城。

                                                （三十五）攻城激战雄武州北城上只燃了十三枝火把，连城上的黑暗都照不破，城墙下更是漆黑一片。模糊中只见十个宋军立着，不时懒懒地动动。“这帮南蛮子，小胜一场，果然松懈了。”朗别喜道。“这也可能是故意示弱，关鸿可不是饭桶。”兀术道，“传我命令，四城都要全力猛攻，退后者斩！”“是！”朗别布置人传令。“咱们去东城。”兀术道。 东城上，零零落落点着十五个火把，火光暗淡，隐隐映出十个宋军。突然有十枝箭“嗖嗖嗖”射上，正中每个宋军脖颈，显见是神箭手所发。周无愧、周屠户、薛世俊和另外七个宋军把中箭宋军放倒。原来这十人是稻草人，只不过套着宋军服色。一千宋军静悄悄坐于城墙后面。周无愧和关鸿、蓝济世已分散到东、南、北三城，卜盛斌、世杰也要帮着杀敌，被派住西城。世俊愿意跟着周无愧，他对这周叔叔佩服得五体投地，能和他一起杀敌很是兴奋。金兵见城上没动静，还以为只有十个宋军在值夜，于是放心大胆摸来。一千金兵把土麻袋铺满地面，后队金兵涌上，搭长梯过护城河。河面只结了一层薄冰，禁不住踩踏。一小队金兵推着撞车直奔石桥，转眼过桥到了护城河对岸，冲进羊马墙缺口。突然从缺口两侧刺出三、四十枝长枪，推撞车金兵都中枪惨叫，“噗嗵嗵”倒地。原来羊马墙后埋伏了宋军长枪手，这就是周无愧说的“蛇敢进洞我就打。”金兵惨叫就是信号，城上宋军一齐点燃城头火把，挺身而起，大声呐喊，乱箭如雨，直射城下金兵。金兵全部吃惊，却不慌乱，用旁牌（宋时称盾牌为旁牌）遮身，奋力踏梯渡河，再架梯翻跃羊马墙。已站到墙头的金兵刚要放梯下墙，突然脚下戳起一排长枪，刺进他们小腹、裆里、大腿，随即枪杆儿一挑，他们身子倒栽葱扑倒在城墙下，贴城墙站着一排宋军刀手，立刻扑上，在他们脖颈剁上一刀。紧跟在后的金兵还以为前边同伴已跳了下去，也急忙登墙，同样被刺翻。只见金兵下饺子一样不停栽倒在城墙和羊马墙之间，后面金兵终于发现不对，不敢再登墙，全困在架于羊马墙外侧的长梯和护城河上的长梯上，前进不得，后退又有同伴挡着，只能举着旁牌忍受宋军城上箭雨，不时有人中箭落梯，掉入水中。城上宋军掷出带长链的大铁钩，搭住长梯，十几人一齐用力扯动，硬生生把梯子从金兵脚下掣去，金兵纷纷掉落。护城河对岸，统兵金将见势不妙，急令一千弓箭手拚命放箭，一时间把城上宋军箭手压得抬不起头，也无人再敢露头掷铁钩。金将又命五百骑兵下马，各带旁牌冲上石桥，去杀掉羊马墙后宋军，同时喝令梯上金兵全力冲锋。城楼上有一个传令宋军，一直紧盯金兵动静，此时突然用力敲锣，守羊马墙缺口的宋军把事先准备的一捆捆浸油木柴扔到桥头，几十人一人一捆，一眨眼把桥头堵住。城上扔下火把，立时烈焰熊熊，把正从桥上冲来金兵挡住。同时羊马墙后长枪手、刀手迅速撤退，跑入刚刚打开城门，很快城门关闭。金兵爬过羊马墙时，宋军已全部安全离开。统军金将见桥头攻势受阻，气急败坏，四郎主严令猛攻，不许退后一步，他是主攻头领，不听命令可要掉脑袋。想到此，飞步冲上石桥，手中长刀飞舞，把着火柴捆挑得四处乱飞，喝令金兵冲入羊马墙缺口。周无愧见那金将勇猛，绰过弓箭，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噗”地透入金将咽喉，箭尖儿从后颈露出。

                                                  （三十六）一箭扬威退敌兵金兵齐声惊叫，已全怯了。那金将的副手大叫：“退后者斩！”手中刀霍地虚劈。金兵只得硬着头皮坚持，冲锋的冲锋，放箭的放箭。城上已有三个宋军中箭，这时又被射中两个，其中一个钉住胸口，眼见不活了。周无愧大怒，弯腰抄起一根滚木，大喝一声：“前进者杀！”奋力掷出。世俊已用箭射死三个金兵，这时瞪大了眼睛看着滚木飞过护城河。周无愧突然用力一扯他，一枝箭“嗖”地从他颈旁射过。那滚木横撞中连那副将在内五人，余势不衰，带着五人又撞中后排六人，接着撞上第三排五人。前排五人胸骨粉碎，全塌进去，后两排人一齐口吐鲜血，先后断气。金兵魂飞魄散，再也不管许多，扭头就跑，只有已下到羊马墙里面的金兵未看到，开始搭梯攻城。城上忽然扑天盖地扔下浸油柴捆，然后是扑天盖地的火把，还有宋军往攻城长梯上泼油。城下立时烈焰冲天，金兵惨叫刺耳钻心，不少宋军都不愿看、不忍听。周无愧借着熊熊火光望去，突然看见远处金兵阵中撑着一杆帅旗，旗下马上坐着一员威武金将。“莫非是兀术？”周无愧暗想，心中激动莫明，刚要令城上抛石机瞄准攻击，又觉调整抛石机角度需要时间，等调好时那金将可能已随军撤去。时机稍纵即逝，他再不多想，连忙弯弓搭箭，用力一扯弓弦。那金将离着足有百步，要射这么远，周无愧也没有把握。（春秋时期楚国名将养由基箭术无双，可百步穿杨，当时一步合八尺，一尺合19.91厘米，百步也就是159.28米，这么远的距离射穿杨树叶，无论力量还是技巧，足可称天下第一。周无愧此时离金将也差不多这么远，因为宋代一步合五尺，一尺合30.72厘米，百步等于153.6米。）“嘣”地一声，弓弦断了。周无愧恨恨掷弓在地。兀术已盯上周无愧，目不转睛看着。“好厉害的南蛮子，他是谁？”他问身边的朗别。“属……属下不知。”兀术正要再说什么，忽见周无愧又弯弓搭箭，便住口不说。他刚才就盯着这汉子箭指方向，觉得是正对自己，这次还有这种感觉，只觉喉间有一股森森凉意。不可能呀，离得这么远。箭已射出，这次周无愧是双弓搭一箭。兀术觉得自己愣愣的，反应不过来。不可能，一定是射别人。是不是前方正在阻挡溃兵的千户埋里也？那他死定了。妈的，我又要折一员猛将。兀术只及想到此，那箭已飞过埋里也头顶，直取他咽喉。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恐惧已极低叫，猛地一个大仰身。箭中头盔。兀术挺起身，看着又在搭箭的周无愧。“收兵。”他下令，说着夺过身旁一金兵的旁牌，在胸前一遮。一枝箭射在旁牌上。铜锣响起。同时一枝旗花火箭射起，在空中炸开绚烂光茫。这是退兵信号，其余三路看见就会收兵。金兵潮水般从兀术两旁退去。他一动不动，感到深深耻辱。我完颜宗弼是大金国第一勇士，今天却如此狼狈。周无愧不再发箭。二人遥遥对视。士卒全退过兀术背后，兀术才猛地勒转马头，缓缓行去。他身边几员将领都持着旁牌，生怕周无愧箭射自己，此时才松一口气，跟着退去。“好骁勇的南蛮子，国师就要来了，最好让他手下的高手对付这厮，再等一两天吧。”兀术暗想，忽然扬声道：“朗别！”“在！”“你这饭桶，这么了得的南蛮子都不知是谁！快去查，查不出提头见我！”“是，是！”朗别冷汗直冒。他不知兀术已汗湿透衣。

                                             （三十七）好人坏人之论击退金兵后，周无愧命守城宋军往城上搬运弩箭、滚木等物，补足所需。世俊初时感到杀得痛快，等战事完毕，看着满地死尸，忽然觉得有些恶心，心中不忍，叹道：“为什么要打仗呢，死这么多人，好可怜呐！”他回头又看见四个宋军抬起被箭射死的两个宋军下城，恨恨道：“金狗子真可恶，为什么要入侵呢？”周无愧拍拍他肩膀：“你说强盗为什么要抢劫？”“他们想要钱财。”“对，金国也一样，他们想要我们大宋的土地和财物。”“他们想要我们的东西可以跟我们做买卖呀，以前不就是这样吗？听我爹说做买卖的集市叫什么场。”“榷场。”“对，榷场。”“那他们就得老老实实干活儿，这样才能有东西卖给我们，才有钱买我们的东西。可他们不愿意这样，你想啊，组织一支军队杀过来，只要胜了，想要什么就抢什么，多方便省事儿啊，还可以把我们的人抢走当奴隶，替他们干活儿。”“这全是坏人干的。”“金兵就是坏人啊。”“可金国也一定有好人啊，就象我们汉人里也有好、坏两种人。”“对，”周无愧道，“咱们回去吧。”二人走下城墙。“那金人里的好人为什么不把坏人全杀了，那样就可以不打仗了。”“那当然好，可好人不得势啊。金朝的大官儿全都爱打仗，谁要是敢说不打一定会被杀。好人虽说也不少，可大多数都怕死，真正敢和坏人斗的太少了。咱们汉人也是一样，好人太懦弱了，所以会被坏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那什么时候好人才能不懦弱呢？”“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周无愧苦笑，“就算那时候也有不少好人不敢跟坏人拚命，反倒服毒、上吊自杀，这种人也可以说是可恨了。”他喃喃道，“相信早晚有一天，我炎黄子孙能过上真正的好日子，不但天下太平，而且人人平等相待，谁也不会使唤谁，可这得等到所有的好人都勇敢起来才行。”“那多好啊，那时候一定一个坏人也没有了。”世俊悠然神往。“这你可说错了，坏人永远都会有，不会绝种。”“为什么？”“有好必有坏，就象有生必有死。”“我不懂。”“你长大了就懂了。”周无愧笑道，“一旦好人得势一定要大杀坏人，找到一个杀一个，绝不能手软。想起来倒真有点儿可笑，坏人害好人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其实他为了自己，这样做理所当然；好人却往往怕别人说自己心狠手辣，结果放过坏人，给他们反扑机会，在这一点上，好人比坏人差劲多了。世俊，记住，以后你遇上坏人可不要手软，要不等于害了自己。”“嗯。”世俊用力点头，忽然笑道，“我知道别人为什么叫你‘辣手魔之魔’了。”“心狠手辣，是吧？”周无愧笑道。“对，坏人见了你就甭想活。周叔叔这样的人多些就好了。” 关鸿、周无愧、蓝济世又在通判府会合。三人都估计金兵在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攻城，关、蓝二人决定睡一觉，把一切事托付给刚睡过的周无愧。周无愧坐镇通判府，关鸿的亲兵在大厅待命。薛万平等人都己睡够，众人便聚在他屋中聊天儿。卜盛斌、世杰、世俊三人眉飞色舞地把刚才战事一说，众人都齐赞关、周、蓝三人用兵如神。“嘿！”阿伟一拍大腿，“周大哥，你为什么不叫我去？”“当时我去得急，没看见你啊。”“那会儿我在出恭，等出了茅厕你们刚走，一问老金，他也不知道你们从哪儿走的，还不让我追，都怪老金，误事，误事！”金万安笑道：“好，好，下次再有这事儿，我去茅厕把你扽出来。”众人大笑。笑罢，周无愧问起金万安、世俊脱险经过。金万安正容道：“我们遇了一件奇事，要不死定了。” 昨天，大队金兵一冲，把金万安、世俊、文强三人与别人隔开。三人奋力冲杀，金万安既要自保，又要护着世俊，还要兼顾文强，七把飞刀很快用尽，虽然接连射杀七个金兵头目，可更多金将四面围上，两个千户、四个百户严严实实把他裹在中间，他苦战之下杀了一个千户、一个百户，可也受伤三处，后腰中了一刀尤其严重，只觉血顺着左胯不住流下。

                                              （三十八）万马军中苦逃命大概轻视世俊年少，起初只有些金兵围杀他，后来见他反杀伤不少士兵，两个金将百户直奔世俊，他年纪虽小可功夫不赖，抽冷子掷出飞刀，两个百户一中胸膛，一中小腹，全栽下马去。文强被三员金将围攻，他武功比金万安差了不少，飞刀又已用尽，拚死而战也不济事，很快被一员金将砍中左肩，他厉嚎一声，右手猛地抓住金将刀杆，自马上跃起，一脚踢碎了这金将喉结，可几乎同时，另一金将长枪刺入他后背。“强哥！”世俊不及救助，悲声叫道，一边用手中刀磕开两个金兵刺来兵刃，一边左手掷出一把飞刀，钉在使枪那金将后颈。这时金万安怒吼一声，一锏把一个百户天灵盖砸烂。世俊又一把飞刀出手，射杀了正要刀劈金万安后颈的金将千户。金万安压力大减，不敢恋战，冲世俊叫一声：“快走！”带着世俊向斜刺里杀出。世俊把手中剩下三把飞刀交给金万安。这时周无愧等人正杀得昏天黑地，吸引了大部分金兵，再加上有两员带银耳环金将刚一靠拢便被金万安掷刀射杀，别的金将便不敢靠近，他俩这才一路逃出去，认准了往斜侧跑，不久终于脱出金兵包围。金万安一松下心来，再也支持不住，翻身滚落马下。他让世俊把两匹马拉倒在半人高草丛中，然后才教世俊给他上药。世俊撕了中衣给他包扎。两人伏在草丛中不动，只等金兵过去再想办法与其他人会合。二人认为此地已较安全，金万安伤势不轻，不歇上一会儿也难以再行动。拚命厮杀了半天，口渴难捱，金万安解下腰间葫芦，大口喝酒，世俊见了也拿了自己的喝，他的葫芦里是清水。还未喝够，金万安突然打个手势，示意世俊别出声。世俊身子伏得更低，只听人马行走于草丛中的“沙沙”声传来，还有兵刃碰在土地、石头上的声响，听起来象是许多人在搜索前进。金万安一拉世俊，马也不要了，在草丛中向侧方爬行，想脱出搜索范围。可这队金兵人数不少，排成长长一线，他们爬了一会儿便知无法脱出搜索圈。金万安紧了紧手中铁锏，轻声道：“世俊，等他们近前就跳出去，一人抢一匹马，赶紧跑。”世俊用力点点头。二人静伏草中，听着声音很快近了，等到了四、五丈远时，金万安用力一握世俊手，二人“呼”地窜出，直扑离得最近金兵，金万安一锏砸向左面金兵面门，世俊个子矮，一刀砍向右边金兵腰间。两个金兵大吃一惊，招架不及，眼见必死无疑，谁知左面金兵突然滚下马去，右面金兵向后飞出。

