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盛开卷楔子      （重逢）第十八章  （搬家）第一章    （出世）第十九章  （潮涨）第二章    （初遇）第二十章  （距离）第三章    （李白）第二十一章（误会）第四章    （成长）第二十二章（澄清）第五章    （溺水）第二十三章（自杀）第六章    （死讯）第二十四章（古怪）第七章    （惊魂）第二十五章（调查）第八章    （野餐）第二十六章（完美）第九章    （破获）第二十七章（早恋）第十章    （危机）第二十八章（出游）第十一章  （风起）第二十九章（传说）第十二章  （杀手）第三十零章（执念）第十三章  （是谁）第三十一章（记忆）第十四章  （是他）第三十二章（劫持）第十五章  （秘密）第三十三章（浮现）第十六章  （猜测）第三十四章（潮涌）第十七章  （婚讯）盛开卷•尾声第二卷·颓靡卷楔子      （谎言）第二十四章（契约）第一章    （教授）第二十五章（城堡）第二章    （相遇）第二十六章（宣战）第三章    （校草）第二十七章（故事）第四章    （分流）第二十八章（人格）第五章    （并联）第二十九章（鲜血）第六章    （纷乱）第三十零章（迷失）第七章    （归来）第三十一章（月圆）第八章    （波折）第三十二章（奏鸣）第九章    （失落）第三十三章（潮汐）第十章    （原来）第三十四章（暗流）第十一章  （读心）第三十五章（对决）第十二章  （案情）第三十六章（宁静）第十三章  （侧写）第三十七章（前夕）第十四章  （变迁）第三十八章（呼啸）第十五章  （机缘）第三十九章（风暴）第十六章  （突破）第四十零章（罗网）第十七章  （夜幕）第四十一章（长夜）第十八章  （朦胧）第四十二章（落幕）第十九章  （宿命）第四十三章（光影）第二十章  （回旋）第四十四章（笙歌）第二十一章（一天）第四十五章（离散）第二十二章（白黑）第四十六章（殊途）第二十三章（交错）颓靡卷·尾声第三卷·凋零卷楔子      （雪花）第六章    （黎明）第一章    （起点）第七章    （烟花）第二章    （假面）第八章    （除夕）第三章    （舞会）第九章    （新年）第四章    （镜象）第十章    （终点）第五章    （照耀）凋零卷·尾声

 楔子（重逢）细雨密密如针，天空裹挟着尖锐的水分，层层叠叠压来，又融化进地表里去。上善莫过于水。九月一号过后，学校喧闹了不少，晚夏还未褪去，穿绿色军训服装的新生分散在校园各处集合训练，各大学校都有军训，更何况是这全国闻名的警校，训练的时间会更长一些。下课出来时，方才晴朗的天空莫名下起了雨，没有带伞，徐峭只得把厚重的课本顶在头上遮风挡雨。突如其来的雨水让所有人都有些仓皇失措，军训的队伍也解散了。徐峭举着课本从分散的队伍旁小步跑过，雨丝砸进眼睛里去，世界却开始变得清晰。 有一双目光自人群中穿过，定格在她身上。她瘦了不少，气色却还不错，白皙的胳膊纤瘦有力。白色的衬衫式外衣把身材裹得修长，在腰部恰到好处地凹陷。衣服隐隐约约被打湿，人群里不少“正人君子”目不斜视的目光不经意瞟向她。而这一双目光却如此地与众不同。似是故人情。 回到寝室，她松一口，把课本摊开放在桌子上。雨不算太大，硬皮的书本微微湿了些边角，她寻思着，用什么把书烘干。蓦地想起自己也有吹风机，只是来到这个城市后，她就减了短发，短得凌厉，这一年多也从来没想起过吹风机。她打开柜子，拿出一只匣子。吹风机安静地躺在里面，匣子里还有笔记本、糖果纸，以及一些花里胡哨的小玩意儿。都是岁月的痕迹。她随手翻开一本红皮小本，已经抛掷脑后的往事翻卷涌入脑海。她翻了翻本子，里面是自己上中学时抄的诗词，忽然看到一段话，她停住了目光。上面写道：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只有五岁。穿着开裆裤，走路撞撞跌跌。阳光打在你身上，你举起了手。光线透过你粉红色的小手指，慢慢移向我。我拉住你的手，抬起头，正对上你明亮的眼眸。那一刻，熠熠生辉。——致萧莫徐峭暗暗一惊，血液循环涌上脸颊，羞怯了温润如玉的侧颜。只有那时候的自己会这么写…… “嘿，在看什么呢？”徐峭一惊，本子落回匣子里。杜立菲回到了寝室，疲惫地放下书包，坐在椅子上。“没，没什么……”她慌忙盖好盖子，把匣子塞回柜子里，吹风机也忘了拿。雅婷和贾雯一起走了进来，她们正在兴奋地谈论什么事情。“说什么呢？”徐峭笑着问。杜立菲翻了个白眼道：“发春了。”“你不知道吗？”贾雯回过头来说，“这一届的大一新生里，有一个超级帅的男生，看脸就已经要不行了，还那么高，还身材那么好。”雅婷接道：“据说，他父亲好像还是一位作家……”“管他是不是，看脸就够了！”贾雯的声音已经兴奋地发了颤。徐峭不以为意地弯了弯嘴唇：“我们这是警校，又不是艺校，看什么脸。”“切，你要见到他就不会这么说了。”贾雯撇撇嘴。“本以为男神只是个传说……”雅婷突然唱了起来，四个人发出一阵爆笑，嘻嘻哈哈互相打闹。“对了，你的男神叫什么名字？”雅婷问道。贾雯偏头思考了一下：“叫……萧莫！”一瞬间，徐峭感到周身的血液凝固了，眼前发黑。她转过身，脸上还挂着刚才的笑容，却已不知其味。 双筒望远镜被握在一只手里，黑色的镜筒几乎要和拿着它的人融为一体。黑衣黑裤黑鞋，甚至还戴着一个黑色的帽子。另一只手不安地摩挲着电话，许久，才犹豫着拨通了那个号码。响了两声，电话被接起，另一边却没有声音。“他们……上了同一个学校……”他小心翼翼地说。“公安大学是吗。”那声音听不出是疑问还是惊讶，丝毫不透露一丁点情绪。“是……”他回答道，心里顿时生疑。他怎么会知道？莫非……“有意思。”那声音说，“继续你的工作。”说完，电话被挂断。捏着望远镜的手已经渗出层层汗液。 临近夜晚，贾雯突然想起手里的聊天账号，不知是真是假。只见旁边徐峭的笔记本电脑正开着，社交面板弹在桌面上，索性便用她的电脑先搜索一下。“奇怪……怎么显示的是已添加好友。”贾雯自言自语道。徐峭走过来问：“看什么呢？”然后她一把合住了自己的电脑。“我的电脑中毒了,不方便打开。”她连忙低声说。“没事。”贾雯一愣，笑道：“可能搞错了吧。”徐峭尴尬地笑了笑说：“我先睡了。”她疲惫地爬上床躺下，但她知道，此夜注定无眠。 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呢？上一次和他说话是什么时候？在一片黑暗中，她默默地想。 上一次。在上大学之前，她回过一趟学校。踏着走过千万遍的道路，路过B113教室门口，现在已经变成了C113。她望向他的位置，空的。一转头，他正站在自己面前，无声的对视。随后，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径自绕过自己走回教室。她也不作停留，没有再多看一眼这个停留于回忆与痛苦交点之处的地方。 上一次。她和萧莫、子瑄、子杨一起上学。他们几个人在一旁不知说了些什么，提到了以后学什么专业。他们讨论了很久，子瑄突然问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徐峭。“你马上就要上大学了，有没有想好学什么啊？”她问。“哦……”徐峭低下头说：“我想学犯罪心理学。”“噗哈哈哈……”子瑄和子杨一起大笑了起来。只有萧莫没有笑。“喂，有什么好笑的。”徐峭摆出一副生气的姿态，细碎的刘海和蓬松的马尾辫在晨风中舞动。“没事，没事。”子瑄搭着她的肩，扶着像是笑疼了的腰说：“这个科目，与你的气质不大相符啊。”“切。”徐峭转过头去，用余光瞄了一眼萧莫。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傍晚，他径直走进她的教室，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视而不见周围男生女生的惊叹，完全忽视掉年级主任在身后愤怒的呼喊。他拉着她一直走到教学楼后的小花坛旁边。花坛里种着百合花、郁金香、紫罗兰、玫瑰。都是假花，用来装饰而已，只有玫瑰花是真的。在夕阳的照射下，假花开得无比妖艳，而真正的花朵却虚弱地低垂着萎靡不振。假作真时真亦假。徐峭有些烦躁地甩掉他的手说：“干什么呀？”萧莫直视着她的眼睛，她避开他的目光。“你真的想学犯罪心理学吗？”她听见头顶的声音轻声问。她暗暗诧异，他居然会因为这种事情较真。“没错。”她抬起头盯住他的眼睛说。“不行，你不适合。”“为什么？”她有些懊恼，又有些好笑。“没有为什么。”他冷冷地注视她，一字一顿说道：“你学不会，你也没有能力。”他还从来没用这种态度和自己说过话，满脸的厌烦鄙夷。“你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重新考虑，你可以学艺术。”他不容决断地继续说。徐峭突然想起那天在B113教室门口偶尔听到的对话。他说过的话，他从未告诉过自己的话。她轻轻笑起来，仰起头，却没有看他的脸。瞳孔被夕阳的余温灼烧，周围的一切都有些发黑。她说：“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以为你是谁？”说完她转过身，大步往回走去，鼓着极大的勇气和耐性，让每一步都显得沉稳、毋庸置疑。明明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却都是她一个人在自导自演，自己做自己的观众，自己做自己的演员。所以最后一次回学校，见到他时，她就明白。他的眼神是在询问她结果，而结果依然如故。如果没有那天自己无意中听到的对话，她或许还会像以前一样，听他的话，愿意为他改变自己的结果。既然结果如此，那他现在来到这里是什么意思？是跑来看她的笑话？还是单纯地嘲讽她，以证明自己才是对的。我不会让你有能力取笑我的。徐峭握紧了拳头，狠狠地想。