                                                            （三十九）被擒金万安、世俊齐吃一惊，可哪有功夫细想，双双跃上马背。两人都是倒骑马上，因为还要御敌。两人才落上马背，便见一个十、七八岁青年策马直冲过来，他身穿千户服色，面白英俊，却又剽悍威武，右手握刀，左手持马鞭，刚才左面那金兵便是他用刀背拨落马下，右面的被他马鞭缠住扯走。金万安叫道：“世俊，这人厉害，小心了！”说着一锏砸向那千户胸膛。世俊挥刀斫他腰间。那千户右手刀“嗖嗖嗖”三闪，“当当当”都砍在锏身上，他这一招以快制力，每一刀力量不大，但三刀加在一起，铁锏被击得往上一扬，金万安胸前空门大开，那千户反手一撩，刀尖儿直舔他咽喉。世俊眼看刀差半尺就要砍中敌人，不由大喜，谁知那千户左手马鞭突然灌注内力，挺得笔直，直刺而来，后发先到，点中他肘弯“曲泽”穴。他胳膊立时无力，刀脱手掉落。金万安虽未轻视那千户，可也未想到他如此厉害，眨眼间刀尖儿已近咽喉，急忙往后一个大仰身，刀尖儿冷嗖嗖擦过下巴，撩落三根胡须。世俊虽惊不怕，竟然伸左手去抓马鞭。那千户轻轻一甩，鞭子再变柔软，顺势缠上世俊左臂，猛一扯，世俊整个身子离鞍飞起。突然两道黄光从世俊颈上挂的布袋中射出，直奔那千户，前面的是黄闪电，紧跟的是金毛儿。千户大惊，猛一掣收回马鞭，世俊左臂得脱，可被一掣之力带得速度更快，直撞千户。千户的马鞭“呜呜”两下抽向黄光，同时猛一长身，几乎立在马上，世俊一头撞在他胸膛，如碰在墙上一般，立刻头晕脑胀，掉在千户马上，仍是倒骑着。那千户却晃也不晃。他一切都算得极准，却没料到黄闪电反应神速，竟然一口咬住了马鞭梢儿，他第二鞭带着它抽出，准头稍差，便打不住金毛儿。金毛儿张嘴咬向他脸。这一切都大出意外，那千户想躲都躲不了了，亏他反应快，左臂往起一抬，遮在面前，立时挨了一口。这些全发生极快，此时他右手刀才擦过金万安下巴。千户左臂剧痛，几乎大叫出来，猛用力一振臂，鞭子剧烈一抖，黄闪电牙险些被震松，哪里还咬得住鞭子，远飞出去，在空中“的溜溜”打滚儿。千户本想借振臂把金毛儿一起甩掉，谁知金毛儿牙齿已深深透入肉里，这一甩更疼痛已极，终于大叫出声，一扔马鞭，右手刀往回一收，砍向金毛儿。“不！”世俊突然大叫，晕乎乎地往前一扑。那千户这一刀若不停住，便会砍在他脸上。千户手一慢，扔刀，捏住金毛儿后脖，脸上肌肉疼得抽搐：“快叫它松口，要不我捏死它！”世俊不敢不听，急忙唤道：“金毛儿，松开，松开！”金万安仰身马上，铁锏挥舞出一片乌光，护住周身，挺身而起，却看到世俊已被抓去，急得大叫：“是好汉把孩子放下！”千户没空理他。金毛儿迟疑了一下，终于松口。千户奋力把它扔了出去，回手点了世俊麻穴，刚松一口气，突然觉得什么东西顺腿直蹿上来，左手闪电般向下一抄，正抓住黄闪电尾巴，倒提而起，黄闪电扭头往上就咬。千户早有准备，把它轻轻一抛，“嗖嗖嗖”手指接连点出。黄闪电身在空中，仍扭动身子咬向千户手指。千户早不敢掉以轻心，全力施为，一根食指点点闪闪，只见黄闪电的脑袋“的溜溜”乱转，可就是咬不到他。金万安看时机难得，一拨马直冲而回。别的金兵知道主帅高傲，最恼别人帮忙，所以无人阻挡，只是四面围住。那千户戳到第七指，终于点中黄闪电额头，黄闪电哀鸣一声。千户探手一扣，抓住它脖子。“不！”世俊大叫，眼泪流下。“它没死。”千户道，他没下重手。“求求你，别杀它。”世俊哀求。“好。”千户道，突然把黄闪电用力掷出。金万安正冲来，忽见黄闪电迎面飞到，他知道这黄鼠狼是世俊心爱之物，想也不想探手抓住。谁知那千户已紧随跃至，他再想用锏攻击已晚，立刻弃锏出拳。那千户左手擒拿手一刁，右手食指连连点出。他双脚踏上马头，马禁受不住，前蹄一软，跪在地上。金万安松开黄闪电，双手一起招架。那千户对黄闪电心有余悸，右手指变抓，捏住它脖子，往后一甩，这才全力抢攻。黄闪电翻滚着落下，正好掉在世俊怀里。金万安眼花缭乱，气喘吁吁，根本招架不住。那千户用左手擒拿牵制金万安右手，右手食指如狂风暴雨般点戳，转眼间金万安左手“劳宫”、“大渊”、“合彀”穴都被点中，那千户顺着点上去，又封了臂上“偏历”、“曲池”、“五里”、“肩遇”四穴，金万安右臂连一根汗毛都动不了了。那千户又用双手对付金万安一只左手，立时制住。他一提金万安脖领，把一个高大身躯亳不费力拎起。金万安又羞又怒，双腿还能活动，连环踢出。那千户微微一笑，另一只手点出，封住他双腿“足三里”、“上巨虚”、“下巨虚”穴道，腿踢到一半便软软垂下。

                                          （四十二）可怜娇娘逢乱世“有机会我一定到关外看看。”阿伟喃喃道。众人都无言。宋、金间的征战仿佛永远也不会结束，汉人想去关外游历实在是冒险。“你想家了吧？”周无愧打破沉默。“你怎么知道？”钦英泰道。“我经常出门在外，想家的时候也是这样，人还在这里，心已经飞回去了。” “人就算从小离开家乡，在另一个地方住上几十年，也还会想着出生的地方，大多数还会回去。为什么呢？”钦英泰悠悠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生身之地就象父母一样，那份亲情怎么也扯不断。”周无愧道。“是么……那么说，我有一半儿就是从这里来的。”“什么？”周无愧没明白。“我娘是汉人，生在这里，在这里长到十七岁。”“噢，原来这样，我说呢，你和别的金人就是有点儿不一样。”阿伟恍然道。“为什么要分得那么清？”钦英泰眼中掠过一丝不快，“南人北人都是人，金人汉人都是人，对么？”他看向周无愧。“人若都这么想，天下就太平多了。”周无愧道。“钦大哥，说说你妈妈的事好么，我想听。”世俊道。他不知钦英泰是名字，还以为是姓钦，所以叫“钦大哥”。他年幼丧母，对妈妈十分怀念，对别人母亲的事也很关心。“好啊……她姓郑，叫小薇，是这城里一个中户人家的女儿。十七岁那年的上元节，她和几个小姐妹出来观灯，有一个富商带着儿子王灿做买卖路过雄武州，也在元宵夜到街上赏灯，结果王灿看到了我母亲，一下就喜欢上了她。富商也早就想为儿子娶妻，可儿子眼光很高，一直未成，如今一看他神魂颠倒的样子，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带儿子尾随我母亲一行，直到她们散去，各归各家。富商父子跟到我母亲家门外便回到客店，次日一早，富商带子登门求婚。我母亲的父亲，也就是我从未见过的姥爷，见富商带了一份厚礼，而且说还有一份更重的聘礼，再看王灿也是一表人材，便动了心，和我姥姥去商量。我姥姥觉得女儿能许给有钱人是难得的福气，只可惜要远嫁他乡，实在舍不得。二老去问我母亲的意思，我母亲听说富商家在千里之外，这一嫁便说不定再也见不到家人，说什么也不肯。二老疼女儿，只得回了亲事。谁知那王灿大有非我母亲不娶的架势，打听了我姥爷、姥姥的嗜好，天天到我母亲家来，每回都带件古玩、字画，讨好我姥爷，还用上好的首饰博取我姥姥的欢心。二老虽然不收，心中却实是喜欢。王灿每次都说：只要二老答应婚事，这些都算在聘礼之内。第二天他再来，又变换花样带来新的物件，临走还是那话：结成亲，算聘礼。二老哪见过这阵势，心中都暗暗同意了，总是叫我母亲出来给王灿敬茶敬酒。二老暗中观察，见我母亲不讨厌王灿，便在十天后正式答应了亲事。富商立刻大办婚礼。婚后第五天，富商便带儿子、媳妇回家，我娘大哭了一场，依依不舍地走了。王灿待我娘一往情深，两人恩恩爱爱过日子，生了一个女儿。我娘过得很好，只是常想念家乡，思念父母，几次提出回娘家看看，可王灿父子忙于生意，不能陪她去。这样过了四年，到了第四年二月，王灿跑生意回来，告诉我娘他五月还要出去，这回路过雄武州，可以带她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他回程时再带她回家。我娘高兴极了，一宿都没睡好觉，这以后的日子全是掰着手指数过去的。谁也没想到突然会有灾祸临头。王灿住的县城那个知县，生性贪婪，一做官儿就拚命搜刮，弄得民不潦生，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这年三月，终于造起反来，杀了知县和县吏，又把城里的富户大杀一气，财物洗劫一空。王灿一家也没能幸免，被反民中的三头领于七杀了。于七见我娘美貌，抢了回去。可怜我娘眼看就能回家乡，结果只是好梦一场。没多久州里发兵征讨，反民是一群乌合之众，被打得落花流水。于七本是河北人，流落至此的，此时见势不好，带着我娘和抢来的财物逃往河北，买屋买田，过上了财主日子。我娘曾两次想逃走，都被于七抓回，严加看管。后来他又雇了几个仆婢，我娘再想跑比登天还难，也就渐渐死心了。宋国、辽国自澶渊之盟后不再交战，可辽人掠夺成性，过了一段日子终于按捺不住，时不时到宋国边境‘打草谷’，也就是抢夺财物，把宋人抓回去为奴。宋国边境守兵也有时侵入辽界抢夺报复，不过始终未再起战事，只是双方百姓受苦而已。当年于七的父母就是不堪其扰才携子逃往内地，可那时他才两岁，这些事哪里记得，成人后听的都是自澶渊之盟后两国一直相安无事，共享太平，所以他才会放心回来。谁想到回来后的第七个月辽兵又过来‘打草谷’，于七和我娘全被掳去，于七被辽兵当活箭靶射死，我娘被一个叫耶律哥奇的辽将看中，收做妾室，十分受宠。后来耶律哥奇从边关调往上京。我娘给他生了一子。两年后，宋与金商定‘海上之盟’，共同攻辽。这一年金攻破上京，耶律哥奇战死。杀他的就是我父亲。我父亲也一眼就喜欢上我娘，抢到军中，无论转战到哪里都把她带在身边，灭辽后便带回金国，后来生下了我。

                                              （四十四）人生最惨死他乡‘宋国物阜民丰而又兵弱将庸，我国能不下手吗？再说哪个帝王不想一统江山。你们汉人自称礼仪之帮，不也自古就征杀不断？算了，不说这些了，时候不早，安歇吧。’我娘好象还有许多话想说，可也忍住。每逢提到两国交兵的事，两人都不愿再谈。那天晚上我就躺在他俩身边睡觉，半截儿醒了，仍闭着眼装睡，才听到这些。那以后我才知道娘好想家乡，想姥姥姥爷，想姨和叔叔。后来我就让她给我讲他们的事，讲雄武州是什么样子。每次她都讲得又高兴又伤心，最后总说以后要带我回去看看。可一直没有机会。我十四岁那年，娘病了，请了好多大夫，吃了无数的药都不好。她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那几日整天让我坐在她床边，给我讲她一生的遭遇。她记性真好，连所有细小的事都记得。她临死那天对我说：‘小泰啊，娘活着是回不去家乡了，等我死后你爹会按我说的，把我火葬，你长大后，一定要把我的骨灰带回家乡，葬在那里。你姥姥姥爷不知还在不在？你一定要去看他们。好想回家呀……家……家……’她说着就不说了，就……”钦英泰再也讲不下去，呜呜咽咽，泪流满面。女真人民风粗犷，很少礼教束缚，常有嫂死夫、嫁夫弟之事，所以钦英泰认为母亲几易其夫很正常，讲给外人听毫无避讳。世俊早已听得泪珠滚滚，这时更是放声哭出来。他幼年丧母，和钦英泰正是同命相怜。别人也不由落泪。周无愧用手背一抹眼睛，道：“令堂可曾说家在城里何处？”“我娘……说在城东安泰……街……瑞丰……米行对面。”“咱们现在就去找。”周无愧道。“周君如此待我，此恩此德终生不忘！”他说着要施大礼。“不要这样。”周无愧连忙搀住。“我被抓后身上东西全被拿去，有一个背囊里是我娘的骨灰，另外还有一封她写给家人的书信，想求周君赐还。”“好说。”周无愧立刻派一个亲兵去取。这时突然响起鼓声和喊杀声。周无愧凝神一听是南门，接着其他三门也响起。金兵又开始攻城！他扫一眼屋里众人，一拍钦英泰肩膀：“你再和几位聊聊，我失陪一会儿。”阿伟猛地跳起：“周大哥，你是不是去杀金兵，这次我一定要去！”周无愧暗怪他鲁莽，怎能当着钦英泰说这话？只得含糊应道：“啊，你先出去吧。”“周大哥，我也去！”卜盛斌道。“我也去！”世杰低声问了一句薛万平，见父亲点头也叫道。世俊也还要去。钦英泰见这些人争着要去杀戮自己同胞，自己却无法阻止，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可又一想母亲也是汉人，这些人某种程度上也可说是同胞。越想越乱，真想用头去撞墙壁。周无愧看钦英泰脸上变化不定，显出七分迷惘、三分痛苦，不由大是同情，却也加上一分警惕。

                                           （四十五）大军决然再攻城他本想自己赶去守城，留下其余这些人看住钦英泰，可阿伟等人却要跟着，他们一走就只剩薛万平、金万安和七星刀派弟子，而且个个带伤，哪里敌你过武艺高强的钦英泰。可钦英泰怎么看都是一条有情有义的好汉子，自己对他有这种想法不是很卑劣么？周无愧自责，却立刻又把这念头极力按捺下去。钦英泰虽有一半汉人血统，可毕竟生于金国、长于金国，终归是金人，他抓住时机逃走倒没什么，可万一冲出城时杀散守城门官兵，这么一乱，万一城破……众人中只有自己能制住钦英泰，可自己留在这里，谁去守城，若因自己未去指挥而城破，金兵烧杀抢掠，这地方将变成地狱，自己也将成为千古罪人。很短时间，周无愧心头便掠过这许多念头。难道还要把钦英泰暂时送回牢中？可这未免太令人寒心。众人见周无愧沉吟不语，正想询问，他忽然说道：“世俊，你不能去，留在这里照顾父亲和师叔。”然后对卜盛斌、世杰道：“你们跟我来。”三人走出门去。阿伟在门外候着。周无愧带三人走进隔壁房间。亲兵头领张瑞带人在这里候命。“丘达，你带这位兄弟到北门协助守城，”周无愧一指卜盛斌，对一亲兵说道。亲兵得令带卜盛斌去了。然后他又令孟通、季祥兴两个亲兵带阿伟、世杰去东城、南城。卜盛斌等人去后，周无愧才放心了些，忽然心头一动，一拍脑门儿，暗骂自己糊涂：刚才只顾想着钦英泰，怎么忘了还有关鸿和蓝济世？他俩的武功都可以敌得住钦英泰。想到此他扭头就跑。找谁好呢？小蓝吧。这小子比狐狸还精，盯钦英泰一定没问题，他对城中地理也比关鸿熟得多。蓝济世就留在通判府里睡觉，周无愧找到他房间，抓住肩膀猛摇。蓝济世睡得正香，蛮不乐意地起身，嘟囔道：“什么事啊？”“‘烂诸葛’，有要紧事，现在我要去守城，没功夫细说，你听着：我把一个金兵千户交给你，你带他去城东安泰街瑞丰米行对面儿找一家姓郑的，那是他亲戚。如果他老老实实你就以礼相待，要是有异常举动立刻拿下，小心他武艺高强。听明白了吗。”“稀里糊涂，不过都记住了。”蓝济世穿外衣，“放心吧，出不了错儿。”二人急匆匆赶往薛万平等人呆的房间。“钦英泰，这是我的结拜兄弟蓝济世，”周无愧介绍道，“他对城中地理很熟，我让他带你去找家人，你们俩谈谈，我有事出去一下。”说罢，快步出门。蓝济世与钦英泰寒喧过了，便问是否立刻起身。钦英泰正急盼与亲人见面，自无异议。“兄台衣服脏了，请换一换。”蓝济世道，命亲兵去拿了一身新衣进来。钦英泰身上说不上太脏，不知蓝济世什么意思，可还是接过换了，却是一身宋人服装，这才明白。蓝济世怕一个金将在城中大模大样行走，会引起百姓惊疑。 兀术在雄武州北城外勒马而立，监督兵将攻城。昨夜他慑于周无愧神威，想等国师玉清子来后再攻打雄武，可早上越想越气：难道九万大军被个南蛮子吓住不成？于是仔细计划一番，再次攻城。金兵砍伐了许多大树，用运粮车驮着，奋力冲向雄武城，扔在护城河中，转眼河上漂满木头，攻城人马踏木渡河，直抵羊马墙下，准备好的几十根大撞木“轰轰”撞击，很快羊马墙倒塌了十多个缺口，扛长梯金兵从缺口涌入，搭梯攻城。城上宋军一直乱箭如雨，金兵死伤累累，但羊马墙上缺口越来越多，全面攻城终于展开。

                                             （四十六）英勇奋战岳家军兀术正凝神观战，他身后金兵忽然让出一条通道，一金将飞马奔来，身后是十个汉人打扮的健壮汉子。他回头一看，心中叫道：“国师来了！”兀术虽然和国师玉清子不合，可此时也不由心中一喜：毕竟强援到了。十个汉子奔到近前翻身下马，施礼：“拜见四郎主！”这十人都是国师手下，有六个以前是盘龙寨的强盗，如今自称“六大盘龙”，另四个是兄弟，人称孟氏四雄。“免礼，国师还在后面吗？”兀术问。“嘻嘻，国师在一个村子看上个小妞儿，得耽搁一会儿。”“大盘龙”淫笑道。“老色鬼！”兀术暗骂，却笑道：“国师好兴致。骆廷龙叛乱平息了吗？”河南相州被金国占领已久，可汉人反抗一直频繁。六个月前，有一个叫骆廷龙的率众起事，短短半月间聚众三万余人，金朝震动，派万户薛格剌海讨灭，历经五个月，各有胜负，始终相持不下。金熙宗大怒，派国师玉清子领其搜罗的一众汉人武功高手协助镇压。“禀四郎主，当然平息了。叛贼占据了两州十八县，国师带我们去时薛格剌海万户已平定七县，杀叛贼七千多人，可自己也折了两千人。国师去后决定智取，每攻一城前，都令我等十几人混进城去，等到夜里，有的放火，有的杀掉守城门叛贼，薛格剌海万户趁机攻城，里应外合，轻轻松松一座城就下来了。就这样十天连下三县，骆廷龙受不了了，集结余部与我军决战。我们八千人，他却还有一万八千人，自以为必胜，哼哼，想得倒美，有国师领着我们这些生龙活虎，连玉皇大帝也得怕三分，就他一个小小的骆廷龙还敢逞强？国师带着我们一通大杀，照直就奔了骆廷龙，这小子手下还真有几个硬点子，我们折了三个兄弟，才把他的七个猛将杀了。骆廷龙由国师对付，那小子真是扎手得很，居然接得下国师三招，第四招才被国师的铁袖神功搧中，整个脑袋都烂了。主帅一死别人就乱了，死的死逃的逃。又过了四天，十八个县全部收复。”孟氏四雄的老大得意洋洋说道，“国师歇也不歇连夜赶路，说要早点儿赶来助四郎主攻城。”。“国师实在辛苦了，”兀术笑道，心中却暗骂：“这老狐狸，怎么会这么热心帮我，莫非在打什么鬼主意？”兀术与国师的不合已有段日子。近两年他很是不顺，与岳家军交锋屡战屡败；可国师凭着手下一帮汉人高手，配合军队攻城掠地，屡战屡胜，在皇帝面前大红大紫。其实这根本不是国师及手下所向无敌，而是他老奸巨滑，懂得避重就轻。绍兴九年（公元一一三九年）七月初八，金兀术在郾城（今河南郾城）与岳家军决战，当时国师也在军中，战斗一开始就带手下高手杀出一条血路，直奔帅旗下的岳飞。岳飞手下兵将虽然勇猛，可哪比得上国师的一身惊人武功，死伤甚多仍挡不住他。兀术正在指挥“铁浮图”和“拐子马”与宋军杀得难解难分，见国师接近岳飞，不由大喜：这老鬼的武功就算不是天下第一也差得不远，岳飞虽然武艺高强却绝不是他对手，必然丧命，那时宋军无主定被全歼。谁知这时宋军阵后突然跃起一人，踏着两军兵士头顶直扑国师。那岳飞也实在了得，虽被国师逼得险象环生，可竟然接下他十五招，到了十六招实在招架不住，眼看就要被铁袖搧在脸上，谁知急扑而来那人正好赶到，一掌劈下，竟然把国师的铁袖切豆腐一样切掉。国师还被震下马来。那人也被震得倒翻了几个跟头，落地后“噔噔噔”倒退几大步，撞在一匹马上，那马喷血而亡。两人又立刻扑上交手。岳飞死里逃生，杀气更盛，率军与金兵展开肉搏，从午后一直杀到天色将黑。

                                               （四十七）武林高手要攻城国师与那人也一直死战，始终不分胜负。最后金军全线崩溃。事后兀术看着七零八落的人马不禁嚎啕大哭。国师在那一战后也极为狼狈，全身衣服都碎成布条，脸上、身上多了十几道血痕，不住咬着牙念叨：“李隐山！李隐山！”原来救岳飞那人叫李隐山，在宋国武林极负盛名，外号“隐山鬼见愁”，是岳飞的生死之交，始终在他身边卫护、辅佐。国师也知他厉害，所以派人用计把他调开，好放手杀掉岳飞。谁知李隐山竟日夜疾行八百里，累死三匹好马，及时赶回。国师耿耿于心，不肯就此罢手，当夜去行刺岳飞，结果负伤而归，回到军中连吐三口血，瘫倒不起。兀术派人送他回转金国，养了半月才复原。兀术当然也不甘失败，又集结步兵十万、骑兵三万，与岳家军大战于颍昌，两方都是舍生忘死，杀得天昏地暗，结果金军又败，兀术的女婿夏文龙也战死，副元帅粘罕孛堇受重伤，抬到汴京就断了气。然后朱仙镇一战又是宋胜金败。败……败……败！兀术宁愿战别的宋军百万，也不愿战岳家军一万！可这怎么躲得过？国师却躲得过。自郾城一战后，他从未再与岳家军交过手，总是去这里帮着攻占一城，那里助军队打下一府，或是去平定国内叛乱，声威日盛。“宰个小小骆廷龙，这我也行！你他妈再跟岳飞打一仗看看，赢了我把脑袋输给你！一个李隐山就让你怕得尿裤子！”兀术暗骂，口中却向孟氏四雄、六大盘龙盛赞国师武功盖世、足智多谋。国师越来越得皇帝宠幸，经常受命领兵征战，开始时只率五、七千，后来日多，常到二、三万。兀术却觉得皇帝对自己的战绩已有些不满，一想起来就忐忑不安。有一回他做了一个梦，皇帝下诏免去他元帅之职，令国师接任。国师站在那里哈哈大笑。他立时惊醒，浑身都是冷汗。这不是不可能，因为国师也是完颜皇族。那以后兀术决定：必须想良策对付国师。他一边不住表示对国师推崇备至，一边上了道奏折，说军中缺少一批国师手下那种高手，请皇帝下诏拨一些人到营中听用，并点明了要左将军魏中明，也就是“八大刀魔”的老大“勾魂刀”，及其所部二十四人。国师手下有几百武林人物，其中精选一百高手，设左将军、右将军二位，各领五十人，左将军就是“勾魂刀”，其余四刀魔是头目。五刀魔是国师手下武功最高的，兀术点的其余二十人也是五十人中的精萃，少了这些人实力便大减。可皇帝准了奏，国师再心疼肉疼也不敢违抗。兀术早对五刀魔进行了收买，时常暗中送些金珠宝物给贪财的魏中明；送几件古玩给喜好此物的唐琼；送个美女给好色的冯老七……至于底下那些人也有些好处。国师既贪财又好色，抢了东西与女子都是他挑好的，到了刀魔和底下人手里全是二流以下。魏中明等人心中自然不满，见兀术如此看重自己，当然有了投靠之意，两下一拍即合，就象一男一女你有情我有意，暗中干起偷香勾当，而皇帝的诏书就如父母的允诺，有了它便名正言顺到了一起。五刀魔的确是强助，屡屡立下大功，比如二月，金军攻打庐州，几战不下。兀术令五刀魔领军攻城，五人每人一刀一盾，凭着高超的武艺、轻功，蹑梯而上，很快便当先抢上城头，杀得守军七零八落，金军紧随攀墙，当日克城。紧接着三月四日破濠州也是他们功劳最大。然后是韩世忠来援濠州，他的部队在宋军中算是很强的，不太好对付。可五刀魔率五千人一冲，连斩四将，韩军立刻溃退。唯一令兀术有些不快的是六魔金东海作战时不够卖力，好像从没见他杀死过宋兵、宋将，与韩世忠那一战其他四刀魔一人劈了一员宋将，只有他只是把一员宋将砍伤、赶跑。“国师让我转告四郎主，雄武州守将关鸿不好对付，请四郎主暂缓攻城，”大盘龙道，“明日或后日有一批淮西难民会逃来，国师已在里面安插了几个好手儿，等他们进了城后，里应外合，一定大功告成。”“这老狐狸安得什么心，”兀术暗想，“我要取雄武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军中一定有人通风报信！五刀魔不太可能，他们已是我的心腹，那就得从其余二十个人中找了。不过我从淮北动身到现在才六天，而且行军的前两天没说要去哪儿，谁有那么大能耐这么快就把消息送达国师？”兀术想不通这点。“莫非……他也是听到雄武州的传言……”大盘龙和孟老大与兀术说话，其余八人都观着攻城，只见宋军坚守有方，金兵虽凶猛扑击，但成片倒下，无一人攀上城头，不由心中暗笑：“国师说的果然不错，完颜宗弼这小子越来越差劲，败给岳飞也罢了，连个小小的雄武州都拿不下，还得等我们来。”兀术眼光何等厉害，见了这八人神态便心知肚明，不由怒火上冲，却又无法发作，使劲按捺住了，笑道：“关鸿的确厉害，防守有方，这城很不好攻。国师就要到了，我本该暂缓攻城，等他来助我一臂之力，可就这么撤兵影响士气，只能继续了。我已定下赏赐：攻下城门者，赏银千两，美女十名。几位想不想试试？”“四郎主，国师说话就到，那时再说吧。”大盘龙比较稳重，婉转推辞道，何况赏赐虽不少，可也不太多，近几年他们谁不捞个肥足，还真看不上这几个钱。孟老大见大盘龙不上，便也不想出头。“早听说六大盘龙稳重多智，孟氏四雄勇猛善战，果然名不虚传。”兀术哈哈笑道，看向孟氏四雄，“四位孟兄也不想试试吗？”孟氏四雄听兀术夸他们“勇猛善战”，都面有得色，其余三人一起看向孟老大。孟老大也心动，一时沉吟未决。“朗别，传我命令，赏赐再加一项：雄武州库银一成。”兀术道。孟氏四雄、六大盘龙一齐动容。雄武州城不大，富裕之名却早传扬在外，库银绝不会少，一成也是笔巨富。“唉，五大刀神若在这里，早已站上城头了。”兀术叹道，“可惜他们办事未回。”别人叫“勾魂刀”等人为“刀魔”，他们却自称“刀神”。“孟兄，现在的左将军是时维雄吧？”兀术对孟老大说道，“看来他比魏将军要差得多了，带得孟兄也畏首畏尾起来，当初魏将军做左将军时，孟兄可是勇猛如虎啊。”这话十分厉害，孟氏四雄若不出手，便等于承认自己上司懦弱无能。“四郎主，我们时将军是魏将军得力助手，所以才能接任，我们孟氏四雄也仍然勇猛如虎，愿为攻城效一臂之力！”孟老大高声说道，把手中铁棍一振，“呜”地一声。六盘龙在旁边听着，都微微冷笑。“好！有四位相助，就如多了四千兵马！”兀术说道，“我听国师说，他手下左军要强过右军，所以把魏将军拨给我很是心疼，说以后要右军强过左军了，看来是多虑。”“四郎主所言极是，国师多虑了。”孟老大笑道。兀术听魏中明说过，国师手下左、右军各成一派，一向不合，所以利用这点进行挑拨。孟氏四雄属于左军，六大盘龙是右军。六大盘龙本已对赏赐动心，如今又受这讽刺，哪里还忍得住，大盘龙叫道：“四郎主，我们六人也帮着攻城！”说着一指孟氏四雄：“他们在这里攻，我们就去东城，日出东方，不死不伤！”兀术暗笑：“攻东城，想死得快些么？”一想到周无愧神威，心头又立时冒上凉气。他立刻派人带六大盘龙去东城，同时令朗别带孟氏四雄去见北城攻城主将费何里。正在这时攻城金兵再也支撑不住，败退下来，主将费何里右大腿中了一箭，被金兵扛到兀术面前，“噗嗵”跪倒：“四郎主，属下攻城不利，请治罪！”“你已冒死而战，何罪之有，回营好好养伤去吧。”兀术拍拍他肩膀。费何里哽咽道：“谢四郎主，我费何里愿为四郎主效死！”“回营去吧。”兀术道，然后叫道：“达室！”“在！”金将达室应道，他是兀术手下最精锐的万户。“你点本部五千人攻城，我拨给你军中最好的弓箭手一千，其中二百齐射城楼上指挥宋将，他一死宋军必乱；其余八百压制宋军箭手，这些神箭手都要有旁牌手保护。这里有孟氏四兄弟助你攻城，他们可是一流武功高手，一定能帮你攻上城头。”“是！”“去吧！”孟氏四雄下马，把兵刃取在手中，又各要了个旁牌护身，随达室走去。达室点齐兵将。“击鼓！”兀术下令。金兵随鼓声呐喊冲锋。达室带孟氏四雄当先奔跑。