 第一章（出世）一九九五年春，正月初一，新年。虎口市某妇产医院内，一位女人诞下了一个婴儿。早晨，初春冰雪融化之际，正是最冷的时候。楼道的窗户上凝结着一层晶莹的冰花，嘹亮的哭声过后，女人从产房被转移到普通病房里。病房里有两张病床，两张病床的中间是两张小床。靠窗的位置上已经住了一个人，正躺着熟睡，双手还不忘小心翼翼护着身旁的小婴儿床。婴儿床上的女婴也正在熟睡。这会儿，靠窗的女人醒了，她抬起手腕上的表移到眼前。随后欣喜地说：“清欢，正好差了二十四个小时，一整天呀。”“是啊。”林清欢回应道。“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徐太熙睡了一天，显然是养足了精神。“咦？我忘问了，护士也没告诉我。”林清欢半支起身子，轻轻掀开自己身旁婴儿被子的一角。“这都能忘。”徐太熙表示无奈。  林清欢看了许久，掖好被子，随后舒舒服服地躺回床上。“带了个小茶壶。”她说。“茶壶？”徐太熙蹙了下眉，马上笑道：“是个男孩儿，太好了，能让他们结婚了。”林清欢噘着嘴不屑地说：“我儿子才不愿意娶比他老的女人呢。”徐太熙柳眉倒竖，怒道：“怎么老啦，我女儿只比你儿子早出生一天好不好。”“什么一天？明明是一年，你女儿是去年出生的，我儿子是今年出生的。”话粗理不粗，除夕和正月初一，确实差了一年。徐太熙彻底无语。林清欢浸着汗水的颜面有些苍白虚弱，慈爱地望着刚出生的孩子，沉沉睡去。婴儿床上，初来到世上的小孩却与其他孩子不一样，没有眯着双眼打瞌睡，反倒睁着黑亮的眼睛四处打量。两张小婴儿床并在一起，放在妈妈们的病床之间。徐太熙看见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正用乌黑的眼眸使劲望向他旁边的小床。她也躺回床上打了个哈欠，嘟囔着说道：“谁说不会娶，看你儿子刚出生就这么色，就想盯着我女儿看。”窗外寒风凛冽，岁月静好。 见惯了由丈夫陪同着前来生产的孕妇，偶尔见到丈夫出差赶不回来，由长辈父母陪同着的，这是第一次遇见两位妈妈一起前来医院生孩子，而且还是在除夕、新年之际，医生简直惊讶得下巴掉了下来。后来得知事情缘由，他也只能叹一口气。一个女人因丈夫出轨离婚了，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前不久出车祸死了。他喝着热水，望着外面茫茫大海般的城市，里面暗藏了多少波涛汹涌？他心头感叹，这年头，谁也不容易。 阳光正好，小孩出世的喜悦温馨在病房里弥漫不停。林清欢调侃地说：“果然咱们俩才是最好的朋友，一起上学，一起结婚，现在又一起生孩子。”徐太熙笑道：“快给我女儿起个名字，等过几天你回家了就来不及了。”林清欢望向窗外，前几天下了场雨，只是由于天气太冷，雨下到一半就变成了冰渣子，和着雪一同降了下来。整夜都是窗外雨雪摩擦过枝叶、栏杆的“嗖嗖”声。“莫听穿林打叶声……”林清欢轻轻念道。她的父亲很喜欢苏轼，所以才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你说什么？”徐太熙问。林清欢摇摇头，“你的孩子是要跟你姓吗？”林清欢问道。“嗯，”徐太熙抿抿嘴，没有什么表情，“当然跟我姓。”“有了！”林清欢忽然眼睛一亮，打破了她些许的恍惚，说道：“我孩子姓萧，你孩子姓徐，有没有听过苏轼的一首词，‘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徐太熙有些疑惑地点点头。“这首词里恰好包含了‘何妨吟啸且徐行’的‘徐’与‘回首向来萧瑟处’的‘萧’，剩下的字我们也从这篇词里取。”林清欢说。“嗯嗯，好主意。”徐太熙回答道，“我同事的孩子名字都有四个字呢，给我也取个四个字的,洋气。”“洋气什么？土鳖。”林清欢瞪她一眼，说道：“我们中华文化博大精深，言简意赅，仅用一个字便可概括别的语言一串词语的意思，李白、苏轼、杜甫，名字都是两个字，多好听。”徐太熙乖乖躺回床上，决定不再参与取名活动。“好吧，听你的。”她弱弱地说。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沉思良久，林清欢说道：“就取‘莫听穿林打叶声’的‘莫’与‘料峭春风吹酒醒’的‘峭’。男孩名叫萧莫，女孩名叫徐峭，好不好？”萧莫,徐峭……“嗯嗯！”徐太熙欣喜地望向她的眼睛，重重回答道。 春暖花开，林清欢要先一步离开了。整理好携带的东西，她告诉徐太熙说：“那边，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等处理完，我就搬过去和你一块儿住。”徐太熙神情复杂地望着她说道：“以后的日子，怎么办。”惆怅的语调却不像在询问意见。林清欢莞尔一笑：“那天我们说的话你忘了吗？”“什么话？”徐太熙不解。她眨眨眼睛回答道：“一蓑烟雨任平生。”没有清风吹不散的烟尘，也没有吹不散的往事。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第二章（初遇）这一别，就是五年。二十一世纪的第一年，春夏之交。橘黄色的阳光和煦地照在虎口市一幢公寓前，街道和墙壁看上去都别样温暖，只是住在三楼的小女孩却不这么觉得。她已度过一段漫长无望的童年，对她来说，每天的生活就是看着别的小孩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从她面前招摇大摆地经过，再回头冲着她做鬼脸。而她只能一只手牵着妈妈，另一只手空空如也。好在她生性乐观开朗，就算一个人也整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地玩闹，倒是给她妈妈添了不少乱子。没有爸爸，就是徐峭不被小孩群体接受的原因。后来回想起时，是多么幼稚可笑。而大多数小孩的逻辑，就是本能地排斥一切与自己属性不同的事物。玩耍的时间少了，徐太熙索性买来各种颜料、画笔、小黑板、积木、乐器……她一个人闷头玩得不亦乐乎。今天清早，隔壁一直空着的房子陆陆续续搬进了一些家具。徐峭踩在椅子上，从猫眼中小心翼翼向外望去。“干什么呢？”徐太熙走过来抱她下来。“今天要搬来的阿姨是妈妈的一个朋友，她的孩子和你一样大，你和他交个朋友，好不好。”徐太熙柔声说道。“好。”徐峭点点头说。等到徐太熙拉着她的手准备出门时，徐峭却突然停住脚步。“怎么了？”她蹲下身来问道。“妈妈，”徐峭小声说，“那个小孩有没有爸爸？”“傻孩子，”徐太熙把她的手握在怀里温柔地说：“你见了他就知道了。”从楼梯口的窗户向外望去，金色的阳光洒满了世界，徐峭看得见翡绿的草地，镀着蜜色的玫瑰花朵。外面的世界是她画笔没有的颜色。徐太熙重逢故友，自然是高兴地忙里忙外，嘱咐了徐峭几句“不要跑远”，就赶去帮忙了。徐峭“噔噔噔”跑下楼去，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小孩正站在光线中央。阳光像碎金一样掉落在他身上，徐峭放慢了脚步，看得有些模糊不清。她慢慢前去，拉住了男孩的手。 “你有爸爸吗？”这是徐峭与萧莫说的第一句话。“啊？”男孩愣住了。显然，他从未被问过这种（没有）水准的问题。半天他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徐峭不可置信地继续问道。显然，她从未收到过这种答案。萧莫诚实地摇摇头说：“没有。”两秒钟之后……“耶!太好了！耶！”她拉着他的手，欢呼雀跃地蹦了起来。萧莫一脸懵逼（难以置信、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说：“太，好了？”“我没有爸爸，你也没有爸爸，我们一起去玩儿吧！”“……” 接近午时，家具物品被摆放规整得差不多了。徐太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屋子另一头的人喊道：“清欢，我们出去吃饭吧！”只听那边的声音说：“出去？你嫌弃我啊？”徐太熙闻声连忙跑去厨房，只见桌子上已经摆上几个家常小炒菜，虽是样式简单，看上去却清新自然。徐太熙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说道：“哎呦，清欢，这么多年了，我都忘了你还会做饭。”林清欢瞪她一眼说：“嘴贫，不给你吃啦。”她动作流畅地收拾碗筷，拿出两双筷子、两只碗摆在餐桌上。“怎么只拿两双筷子？”徐太熙一脸疑惑地问道。“啊，我忘啦！”林清欢拍了下自己脑袋，“一和你在一起，就忘了自己还有孩子了，还以为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候。”徐太熙笑着道：“等着，我去叫他们。” 徐峭走进门，细细打量了一番这边的格局，与自己家的结构相似、对称。她走进一间房间内，只见这间屋子里放着一个巨大的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图书，有《安徒生童话》，还有……剩下的都不认识。餐桌边上，徐太熙拉着徐峭的手，笑嘻嘻地说：“吃饭前先认个干妈，这是林阿姨。”林清欢使劲捏了捏徐峭肉嘟嘟的脸蛋：“真可爱！”徐峭有些吃痛地乖乖叫了一声：“林阿姨好。”徐太熙说：“知道吗，你的名字还是林阿姨取的呢。”“是吗？”徐峭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春寒料峭的‘峭’。”林清欢接着说道，“你出生的那天夜里是除夕，你生在早晨，天气格外地冷。”“春寒峭峭？”徐峭重复说道。“是春寒料峭不是春寒峭峭啦，你没听说过吗？”林清欢无奈地说。徐峭摇摇头。“以后来阿姨这里玩儿，阿姨教你。”林清欢笑眯眯地说，“阿姨知识渊博，哪像你妈妈，没文化。”“去你的。”徐太熙重重地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你才没文化。”“萧莫，”林清欢说道，“这位是徐阿姨，这位是徐峭姐姐。来认个小姐姐，再认个干妈。”萧莫羞怯地躲在她腿后，只露出半个脑袋来，红着脸说：“不要。” 很快，徐峭便惊异于林阿姨的厨艺，餐桌上飘荡着她赞不绝口的“这个好好吃”、“这个也好好吃”、“这个太好吃了”。萧莫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恨不得把全部的饭菜据为己有，只恨自己只长了一张嘴一个胃。“自然好吃，”徐太熙说道，“这可是林阿姨唯一的优点了，‘人间有味是清欢’，清欢做的饭，当然好吃。”（她重重加重了“唯一”这两个字的读音。）林清欢抬起头瞪向徐太熙：“不就刚才说了你一句没文化，现在你专门找个机会显摆一下自己唯一会的一丁点文化。”“别在孩子面前乱说，教坏小孩啦。”“明明是你先说我的……”……徐峭和萧莫面面相觑，开始明白，这两个妈妈一见面就会杠上。欢笑声飞扬。 有两束寒光自遥远的天际传来，穿透一如既往的明媚，空气、尘埃和玻璃在光束中被隔离粉碎。万里之外死寂的深夜，冰冷的白光射在桌子上。白纸黑字，手起提笔，写下——GAME START.