                                                      （四十八）砲轰主将雄武城上，两千宋军各司其位，严阵以待。第一排八百人，紧贴城垛，个个绰弓在手，每人身边一百枝箭，还有十张上好弩箭的弩；第二排一百人，每两人一组站在一堆小型滚木檑石边，五十堆滚木檑石叠放得整整齐齐；第三排一百人，每两人守住一个火堆，五十个火堆上架着五十口油锅，锅中油已滚开，这些宋军个个穿铁甲、戴头盔，手上是特制加厚手套；第四排四十人，手持叉杆、抵篙（一种木把、前端安有大铁叉的器械，用于托阻敌军云梯近城）；第五排三十人，贴后城墙站立，他们是抛石机（宋代叫做砲，是利用杠杆原理抛掷石弹和火球的射远兵器。它的基本构造是在一座大木架上横安一根木轴，木轴中央竖着穿过一根具有韧性的粗长圆木，这圆木就是抛射杠杆，也就是砲杆。砲杆的尾端系有一个放置石弹或火球的皮窝，头部系有几十甚至上百条砲索，以便射手拉动，使砲尾骤然翘起，抛出石弹、火球，打到敌阵，要打远可增加射手拉动炮索，这样力大则飞远，要打近则减少拉索人员）观察哨，站在一块大青石上，高出前排宋军，观察敌阵，指挥抛石。他们每人身后城下都有一架抛石机，三十架器械由五百人操控。另外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敌楼，共二十座，每座上设床子弩一架、油锅两口，以及大型滚木檑石，兵力二十人。守将之一彭大空在城楼上指挥作战，身边有十名兵士卫护，并替他传达详细命令，他身侧放着一面大鼓，两个宋军持槌待命。剩余十八个宋军由另一守将丁武指挥，职责是接应各路，哪里人手空缺或是危急，便要迅速赶到。关鸿治军严整有方，手下八千人个个素质极高，战斗力比两万平常宋军还强，此时面对扑天盖地而来金兵，兵士肃然而立，无一人显出慌乱神态。守将彭大空迅速扫视敌阵，很快盯住达室，对身边亲兵传令：“六到十号远砲（射程远的抛石机）、六到十号敌楼床子弩，都射那金将万户！”亲兵飞跑而去，大喊传令。城里的三十架抛石机有十架是远砲，三十人拉动砲索，能射一百五十步远（约合二百三十米），用大石做炮弹；另外二十架为近砲，十人拉索，射七十步远（一百零七米），用的是五斤重的泥团。五个远砲观察哨得令后，立刻目测达室方位，举起右手中一根木棍示意城下抛石机调整偏差，偏差小的，砲手挪动一下砲脚；偏差大的，抬起砲架转动方向。转眼间金兵进入射程，十个远砲观察哨一齐挥动左手，五块大石直奔达室，另五块落向金兵密集处。达室正在奔跑，忽听劲风呼啸，几块大石迎头砸落，要避已来不及，急忙一缩身，左手中旁牌往头上一遮，右手里环刀奋力一抡。刀击在大石上，那大石竟往斜里飞出七、八步，砸伤了两个金兵，可达室也不好受，刀被砸得扭曲，再也拿不住，脱手飞出。几乎同时，另一块大石砸在他左手旁牌上，旁牌是木制的，立刻四分五裂，碎片乱射，伤了不少金兵，达室额上也被打了一下，鲜血直流。他右手虎口也被震裂，两块大石撞击之下，饶是他强壮如牛，也仰天摔倒，这一摔正好避过另一块石头，其余两块打偏。达室又惊又怒，猛翻身坐起，厉声嚎叫：“我要杀尽南蛮子！”随手撕掉一块战袍，扎住额头伤口，这伤口只是轻微划伤，无甚大碍。就象呼应他叫嚣一样，第二轮五块大石又凌空飞至。达室只来得及恐惧，第一块大石已离头顶半尺。

                                                    （四十九）孤城坚守如铁桶忽然一声大响，石头裂成三块，往斜里飞出。原来孟氏四雄到了。刚才他们被密集金兵挤得偏离达室身边，这时见他危险，急忙撞出一条路，赶奔前来。孟老大一铁棍击碎头一块石头，孟老二飞身而起，一个鸳鸯腿踹飞两块，孟老三一掌击飞一块，孟老四用砍刀刀背撩飞一块。这四人都一身武功，自然不会笨到迎着石头出手，全是由侧面击打，省力而更奏效。达室本已吓得胆战心惊，如今见这四个高手在旁守护，立刻全无惧色，只觉怒火万丈，说一声“多谢四位！”劈手夺过一个金兵手中刀盾，大吼：“杀！”又飞步冲去。孟氏四雄紧紧跟上。宋军敌楼上床子弩发射。此弩是一种重型弩，以四脚木架作弩座，须少则数人、多则数十人张弩，用特制大箭，或以铁斗装普通箭几十枝，一次同时发射，可射一百五十步左右。这种弩虽然威力巨大，可上箭费时，所需人力又过多，关鸿精心改进后，制作出一种省时省人力的床弩，五人在击鼓四十下的时间内就能上满三十枝箭，只不过射程近些：一百二十步（一百八十五米左右）。金兵立时栽倒十五片──床子弩一发三十箭，而且比普通弓箭劲力强大，即使用旁牌挡住，旁牌也会被射毁，人则被大力震倒在地。达室又向前奔出三十步远近，突然一百五十枝劲弩劈面射到──宋军六到十号床子弩一直在等他。孟氏四雄齐声呼喝，抡动兵刀扫飞弩箭，弩箭被摚飞后余力仍很强劲，射翻不少金兵。孟氏兄弟只觉两膀发麻，暗道好厉害，再这么硬挡可受不了，赶紧招呼达室拔步飞奔。没跑几步又受五块大石攻击，挡开后孟老大、孟老二急忙各自抓住达室一条臂膀，运起轻功纵跃，很快冲过抛石机、床子弩射击范围，到了护城河边。城上彭大空看到这情形，一咬牙，一拳击在城楼壁上，骂道：“王八羔子，这四个人是谁？”赶来支援守城的卜盛斌已到了一会儿，也全看在眼里，喃喃道：“这四人武功不赖。”见金兵大部冲到距城七十步远近，城内近砲发射，二十个泥团砸入敌阵，紧接着又是二十个，很快再三十个：远砲也开始投泥团了。近砲不如远砲威力大，可发射速度要快很多，最利于打击近距离密集之敌。莫看炮弹只是泥团，打中四肢立时折断，打中腰部以上登时毙命，连高头战马也经不起它一击。彭大空眼见金兵冲近，用手中令旗在身边大鼓上一敲，两个宋军立刻奋力擂鼓。众宋军齐望城楼，彭大空挥动一面红旗，大喝：“放箭！”第一排宋军早已搭箭在弦，见令立时发射。卜盛斌站在彭大空身边，看着空中飞泄的箭雨，不禁心痒难熬，但他左肩有伤不能射箭。他的长戟已在与钦查所率金军一战中丢失，就算还在，于城上也施展不开，所以让人帮着找了一枝短戟，如今紧攥在手中，只等金兵往上爬的时候大开杀戒。金兵前排是旁牌手，每人持一个特制大木牌，可以把自已和一个抬云梯金兵挡得严严实实。由于遮护得力，宋军第一轮八百枝箭，只射伤七个金兵手足，射死二人。第二轮箭只伤四个。金军汹涌渡河，冲入羊马墙缺口，长梯手直扑城墙。城楼上彭大空又传令击鼓，挥动一面黄旗，大喝：“滚木檑石！”放箭宋军往旁一让，第二排宋军蜂拥而上，有的两人扛一根木头，有的一人捧一块大石，有的抱着砖雷、木雷、泥雷，一齐呐喊掷下城去。敌楼上更是下饺子一样往下扔。城下连声惨叫。金兵虽有旁牌、木牌护身，可经不住重物砸下，立时死伤不少，可其他人仍冒死冲上，把云梯往城墙上搭。第四排宋军急忙用手中叉杆、抵篙捅出，不让云梯着墙，可还是不停地有梯落在墙上，金兵往上攀爬。鼓声又起，彭大空挥动一面蓝旗，大叫：“炒菜的，上！”守在油锅前的宋军抓住锅耳，两人抬一个直奔城垛。前排宋军纷纷闪开。在五十个特定地点早已放好五十块大青石，抬锅宋军一跨上去，上半身便高出女墙（在城墙顶部外沿建筑的薄型挡墙，高约五尺，大致与士兵身高相等，用于躲避城下敌人弓箭攻击，中间有发射箭镞的射孔，也叫城垛、雉堞），一百人齐声呼喝，尽力把滚油象泼水般泼向金兵，然后急速退回火堆边，再倒上冷油加热。金兵烫得鬼哭狼嚎。头一排宋军弓搭火箭，瞧准泼油处射去。火焰“扑扑”在金兵身上燃起。着火金兵“哇哇”惨叫，被油泼得多的立刻成了火人儿，上了梯的直摔下去，还没上梯的辗转哀嚎，左冲右撞，又把别的金兵衣服引燃；沾油少、身上火苗小的金兵也乱成一锅粥，有的一边扑打一边往回跑，有的滚倒在地灭火，带得未着火的金兵也乱了。

                                       （五十）攻如风雨守如山城上更是加劲地扔滚木檑石、放箭。此时金军一千弓箭手已在护城河对岸展开，乱箭攒射城上，立时有好几个正在放箭和投掷滚木檑石宋军中箭，其余人急忙闪到女墙后面，从射孔中放箭，速度明显慢了。金军有二百箭手猛射城楼，彭大空与亲兵伏身躲避，令人从身旁推过一段木女墙遮身。这木女墙用硬木做成，外包铁皮，和城墙样子相似，底下有轮，可以推动，若城门、城墙被敌人重型器械摧毁，可推来应急，阻挡敌军从突破口冲入城内。而关鸿专为守城将领设计了一个特制的，用以阻挡敌人对主帅攻击。一阵繁急的“嗒嗒”响声，乱箭射在木女墙的铁皮上，四处飞落。彭大空从木女墙上的窥孔观看金兵攻势，见己方箭手、投手被敌人箭手压制，不少金兵已将近攀到城顶，急忙命传令兵向守城宋军喊话：“射弓箭手！”听到的宋军跟着呼喊，转眼间每个人都听到。这时彭大空命令击鼓，挥舞一面紫旗，这是发弩信号。宋军箭手放下弓抄起身边的弩，从女墙射孔中瞄准，当金军箭手从木牌后露出身子放箭，立刻发弩，金军弓箭手纷纷中弩，宋军扔下空弩再抓一张在手，三轮弩箭过后，金军弓箭手七零八落，只幸存了几十个，宋军箭手士气高涨，呐喊一声，从女墙后闪出身子，又集中攻击爬城金兵。很快每人配备的十弩全部射完，几千枝弩箭如飞蝗倾泻，象下了一场密密麻麻的弩雨。此雨过后，攻城梯上竟再无一个金兵，城下死尸堆垒。关鸿在守城方面极有经验，知道金人箭术精绝，宋兵很难匹敌，但弩箭命中精度高，又可事先装备，宋军只要有这一人十弩，便不怕天下任何强弓利箭。发弩要选在最好时机，这由守城主将决定，无令不许擅发。远处观战的兀术看得心痛如绞：死的可全是他的精锐箭手。可此时顾不上心疼，急令副将朗别再派一千箭手增援。城上滚木檑石投手又放胆投掷，刚后续爬上长梯金兵，“叽哩咕噜”被打翻摔下。宋军叉杆手、抵篙手奋力推挡长梯，不让靠城，已靠城的也纷纷被他们连梯上金兵一起推翻；来不及推倒的由“炒菜”宋军往上浇油。城下金兵有的不住把被叉倒长梯扶起再搭；有的已搭好爬上去，可爬到一半上面流下油来，又烫手又滑脚，立时出溜到底。达室和孟氏四雄已到了城墙根儿下，他们身旁的两条长梯连着两次被叉杆推倒，孟老大急了，推开架梯金兵，亲自搭梯。城上宋军又用叉杆来推，孟老大猛把长梯一抬一压，叉杆穿入两根横档后被压住，孟老大猛力一扭，叉杆和一级木梯“喀喀”同时折断。“老大，我上啦！”孟老二一跃落在梯上，飞快向上攀去。上面宋军泼油、放箭、扔檑石。孟老大双膀较力，不住把长梯变换位置，油始终泼不上，叉杆也碰不着。孟老二身轻如燕却又紧贴梯上，怎么晃动也影响不了他。孟老三、孟老四在下面替孟老大挡开滚木檑石和乱箭。孟老二振奋精神，刀叼口中，一手持旁牌护身，一手飞速攀爬，转眼到了女墙下，伸手握刀，正要飞跃上去，突然上面多了一个白衣青年，一脚踹在梯上。来人正是卜盛斌。

                                                （五十一）敌人登城他早就注意这四人，此时正好及时赶到。孟老大双臂猛一震，竟把不稳梯子，眼看着向后就倒，老三、老四齐出一手托住，梯子又悠回去。孟老二已飞身跃起。卜盛斌“嗖嗖”两戟剌向他双腿。孟老二一缩腿，当头向卜盛斌压下，连砍三刀。卜盛斌并不招架，戟往上一撩，勾向孟老二握刀手臂，孟老二急忙缩手。卜盛斌戟微一收再猛吐，大喝：“滚下去！”这一戟不攻人却狠刺在孟老二左手拿的旁牌上，木制旁牌立时破裂，戟尖直透进去，幸亏孟老二撒手快，否则左手便废了。这一刺之力把他震落下去，可他微一飘身又落回梯上。卜盛斌把戟在城墙上一靠，抓过一根叉杆就刺。孟老二挥刀挡开。底下见孟老二受阻，孟老三又顺梯爬上。卜盛斌把长长的叉杆当作大戟使，虽然只能用一手施为，也十分精奇，迫得孟老二手忙脚乱，本来二十招内便可把他刺下去，可兀术所派金军增援弓箭手已到，见主帅那里吃紧，都奋勇发箭相助，卜盛斌不得不分神拨打来箭，心中暗恨自己左臂之伤，若无伤一手挡箭，一手杀敌，何等快意。这时孟老三已攀到孟老二脚下。孟老二伸过一只手大叫：“老三，我送你上去！”孟老三喊声“好”，跃起。孟老二一拉他手，猛往上一抡，孟老三向城头飞落。卜盛斌见状舍了孟老二，一杆扫向孟老三。孟老二趁机跃起，落上城头。两个宋军挥刀就砍。他怪叫一声，“当当”两下接住，反手一撩杀了一人，又一脚踢飞一个。卜盛斌急忙弃杆抓戟，刺向孟老二。孟老三落上城头，连杀三个宋军。宋将丁武见了，带兵卒急扑过来。卜盛斌顾此失彼有些乱了，一发狠猛攻孟老二，打算尽快先收拾他。孟老二武功虽不错，却还是比卜盛斌差上不少，立刻险象环生。孟老三已把周围宋军杀得乱七八糟，见二哥危急，赶忙来救。底下孟老大、孟老四见上边箭和滚木檑石放得少了，也急忙攀上云梯，达室紧跟。卜盛斌被孟老二、孟老三缠住，一时取之不下，心头火急，只想着城若失守我有何面目去见周大哥？丁武赶到，一刀劈向孟老三。彭大空也抽刀赶来。孟老二忽见卜盛斌左边露了个破绽，大喜，一刀砍去，正中左臂。谁知卜盛斌却是故意露给他，大喝一声，一戟刺入他咽喉。这时孟老大已跃上城来，见兄弟被杀，又悲又怒，大吼一声，铁棍当头砸下。孟老四紧接上城，双战卜盛斌。丁武那边被孟老三杀得昏天黑地，已中了两刀，虽知不敌却拚死而战。彭大空赶到，双战孟老三，刚刚缓过一点，达室却又爬上城头。“你去挡那金将！这儿我对付！”彭大空喊道。丁武立刻扑向达室。彭大空武功虽比丁武高些，却也不是孟老三对手，不到十招左胁下便中了一刀。这时金兵已有三十余人攻上城头，还有些陆续登上。宋军虽危不乱，无主将指挥便由头目下令，拨出五十余人敌住城上金兵，其余人依旧向城下放箭、扔滚木檑石。有个亲兵急忙把一面大蓝旗升上旗杆，另两个宋军奋力敲响一面大锣，这是危急信号，请求救援。卜盛斌拚死苦战。孟老大武功是孟氏四雄中最高的，加上孟老四，把卜盛斌迫在下风。卜盛斌左膀上血流下，左半身已被染红。孟老二的刀仍砍在他臂上。拚命！我只有拚命！他心中喊道，突然猛地撞向孟老大怀中。这时孟老大正在右前方当头一棍砸下，孟老四在左前方一招“倦鸟投林”刺向卜盛斌胸肋。这是向着死冲锋。没有一丝犹豫。若是犹豫一下卜盛斌死定了。就是因为他全力冲入孟老大怀中，才没被棍头击中脑袋，而是被棍中段砸中后背。他右手戟不挡孟老四刀锋，却刺向他脸。孟老四可不想同归于尽，往上撩刀架住短戟。孟老大措不及防，被卜盛斌撞退两步，可反应极快，一探手抓住卜盛斌戟杆，用力一扯。卜盛斌突然撒手弃戟，抓住自己左臂上嵌的刀一拔，身一矮，刀一立，往上一捅，从孟老大裆部直插进腹里，然后一个翻滚躲到一边，可仍然被孟老四再次砍来一刀命中，右背上划了一条半尺长的血口。孟老大惨叫瘫倒。孟老四眼看大哥又死去，心痛如绞，一时竟呆了。卜盛斌坐在地上，浑身绵软，竟连站起力气都没有了，拚力一挺身，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又跌坐回去。他被孟老大那一棍伤得不轻。孟老四忽然厉声长嚎，如饿狼啸月，直扑卜盛斌。

                                                   （五十二）拚我血肉捍孤城卜盛斌猛一扫周围地上，散落兵器都在够不着的地方，近处只有一只羽箭，立刻抄起，甩手掷出。孟老四挥刀击飞，仍旧扑来。突然三个宋军一齐抡刀剁向他，另有一个宋军来搀卜盛斌。卜盛斌才被扶起，便抓过那宋军手中刀奋力扑去。孟老四双眼通红，刀狠狠抡出，和两个宋军的刀撞在一起，两个宋军虎口震裂，刀飞出；同时他闪过另一宋军刀锋，一掌把这宋军脸击烂，冲势不衰，刀狂风骤雨般劈向卜盛斌。卜盛斌不擅使刀，又行动吃力，只能一下下硬架，每一下都震动内伤及背上伤口，嘴角溢出血来，接到第七刀“噗嗵”跌倒，手中刀震飞。孟老四大叫一声，第八刀劈头砍下，突然腿上一痛，往前猛栽，向卜盛斌身上跌落，刀从卜盛斌头上“呜”地掠过。原来卜盛斌摸到地上一张空弩，用它狠击在孟老四小腿。卜盛斌看着孟老四的脸“呼”地从上面贴下来，右拳突出，打在他喉结上。孟老四仰天跌出，抽搐，毙命。卜盛斌全身脱力，只想躺下再也不起来，可彭大空和丁武已到了生死关头，他拚命也要去救。“扶我起来！”卜盛斌对旁边一个宋军喊道。那宋军刚劈死一个金兵，喘息着两步奔到近前，搀卜盛斌起身。卜盛斌看到短戟就在前面六、七步远，立刻扶着宋军肩膀大步行去。 彭大空身上已四处受伤，此时又被孟老三在左腿上砍中一刀。旁边两个宋军拚死来救，两个照面被杀，孟老三又逼住彭大空。达室身为万户，自然武艺不差，丁武只是一员偏将，哪里敌得住他，只是拚命苦撑而己，若不是有其余宋军牵制，他早已死了好几次。现在他右胁中刀、左额淌血，也支持不了多久。达室周围横七竖八倒着九个宋军尸体。他已焦躁起来。以前若有几十人一登城，宋军必乱，可这些宋兵竟然没有一个稍作退却，难道要拚到最后一人？必须尽快杀掉主将，那时群龙无首，宋军自溃。想到此，刀劈更快。金兵已有八十余人登城。孟老三又砍倒两名扑上宋军，连劈三刀把彭大空的刀逼住，飞起一脚踹在他左腿伤口上。彭大空惨叫一声摔倒。孟老三一脚踏住他，刀往心口插落。“嘡”一声，一杆戟把刀撩开，卜盛斌大喊：“攻下盘！”彭大空精神一振，挥刀砍向孟老三双脚。孟老三跃退一步，飞起右腿踢向彭大空脸面。卜盛斌急忙出腿一格，两人都是一晃。那扶着卜盛斌的宋军只觉一股大力压来，几乎摔倒。彭大空已拚得红眼，松开刀往前一扑，抱住孟老三左腿，用力一拖。孟老三正一腿站立，被这一抱仰天摔出去。卜盛斌想用戟下刺，突然眼前一黑，腿一软，生死关头哪容多想，就势一个虎扑砸在孟老三身上，右手无力连戟也攥不牢，便用右臂死死压住孟老三持刀右手，大叫：“快！”彭大空抓起扔在地上的刀，腿上有伤站不稳，便窜一下再爬一下扑到卜盛斌身边。孟老三被压，吓得魂飞魄散，用空着的左拳猛击卜盛斌双眼。卜盛斌苦于左臂受伤，不能格挡，只能尽力一歪头，拳头在腮帮上带了一下。孟老三正想再打，彭大空已大吼着一刀戳下，血溅了卜盛斌一脸。卜盛斌又吐了一口血，血中有两个槽牙。那边达室已把丁武的刀震飞，回手一刀劈他脑袋，丁武一闪，刀中左肩。丁武已近疯狂，右手猛地摁住达室刀背，不让他拔刀，整个人向前撞去。达室哪料到他这般拚命，立时撞个满怀。丁武右手松刀死死抱住达室，向城墙边奋力冲去，眼中瞪准两个城垛之间矮处，一撞即准，二人一齐向城下翻落。

                                               （五十三）主帅从来需救急与此同时一员金将千户和三个金兵攀上城头。千户直奔彭大空，三个金兵挥刀砍向卜盛斌。卜盛斌已到油尽灯枯地步，连手都抬不起来，只有待死。旁边宋军都正和金兵苦战，无法救援。突然一条红影跃上城头，叱喝一声，手中长刀飞掷，刀柄击倒两个金兵，刀口砍死一人。来人紧跟刀后掠来，将长刀接住，“呜”地抡了半圈儿，砍向金将千户。千户急忙抬刀一架。红影欺身而近，一肘击在千户胸膛，千户喷血飞出。红影飞起一腿踹中他小腹，眼见不活了。来人是关鸿。他在府里睡觉，被喊杀声吵醒，想着周无愧能应付便懒得起身，谁知声音久久不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想来城上看看。金兵北来，北城攻势应是最强，所以他便奔了这里，走到半路忽听锣响，告急蓝旗升起，急忙飞马赶来。他已看到丁武与金将一起摔下城去，心中念头飞转：要不要去救，迟一瞬小丁便死定了！不。不！城上危急，金兵已登上一百多人。城破就全完了，大局为重。丁武，只能对不起你了。我会好好照顾你家人。这一串念头只有一挥手那么短时间，关鸿身形已飘起，大刀左右两抹杀了两个金兵。这时城下又闪上一条人影：周无愧。他把钦英泰托付给蓝济世后，立即赶往西城，因为只有那里没有加派武功好手。西城战事也十分激烈，可完全顶得住。他决定再来北城，所以现在才到。关鸿一看见他，大叫：“你收拾城上！”说着飞步跃上城墙，纵身跳下。耳边风声“呼”响，下面是密密麻麻金兵，他凝神一望，见丁武和达室在偏左一点儿，连忙一拧身落向那里。丁武和达室掉下后摔在金兵群中，砸死一人、砸伤两人，他二人却没大碍，扭打在一起，丁武已受伤，又不如达室力大，被压在下面。达室恨这宋将入骨，两拳把丁武打得昏天黑地，然后双手用力掐住他脖子。没一会儿丁武便双眼发黑，眼见要丧命。关鸿到了，一脚踢在达室后脑。达室一个滚翻摔出去，哼都没哼一声便见了阎王。关鸿又往前飞跨一步，踏在两个金兵头上，消去落下巨力，两金兵颈断而死。他才一落地长刀“呜”地划了半圈儿，周围五个金兵中刀送命，连划五下，身边死尸累累，金兵无人敢近。他这才伏身一提丁武腰间丝绦，把他拎起，正准备上城，突然城上飞下一个金兵来，连忙闪在一旁。金兵“蓬”地摔在地上。原来是周无愧干的。他在城上左穿右插，碰上金兵就抓住甩下城去，象扔稻草捆儿一样，很快处理了二十多个。关鸿见右边五步远便有架长梯，奇怪的是没有金兵攀登，不及细想，抓着丁武纵身跃上，谁知才一落脚便打滑，原来梯上被宋军泼了油。亏他反应快，手中长刀往地上一插，支住了，才没摔个四脚朝天。他这一吓心“嘣嘣”乱跳，看着金兵就生气，大吼一声，长刀开路，杀到另一架爬满金兵的长梯前，再次跃上，上面一个宋军正举块石头要扔，看到关鸿，哎呀一叫，要收手已晚了，关鸿右手攥着长刀中段，一甩刀头，把石块撩飞，接连数个纵身，踩着金兵肩膀回到城上，然后飞起一脚把长梯踹倒。

                                                （五十四）东城危急    这时周无愧和宋军已把城上金兵收拾干净，又加紧放箭、扔滚木檑石。    “东城也吃紧，我得赶紧去！”周无愧对关鸿道。    “你去吧，这里有我。”关鸿道。    周无愧奔下城去。        蓝济世没费劲便找到了钦英泰的姥爷家。    老人叫郑泽厚，已故去，妻子胡氏尚在，与长子郑立诚住在一起。    钦英泰见了姥姥胡氏后拿出几件母亲的陪嫁手饰，胡氏一看便流下泪来，急忙问女儿怎样。    钦英泰看着姥姥、舅舅、表哥，虽是第一次见面，却无比亲切，想到母亲再也见不到亲人，讲几句便哭一阵。    蓝济世一直在旁边静坐，看着这温馨亲情，听着郑小薇凄婉身世，不禁也心潮起伏。    自从钦英泰与家人相认后他一直没说话，不愿打扰他们。    到后来这一家人已忘了有外人在。    这时，蓝济世突然听到铜锣响。    安泰街离东城城门很近，听得分外清晰。    他脸色变了。    怎么办？    此时钦英泰正说到母亲被耶律哥奇掳走。    胡氏一家人还不知他是金人。    我必须去救援！蓝济世想道。可钦英泰怎么办？    他虽是金人可看起来不错，是个重情的汉子，应该不会捣乱，再说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聊不完，我若偷偷走掉……    不行！这太冒险。周二哥说要好好看住他……    蓝济世心乱如麻，觉得锣声更急促。    只是一眨眼功夫，他下了决心，忽然站起，走上前去，拍了拍钦英泰舅舅郑立诚的肩膀。    郑立诚忙问：“蓝兄，有事么？”    “啊，”蓝济世笑道：“我没吃早饭，有些肚饿。”    郑立诚心中暗道：“听说这蓝济世是个人物，怎么这般没心没肺、厚脸皮样子？可见传言不可信。”嘴上却道：“蓝兄稍坐，我叫人拿点心来。”    “不用不用，你带我上厨房好了，我找爱吃的吃，也省得你费心。”    郑立诚笑道：“好，我带蓝兄去。”心中却道：“怎么这样子？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仁兄慢慢谈，我去吃些点心，很快回来。”蓝济世对钦英泰一拱手。    “蓝兄慢用。”钦英泰回礼。    蓝济世忽然拿起桌上一杯茶道：“好渴。”放下杯盖，把杯往上一抛，茶杯在空中一歪，一股茶柱直泻下来，他抬头用嘴接个正着，茶杯落下，他伸手接了，放回桌上。    胡氏和郑立诚看得呆了。    “好功夫！”钦英泰赞道。他何等聪明，立刻明白蓝济世在向自己显示实力。    “过奖。仁兄慢坐，我去吃点心了，好饿。”说罢和郑立诚一前一后去了。    到了厨房郑立诚令厨子侍候蓝济世，蓝济世忙道：“郑兄，我自己来好了，你能叫这两位出去么，有人看着我吃不痛快。”    郑立诚只得让厨子出去。    “郑兄，你快去和外甥团聚吧，我也吃我的，咱们两不相扰。”    郑立诚又好气又好笑：“好，蓝兄慢用。”转身走了，暗想：“这蓝济世果然不同一般，只是有些怪里怪气。”    蓝济世装出赖皮像只是想稳住钦英泰，让其以为自己就在附近，就算有歹心也不敢妄动，他心中早急得冒火起烟，郑立诚一走便关门下栓，然后开窗跃出，一纵身上了房，赶奔城门。    街上行人见一个白影在屋上飞掠而过，都看得呆了，议论纷纷：“你看，那是飞贼吧？”    “城里一向太平，夜里都没飞贼，大白天会有？”    “一定是采花贼。”    “放屁！采花贼更应该夜里出来。”    “大概是夜里乐得过火，起来晚了。”    “亏你想得出，你要是会点儿武，准不是好东西。”    “我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敢在雄武州作恶呀，要不准被关通判和周无愧收拾啰。”    越近城门，城上的惨叫声越频密，蓝济世的心跳也更快。    总算奔到登城的石阶前，他的呼吸仍浑厚、悠长，可由于紧张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自从他协助关鸿管理军事以来，从来没听到过铜锣求救，没看过蓝旗升起。    十万大军对八千，这种求援信号还会出现多少回？    他脚下不停，长吸一口气，正要跃上石阶，突然一个宋军从石阶尽头飞下。    蓝济世伸手一托。    石阶上现出一个瘦高人影，一张苦瓜脸上长着一对三角眼，闪出阴狠而兴奋光茫，手中提着一柄香瓜大小的铁锤，正是“六大盘龙”的老大。    那宋军腹中插着一把刀，是他自己的。    “快──快，城上顶不住了……”宋军全力说出最后一句话，头一歪，死了。    蓝济世托着他尸身，仰头望去，一双细线般的眼睛闪动寒茫。