 第三章（李白）林清欢初来乍到，辞去了之前的工作，想在新住所附近重新找。简历递出去后，在家静静等待。闲来无事，遂把萧莫和徐峭叫来一起朗读诗词，这是她最大的爱好。徐峭喜欢跟着她一起细细朗诵、品味，她对那些互相押韵的音节格律格外敏感，萧莫也是，不过功效不同——他每次听到节奏分明的读书声就会立马睡着。林清欢时常气不打一处，可叫醒他之后，看到他无辜的眼神，却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果然这孩子从小就是红颜祸水，连他妈妈都奈何不得。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她却看中了居民区附近的一块地方，索性租来开了家小超市。那个时候超市不多，没过多久生意就兴隆起来。徐太熙见她忙不过来，索性就辞了自己的工作，和她一起打理。从此萧莫和徐峭便开启了口福不浅的童年。最大的受益者是萧莫，他终于不用再被拉去背古诗词了。萧莫带着徐峭一起和居民区里的孩子们玩儿，有了小弟撑腰，徐峭仿佛鼓足了底气，和孩子们打成一片。后来才逐渐发现，喜欢和他们（准确来说是和萧莫）玩的都是些女孩子，争先恐后，因为她们喜欢看他的脸……虽然萧莫几乎从来不和她们说话。唯独她是个例外。从此就多了一个人，常伴她左右，“姐姐，姐姐”地喊个不停，却不多说其余的话。他喜欢吃坚果，开心果、花生、核桃、栗子……他会乖巧地把食物交到她面前，徐峭就忙着开壳儿，开了半天之后才发现自己一点都没有吃，萧莫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她很想气愤地丢下不干了，一扭头却看见他扑朔迷离的眼睛，充盈着清泉似的干净透明。顿时恍惚，乖乖举手投降。这可是他的独门绝技。只有徐峭知道这乖巧背后的阴险，但即便知道，依旧心甘情愿地中招。当时她还不知有个叫“腹黑”的词语，但她知道有个词语叫狡猾。对萧莫而言，自己无需开口说话，只要用眼睛看看徐峭，她就会明白自己想干什么，她会帮他完成一切他懒得做的事情，承担自己惹的麻烦。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流淌过去，平淡光阴、似水流年，镂心刻骨。青梅竹马，相伴甚欢。 暑去秋来，到了孩子们该上学的时候。徐峭虽比萧莫大了一岁，实则只是大一天而已，林清欢和徐太熙把他们送到同一个班里，同桌。上一年级。这天是语文课，语文老师老黄（她姓黄）在讲台上神采飞扬、顾盼神飞。萧莫安静地端坐在位置上，腰背挺得很直。徐峭悄悄低头打了一个哈欠，拿起铅笔在课本上画起来。这个老师讲的比林阿姨无聊多了。不过长得很有特点。眯着的双眼贼亮，戴着厚厚的眼镜，眼镜片反射出来的光更亮，细长的薄唇和竖起的耳朵……这么想着，徐峭在纸上画了起来。画完之后，她偷偷戳了戳坐在一旁假装认真听课的萧莫。萧莫低头匆匆瞥了一眼，随后“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书上画的赫然是个黄鼠狼，还戴着眼镜，神情却和讲台上的老师一模一样。黄老师停止讲课了，尖锐的目光扫射过来。“那位女同学，站起来回答一个问题。”开口却是很温情的语气。徐峭呆呆地站起来，心想，明明是萧莫笑出了声，为什么不叫他回答。“背一下老师刚才讲的李白的诗句。”徐峭偷偷看看萧莫，可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也不知道。完蛋了！李白的诗句，李白的诗句有哪些呢？“嗯……”沉思良久，徐峭开口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老师一脸诧异地看着她，方才有些喧闹的班里也霎时安静了下来。难道不是这句？徐峭连忙说：“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没有回应……“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不是吧，这句也不对，难道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老师脸色彻底铁青。老师厉声说道：“同学们，刚才老师说了哪句诗呀？”“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清脆的声音异口同声地说。Oh my god.徐峭惊呆。李白干嘛写这么多诗！就这样，徐峭成功地滚去了二年级。 当然同学们并不明白她说了通什么，只觉得这个小孩真笨，刚刚老师带着大家读了好几遍，她竟然还不会。徐太熙来到学校，一脸歉意地想让黄老师把她留下。“如果不是因为她年龄还不够，她可以直接上初中了。”老师阴沉着脸说道。徐峭当然不愿意，想让萧莫和她一起。可黄鼠狼却死活不同意。她是学校的权威，除了授课，还是个学校主任，说话很有分量。千言万语说尽，徐峭差点撒泼打闹，最终只好被迫妥协。好在还是同一个学校，差了一个年级而已。出了老师办公室，徐太熙深吸一口气，一脸郁闷地捂住额头说：“都怪林清欢。”徐峭委屈地把脸皱成一团，气愤地说：“都怪李白！” 他们依旧是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写作业，一起玩耍。渐渐大家都忘了这件事，直到有一天，晚饭的时候，萧莫突然皱着眉头感叹道：“早知道，当初老妈教我们的时候，我就和你一起背书了。”“哼，”林清欢得意地瞥他一眼，悠悠说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为什么呀？”徐峭好奇地问萧莫。萧莫说：“这样，我就能和你一起上二年级了。”徐峭一阵感动，这个寡言少语的弟弟，原来这么喜欢和自己在一起。她刚想说“我也特别想和你在一个班”，只听萧莫说：“这样，就能让你把作业写成两份了，我就不用写了。”“……”徐峭语塞。“哈哈哈哈哈……”林清欢在一旁大笑。萧莫的眉头锁得更深，噘着嘴不爽地说：“都怪李白！”

 第四章（成长）花开花谢，花谢花开……转眼间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年，又到了春季。草长莺飞，细雨绵绵，待万物苏醒的时候，世界也清澈如孩童的纯真，姗姗而来。上学的日子淡得像白开水，但正是因为像白水，才不会厌弃，细细体味其中与众不同的五味陈杂。这天是周六，晴朗明静的清晨，空气中混合着湿润的甘甜香气。屋子里的窗帘却紧闭着，隐隐约约透过几丝光线，暧昧地缠绕在女孩的被子上。女孩翻了个身，用被子捂住脑袋，躲避那些顽皮光线的打搅，继续大睡。可上天显然不愿遂了她的心意。房门“咚咚”响了两下，把她从朦胧的睡意里拉起来，她却不去理会。“徐峭，该起床了。”门口的声音柔声说道。被子里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今天是周六，让我再睡一会嘛。”见她不起，徐太熙只好将门打开一条缝，精致的脑袋探了进来。时光并给她涂抹上苍老，反倒让她增添了成熟的风韵和魅力。“今天我们要出去玩儿呢，林阿姨和萧莫都已经准备好了，就你还没起床。”门口的声音无奈地说。徐峭翻了个身，伸展了一下腰背，迷迷糊糊说：“你们出去玩吧，我自己在家睡觉。”“那好。”徐太熙狡黠地一笑，说道，“那你自己在家待着喽，一会自己去找东西吃，冰箱里只有几个洋葱和速冻饺子了。我们大概晚上才回来，我们要去吃火锅。”床上的人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白色的小熊睡衣松软地褶皱着，头发柔乱地披在肩上。“好嘞，我这就起床。” 换上衣服，收拾完脑袋。徐峭打着哈欠拉开卧室的门，只见萧莫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孩子，周身却散发着一种睿智内敛，还有与年龄不相匹配的沉稳。阳光跃过窗沿飞舞在他身上，在他脸上投下一环温和的光晕。听见房门响起的声音，他并不抬头，只抬起手对着她的方向挥了挥，表示问好。徐峭撇撇嘴，心想，性子倒还是这么冷淡。“看什么书呢？”她走过去把他手里的书翻到封面。“《柯南道尔作品集》……”徐峭念道，随后说，“你喜欢看这个啊，我还是比较喜欢看《福尔摩斯探案集》。”萧莫抬起头，好笑地看着她说：“《福尔摩斯探案集》的作者就是柯南道尔，《柯南道尔作品集》里就有福尔摩斯。你看书的时候不注意作者吗？”“哦……”徐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迷迷糊糊跟着大家坐上车，徐峭才想起来问：“我们去哪里玩呀？”徐太熙从副驾驶座上探过头说：“附近有家游泳会所，上次我和清欢去的时候人特别多，今天虽然是周六，不过我们早一点去，就没多少人喽，也能早一点回家。”原来是这样，徐峭突然反应过来问道：“可是你刚刚不是告诉我说，你们要晚上才回来吗？”“没办法呀。”徐太熙回过头去，“如果不这么说，我女儿就要在家赖床了。”说完她看向一旁正在开车的年轻女子，笑道：“这些伎俩都是跟林阿姨学来的，她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女子一笑，阳关照在她脸上，她松散的头发随意披在肩上，T恤牛仔裤，一副学生的打扮，意气风发。“什么高手？”林清欢说，“我可是会开车的高手，徐妈妈才是撒谎哄小孩的高手呢。”“哈哈哈哈……”正在路上行驶的车辆里传出一阵轻松的笑声，萧莫正在闭目养神，脸上也略过一抹笑意。 池水清澈，带着舒适的热度，三三两两的人穿着泳衣畅游，也有一些小孩子正在打闹。徐峭和萧莫站在泳池边上，已经换好了泳衣。清瘦的两个小身板，每人脖子上都挂着一个游泳圈。徐峭有些踌躇了，问身旁的萧莫：“这个池子里的水有多深？”萧莫说：“我们站的这个地方的是浅水区，越往后水越深，浅水区水深一米五，深水区水深两米。”徐峭的嘴巴张成了O形：“一米五？可是我总共才一米四五啊！”萧莫指了指她的脖子说道：“所以你需要游泳圈啊。”徐太熙和林清欢也戴着泳圈，四个人小心翼翼走下水去。初次下水，徐峭只觉得这感觉很奇妙，漂浮。少了重力的吸引与压迫，少了一份约束。但把生命的重量寄于一个游泳圈上，让她觉得有些不安。嘻哈着泼水玩闹了一会儿，徐峭就上了岸，顺道把萧莫也拉了上去。“上来干嘛啊？”萧莫无奈地说。徐峭指指刚刚发现的新大陆，说道：“我还是想去旁边那个游泳池。”只见她手指的地方是一个儿童游泳池，水很浅，里面充斥着大大小小的滑梯。“不要，我不要玩滑梯。”萧莫说。“走嘛，再过两年就真的不能玩儿了。”徐峭哀求道。耐不住她的请求，萧莫只好和她一块儿去。儿童游泳池在大泳池旁边，靠近前方浅水区，两个池子之间摆放着一道半透明的屏风。从最前方向后望去，成人泳池里，三三两两的人多集中在前方的浅水区，后方深水区只有两个人，深水区的岸上是男更衣室。在大泳池左右两边的中间，稍微靠近深水区的地方，有两名救生员，一男一女。徐峭心想，能在水深两米的地方游泳的人，一定很厉害。她向后面望去，却看见刚刚正在游泳的两个人突然抱在了一起。女人白皙的胳膊浮出水面，抱在男人脖子上，一会又从后方抱住男人。她不由自主红了脸，眼睛却移不开。好一出鸳鸯戏水。萧莫叫了两声旁边正在发呆的人的名字，没有应答。他只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涨红了脸。萧莫把手横在她眼前，语气有些恼怒地说：“女孩子不要乱看。”徐峭正在不好意思之际，透过他指缝的场景却有了些微妙变化，她一愣，改变了说出口的话：“那个男人一定不喜欢那个女人。”“啊？”萧莫的下巴掉了下来。“你看他的动作，好像都是在避开那个女人，很不耐烦的样子。”徐峭说（为自己开脱）道。“……那关你什么事啊。”萧莫连忙拉着她的手边走边说：“走我们去溜滑梯。”盛满滑梯的池子里果然都是小孩子，有四五岁的，有六七岁的，只有他们两个年龄已经变成两位数的。玩了一小会儿就停止了。他们正处于最尴尬的年龄期——童心依旧，却不能再玩孩童玩的东西。于是徐峭又把萧莫拉了上去，往回走。走到大泳池前方，萧莫向后望去，深水区水面平静，不见人影。突然有个男人从水中冒出了头，一只手扶着阶梯的扶手，上了岸。正是刚刚那个“鸳鸯戏水”的男人，只是这次的他，没戴泳帽。他另一只手僵硬地垂在身体一侧，五指内扣，好像掂着什么东西。男人迈着很大的步子走向更衣室，双手却不经意地紧贴住身体两侧。这个男人好生奇怪。