                                             （五十五）济世之人有武威大盘龙心中一震，觉得这人不好对付。蓝济世再晚来一点儿便全完了，大盘龙已绞起千斤闸，正要去开城门，宋军根本挡不住他。蓝济世把尸体放下，身子还弯着便猛地一弹，直扑大盘龙。大盘龙呼喝一声，铁锤砸蓝济世面门。蓝济世歪头一避，右手抓向大盘龙左膝，左手抓向锤柄。大盘龙见对手一招欺近身，吃惊非小，眼看两抓都避不过，急忙飞起右腿踢蓝济世心口，只想对方不会为废我一条腿而被踢死，谁知蓝济世早已算准他反应，左手依旧抓住锤柄，右手却往回一圈，食、中二指戳中大盘龙右腿膝弯“委中”穴。大盘龙脚尖儿已碰到蓝济世衣裳，这时腿却软了，由于惯性在蓝济世胸上碰了一下，力量就如三岁小孩儿一踢一般。蓝济世攥着锤柄一扯，右手尽力往上一托大盘龙小腹，再向后一送，大盘龙从他头上翻了下去，蓝济世松锤，头也不回，一脚后踹。大盘龙本想就势一个空翻，落地后再斗，他下盘极稳，虽有一腿穴道被封，仍然可以金鸡独立，谁知才翻到一半儿，正是头下脚上时候，脸上“嘭”挨了一脚，顺着台阶滚下去，瘫在那死去宋军身边。大盘龙的武功比孟老大还要高些，做梦也想不到一个照面便被人杀死。蓝济世扑上堿头。城上横七竖八全是死尸。金兵三个一堆、五个一群，一时间数不清上来了多少。阿伟已成了个血人，身上不知负了多少伤，仍旧挺着一杆短枪苦战。他身边倒着三盘龙、五盘龙，二盘龙、四盘龙正发了狂地向他猛攻，六盘龙在杀伤宋军，一对板斧上不住滴血。两员守城将官已被大盘龙杀了。蓝济世一塌身，几乎贴着地面扑去，右手已从地上抄起一柄手刀。六盘龙见他冲向二哥、四哥那边，急忙横跨一步拦住，左斧横于胸前，右斧“呼”地砍出。蓝济世前冲之势忽止，姿势变为稍向后仰，手刀“嘡”架住板斧，同时左腿一个“扫堂”。六盘龙哪想到他变化如此快，只来得及纵身跃起，由于吃惊不小，所以跃得很高。蓝济世忽又贴地前冲，伤佛从未改换姿势一般，从六盘龙脚下飞扑而过。六盘龙落下，正一面转身，一面气恨没能拦住敌手，忽听背后风声劲急，赶紧一个“老翁捶背”，右手板斧往后一背，“嘡”地一声兵刃相击。他以为蓝济世在背后攻击，吓得往前跃出，同时双斧“呼呼”往后抡了七下，才猛地扭过身来，挥斧再想砍，眼前却无人。原来蓝济世只是反手掷刀，人根本未停。阿伟左肩本就负伤，连连拚杀三盘龙、五盘龙后，身上已伤痕累累，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又苦战二盘龙、四盘龙，此时再也支持不住，摇摇欲倒，用枪头一点地，硬挺着站稳，本想使招“凤凰双飞”挡开劈来两刀，谁知两眼发黑，浑身脱力，只使出半招架住一刀。刀风扑面。我要死了。阿伟想道，双眼圆瞪，眼前却一片昏黑，只有刀光闪耀。忽然他膝弯被赶来的蓝济世踢了一脚，往后便倒。可刀光仍旧向下劈来。蓝济世平时不带兵器，无法挡架，只能用左小臂在刀侧面一摚，刀被摚开，可也砍破他衣袖。他一伏身，右手抓住阿伟，纵身后掠。突然疾风直扑后脑，板斧到了。前面二盘龙、四盘龙扑来。蓝济世夹着阿伟往斜里扑去，左拳“嘭”地击在一个爬上城头的金兵脸上，夹手把他手中刀抢过，把阿伟往地上一放，反手一劈，刀如长眼般直划身后六盘龙小腹，六盘龙刚举斧要砍，刀已到了，惊叫一声，急往后跃，刀锋过处，衣破血流，还是在肚皮上划了一下。蓝济世翻腕回刀，贴着地面一卷，二盘龙、四盘龙跳起躲避，蓝济世再反腕抡刀，人也同时跨一大步，刀光直奔二盘龙小腹、四盘龙胸口，两人大惊，竟不及招架，腰一仰倒翻出去，堪堪避过。蓝济世逼退敌人，一步跨回，急看一眼阿伟伤势。阿伟昏昏沉沉看不清东西，只模模糊糊辨得出蓝济世白皙的脸，知道是这人救的自己，尽力叫道：“守住！守住！”蓝济世心头一热，脸“唰”地红了，大吼：“好！杀！”阿伟头一歪，晕了过去。

                                            （五十六）何处一群恶人来二盘龙、四盘龙、六盘龙又冲了上来，蓝济世脚下一滑，已站到有利位置，不再前后受敌。他左袖红了一片，已被血浸透，刚才用臂摚刀还是受了伤，好在只是削破一层皮。这伤他却毫无知觉，振臂出招，寒光霍霍，接连砍了十八刀，分攻三人，正是星宿派的一招“胡茄十八拍”。三个盘龙一人接下六刀，正要反攻，蓝济世又一式彩凤门的“三十六桥明月夜”，劈出三十六刀。三个盘龙各接十二刀，都被逼退三步。蓝济世快刀如雪，又使一招“千树万树梨花开”，却是当年红巾帮主郑飞雪的“飞雪刀法”。只听“叮叮当当”乱响，兵刃相击何止百下，三个盘龙手忙脚乱，连连后退，一声痛叫响起，六盘龙腰间中刀。周无愧深知蓝济世的武功，曾说他在刀上的造诣尤在四刀魔唐琼之上，六大盘龙齐上或许能与他战个平手，只剩三个便不堪一击。蓝济世不住抢攻，又一招“八方风雨战黄昏”，三刀逼退二盘龙，三刀迫住四盘龙，两刀圈死六盘龙，再紧接一招“三分天下”，“噗噗噗”砍在六盘龙喉间、腹上、双膝。二盘龙、四盘龙怒吼反扑时，六盘龙已“扑嗵”栽倒。蓝济世大喝迎上，连挡六招后又反攻回去，“七星聚会”、“九子连环”逼住两人，“十面埋伏”专攻二盘龙，二盘龙左腿中刀、右臂中刀、脸上中刀。四盘龙只剩一人魂飞胆丧，纵身跃上城垛。蓝济世奋力掷刀，四盘龙刚落上城垛，还立足未稳，挥刀向后一格，两刀相击，震得身形猛一晃，向城下跌落。他本想顺云梯逃生，实在不想这样下去。关鸿的武功比他高得多，还得踩在金兵身上消力，他这样落在地上多半没命，掉在金兵身上，也要有丁武和达室那样的运气：砸死别人而自己不被撞坏。蓝济世却连一丝生机也不给他留，顺手抄起一根叉杆，奔到城墙边，奋力掷下，插入四盘龙后背。没有六大盘龙肆虐，宋军压力大减，已把攻上城金兵杀伤大半。蓝济世长吸一口气，又抄了一把刀杀去，把残余金兵肃清。周无愧赶到时，局面已控制住。 “传令，收兵。”兀术从牙缝挤出四个字，从心里痛出来。刚才他看着孟氏四雄和达室登上城去，不禁欣喜若狂，谁知冒出一个使戟宋人，把孟氏四雄全杀了，达室也摔下城来。可金兵已上去不少，再有一会儿便能拿下城门，偏偏关鸿又及时赶到。刚才东门来报，“六大盘龙”也攻上城去，后来却也被杀。剩下两门更是战况不利。兀术不在乎十个国师手下，只是心痛万户达室和阵亡金兵。几十员战将簇拥他回营，很快伤亡报上来：战死两千一百三十五人。兀术又怒又悲，走出营帐在帐篷间转悠，最后走到寨栅前，恨恨望着雄武州，咬牙暗道：“等攻下城后，我要把南蛮子杀得一个不剩！”这时有人来报：“四郎主，国师来了。”“噢？”兀术眼睛一亮：“到营中了么？”“还没有。刚才探子来报，已离着不远，立刻就到。”兀术牵过一匹马骑上，向后营跑去，才出营半里，便看见十余个人自远处行来，有人唱着自编的淫秽小调儿：“马上一个小娘子，怀中一个小娇娘，娘子俏，娇娘香，春风满面我喜洋洋，神仙虽好难把艳福享，气呀气断肠。”兀术勒马而待。一行人渐近，共十七个，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黄脸的，有红脸的，有黑脸的，有白脸的，有挺胸凸肚的，有摇头晃脑的，有笑咪咪的，有板着脸的，个个目中精光闪烁，腰间背上全带着兵刃，马上都放个大包袱，其中十一人或抱或搂地带着年轻女人，显见刚洗劫过某个地方。那些女人有的不住流泪，有的目光呆滞，有的虽满面怒色，眼睛要喷出火来，却也一动不动地毫不反抗，大概被点了穴道。唱小调儿的是一个十八、九岁小道士，穿件深蓝道袍，容貌俊秀，皮肤细腻白嫩中透着红润，策马走在最前面，他旁边还牵着一匹马，马上坐个秀丽姑娘，被点了穴道，一动也动不得，双眼已哭得红肿。小道士怀里还搂着个清秀女子，那女子又骂又叫，又踢又打，小道士却全不在意，总是笑嘻嘻地一伸手便把女子双手捉住，在她脸上亲一下。那女子怒容满面更显丽色，突然一口唾沫啐在小道士脸上。小道士一惊，微现怒色，可一瞬便又笑起来，伸手入怀，掏出一块雪白丝帕抹脸：“美人儿香唾，应该珍藏。”擦罢收回怀中。那女子趁他松懈突然跳下马去，想往来路逃回，小道士放声大笑，笑声中身往后仰，后脑勺儿贴到了马臀，手已伸出在女子腰间一揽，往上一抛，女子直飞起三丈多高，衣带飘飘，如仙子凌空。

                                                  （五十七）当年仇人五岁半    后面的人都抬头去看。    那女子哪儿这么飞过，吓得脸色苍白，尖听一声闭上眼睛，以为一定摔死了，可腰间被两只手托住，脸上贴上两片嘴唇。    她知道再怎么挣扎反抗也没用，终于失声痛哭。    “无忧，不要再闹了。”身后传来一个宏亮声音。    “是，师傅。”小道士连忙应道。    发话那人是一个岁数大的道士，被众人簇拥当中，身穿一件一尘不染、颜色明亮的杏黄道袍，体态颀长，形容潇洒，背后斜插拂尘。看他面容红润光滑，全无皱纹，象四十来岁模样，眼睛大而明亮，鼻梁挺直，下巴上生着三绺漆黑长须，显得既超群脱俗又风流俊朗。    兀术扬声笑道：“国师，总算把你盼来了。”    穿杏黄道袍的是国师玉清子，那小道士是他徒弟无忧子。    玉清子也笑道：“四郎主，别来无恙？”    “长生天保佑，大家安康，”兀术道，又和无忧子搭话：“小道长，一人拥双美，好艳福啊。”    无忧子一指旁边马上女子，嘻嘻笑道：“这是师傅的，”又一指怀中女子，“这才是我的。”    “哈哈，国师驻颜有术，生龙活虎，风流不让少年啊，我可真是羡慕。”兀术笑道。    玉清子一提到这个便满面得意：“美人如玉剑如虹，绝色与武功是我最大嗜好，其它过眼云烟罢了。”    兀术与玉清子并辔回营，道：“国师，这两天我攻城不利，还要仰仗你多多帮助，城破后，我选上好女子百名，聊表谢意。”    玉清子听得浑身发热，眼睛放光，笑道：“好说，好说，咱们通力合作。”    “国师，刚才‘六大盘龙’和孟氏四雄已经到了，看我攻城不下，自告奋勇助战，我说你们鞍马劳顿还是先歇息一下，可他们一个劲儿说不妨事，取此小城易如反掌，到城里再歇也不迟。我只得让他们去了……”    “噢？”玉清子一扬眉，道：“结果怎样？”心中暗骂：“宗弼小儿，他们没我命令哪敢妄动，谁知你耍了什么花招儿。”    “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果然不假，‘六大盘龙’和四位孟兄不到一盏茶时间就攻上城了。”    玉清子不禁半信半疑，问道：“城破了？”心中暗想：“有关鸿在，又有蓝济世帮他，凭‘六大盘龙’和孟氏四雄能得手？”    “唉，”兀术显得无比悲痛：“谁知关鸿带着十多个武功高手赶来，把‘六大盘龙’和孟氏四雄围住，我把手下精锐调去救援，还是无济于事，‘六大盘龙’、孟氏四雄先后遭了毒手。那十多个人实在太厉害，其中有个周无愧简直杀人不眨眼，这些人把我最勇猛的两千多士兵全杀了，还死了万户达室和两个千户，国师可以到城下看看，死尸累累，让人痛心啊。”    玉清子从肉里直疼到心里，五大刀魔调拨兀术统辖后他已实力大减，如今又损失十人，正是雪上加霜。他心中恨兀术入骨，表面却不动声色，淡淡道：“连四郎主都攻不下的城，他们十个倒去硬碰，十足的蠢货，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说着扫视一眼周围的人，道：“你们千万别干这种傻事，白白送命还要被我骂。”    众人齐声答“是。”    兀术怎听不出弦外有音，只是装糊涂。    玉清子喃喃道：“‘北魔’周无愧，‘南鬼’李隐山，想当年两人一在江北、一在江南，后来李隐山随了岳飞，周无愧搬到了雄武州，我注定要和他俩交手啊。听说周无愧还和关鸿是结拜兄弟，好，仇人都聚齐了，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兀术奇道：“国师，你和这两人都有仇？”    玉清子微微一笑：“周无愧的师傅叫归静子，这臭老道一见我就和我拚命，你说周无愧是不是我仇人？”    “那关鸿呢？”    “哼，”玉清子冷笑，“和他的仇，已经快三十年了。”    兀术一愣，稍一细想，险些乐出来：“不会吧，那时关鸿应该……应该还不到十岁。”    玉清子脸透红光，不知是气是羞：“岁数小怎样，险些要了我命！”    兀术见状不便深问，虽然看玉清子样子绝不象说谎，但叫人如何相信？    玉清子和关鸿的确有仇，那是二十九年前，当时玉清子三十二岁，关鸿五岁半。

                                                 （五十八）残兵带得宝图回很快一行人到了营中，进入兀术早为玉清子准备好的大帐，吩咐摆上酒筵。“关于攻城，国师有何良策？”席间，兀术问道。“明日或后日有一批淮西难民就要到了，我在里面安插了八个好手，等他们混入城后，里应外合，此城必下。”“那我必须暂时撤兵了？”“对，等难民一到，立刻杀回来，那时关鸿来不及细察难民，只能全放进去。”玉清子笑道。兀术沉吟一下，道：“好，就这么办。军中粮草已不多，我命乙剌温率北路军攻打青县，夺取粮草，这个饭桶昨日派人来报，居然还没拿下。我这次正好去一趟杨县，一来配合国师行动，二来取些粮草，三来大杀一场，振振士气。”这时帐外金兵禀报：“四郎主，金刀神和冯刀神回来了。”兀术“腾”地站起，道：“快叫他们进来。”忽又想到玉清子在场，忙又道：“对了，他们一路劳累，先让他们休息一下。”那金兵刚要走，又被兀术叫住：“就他们两个吗，其余三个刀神呢？”“小的不知，只见他们两位。”“你去吧。”玉清子冷眼旁观，微微冷笑，这时道：“四郎主为何不让五刀神协助攻城，那说不定早在城中饮酒了。”“好钢用在刀刃上，杀手锏可不能常使，国师不也是轻易不出手么，这次亲来助我攻城，实在是我的福气。”“好说，好说，”玉清笑道，“四郎主，我有一事想请教。”“不敢，请说。”“雄武州一个小城，又不是通关要隘，军事重地，四郎主为何定要取它？”兀术暗道：“这老狐狸多半听到风声，现在来试探我了。”他把身子探过去，故作神秘，低声道：“我取雄武州只为找个落脚之地，就等秦桧把岳飞除去，那时可立刻大举南下，扑灭南朝。我若攻打军事重地，南朝必发兵来救，別人来也无用，只有派岳飞出马。岳蛮子若又一路杀来，岂不坏事？上次秦桧连发十二道金牌才把他召回，这回要再闹起来，恐怕不好收拾。再说关鸿擅于用兵，我若攻打别处，他要是发兵袭扰，也很麻烦。”玉清子听他说得有枝有叶，要不是自己有消息来源，恐怕便信了。当下也不挑破，决定静观其变。二人又敬酒、劝菜，天南地北聊起来。兀术虽然想尽快去见冯老七、金东海，却怕玉清子疑心，直吃到杯盘狼籍才告辞出来。玉清子喝得半醉，走到帐外遛了一会儿，又回到帐中闭目打坐半个时辰，养足了精神，脱去道袍，笑嘻嘻走到睡铺前。那秀丽女子早已被放入被中。玉清子探手入被，解了女子穴道。很快，附近金兵都听到女子尖叫哭骂声和玉清子笑声。“大白天就快活上了，这老色鬼。”金兵全暗骂。 兀术震惊。五刀魔的武功他是知道的，谁知竟三死一伤，连带去的十九个高手也只逃回一个麻脸汉子王老四。另外一个高手由于闹肚子留在营中，算是逃过一难。他派五刀魔带所有武功好手去夺宝图，本觉得太兴师动众，只是为保险罢了，谁知损失这么惨重。他不知那十九高手还有八人活着，可他们武功已被秦嫣废掉，全各自逃命，再也不敢回来了。“夺宝图倒没费什么事，谁知宋国一个有名魔头周无愧，突然带着四、五十名高手偷袭我们，原来他也眼馋这批财宝。我们猝不及防，先折了一大批兄弟，再加上寡不敌众，大哥、四哥、五哥全都战死，只逃出我们三个，总算拚命把宝图带回来了。”冯老七一边叙说一边流下眼泪。他怕兀术说他们废物，所以夸大事实添油加醋，虽是胡说八道一气，结义兄弟死了三个却是真的，一提起就悲痛万分。