 第五章（溺水）明媚的天空被云翳遮盖，阴沉中显露悲伤。在室内玩耍的人们看不到。时间还早，像大多数人第一次游泳的人一样，他们不是在游泳，而是泡在水里边玩边聊天。林清欢笑着问刚去儿童区扫荡了一圈的徐峭与萧莫：“怎么，你们俩还去回顾了一下童年啊。”“对啊，”徐峭笑嘻嘻说道，“我们是回来带你和妈妈一起去回顾童年的。”“说起来，我突然想起我和太熙上学时的一件事。”林清欢坏笑着看向徐太熙。徐太熙充满警惕地看着她。“什么啊，什么啊，快告诉我。”徐峭迫不及待地问。“那时候，我们在同一个班，却不在同一个宿舍，但我们宿舍都在四楼。有一天，太熙买了很多零食，准备先放回宿舍，再和我一起出去玩儿。我在楼下等着她，她回去放。过了一会她就下来了。后来我们晚上回去后，却没有看见那袋零食，我问她把东西放哪儿了，她说就放在自己床上了，可是她床上什么也没有。她问她们宿舍的人，她们宿舍里的人都说没有看见。然后她还去我宿舍找，想看看是不是放我床上了，可是我床上也没有。”“那零食去哪儿了？”徐峭好奇地问。“哈哈……”林清欢忍住笑，继续说道，“后来她突然想起来，白天上楼的时候好像少上了一层，就赶紧去三层看看。果然，她宿舍是404，她把东西放到了304，那个床上的女生还以为是谁送给她的，就和室友分着吃了。太熙进去的时候，刚好看见她们几个人正大摇大摆吃着她的零食，可是，是她自己放错了的，又不能怪别人，又不能让别人赔给她，就只好悻悻地说了一句走错了，就赶紧出去了……”“哈哈哈哈……”徐峭大笑。徐太熙皱着眉头，指尖愤怒地拨起一簇水花：“你就记这种事记这么清楚，可我记得你当时挺淡定的啊，还安慰我说没事呢。”“哪儿有？”林清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道，“这种事情，我肯定会笑话你整个大学啊。”“可是你当时明明没有笑，而且事后，还不怎么理我了，好像觉得我很蠢似的。”徐太熙有些难过地说。“怎么可能？”林清欢打趣道，“而且，‘好像’这个词，用得不是很准确，明明是‘就是’，哈哈哈哈……”徐峭看着她们，三人一起笑。萧莫却在离她们远一些的地方，正抬高身子向后看。那对男女不知什么时候又都回来了，依旧是你侬我侬。那个男人突然望向他的方向，好像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萧莫连忙低下头。“哎呀。”徐峭在他身后说，“居然忘了。”“忘了什么？”萧莫问她。“忘了吃东西了，肚子好饿。”她说。“我们的吃的在上面，那张桌子上。”徐太熙指着那边的圆桌子道。徐太熙和林清欢去卫生间，徐峭则去吃东西了。面包、可乐……待吃饱喝足后，她站在泳池旁边，把游泳圈套在身上，想跳下水去。这里距离刚才待的位置有些远，但没什么人，方便跳水。她略微想了想，将游泳圈摘下来放在水面上，准备直接跳进圈里，就像刚刚看到的小孩一样。正在犹豫之际，游泳圈却飘得有些远了，她只好弯腰去捡。刚弯腰前倾，身体却突然失去了重力，好像世界瞬间被人往后拉了一下，她却没被拉住。她整个人横摔在游泳池里。要命的是，肚子正好压在了游泳圈上，脸和腿却在水里。顿时，水涌入鼻腔，眼睛，嘴巴。她挣扎着想用手抓住游泳圈，却因为平衡不稳，整个人头朝下翻进水中！大量的水涌入肺里，呼吸道里，五脏六腑里，越是挣扎，它们来得越是猛烈，好像跌入了漩涡之中，被翻滚袭击着，直到失去意识…… 岸上的女救生员见到有人在水里挣扎，飞快地起身跑来，甩掉鞋子跳入水中。女孩已经整个人陷入水里，因为没有经验使劲挣扎的缘故，已经吸入了大量的水，昏迷不醒。她抓住女孩的身子游向岸边，男救生员也跑来帮忙。他们将女孩平放在地上。一个男孩出现在旁边，用手指探了探女孩的鼻息，又连忙一腿屈膝，一腿跪地，准备将女孩放在膝盖上——标准的溺水急救方式。“我来吧。”女救生员说。眼角瞥见这个男孩英俊不凡，气质成熟，却有些沉不住气。徐太熙和林清欢回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徐太熙惊叫了一声，面色惨白。本来人数就不多的室内泳池里，人们都纷纷前来关照情况。林清欢拿出手机打了120。徐峭呛出一口水来，咳嗽了两声，又低沉地昏迷了过去。身后传来了紧迫的气息，萧莫转过头，居然看到了那个奇怪的男人。此刻他正在自己旁边，身上还滴滴答答淌着水，看样子是看到有人溺水，就从泳池另一边游了过来。好在溺水的时间不长，只是由于过度惊吓和缺氧晕了过去。萧莫感到那个奇怪男人的鼻息正好打在自己身上，他悄悄侧头看男人。男人似是无意地抬头，和前方一个女人对上视线，又无意地移开视线。那个女人眼圈通红，像是刚哭过一样。救护车来了，徐峭被抬了出去。萧莫突然告诉林清欢和徐太熙说：“你们先去医院吧，我要留在这收拾一下东西，一会电话联系。”“没问题吗？”林清欢有些担心。“没问题。”他神色坚定。林清欢面色复杂地轻轻一笑，萧莫素来让人放心。待人们纷纷散去之后，萧莫走到徐峭刚刚落水的位置，低头观看。如果是失足滑下，怎么会摔那么远？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试探着叫了他一声。萧莫回过头，这个女人……这个眼圈通红的女人，神色愧疚。女人低着头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认识刚刚那个女孩吧，我，是我不小心撞到她了，才害得她落下水，真的对不起。”萧莫静静看着她，不说话。女人继续说：“刚刚，我，我崴到了脚，也没能救她，希望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艾娜，艾娜！”突然有人高声呼喊，声音掩盖住了这个女人抽抽搭搭的道歉声。是那个奇怪的男人。他飞快地从泳池前方跑向后方，站在深水区旁边向水里看去。他凄厉地大喊了一声：艾娜！救命！

 第六章（死讯）天灾人祸。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怕就怕，为时已晚。上午十点四十八分，虎口市平定路游泳会所被刑警隔离。会所附近不明所以的人们窃窃私语，只知道今天来了两趟救护车，第二次来了之后，过了十分钟，警车就到了。女人溺水已经超过十五分钟，面部铁青，上身圆涨，头顶上有一圈环形的压痕，压痕处的头发褶皱断裂，甚至有一两处地方秃了，袒露着粉红色的脑肉。法医当场宣判脑死亡。死亡的女性名叫艾娜娜，二十八岁。上午艾娜娜和她的丈夫李攀在会所内游泳，他们二人在深水区。因为他们是这里的常客，游泳技术十分好，又经常在深水区游泳，管理人员对他们并无多少担心。况且，她死的过程太意外了，意外得凑巧。游泳馆内有三个监控，分别在浅水区一方、深水区一方、儿童游泳池一方。监控录像被回放，画面显示：上午十点十三分，一个女子崴了脚，没有站稳，整个人摔向了正在泳池旁边站着的女孩。女孩溺水，两名救生员连忙前来抢救，馆内的游客也纷纷前来。此时，艾娜娜和李攀正在深水区，监控录像的方位从高处向下，正好照不到深水区最贴近池壁的一侧，他们二人的身影在监控里的泳池边缘若隐若现。这时李攀看到有人溺水，就从深水区向前方浅水区游去。十点十五分，李攀到达溺水女孩的身边，馆内的人也全都站在女孩周围关注女孩。十点三十二分，李攀发现妻子不见了，从岸上跑向深水区，发现妻子在水中溺水。溺水的原因是，艾娜娜的泳帽掉到了水里，她潜下水去取，却被池壁底部，防护网松落的排水口吸住了飘散的头发，紧接着吸住了脑袋，她在水里苦苦挣扎，众人却在关注着前面溺水的女孩，没人看见她。李攀只能遗憾地被告知，这是一起意外事故，游泳馆设备的漏洞，恰巧碰上两个同时溺水的人，于是有一人丧生。游泳会所也被警告，紧接着将迎来损失赔偿。 李攀俯身跪在妻子尸体旁痛哭，众人都唏嘘不已。萧莫冷眼看着那个正在痛哭流涕的男人，他还穿着泳裤，胳膊环住脑袋，微微颤抖着。他的头上……泳帽呢？他的泳帽依旧不在头上。萧莫记得，上一次看见他从水里出来时，他就没有戴泳帽。萧莫走到人群最前方，定眼望向男人手上戴着的钥匙。（游泳时更衣室柜门的钥匙，上面有编码。）232号。他溜进男更衣室里，找到了232号柜子。可是他没有钥匙，也没学过怎么撬锁。他仔仔细细在附近找了一遍，没有发现有掉落的泳帽。他望向232号柜子，男人的东西还没拿走。他会回来的。他静静等候着。男人回来拿东西的时候，身体依旧在止不住地颤抖，像所有刚经历了失去亲人之痛的人一样。他打开柜子，把自己的衣物袋拿出来，准备换衣服。一个男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面容精致，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叔叔，你的泳帽呢？”空气顿时死寂。“叔叔，每个人都戴着泳帽，你怎么没戴。”“哦，对哦。”男人一副忘记了的样子，在袋子里翻找，翻找了一番之后说：“叔叔今天忘记带了。”男孩微笑着说：“那你以后一定要记得，如果游泳不戴泳帽，会出事故的。”“……” 萧莫转身离开，心里笃定了一个答案。他走到会所大堂的咨询台前，对会所的经理说：“姐姐，能问你一件事吗？”刚经历了一番调查的经理此刻正面色苍白，隐隐后怕。见到是个男孩说话，顿时松了口气，心里也柔软起来，问道：“怎么了？”男孩难过地说：“我的手链掉进泳池里一个排水口了，被水冲走了。”“什么手链，对你很重要吗？”经理问。“嗯。”男孩点点头，有些心疼地说道：“对我非常重要，是我喜欢的女生送给我的，我一直舍不得摘下来，没想到今天居然被冲走了。”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女经理也有些难过起来，说：“没办法了，排水口的水是要通到一个大机器里进行过滤的，机器是密封的，进去了就没办法打开了。”“哦，这样啊。”男孩失落地低下头，片刻之后抬起头说：“那，排水口的吸力是不是很大啊？”经理面色苍白，苦笑了一下说道：“排水口的吸力是有点大，但是加上防护网，就没有那么大了。你也是害怕今天发生的事情吧，深水区那里的排水口，防护网刚好松落了，又碰到有人离那么近，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是怎么会松落呢？”男生疑惑地问。经理低下头说：“可能也是今天才松落的吧，都怪我们没有及时检修。”“嗯，我知道了，谢谢你。”男生突然抛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在她还未来得及反应时，就转身走出了会所。正是太阳最强烈的时候，光线却穿不透乌云。他望着天空，内心一阵空明。 傍晚，在医院里，徐峭清醒了过来。妈妈正坐在床边照看着她，见她醒来，忙端来一些饭菜。徐峭静静地看着眼前人不语，好像忘记了自己此时在哪儿，突然回想起来，她委屈地开口说道：“我再也不要见到游泳池了。”不过可以在家里休息好几天，趁此机会不用上学、不用写作业，每天看看书，吃吃零食，睡睡觉。真幸福。 然而第二天，梦想就破碎了。萧莫来她家里探望她，还带来了她的书包。然后一副功德圆满的神情说道：“我帮你把作业带来了。”徐峭气得瞪圆了鼻孔，怒喝道：“没看见我是个病人吗？还给我作业！”萧莫委屈兮兮地说：“是你们班的老师让我帮你把作业带回来的。”接着他又诚实地说道：“还有，我真的没看出来你是个病人。”徐峭气晕。

 第七章（惊魂）傍晚的光线带着三分暖洋洋的温度，慵懒地漫过城市，半边天被烧得通红。太阳打了个哈欠，羞怯地将自己隐藏。夕阳无限好。某位女孩斜倚在床头，一脸不爽。她蛮横地别过头，视线对上窗外的火烧云，说道：“不管，你明天去给老师说，不知道我在哪儿住着。”“这样不好吧，”萧莫为难地说，“老师就是因为知道我们是邻居，才让我把作业带给你的。”“那你就给老师说，我还在医院住院，不在家里。”徐峭反驳道。“嗯，这个可以。”萧莫很赞同地说，“老师让我带作业的时候说，如果你还在住院，就不用写作业了。”徐峭眼前一亮。“然后老师说，第二天她会亲自带着班长和全班同学的慰问一同去医院探望你。”“……”徐峭语塞。“……那你就说，我搬家了。”她继续徒劳地抵抗。“……”萧莫无语。萧莫无奈地说道：“拜托你才刚出院，怎么可能搬家？老师又不傻。”“啊……”她抓狂地低叹，“这讨厌的作业，我就摆脱不掉你了吗？”“能摆脱掉啊，”萧莫说，“你快点写完就摆脱掉了。”徐峭颓废地拿起课本，摊开放在膝盖上，随手翻了翻，又无力地把书放下。“可是我现在眼睛很酸，手很没力气，怎么办？”她幽怨地说。突然，她眼睛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主意。她拉着萧莫的衣袖，说道：“不如这样吧，你坐在这里，给我念题，我听着，然后我让你怎么写，你就怎么写。”“……好。”他很无奈，但看在她勉强算半个病号的份上，只好勉为其难答应她。萧莫翻开书，清了清嗓子，念道：“听好了，第一题：某游泳池容积为100立方米，甲水管进水放满需要5个小时，乙水管排水排空需要10个小时，请问甲、乙水管同时运作几个小时才能让泳池变满？”“……”“怎么了，不会做吗？”萧莫疑惑地看着她。徐峭额上竖起了三道黑线。“我刚从游泳池死里逃生，为什么又要让我回想起来？”她崩溃地说，“快换一道题。”萧莫忍住笑，说道：“请听下一题：已知池壁造价为83元每平方米，池底造价为38元每平方米，某游泳池高两米，体积为……”“救命。”徐峭两眼一黑，晕倒在床上。萧莫在一旁哈哈大笑。徐峭郁闷地说：“还是先做第一题吧。”她坐起身来说道：“容积为100立方米，甲水管5小时放满水，每小时能放出100除以5等于20立方米的水，乙水管10小时排完水，每小时能排出100除以10等于10立方米的水，甲乙同时运作，每小时能放出20减去10等于10立方米的水，一共要放100立方米的水，就是100除以10等于10个小时。快点帮我写上。”“哦，哦……”萧莫快速记在作业本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写完之后他说道：“这道题还有第二问：现在水池是空的，先将甲水管打开两个小时，然后打开乙水管，两水管共同运作了5个小时，请问现在水池里有多少立方米的水？”他一边思索一边在纸上写着，嘴里念道：“甲水管开了两个小时……就是2乘以20立方米每小时等于40立方米。甲乙共同开了五个小时，就是5乘以10立方米每小时等于50立方米……一共是40立方米加50立方米等于90立方米的水。”徐峭一脸惊异地看着他，赞叹道：“哇塞，你好厉害，这叫举一反三诶，我只讲了一遍你居然一下子就听懂了，这可是高年级的题目啊。”萧莫微笑着，一脸谦虚地说：“这没有什么，都是因为我智商太高啦。”“咳咳……”徐峭一口水呛在喉咙里。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自恋？居然有人会这么谦虚地自恋。徐峭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萧莫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容，感到不寒而栗。“要不这样吧，”她微笑着说道，“后面的题目我教你怎么做第一问，然后你把剩下的问题补充完，就当是提前预习了。”果然是大事不妙，一贯“欺负”徐峭的萧莫居然也有被她“欺负”回来的一天。本想着让她给自己写作业，现在反倒变成了自己给她写作业。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在家赖了几天，徐峭终于恋恋不舍地去了学校。不少同学来问候她，还有人听说了游泳会所发生的事，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徐峭都笑而不语，她听萧莫向自己描述过，他说这件事情——未破获，所以她也不会向别人吐露只言片语。平定路的游泳会所依然经营着，但是生意显然越来越惨淡。除了几个以前常来的客户仍旧经常去（似乎是办理的年卡没有用完的缘故），很久都没有拓展开新的业务了。不过倒是有个男孩频繁地去那里练习游泳。有时自己来，有时拉着一个非常不情愿的女孩一起来。徐峭黑着脸说道：“为什么还带我到这里啊，我已经有好大一片心理阴影了。”萧莫扶住她的肩膀，一本正经地说：“不行，有困难就要克服它，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是因为不会游泳，才溺水，才害怕，只要你学会了游泳，就能解决问题了。”“这些话都是林阿姨教你的吧，”徐峭叹一口气说，“你就放过我吧，只要你学会了游泳，以后我掉到水里，你可以救我的嘛。”萧莫不理她，笑眯眯地拉着她下水。可是一下水，徐峭便想起那天溺水时窒息的感受，以及听到的种种传闻。她紧跟在萧莫身后拉着他的胳膊，说：“据说那天死去的阿姨也会游泳，不是也被淹死了吗？我觉得这个游泳池里有河神，会把人拉下水的！”“这是游泳池哪儿来的河神？”萧莫简直惊叹她的想象力，只好让她上了岸。她便开心地去儿童泳池找小朋友一起溜滑梯了。后来就只有萧莫一个人经常去了，居民区附近有趟公交车，正好路过这里。他时常望向后面的深水区，却再也没看见过那个男人。萧莫心想，如果那个男人住在这附近，并且经常来，那他一定有办的年卡。如果他有办的年卡，那他一定还会出现在这里，至少一次。这次有了机会，就一定不会放过。

 第八章（野餐）春末入夏，在天气即将燥热之前，城市里的人们纷纷抓紧最后的时机去游玩。徐太熙以前的同事莉莉，邀请他们大家一同去郊外的避暑山庄，郊游、野餐。徐太熙、徐峭、林清欢、萧莫、莉莉还有莉莉的两个孩子，他们开着车，带了充足的食物和水。十点钟，抵达目的地。碧野连天，日光璀璨，山色空蒙雨亦奇。还有三明治、火腿、巧克力……待大家吃饱喝足后，坐在碧绿的草地上一搭一搭地闲聊着。莉莉的两个孩子——男孩叫小约翰，女孩叫珍妮，在草地上互相追赶着四处打闹。小约翰比徐峭、萧莫大一岁，而珍妮比他们小两岁。“刚吃了饭，你们不要跑那么快……”“慢着点，别摔倒了！”……莉莉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声嘶力竭地喊着，他们却像是撒了欢的野马，让人手足无措。俩人抓着一个风筝来来回回跑着，此时却正值午时，没有风，自然放飞不起来。他们又时不时因为风筝归谁拿着的问题而打闹不休，莉莉很头疼地处理着孩子们的官司。徐峭找了一处僻静地，这里放眼望去能看见一副风景优美的画面。她坐在草地上，把画板从背上卸下来放在腿上，画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坐着有点累，便叫了一声萧莫。“坐到我后面。”她说。萧莫背对着她坐下，两个人背靠着背，互相倚恃。微风拂过，她细碎的头发轻轻擦过他的肩头。 莉莉疲惫地坐下身，问道：“你们的孩子也天天争执吗？”她看向远处背靠背坐着的两人，马上知道，自己问了句多余的话。远处的两个人，徐峭正在画画，萧莫正在看书。莉莉笑着说道：“他们怎么那么懂事，安安静静的。我孩子天天闹腾，把人累死了啊。”徐太熙轻轻一笑。林清欢说：“他们从小就那样，比较早熟。没有孩子气，其实挺不好玩儿的，看小约翰和珍妮多活泼。”说着，她和徐太熙对视了一眼，读出了对方心里的无奈。毕竟他们从小没有父亲，自然会比同龄人早熟、自立。莉莉看着萧莫说道：“你儿子长得真是帅气，他在看的是什么书啊？”“我也不知道。”林清欢说。她叫来萧莫，让他把手里的书递给莉莉看。“《泳池构造与游泳细则》！？”莉莉惊讶地念道。“哦……”林清欢解释道，“他最近正在学游泳。”莉莉沉默不语，她的小约翰至今看的都是一些注音版的儿童读物。“其实他平时也经常看童话故事，只是最近突然换成这本书的。”林清欢仿佛看出了她的心声，忙补充道。她无奈地想，他平时的确也看故事，不过作者分明是柯南道尔、阿加莎、江户川乱步，有时还看看东野圭吾。萧莫走去继续看书，徐峭正用铅笔比量着远处的草木，把它们都挪到画纸上。萧莫坐的位置，视线所及之处，正好是山下的游客入口。他偶尔抬起头时，向远处眺望，却看到一个身形极为熟悉的人。是李攀，他正搂着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走了进来。萧莫一个机灵站起来，徐峭背后一空，画笔在纸上重重一顿。她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萧莫已经跑下山去。他站在入口附近的一个隐蔽处，看着那个男人搂着女人走了进来。看他们的装扮，和携带的东西，难道是来这里——游泳？没错，还带着游泳圈。那个女人虽然化了妆，他还是认了出来。同样的气质，能说能演，时不时靠在李攀的肩头撒娇——就是那个双眼通红，神色愧疚地对他道歉的女子。他们走进了一家温泉酒店，看来这酒店里有温泉泳池。 莉莉看见萧莫直接走了，十分奇怪地问林清欢：“你不管管他吗？不怕他乱跑？”林清欢打了个哈欠说道：“没事，他肯定是有什么事，一会就回来了。”“……你对孩子还真放心啊……”她脸上挂着有些不解的笑容说。萧莫返回众人休息的地方，把林清欢拉到一旁耳语了几句，又见他把一块巧克力递给徐峭，就又下去了。“他说什么啊？”莉莉问。“哦，他说下面有温泉泳池，想去游泳。”林清欢说。“现在？你让他去？”莉莉惊讶地问，那家温泉酒店可不便宜，况且，如果是她，她不想让孩子玩得太疯。林清欢也有些惊讶地说：“为什么不让？”难得出来玩一次，她自然要让孩子们玩好，更何况…… 李攀和那女子正在水中嬉戏，言语动作都暧昧至极。他侧过头对女人说：“这儿的水是天然的山泉，比那游泳会所的暖和、舒服，怎么样，你喜欢吗？”女人妩媚地笑着，并不回答他，只挑眉道：“你带她来过吗？”“怎么可能？”李攀讥讽地一笑。突然有一个游泳圈从上空降落，落在了他们二人面前，接着“扑通”一声，有人跳下了水。水花四溅，溅到了他们眼睛里。“叔叔，您好。”只听一个声音响起。他皱着眉头使劲抹了抹眼睛上的水，朦胧中看见一个男孩正在游泳圈上，对着他微笑。李攀一愣。这个人……男孩保持着笑容，看着他说：“叔叔，这次你记得戴泳帽了。”他心中一凉。他没有说话，萧莫继续说道：“我刚才这招叫鲤鱼跳龙门，把游泳圈放在水面上，然后跳进圈里，怎么样，厉害吧。”说完他突然朝向女人的方向，眉峰一挑，说道：“你说呢？这位……姐姐。”女人方才娇艳的神情全然丧失，面色发白，咬着嘴唇喃喃地说：“那天，对不起……”“不用向我道歉。”萧莫打断了她，“你那天撞到的女孩也在这里，一会你有机会可以当面给她道歉。”他神色一凛，竟如天神般不染纤尘。“道歉，为你故意把她撞下水，为你们的计划利用了不相干的人而犯的故意伤人罪。”两个人面对着一个男孩，只觉得在初夏之际却跌入了万年冰窟之中，尸骨无存……