                                                   （五十九）敌贼奸滑我不傻金东海怎能揭出真相，只得闷头不响。他前天被周无愧夫妇放过后，驮着兄弟尸身回到一行人落脚的小镇，找到了先逃回的冯老七和待命的十九高手，立刻劝冯老七遣回那十九人，然后兄弟二人远遁关外。可冯老七怎放得下上千万财宝，执意要去抢夺宝图。金东海劝不住，只得任他夜里带人去了。当夜冯老七带图逃回，手下却几乎全军覆没。五刀魔本来打算夺得宝图，取出宝藏，携财逃往西夏，再不必为金人卖命，快快活活过后半生，谁知与周无愧夫妇一拚死了三个，实力大减，冯老七觉得自己和金东海两人实在难以成事，一整天寻思良策。金东海一直苦劝他脱身远去，冯老七哪肯听。最后冯老七决定还是回金营，一来可以借兀术的力量取宝，二来周无愧也去了雄武州，正好趁机报仇。周无愧再厉害又怎挡十几万大军？兀术曾答应若夺得宝图，宝藏分他们五兄弟一成，那就是二、三百万，也足够后半辈子快活了。金东海实在不愿再回去做金人走狗，可又抛不下冯老七这仅剩的兄弟，再加上冯老七软下来求他，说得了宝藏立刻就走，只好随他回营。 “周无愧？”兀术面色一变：“可是一个虬髯汉子？”朗别已查出周无愧的事情，报告了兀术。“是。”冯老七道，心中忐忑，吃不准谎话会不会被揭穿。“他是关鸿的结拜兄弟，实在厉害得很，难怪你们会败得这么惨。”兀术喃喃道，“也许只有国师能对付他。”“四郎主，以后若捉住了他，求您交给我，我要把他扒皮抽筋、剁成肉酱，祭奠我六位兄弟！”冯老七恨恨说道。“好，我一定为你们报仇。你们这次夺图有功，那一成宝藏就要到手了，我还要升你们的官职。你们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冯老七、金东海送兀术出帐。兀术向自己大帐走去，心“砰砰”跳得很快。他抬手按按心口。上千万财宝就贴在那里。这种感觉好极了。昨晚他还做过一个梦：自己挥锹挖了一个老大的坑，足有几十亩吧，里面全是光彩夺目的金珠宝贝。难道真要分一份儿给冯老七和金东海？那可是好几百万，南朝给我大金的岁贡，每年也不过二十五万两。不，决不。冯老七又贪财又好色，武功却是五刀魔中最差的，不堪大用。金东海一向不卖力为我做事，留之无用。哼，你们不是要报仇么，我会安排你们和周无愧再打一仗，让你俩和那些先去的兄弟在阎王那儿会合。这样轻易就省下几百万，可以收买成千的高手。我一定要网罗一个能和玉清子抗衡的人，把他的势头压下去。 关鸿与周无愧黯然对坐。蓝济世见周无愧赶到，便急忙把溅血的外袍换去，快马赶回安泰街。关鸿见金兵退去，便令人去东城把周无愧叫到北城，二人钻进靠近城门的一间小屋。这是战时主将休息、议事的地方。方才守城一战，北城宋军死一百一十六人，主将二人重伤，卜盛斌重伤；东城主将二人阵亡，兵士死一百三十九人，阿伟重伤。另外西城死十二人，南城死七人，共阵亡兵将计二百七十六人，损失可谓惨重。关鸿道：“想不到兀术会派十个武功高手协助攻城，以后我们要加倍小心，不能再有这么大损失。”“是啊，”周无愧重重一点头，沉吟道：“雄武州不是什么军事重地，按说兀术不会卖力来打，这与我们在丁老伯店里被偷袭不无关系，他们是冲着宝图来的，依我看兀术一定也听到一些消息，眼馋财宝，才会来攻城。”“哈，这小城里会有上千万财宝？那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关鸿笑着摇摇头，“难以置信。好啦，大敌当前，先不说这事，你认为今天攻城这些武功高手是哪儿来的，是不是兀术新网罗的？”“不象。我觉得玉清可能来了。”“玉清？哼，这老贼也来了，老相识又要见面了，一晃二十九年，我连他的模样都忘了。”“你不记得他模样，我可连他模样都没见过。”周无愧道。“这老贼很厉害，当年和你师傅难分高下，你要小心些。”“那当然，轻敌必死。”“听说他手下有好几百武林败类，连岳元帅都不得不正眼看待，咱们这回要有麻烦了。”“是呀，岳元帅那里有李隐山，可以对付玉清，咱们这里有你、小蓝和我，一定不比李隐山差！”周无愧不由豪气横生。秦嫣曾说他武功未必能胜过李隐山，他实在有些不服气。“对！咱们把玉清和那帮杂碎全收拾掉！”关鸿也兴奋得一拍桌子，随即又平静下来，道：“刚才探子来报，金兵已拔营，往杨县那边去了。”“幸亏你早做了安排，杨县已是空城了。”周无愧笑道。“你说金兵为什么撤走？”周无愧沉吟一下，道：“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觉得城不好攻，所以换个地方打，等烧杀抢掠够了，士气也振作起来，那时再杀个回马枪，还有一个就是玉清到了，他惯用里应外合的诡计，这次撤兵是为了让奸细混进城。”

                                            （六十）宝在何处“对。这两天对进城的人要严加盘查。你不是说有一批从淮西来的难民吗，奸细很可能混在其中。”二人又谈了一会儿军情后，周无愧向关鸿说起钦英泰之事，关鸿拍案叹息，对周无愧讲起审问钦英泰时发生的事，尚未讲完，有亲兵来禀报：蓝济世和钦英泰来了。四人见面后，周无愧问钦英泰与亲人相聚怎样，钦英泰简略说了，最后道：“外祖母和舅舅都要留我住下，我仔细想了想……”说到此，慢慢摇了摇头。周无愧道：“金军一定不知道你还活着，你要留下也不妨事，为什么不再好好想想？”随即又问关鸿：“大哥，依你看呢？”这事他可不敢做主。关鸿看看钦英泰，一时沉吟不语。钦英泰听了周无愧的话，也默然无声。“你可以留下。”关鸿终于道。钦英泰听罢一笑，又摇了摇头：“我生在北国，长在北国，根已经扎在那里了。我也对外祖母和舅舅说过，要接他们走，他们都怪怪地看着我。我知道自己失言了，让他们住到金人中间去，简直是受罪。既然你们不杀我，放我走，我就要回去，以后也许还会来看亲人，来看你们，那就要看有没有机会了。”“一定有机会。”关鸿道，“我希望我们已是朋友，不过我劝你不要再拿着刀枪回来，那样我们还是生死仇敌。”“此次回去我就向四郎主辞行，不再呆在军中了。松花江边有个姑娘在盼着我回家，我要接了她住到长白山去。长白山啊，是世上最美的地方，盖三五间小木屋，采采参，捞捞鱼，打打猎，过悠闲的日子……”他眼里放着光，面上红晕，心已远远飞走了。好一会儿，他收回神儿来，笑道：“我在这里做上美梦了，让各位见笑。”关鸿笑道：“谁不愿意过这种好日子呀，我只有羡慕的份儿，哪里会取笑。不知钦英泰兄什么时候回去？”“我已和亲人道过别，这就走了。”“好，我们送你出城。”关鸿又说了金兵已去杨县的事，钦英泰问了方向，然后去见了薛万平等人，一一道别，卜盛斌和阿伟重伤卧床，未去惊动。别人的伤也不轻，便没送出来，只有世杰、世俊跟着。蓝济世叫人把钦英泰那身金将衣服和一些干粮及水打在一个包袱里。几人一路行去，出城门，策马过了护城河。“几位请回吧，就此別过了。”钦英泰把关、周、蓝、世杰兄弟都看了一遍，道声“保重”，猛在马臀上拍了一掌，马一声嘶鸣，放蹄奔去。周无愧心中忽然涌上一股伤感，突地放声叫道：“钦英泰兄弟，我知道你的名字，可还不知道你姓什么！”“爱新觉罗！爱新觉罗.钦英泰！”声音远远传来。    关、周、蓝三人回到通判府后，进内堂议事，一番商议，制定了一套守城策略。关鸿传令：把金兵尸体在城外掩埋，护城河中木头捞出，四城外各条道路及平坦可行之处，广设铁蒺藜、拒马（一种可移动的木制障碍物，用来阻止敌军人马行动）、鹿角木（也叫鹿砦，用硬木制成，上多枒叉尖刺，形如鹿角，埋入地中一尺多，专刺敌军马足）、地涩（是在一块木板上密钉许多刺钉的障碍器材，扎刺马足），并大量挖掘陷坑。每门五里内只留一条路供行人通过，每门守军分为四班，每班四百余人，轮流驻于城外，其中四百人分驻各个路口，检查并指示行人从未设障碍的唯一道路通过，其余几十人守住这唯一道路，再次认真检查行人。金军若杀来，这四百多人立即撤回，边撤边在路上撒置铁蒺藜，封锁全部道路。议完军事，三人把话题转到宝藏上。“大哥，这是秦桧儿要取的东西，你说怎么办？”蓝济世道。关鸿站起身在屋中踱步，抓起杯茶一饮而尽，道：“我一向痛恨这卖国贼，怎能让他得到宝藏。二弟，”他对周无愧说道：“咱们今夜就悄悄把宝藏挖出来，然后你护送薛万平他们和财宝走，越快越好。秦桧一定会再派人来，那时我就装糊涂说不知此事，料他也不能把我怎样。至于财宝的分派，由你来作主。”“大哥，金兵还在附近，我怎么能走呢？”周无愧急道。“这里我和小蓝还应付得来。此事只有托付你我才放心。听说秦桧府中有十大高手，一个比一个厉害，最厉害的就是万云生，你师傅曾跟他动过手，虽然胜了，不是也费了不少劲吗，那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如今他的武功一定更上一层楼了。不过秦桧把自己安全放在第一，多半不会让万云生离开相府，这次可能派第二高手来。我要守城脱不开身，小蓝的武功比你差些，这重担只能你来挑，一定要把宝藏安全送走，不能让秦桧的人抢到！”“……好，我去！”周无愧重重一点头。“咱们去找薛万平，看看宝藏埋在哪儿。”关鸿道。三人直奔薛万平房间，又用一张软椅把金万安抬来，说了关鸿计划。金万安解下头上扎的青巾，原来复制的藏宝图就画在头巾上。他把头巾展开，摊在桌上，说道：“这图上本来写了‘宝在雄武，何止千万，失者已逝，得者有福’这些字，我们临摹的时候没写。”关、周、蓝三人俯身细看，见这图就是一张雄武州地图，有一个红色箭头从南城进入，曲曲折折穿过街道，最后进了一座宅院，这宅院画的比例明显大些，占了整张图的五分之一，描绘得也详细了，每一段路都标出步数，箭头中止处画着一个圆圈儿，圈儿里写着三个字：藏宝地。关、周、蓝三人都对雄武州很熟，眼睛顺着箭头望去，脑海中掠过一条条街道。“嗯？”蓝济世惊疑道。“啊？”关鸿露出不敢相信神情。“噢？”周无愧一脸事出意外样子。 三人面面相觑。 “怎么了？”金万安忍不住问。

                                  （六十一）英雄难过美人关“按图所画，宝藏就在这通判府。”周无愧道。“什么？”薛、金二人齐声叫道，他们并不是没听清楚，只是不敢相信。“我觉得这事有点儿古怪。”蓝济世沉思道。“我也觉得哪儿不对。”周无愧道。“嗯。”关鸿点头。“薛老哥，这图不会画错吧？”周无愧道。薛万平、金万安互看，都缓缓摇头。薛万平道：“我儿世杰画得一手好丹青，这图他虽只用了一个时辰画出，却丝毫不差。我和万安把两张图比看过不下二、三十次，绝不会有错。”“薛老哥、金老哥，这事我们再商议一下，图先拿走行吗，我们还要看看。”周无愧道。“你拿着吧，我说过，由你作主，这图不用给我了。”薛万平道。“好，有结果我立刻通知两位。”关、周、蓝三人又回到内堂商议。“这不对劲，可我又说不出哪儿不对。怎么办？”蓝济世首先说道。“咱们都再好好想想，如果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照挖了。”关鸿道。“这可是在你府里，秦桧儿要查下来，就不好装糊涂了。”周无愧道。“不碍事，只要取宝的时候小心点儿，別让旁人知道，然后把地面恢复原样，等秦桧派的人来一挖，什么也没有，我可以一口咬定藏宝图是假的，他能怎样。”周、蓝二人默然：秦桧能怎样？当然会报复。可二人又想不出什么对策，只能走一步说一步。“咱们先看看藏宝的准确地点。”关鸿细看宝图上标的路线及步数，默记在心里，然后把图交给周无愧，往外走去，周、蓝二人跟着。三人一直走到府门口，然后往里走。依图上箭头走回来，三人都傻了眼：又回到了外堂门口。“有这么巧？再走完最后一段就是……”关鸿喃喃道，“你们两个看看，有没有错？”周无愧拿出图，三人一起回忆走过路线，对照着看图。蓝济世又返回去走了一趟，回来后道：“没错，图上标的藏宝地，就是这内堂。”周无愧说要从南城门走一次看，急匆匆去了，其实三人都知道不会有错，只是心中疑惑。结果周无愧自然顺着原路找了回来。“不管怎样，事不宜迟，今夜咱们开挖，一旦挖出宝藏，再把地砌好。咱们白天都先去睡一觉，养足精神。”关鸿道，然后去吩咐亲兵头领张瑞，若有敌情立刻去后院儿禀报。三人散去。关鸿回到后宅时，他夫人吴秀云正坐在椅上吃蜜饯，一见他一撇嘴：“忙完啦，我的大老爷。”关鸿听她话中带刺儿，赶紧陪笑道：“秀云，这阵儿我实在忙，等金兵退了我一定好好儿陪你。”“哼，”吴秀云把蜜饯纸包儿往桌上一扔，“那时你又会忙别的了，一天十二个时辰，你有几个是陪我的？”“我以后一定多陪娘子。”关鸿说道，走进卧室，动手铺被。吴秀云跟进来道：“怎么，大白天又睡觉？”“啊，我又有些乏了，晚上还要忙军务，睡不了。”吴秀云乜斜着眼一笑，忽然走去把门关上，下了栓。“娘子，大白天栓门干什么？”关鸿不解道。“我也有些乏了。”吴秀云水汪汪的眼睛朦朦胧胧的，一扭一摆地走到关鸿身边。关鸿的外衣正脱到一半，看着妻子红晕的脸，呆了。吴秀云伸出洁白细嫩的手替他除去外衣，又回手脱了自己外衣，媚声说道：“一起睡吧。”“大白天的……不好吧。”关鸿结结巴巴道。“哼，假正经。”吴秀云拉起他手按在自己胸前。她比关鸿矮半头，雪白光滑的脖子往上仰着，殷红的嘴唇正凑到他唇下。关鸿突然用力搂住她，嘴唇压在她唇上。她扭动着，“嗯……嗯”呻吟。“你的嘴唇儿真甜。”关鸿喘息着说。“假正经的，抱我上床。”吴秀云“吃吃”笑着。关鸿不是一次有这种念头了，这回又涌上来：娘子比金兵还难对付。