 第九章（破获）李攀看着眼前这个男孩，无暇的面容，平静、干净、冷峻，气势逼人，让人丧失思考的能力。他移开视线，稳下心。不过是一个小孩而已，顶多快小学毕业的样子，他能知道多少东西？不过是些天马行空的臆想罢了。何况已经定了案，他作为丈夫都没有再说什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小孩的胡言乱语翻案？况且，他只身一人，可谓手无缚鸡之力。“什么故意伤人？什么计划？”他摆出一副很可笑的样子说，“你父母呢？”萧莫冷笑一声，把视线转向别处，一字一句说道：“一、监控死角；二、声东击西；三、意外事故。还真是用心良苦。”他把目光移回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男人的眼睛。“如果你讨厌一个人，想让她去死，最好的方式是什么？我碰巧看过几本推理的书，知道有一种方式是溺水。对于不会游泳的人来说，被别人推到深水里和自己不小心掉进水里，是一样的结果，都是失足落水丧生。但是，没有人会去想怎样淹死一个会游泳的人，也自然不会有人怀疑到这是人为的。尤其是把一场蓄意谋杀伪装成一次纯属意外的事故，又将地点选择在可以淹没一切痕迹的水中。”天空忽地降起了小雨，雨水滴滴答答滴落在室外游泳池的水面上，发出小声的零落声。 男人张了张口，想说一些什么，却说不出来。萧莫不理会他，继续说道：“你先是和你的妻子一起离开泳池，你用了一个可以把她支开足够长时间的理由。然后你从男更衣室232号柜子里，拿出你的作案工具——一把螺丝刀，你把螺丝刀裹在泳帽里，用背对着监控一侧的手护着泳帽返回了游泳池。你在泳池里游了一小会，并且采用的游泳方式是可以不使用双手的仰泳。你装作不经意地，时不时靠近监控摄像头拍摄不到的区域，然后潜下水，用裹着泳帽的螺丝刀撬开了排水口的防护网。然后你返回岸上，用同样的方式，将作案工具放了回去。很不幸，你被我注意到了。接着你和你的妻子一起重新返回泳池里，你带着她时不时靠近排水口。原本按照你们的计划，应该由这位不会游泳的姐姐去溺水，吸引众人的注意力。但是，她恰巧碰到了一个更好的机会，将别人撞了下去。与此同时，你将你的妻子拖入水中，把她的泳帽卸下，将她的头移向排水口附近，待她的头发被吸住，头部也被吸住，你把泳帽丢在她身体一旁，伪造成是她下水捡泳帽时被吸住的假象。然后，你出现在可监视的区域内，装作看到有人溺水，因为关心而游过去看的样子。等溺水的女孩被救护车送走，并且救护车彻底离开了之后，你才去突然发现自己妻子不见了。”女人的面部已经血色全无，男人咽了咽喉咙，依旧神色自若、略带嘲讽地说：“你说的故事很精彩，但有意义吗？我怎么可能杀我的妻子？”“怎么不可能？”萧莫咄咄逼人的目光盯住他的眼睛，“原因就在你旁边，很明显，你有了婚外情，让你的妻子去死，是你唯一可以名正言顺再娶的理由。相信接下来，你会问我有什么证据，刚刚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推测。而证据，就是你的泳帽。这整件事情里，你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在你把排水口的防护网撬下来之后，却没抓住自己的泳帽，不小心让泳帽顺着排水口被吸走了。想必你还记得，那天我问过你，你为什么没戴泳帽。当时我还不敢确定我的推测，只是正好在同一天，我女朋友送给我的手链也掉进了另一个排水口。我想你离开会所的时候也看到了，我正在和经理说话，问她该怎么办。幸运的是，因为排水口经常会吸走一些小东西，所以排水口的水都是先过滤一遍，将固体物质过滤出来，再通向过滤机。”“不可能。”男人反驳道，“过滤设施是密封的，不可能打开。”“可是事实的确是这样。这家会所为了防止突发状况，专门建造了这样的设置。”萧莫说着，摇了摇手腕上亮晶晶的手链。“看，我的手链被找回来了，你猜我还看到了什么？”男人面色苍白。“我还看到了一个泳帽，你戴过的。”“……就算你找到泳帽，也说明不了什么。我可以说是因为排水口一直开着，我的泳帽不小心掉了进去。”“那你泳帽上磨损的痕迹呢？在你撬开防护网时，在泳帽上留下的破损的洞呢？虽然痕迹很小，但是鉴定出来绝对没有问题吧。”女人用胳膊碰了一下男人，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等于变相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他局促不安的眼神瞟向泳池后方，抿了抿嘴，忽然间神情变得悲伤起来。他低下头说：“对不起，我真的是太爱她了，当我知道她和别的男人有婚外情的时候，我恨透了她，一时想不开，所以……”男人用下定决心的语气说道：“虽然你年龄还小，但是你的话另我有所反思，我们一起上去吧，我会去公安局自首。”李攀向游泳池后方游去，萧莫转过身时，正好看到了池壁中上方的一个排水口，黑洞洞的——这家刚建造好的温泉酒店的室外泳池，排水口上没有防护网。不知是不是因为正在下雨的缘故，本来人数就不多的泳池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只剩下他们三个。水深不到一米五，但是淹没他，足够了。泳池里，死一般寂静，李攀的手已经死死嵌住了他的胳膊。一阵清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着干净整洁又不失俏皮的女孩跑了近来，对着泳池里的人说：“嗨，萧莫，我给你送巧克力来了，你游累了吗？”游泳池中的气氛格外尴尬地静止，没有人言语。李攀胳膊上的青筋暴起，动作僵至，空气冷凝。女孩拿着巧克力的手一抖，巧克力落入水里。清脆的“噗通”声砸在每一个人心上……

 第十章（危机）“你是想杀人灭口吗？”萧莫冷冷地说，“你以为你有这个能力吗？”他转过身，丝毫不畏惧眼前这个将近中年的男人：“在平定路的游泳会所里，你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那家会所的游泳池，采用的水循环方式是——顺循环。池水从泳池上方流入，排水口在泳池底部排水，这样的建造方式需要使用的材料最少，但缺点是很危险。因为整个泳池中水的压力，都集中在排水口上，有防护网的话还好，一旦没有防护网，吸力大得惊人。而这家酒店里的泳池，用的是温泉水，采用的水循环方式是逆循环。水从池底通入，在池壁上方建造排水口，水满则溢，循环往复。这样的缺点是损耗较大，但排水口不需要承受压力，根本吸不住人。”他的语气突然变得缓和，像一个真正的十岁出头的孩子：“而且，你根本没有办法，因为……”李攀看着这个男孩，只觉得他的神色言辞，如同恶魔一般可怕。男孩突然摘下身上的游泳圈，向旁边一扔，然后潜入水里，游回了岸边，上了岸。“因为我已经学会了游泳。”他用满意的语气说道。他站在女孩身边，身上的水珠混合着天上的雨水一同淌落。一旁沉默许久的女孩突然开口说话：“你知道在水底绝望的感觉吗？苦苦挣扎。你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对付你的妻子，你算是什么人？”李攀浑身一震。泳池周围陆陆续续走来一些警察，团团围住了这里。有人将水里的李攀和女人拖了上来，铐上手铐。李攀痛苦地闭上了眼，一切都结束了。却看见萧莫突然摘下了手腕上的手链，递给一旁的徐峭，说道：“谢谢你的手链，帮了我很大一个忙。”他震惊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脑子里瞬间闪过，脱口而出道：“你根本就没有丢什么手链对不对？你也根本没有捡到什么泳帽！”男孩居然诚实地看着他，眼神无辜地说：“对啊，这只是个幌子，为了套你的话而已。”他指了指旁边自己刚刚用过的游泳圈，说，“诺，那个上面有监听器。”李攀摇着头，无法言喻。他居然就这么着了一个孩子的道。他疯狂地大笑起来，却因为被押解而狼狈地弯着腰，被警察带了出去。 徐峭一脸崇拜地看着萧莫说：“你好厉害，居然真的搞定了！”她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瓶矿泉水，“给，说了这么多话，一定渴了吧。”萧莫接过水，瓶身上还有她手心残余的温度。林清欢和徐太熙也走了进来，撑着雨伞，将两个人笼罩在伞下。林清欢对一旁的一位警员说：“靖涛，这次真的谢谢你，如果不是因为你肯相信我，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客气什么？”那位年龄尚属年轻的警员说，“认识这么久了，帮个忙应该的。况且，这也是我们警方的疏忽，没有及时查清案子，反倒被萧莫发现了端倪。”“他也是凑巧，早就注意到了那个男人。”林清欢神色欣慰地说道。“到底怎么回事，快给我说说。”徐峭十分好奇地问萧莫。原来一早，萧莫和林清欢就联系了他们，制定了一个计划，只要再遇到李攀，就让萧莫把他的话套出来。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他，于是一鼓作气，解决了这件事情。刘靖涛告别：“我该回去和队长交代了，原本我说有个聪明的男孩发现了，他还不信。还好我这帮兄弟朋友们愿意帮我。也谢谢你们了，辛苦了。”徐峭目送他们离开，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崇敬之感。他们身上铿锵的魄力与温和的气质互相映衬，让人明朗舒适。 夜晚，萧莫在徐峭家里，一起看电视、吃饭，林清欢有事情出去了。徐峭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萧莫（她已经用了一天这种眼神）说道：“你好厉害，那些话居然说那么顺，我在外面听你现场直播的时候，都听呆了，一个错别字都没有说！”“当然啊，”萧莫笑眯眯地说，“因为错别字说不出来啊。”“我采访你一下，萧同学。”徐峭举着勺子问，“为什么你一定要把事情彻查清楚呢，是不是因为这样，你就可以当一回侦探了。”萧莫没有去否认她的话，只说：“因为不能让犯罪分子逍遥法外，而且……”“而且什么？”徐峭忙问。“而且……那些话是提前策划好的，我默记了很久，就是为了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增加胜算。”果然，这样排山倒海的攻势，让人根本来不及思考，轻易被找出了破绽。“哦……怪不到你能说那么顺，都不结巴了呢，这可是你第一说这么多话诶。”徐峭恍然大悟道。“喂！”萧莫面部扭曲，“我本来就不结巴好吗？”“哈哈哈……”萧莫心里一阵轻松，总算是过去了。看着她没心没肺的坏笑，他心里默默地想，而且……而且我不能让你不明不白被人欺负吧…… 此时，林清欢和刘靖涛正走在有些清冷的街道上，两人互相寒暄问候了几句，说了说白天的事情，接着沉默了许久。刘靖涛停下脚步，看着她，橘黄色的路灯给她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温柔的蜜色。他开口说话，却紧张到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其实，我真的很喜欢萧莫，我……”林清欢打断了他的话：“当初真的谢谢你，我在这个城市，也没什么特别熟悉的人，如果不是你帮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过来了。”“清欢，”他停了下来，下定决心地说，“你知道我的意思……”空气沉默了一会，林清欢抬头看着他，轻声说：“我现在过的很好，不想再去改变什么……”他低下头，笑笑。也罢，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她能安定下来就好，还去强求什么？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她躺路边，昏迷不醒，从山下翻下去的汽车已经爆炸，她是被意外（幸运地）甩出了车门，才得以保住性命。在身体恢复力气之后，她居然意外地被查出已经怀孕了，只是孩子的父亲已经尸骨无存。如果那时候，她没有怀孕，想必现在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吧……他摇了摇头，赶紧抛开自己这些可笑的想法。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吧，或许是对过去的人始终不能放下，或许是因为怕了失去，所以不去得到，不求改变。或许……她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去忘记，他抱着些许期待，那他就等，等到有一天她能真正释怀。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样快，这样与他毫不相干。

 第十一章（风起）小学毕业后的整个暑假，徐峭都在练习游泳。游泳会所改善了监控摄像头，加固了防护网，重新招揽回生意。最重要的是，来这里的人，都想目睹一下传说中破案少年的风采。而曾经的破案少年，如今却变成了游泳教练，在手把手地教徐峭游泳。只是这个游泳教练当得可真不容易，时常被自己的学生拖下水，徐峭每次都没事，他反倒呛过好几次水。在上中学之前，徐峭终于学会了游泳。而上中学意味着，她和萧莫的差距，从不同年级变成了不同学校。好在他们的学校还是顺路，徐峭的学校稍微远一点，要多转过一个路口，在音乐培训中心的旁边。既然有培训音乐的地方，徐峭便毫不客气地报名学习了钢琴。每天清晨的场景，是一个女孩骑着自行车驮着一个男孩，男孩在一个学校门口下车，女孩多骑一段距离到达自己的学校。徐峭噘着嘴抱怨道：“为什么每次都是我骑自行车带你啊，明明你比较重。你可以骑着车子带我到你学校，然后把车子给我让我骑走。”“不管是你比较重还是我比较重，我们两个人的重量加起来是一样的，需要用同样多的力气。”萧莫很专业地分析道。徐峭忽略掉他的话，继续说道：“你明明会骑自行车，你三年级的时候我们一起学的。”“对啊。”萧莫说，“我记得我学了一天就差不多会了，你学了三天才会。”“……那你来骑。”“姐姐，”萧莫认真地说，“就是因为你不会骑，才更应该加紧练习，勤能补拙。”被他酥软的声音甜甜地一叫，徐峭感到一阵迷乱，自行车顿时加快了马力。果然，在他可爱（装可爱）的杀手锏面前，谁都不在话下啊。 每年的除夕夜，是他们两个人的生日大联排。一个生在除夕清晨，另一个生在大年初一清晨，索性通宵两个生日一起过，顺便过年。蛋糕饺子一起吃，徐峭的嘴巴忙的不亦乐乎。这年的除夕夜里，萧莫拿出一个小巧的玩偶，送给了徐峭。“这是什么东西啊？”徐峭蹂躏着那个玩偶，开心地问道。“你的属相啊……轻点捏。”萧莫说。“可是我怎么看着这个动物，更像个熊呢，我不属熊。”徐峭疑惑地说。“笨蛋，当然没人属熊。这是狗熊，带个狗，你的属相。”“……你才属狗熊。”凌晨零点零分，倒计时结束，新的篇章从此翻起。徐峭夹了一块排骨，放进萧莫的碗里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哦。”“……一块排骨？”萧莫嘴角抽搐。“NO，NO，NO.”徐峭学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道：“这是你的属相，排骨——即猪肉，带一个猪，你的属相。”这个家伙……你才属排骨。萧莫笑着抬起头看她，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坏了。就这么朝朝暮暮地度过了一段短暂漫长的时间。 这天是周六，徐峭所在的学校要召开春季运动会。按照往年的惯例，运动会都是在周六举行。周六，这美丽的大好春光，这可以睡到天昏地暗的大好时节，居然用来开运动会？太浪费了，太浪费了。徐峭心底深深惋惜，于是她没有报任何项目，只想着回家睡大觉。可谁知道，没有任何项目的人，结果是——来充当观众，观看下面的人的比赛。这也太无聊了吧，早知道就报一两个项目了，省得看着猪跑还吃不着猪头。徐峭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萧莫郁闷地打了一个哈欠。作为徐峭不能睡懒觉的补偿，他也得陪着她一起不睡懒觉，来看比赛。“你为什么不报名参加一个呢？”萧莫问她。“我哪知道不报名也得来啊，还以为可以回家睡觉呢。”徐峭郁闷地说。“不过要是有游泳比赛的话，我一定报名参加。不过没有游泳。”徐峭说。萧莫惊奇地问：“你终于喜欢上游泳啦？”“不，我是想检测一下你的教学水平如何，如果比赛结果不怎么样，说明你是一个差劲的老师。”徐峭说。“喂，这关我什么事。”萧莫愤怒地说，“分明是有个差劲的学生，怎么还怨起老师来了。”这个丫头，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百米赛跑开始了，发令员发枪，六个人如六支离弦的剑一般飞快地蹿了出去。虽然是初中生，但速度丝毫不逊色。“咦？”徐峭好奇地说，“居然用枪诶。”“这是发令枪，里面装的是硫磺、木炭、氯酸钾和硝酸钾。”萧莫解释道。“哇，百科全书，你好厉害。那万一子弹打偏了打中人怎么办？”徐峭问道。“不会打偏的。”萧莫说道，“这种枪威力很小，主要是为了冒烟，让对面计时的人看到，不过如果改装一下……”“被打中一定很疼。”显然，徐峭再次忽略了他的话。萧莫识相地闭上了嘴，一和她在一起，他就变成了科普广播电台。百米赛跑一共有六个组，枪声一次一次响起，轮到第五声枪响了。萧莫侧过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正好瞟见，一个老师正站在他们正后方的看台上，大红色的外衣格外显眼，像一面招摇的红旗。枪声“啪”一下响了，只是这次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发出了重叠的声音一样，更像是混合了遥远天际的另一声枪响。徐峭突然低叫一声弯下了腰，面色苍白，与此同时，遥远的天际传来了另一声枪响。紧接着，后面发出一片惊叫。鲜血像妖艳婀娜的曼陀罗花，从她腿上弥漫开来，一枚子弹已经深深嵌入她的大腿里。“不是说，不会打偏的吗？”徐峭咬着牙说道。笨蛋！萧莫哪儿还有闲心解释，怎么会是发令枪打偏了，这分明是从对面楼上的狙击枪里发出的子弹！

 第十二章（杀手）等等，那枪声响了两次，第二次……萧莫迅速扯下衣服，利落地缠住她的腿，防止血液继续流失。周围已经乱成了一片，有人打了110和120。有两个与徐峭关系要好的女孩子连忙围了过来，问道：“怎么样？”徐峭紧紧咬住牙，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掉。“没事，”她龇牙咧嘴地说，“这比溺水舒服多了，就是，有点，痛……”这个笨蛋！萧莫仔仔细细交代这两个女生照顾好徐峭，然后爬上台阶，走到后面倒在血泊中的人旁边。正是刚才那个穿着大红色的上衣的女老师，子弹从额头正中射入，当场毙命。好枪法。周围的女生呜咽地哭了起来，男生也吓出一身冷汗。他向操场出口跑去。当务之急，是抓到开枪的人，就在那栋教学楼上，楼顶的天台正对着操场的观众台。观众台对枪口来说，一览无余。只是，开枪的人是怎么把狙击枪带进来的？难道是……楼上已经空无一人，凶手肯定已经走了，不会留在这里等待着被封锁。不管他现在出没出去，一定得走门，而不是背着至少十多斤重的枪，翻两米多高、竖着铁栅栏的墙。萧莫跑向门房，问门卫大叔道：“大叔，刚刚有没有一个背着大提琴，或者其他大型乐器的人走出去？”“有!”大叔说道，“怎么了？那个人刚刚出去。”萧莫已经一个飞身跑到了门外。一个背着大提琴的人，应该十分显眼。一阵清脆的铃声忽然响起，萧莫看了下手表，十一点整。糟糕，难道是……当他跑到路上时，音乐培训中心的学生正好下了课。各种背着大提琴、吉他、琵琶、二胡……等等乐器的人如潮水般涌出，有大人，有儿童，但更多的是即将艺考的高中生，还有老师……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地方是森林，隐藏一个人最好的地方是人群，尤其是与他相似的人群。 车水马龙的路上，正赶上回家的时间段，出租车、私家车司机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催促着路人。萧莫在马路上莽撞地寻找，本以为只要靠着乐器盒子就能找到，也没来得及询问样貌特征，谁知道？该死！他狠狠剁了下脚。马路上的司机急刹住车，打开车窗探出头翕动着嘴唇。萧莫看着一个又一个人的脸，男人、女人，冷漠的、温柔的，沮丧的、兴奋的……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自遥远的边际响起。已经来不及了，他索性跑回了学校。门房的大叔正在昏昏欲睡，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叔！”萧莫摇醒他说，“那个背着乐器盒子的人，长什么样子？”大叔被他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说道：“是，是个男人，穿一身黑衣服，戴了个黑的棒球帽，好像帽子里是剃了光头……”“他是怎么进来的？”萧莫问他。“他说他是旁边音乐培训中心的老师，是过来找宋翠兰老师的，还拿出了一张培训中心的教师证明。而且，宋翠兰今天早上来的时候说，过一会儿会有个人来找她，让我放这个人进来……”教师证明？估计是假的。萧莫突然问：“宋翠兰老师今天是不是穿了件红衣服啊？”“嗯……”大叔点点头道。“她已经被杀了！” 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接踵而至，门卫大叔脸色苍白，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徐峭和宋翠兰被抬上救护车，萧莫也跟着上了车。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凶手早已经混迹人海。“你是？”随来的护士迟疑地问。“我是她弟弟。”萧莫说。刑警队伍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这次的事件非同小可。萧莫看到刘靖涛在刑警队中间，冲他点了点头。 路旁的树木向后飞逝，萧莫紧紧锁着眉头，眼神中的凝重甚至让车上的医生护士都有些害怕。九点五十分，在百米赛跑枪响的同时，徐峭和宋翠兰中枪，中间只隔了不过几秒钟。由此可见，此人的枪法功夫颇深，可以初步判断为职业杀手。可是，宋翠兰今天来的时候，为何要通报门卫一声会有人找她？若不是因为她的这声通报，与来人的话相吻合，恐怕凶手不会轻易进入学校，她也不会招致杀身之祸。她既然通报，想必认识要进来的人是谁。她真的认识吗？如果知道这人是来要她的命的，她怎么会让这个人进来？看来她根本不知道来人的目的。况且，宋翠兰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老师，会招惹上什么仇家？莫非她在校外有什么隐情？杀手开了两枪，第一枪射中了徐峭的腿，第二枪射中了宋翠兰的头部。按照事情前后的发展来看，他是要杀宋翠兰的，却错打中了徐峭。既然是职业杀手，枪法颇深，怎么会打错？尤其是第一枪与百米赛跑的枪声重合，是掩人耳目还是纯属巧合？疑点重重。还有宋翠兰今天那件鲜红的上衣，她一直喜欢穿红色吗？萧莫反反复复地思考，这件事情怎么都画不上一个圆形，逻辑总也解释不通。 徐峭的小脸发白，浑身都是虚汗，低低沉沉昏迷着，发着低烧。“输血，输血！”护士高声喊着。徐太熙和林清欢已经赶来了医院，她们今天本在策划着超市的优惠活动。“她是什么血型？”“B，她是B型，出生证明上写着B。我是AB，她是B。”徐太熙语无伦次地重复着。“B型还有吗？”医生问道。“我也是B，萧莫是O，可以抽我们的。”林清欢紧张地说。一个从血库赶回来的护士说：“还有，还有两袋B型的，足够了，早就准备好了。” 萧莫站在急救室门口，淡淡地望着里面紧张慌乱的景象。“心疼吗？”一个低沉的男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神情恍惚地转过头看了看，是一个中年男子，轮廓略显沧桑，高大的身影却不失强悍。那一双眼睛，格外地锋利，仿佛能刺穿人心。萧莫扭过头，不去看他，没有温度的声音飘过：“你是谁。”“我是个流浪者。”男人说。萧莫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两人并排站在医院楼道内的暗处。这人身上仿佛有种出乎寻常的安定，好像经历了万般苦难过后出奇的平静，静如止水。“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男人问。“我会查明真相，找出凶手。”萧莫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说。“就凭你？”男人说。“你是在嘲笑我吗？”萧莫看着他反问道。眼睛中闪烁着绝非这个年龄的成熟、坚定。男人缓和地一笑，说：“不，我是来帮你的。”萧莫重新面无表情地别过头去，说：“你是谁。”“你已经问过我这个问题了。”男人说。“但你没有回答我。”“或者也可以算作，是个侦探？”男人有些自嘲地一笑，说道，“但我的确是个流浪者。”“为什么流浪？”萧莫没有温度的声音继续询问，完全是出于惯性而非有丝毫的好奇。“四海漂泊。”男人点燃了一支烟，说道：“我想流浪，但是现在不想了。”萧莫没有理他。很快输完了血，抢救结束。护士拿着垃圾袋，还有一些器具杂物走了出去，病房里恢复平静。萧莫隔着门望向徐峭的位置，脑海中一片空白。回过神时，男人已经不见了。