                                                       （六十二）挖宝黄昏时分。关鸿夫妇正在用饭，一个家人来禀报：“老爷，常管家回来了。”“你让他先去歇着，我一会儿过去。”关鸿道。“慢着，你叫常骥立刻过来，我有话问他。”吴秀云道，又对关鸿说：“我问问爹和娘身体可好。”家人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又响起脚步声，一个人走进来，躬身说道：“老爷、夫人，小人回来了。”关鸿笑道：“阿骥，一路辛苦了。”这常骥小时父母都被金兵杀死，是关鸿救了他，一直带在身边，后来又让他做了管家，家中之事都托付于他，极是信重。“这都是小人应该做的。”常骥急忙道。他二十一、二年纪，面色白皙，俊眉俊目，看起来很是顺眼。“常骥，你倒悠闲，这一去就是两个月，是不是到什么地方闲逛去了？”吴秀云冷冷问道。两月前关鸿岳父的生日将至，他备了礼物叫常骥前去祝寿。“小人怎敢，是因为金兵阻路绕道而行，所以回来迟了，请夫人恕罪。”吴秀云不耐烦地打断他，问起父母兄妹情况，常骥都恭恭敬敬回答。“行了，你可以走了。以后做事尽心点儿，別净偷奸耍滑，让我逮住剥你的皮！”吴秀云厉声道。“是，小人知道，小人不敢。”常骥躬身而退。关鸿道：“秀云，阿骥做事很用心，你为什么老斥责他？”“哼，”吴秀云道，“他也就是在你面前卖力，讨你欢心，我吩咐下去的事从不尽心去办，他再敢这么放肆，我非打他八十板子让他滚蛋！”关鸿知道妻子一向看常骥不顺眼，不是他的错，只得劝吴秀云息怒，说自己会去管教常骥。 二更天，关鸿、周无愧、蓝济世聚到内堂。薛万平、金万安行动不便，周无愧便叫世杰、世俊两兄弟过来。“世俊贤侄可以帮着挖，”关鸿道，“世杰贤侄，你臂上有伤，不要劳动，咱们还需要个放哨的，你来干如何？”“行。”世杰点头。“你守在外堂门口，万一有人来就挡住，有报军情的兵士也让他等在外边，然后进来叫我。”“知道了。”世杰应着走出门去。其余四人都抄了挖掘工具在手。内堂地面用上好大青砖严丝合缝砌就，他们先撬去砖块儿。起出十多块后，露出空隙，方便下手，速度就快了，四人一口气把青砖全部掀起，堆到墙边，歇了一下，然后各站一方，开始挖地，先是挖一个二尺深的坑，然后向周围扩展，干了一个更次，地面都挖了二尺深，除了靠墙的四边，那里堆砖堆土。“周叔叔，全挖遍了，怎么什么都没有？”世俊忍不住问。周无愧答道：“俗话说挖地三尺，要有宝藏的话，不会埋得很浅。”四人稍微歇了歇，又开始挖，过了半顿饭时间，忽听门外有动静，众人住手倾听。不一会儿世杰走进，道：“关通判，来了个守城士兵，说兵部来人了。”

                                                     （六十三）抓人“今天先到这儿吧，”关鸿道，“二弟，你叫五个亲兵来守在外堂门口，除你、我、小蓝外谁也不准进来，违者斩！”周无愧应声去了。“两位贤侄去歇息吧。”关鸿说罢走出。那士兵见他出来，急忙递上一件公文，禀道：“关通判，来人拿着兵部公文，说是到此视察战事，金将军已让他们进城，陪着过来，立刻就到。”“金将军”叫金汜，是关鸿从北城中选出暂时代替彭大空、丁武的头目之一。“好。”关鸿一点头，随手把公文揣起，走出大门迎接，心中暗想：“真的是兵部官员，还是秦桧借名派人？”不一会儿马蹄声传来，三人三骑跑到门口，齐齐勒住，一人跃下马来，叫道：“师兄！”关鸿定睛一看，见那人面色白净，相貌英俊，眼睛大而有神，只是带三分阴冷两分轻浮，左眼角到鬓边有一条两寸长的疤，身上穿一件簇新白袍，外罩黑披风。“师弟！”关鸿大叫一声，抱住来人，“你怎么来了？”这人是他同门师弟白壮飞。“你还没看兵部公文么？”白壮飞笑道。“兵部来的就是你？好小子，发达了，比你师兄还强！”关鸿拍着他肩膀笑道。“论功劳我哪比得过师兄，你只不过呆在小地方被埋没了。”与白壮飞一起来的有一个是北城守将金汜，另一个是生人，四十上下，身材瘦高，脸色焦黄，钩鼻鹰目，两眼熠熠闪光却面无表情，让人看了不舒服。“这位是……”关鸿道。“这是我的随从，叫苏二。”白壮飞道。苏二也不说话，向关鸿抱拳施礼。关鸿还了一礼，让金汜和报信兵士回去，然后领白壮飞和苏二入府。 “你入朝做官，五江帮由谁照应啊？”关鸿问道。“彩云还在福建，等帮里事务料理好了，再去京城找我。”白壮飞娶了福建五江（闽江、九龙江、晋江、汀江、赛江）帮帮主文钟鼎的女儿文彩云为妻，文钟鼎故世后，他继任帮主。“听说五江帮的势力又扩大了不少，连浙东、浙西也新设了分舵。”关鸿道。“这都是彩云的功劳。”白壮飞道。关鸿带二人绕开大厅和内堂，进了一间空着的客房，“两位先安歇吧，咱们明天再谈，这屋左手隔壁也是空房。” 次日早上，关鸿带着周无愧、蓝济世来见白壮飞。周无愧与白壮飞认识，互相问候；蓝、白二人却素未谋面，由关鸿引介。四人随意聊着，摆上早饭吃了，又过了一会儿，白壮飞说要见知州姚谦。周、蓝二人告退走了，关鸿便带白壮飞前往知州衙门。苏二始终跟在白壮飞身边。关鸿留意他举动，见他行动间无一丝声息，每走一步的距离都是一样，上马时只一抬腿，身子都不曾歪，便已在马背上，显然是个武功高手。姚谦听说是兵部来人，哪敢怠慢，连忙带伤出迎，让进内堂，盛情招待。寒喧过后，白壮飞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对关、姚二人低声道：“这是秦相爷给二位的亲笔信。”关鸿面色一变，看一眼信，然后抬头盯着白壮飞，心中念头纷乱。姚谦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捧信，小心拆开，恭恭敬敬细读。“是什么事？”关鸿问白壮飞。“你看过信就知道了。”“你跟我说。” “七星刀派掌门薛万平暗中绘制我国地形图，打算献给金人，如今已潜逃到这附近，相爷命我全力追捕，夺下地图，抓他回去，希望二位协助。”

                                                     （六十四）卖国贼“一定一定，”姚谦急忙道，“相爷吩咐的事，姚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近日军务繁忙，我没空帮你。”关鸿道。“师兄，只要稍加注意就行了。”白壮飞道。姚谦见他这样称呼关鸿，连忙询问，弄清二人关系后，立刻对关鸿另眼看待。白壮飞拿出一张薛万平画像，交给姚谦。“我一定多派人手，四处去查，只要他在雄武州，就插翅难逃。”姚谦道。“你只负责查，抓人我办。这薛万平武艺高强、心狠手辣，你手下差役对付不了。”“是，是。”关鸿始终不搭话，等白壮飞刚与姚谦谈完，便告辞出来。姚谦一直送到大门外，然后急急回去，召集所有差役，让他们把手头事情都撂下，全力追查薛万平行踪，找到者重赏。关、白、苏三人又回到通判府，关鸿带头去白壮飞住的房间，苏二也紧跟而进。“苏兄，我想和师弟谈些私事，您请便吧。”关鸿道。白壮飞冲苏二一点头，苏二掉头走出。关鸿在门边看着他走远，关门下栓，然后一步蹿到白壮飞身边，厉声说道：“你怎么投到秦桧门下？！”“师兄，要想发达，就得投靠当权人物。”“当权人物若是好的我不管你，可秦桧是万人痛恨的卖国贼！”“师兄此言差矣，秦相爷力主议和，所以被主战派肆意谩骂，其实和谈有什么不好，若是谈成便免了生灵涂炭，万民就能安居乐业。岳飞、韩世忠这些人就知道杀、杀，闹得人人不得安宁。”“你是睁眼说瞎话！”关鸿“嘭”地一拍桌子，怒道：“和谈，谈个屁！绍兴八年（一一三八年），岳元帅连败金与伪齐联军，咸震敌胆，金人见形势不利，提出和谈，十二月，秦桧以大宋宰相身份，代表皇帝跪拜在金使脚下，接受金国诏书。这是什么样的羞辱！我国向金称臣，每年进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只换回本属我国而被金侵占的陕西、河南。这次和谈倒是成功了，结果呢？仅仅一年半以后，兀术又率大军入侵，短短一个月时间，陕西、河南重新陷落！谁又愿打仗呢，若是和谈能换来真正和平，我第一个赞成！可金人反复无常，出尔反尔，和约只是一张废纸！只有把他打得不能还手、打得魂飞胆丧、打得夜里做恶梦、打得求饶，才是最好的办法！去年岳家军连连大捷，眼看就要收拾全部失地，把金人打回老家去，可皇帝受秦桧蛊惑又冒出和谈念头，连发十二道金牌，召岳元帅回京。岳元帅感叹：‘十年之功，毁于一旦！’和谈误国啊！”“师兄，小声些，这些话若传出去于你十分不利。”“我怕什么，通判府没有告密小人！除非你去向秦桧邀功请赏！”“师兄，你这么说太让人心冷了，我哪是那种人？”“师弟，”关鸿用手搭上白壮飞肩膀，沉声道，“听我一句话，不要再跟着秦桧儿，那样会留下千古骂名！”“师兄，咱们别说这些了。”“不行！你说‘是’还是‘不’？”“师兄，咱俩政见不同，你赞成岳飞、韩世忠一派，主战，这我不干涉你；我倾向相爷，主和，你又何必来干涉我，弄得不愉快呢？”“看来你是说‘不’？”“师兄……”“不用再说了！你再好好想想，如果还执迷不悟，就别认我这个师兄！秦桧儿是大卖国贼，你就当小卖国贼好了！”关鸿说罢，开门，大步而去。白壮飞缓缓站起，走去关门，落栓，又走回坐下，英俊脸上忽然布满凶恶狠毒，咬着牙、喃喃道：“关鸿，关鸿，你总是跟我做对，毁了我的前途，夺了我的小云，如今我刚刚发达了一点儿，又骂我卖国贼，你是我命中的凶星！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你知道吗，我这次来就是给你送终！”

                                            （六十七）武功无善恶，善恶在人心这时在后面追赶的关鸿已离得不到十丈，周无愧只要再支撑三五招便能得到援助。白壮飞应和苏二道：“好！”往前冲去。周无愧等到锤离面门一尺半，很难再变招，这才将头一闪，右手判官笔搭向锤头三寸后的锤链，想把锤链缠在笔上，左手笔抡动，迎截白壮飞。苏二哪会让周无愧得逞，手往上一抖，锤头如蛇头般挺起，又往下一抖，直砸周无愧头顶，同时他又一声尖啸，左袖中寒光一闪，飞击周无愧。“流星赶月！”周无愧失声叫道，已来不及闪避，双膀运力，左笔迎向寒光，右笔直奔头顶流星锤。他知道自己未必接得下这一招两式。接不下便是死。白壮飞从他身侧冲过，几个纵跃己追上渐渐跑慢的骏马，飞身跃上，加鞭急赶。周无愧右笔撩在流星锤后一寸处的锤链上，锤被撩飞出去，“嘭”地击在地上，打出一个坑。同时只听“嘡”地一声大响和周无愧“嘿”地一声。苏二凝立不动，盯着周无愧。周无愧的左判官笔已被劈成两截，一截掉在地面，一截系在链上，垂在腕下，一把雪亮的弯刀绕着他左手食指“唰唰唰”转动。那是一把新月形的刀，外侧是一圈刀刃，里侧是刀背，周无愧的食指在里侧。他的判官笔挡不住弯刀，却使急旋的刀转速慢了不少，然后及时用食指在刀背上一敲，带得刀绕指旋转起来。若差一丝一毫，刀已嵌入胸膛。两人都失了一件兵器，可以说不分胜负。周无愧用短兵刃，在远距离接下长兵器全力两击，而不受伤，却又算稍占上风。关鸿不顾周无愧，停也不停奔过，直追白壮飞，只叫了一声：“二弟，小心！”他已看到刚才凶险，也是暗暗心惊，但此时已明了：周无愧不会败。“好！”周无愧答道。“透金指，戳破山；流云铁袖把天翻。”苏二说道，这是江湖流传的一句话。“过奖。”周无愧道。“你会魔教武功，怪不得人称‘魔中魔’。”“巧合。”苏二冷笑：“我星月门人称邪派，魔教恶名更在我门之上，你我倒可算半斤八两。”周无愧微微一笑：“武功无善恶，善恶在人心。”“谁说的，你武功就恶得很：从没人夺得下我兵器。”苏二道，左臂一抖，流星锤收回袖中。周无愧左手往旁一甩，弯刀“喀”地砍入路旁一棵树中。“我有多次险些被人杀了，刚才又是一次。”苏二点一下头：“‘魔中魔’，周无愧，很好。”“‘流星赶月’，名不虚传，阁下是千锤还是百炼？”武林中有“八大正派”、“”五大邪派”，每派都是人才辈出，南阳白云派万家是邪派中最强一派，其次便是徐州星月门苏家，拿手兵刃是流星锤和新月弯刀，最厉害的一招便是“流星赶月”，江湖上见过这一招的人都已死了。这一代星月门中，武功最高的是苏千锤和苏百炼两兄弟。“我是苏百炼。”苏二道。“久仰大名。”“彼此。”“没想到你入了秦府。”“人各有志，不提也罢。”“望苏兄想想百年之后。”“今世尚难把握，何必论及身后？”“言尽于此。”“苏某不擅言辞，日后再在武学上向周兄讨教。”“非所愿，可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