------------------我是一条美丽的分界线------------------

 第十三章（是谁）护士办公室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和血腥味，似是为了平和这种味道，桌上摆放了一束百合花。花香在生死存亡的边际中若隐若现。门掩着，丢一条小缝儿，护士长严厉的声音从门缝中传出来：“B型血不是还有好几袋吗？怎么只剩下两袋了？”“不知道。”两名小护士低着头，其中一名说：“刚刚我去血库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两袋，不过别的东西貌似没少。”“别貌似。”护士长说，“去仔仔细细核查一遍。”两个小护士低应一声，走出了门。“喂，其实O型血好像也少了，听说医院昨天半夜停电了，会不会是有人偷啊？”“怎么可能，要是偷为什么不全偷走，只偷几袋B型血，做什么啊？”“谁知道呢，不会是吸血鬼吧，只喜欢吸B型的。”“瞎说，吸血鬼不是一般都喜欢喝O型的吗？”……听着她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慢慢变远，护士长叹了一口气，走出门。消毒水、血液和花香混合成的诡异气味，慢慢发酵。男人走进了门，蹲下身子，看着地上护士刚刚提过来、还没来得及倒掉的垃圾。垃圾桶里有盛装过血液的透明袋子，里面还透着一层薄薄的血色。袋子上的标签是贴上去的，方块贴纸上标着大写的B。只是透过灯光的反照，贴上去的标签下面有一层不太吻合的胶印。就像是撕下来又重新贴上去了一样。“你在干嘛？”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男人回过头，看到了萧莫严峻的脸。“哦，没事，抖抖烟灰。”男人站起身说。“你好像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萧莫说。男人走出了门，面部隐藏在一片昏暗中。“不光今天的，我还知道，你凭自己的力量，破解过一起溺水杀人案。还知道你和这个女孩是邻居，你们都是单亲家庭，还知道……”“还知道什么？”萧莫警惕地逼问。“还知道你喜欢她。”男人说。“……”萧莫无语。男人转身离开了。“你要去哪儿？”萧莫问。“后会有期。”男人说。“……今天的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男人的身躯停顿了一下，猛地转过身，举起双手说：“小侦探，你可不要乱怀疑人，我今天上午可是在一个老地方喝茶。”的确，他也不是光头。说罢他摆摆手，走了。 男人离开后，身后传来了护士长高跟鞋的“蹬蹬”声。“谁在这儿吸烟了？”护士长吸着鼻子，蹙着眉问。办公室里却只有一个男孩，正站在门口静静等待，英俊的鼻梁从侧面可以看到一个坚挺的弧度。男孩转过头，对她甜甜地笑着说：“护士阿姨，您好，我想问一下，刚刚我姐姐取出来的子弹在哪里？”被她这乖巧的声音一问，护士长反倒因为方才凶狠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笑着说：“那个女孩是你姐姐啊。”她走到桌子旁，拿出一个白净的盘子，盘子上放的是一枚血迹斑斑的子弹。她把盘子端到男孩面前说：“这子弹应该是要交给警方的，你是不是很好奇，赶紧先看看吧。”萧莫端着盘子，仔细观察着子弹，又轻轻摇晃了一下盘子，然后还给护士长说：“谢谢你，阿姨。”只是最普通的轻弹，枪身可能是经过改装的，分辨不出是什么枪。 晚间，林清欢打电话询问刘靖涛调查结果。和萧莫获知的事情经过一样，不过警方还调查出，今日凌晨，宋翠兰账户里突然多了二十五万块钱，不知来历。她惹祸上身多半与这钱有关。这样事情似乎就能解释通了。宋翠兰因为这二十五万块钱得罪了人，此人派杀手杀她，却只告诉她是有人找她。杀手通过这种办法潜入学校，在狙击她的时候误伤了徐峭，但最终还是完成了任务。萧莫心中残留着隐隐的不安，这种牵强的解释，却也是目前唯一的解释。 次日清晨，徐峭皱了皱眉头，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些细微生动的表情，苏醒了过来。萧莫正坐在她的床边看书，一脸的祥和平静。徐峭恍若隔世，半晌才想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见她醒了，小脸依旧有些虚弱，嘴唇只是一层淡淡的暗粉色，还有些干裂，萧莫端来水递给她。徐峭喝了点水，躺下来问道：“昨天的事情，后来怎么样了。”萧莫面目凝重地说：“很惨。”“啊？”徐峭一脸疑惑。“发令员，的确把子弹打到那块铁盘（学名烟屏）上了，但是，子弹反弹了，一反弹，就打中你了。”萧莫一脸肃穆的神情说，“可怜那发令员，已经被抓去坐牢了。”“天啊……”徐峭呆呆地看着他，显然是相信了他的话。萧莫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说：“笨蛋，怎么可能!说什么你都信。”“喂，你竟敢骗我！”徐峭抬起没受伤的那条腿，蹬了他一脚，怒道：“到底怎么回事？”萧莫笑罢，说道：“你认识宋翠兰老师吗？”“嗯。”徐峭点点头说，“她是教我们音乐的老师。”“其实……”萧莫有些迟疑地说，“昨天来了个杀手，要杀她，结果，第一枪打偏了，就打中你了。”“啊？”徐峭张大了嘴，惊讶地望着他，半天说了一句：“那这个杀手的枪法可真不怎么样，他还是去当发令员吧。”“哈哈……”被她的话一逗，萧莫忍不住笑起来。这个女孩果真是，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总能幽默乐观地面对，像冬日温暖的阳光，温暖着他的心神。他终于感到了些许的安定。“那后来呢？”徐峭问道。“后来，杀手第二枪终于瞄准了，宋翠兰老师不幸升天了。”萧莫也学着她幽默的口吻说道。“不是吧……那杀手抓住了吗，他为什么要杀我们老师啊？”萧莫叹一口气，站起来帮她盖好被子说：“身体刚好，管那么多干嘛，这些事情警察正在调查呢，你赶紧抓紧机会好好睡觉，睡到天昏地暗吧。”“哦……”徐峭答应了一声，乖乖缩回被子里。很快，居然响起了轻微的鼾声。萧莫走出病房，轻轻关住门，心想：笨蛋，为什么被误伤的总是你？

 第十四章（是他）如今清晨的模式，换成了男孩骑自行车，带着女孩。晨风微抚过女孩修长的裙摆，轻轻拍打在她纤细的小腿上。徐峭心满意足地闭着眼睛，感受着碧天之下清新的空气，柔软如花瓣般的嘴唇张开说道：“早知道这样就能让你骑自行车带我，我就早一点受伤好了。”“怎么受伤？自己打自己一拳吗？”萧莫说。车子路过了萧莫的学校，继续向前行驶。“喂喂，走过啦走过啦！”徐峭戳着他的后背说：“你走过你的学校了。”萧莫并不停下来，继续蹬着自行车说：“那我就把你送到你学校吧。”“不用了。”徐峭说，“距离又不远，我自己走过去就行了。”“怎么走？跟兔子一样跳过去吗？”萧莫说。徐峭乖乖闭上嘴不说话了。萧莫继续说道：“你不是说我重，那我只能每天骑自行车接送你上学了，正好减减肥。不过……”“不过什么？”徐峭问道。“不过，虽然你学校距离我学校不远，但是一来回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为了防止我们迟到，你每天得早起五分钟了。”“啊？”徐峭懊恼地说，“五分钟啊！”一分钟的睡觉时间对她来说都弥足珍贵。“嘴张小点，待会吃进去风了。”萧莫不用回头，也知道她嘴巴张了多么大，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痛苦。 清晨，超市早早地开门营业。林清欢出了家门，向东行走三百米，再过马路，就来到了超市。一路上，总感觉有不紧不慢的脚步跟在自己身后。到了超市门口，她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一看——还真有。一个留着胡渣的男人站在她面前，放荡不羁的头发，略显沧桑疲惫的神色。已经步入了夏天，他却还是穿着长衣长裤。唯独那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锋利的目光，看得她心惊肉跳。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连忙转身向超市里走去。“等一下！”男人浑厚的声音响起，脚步追了上来，走在她身旁说：“你好。”她礼貌地笑了笑。男人也笑了一下，面部肌肉优雅地耸立，脸庞刚硬的线条轮廓释放出醇厚的魅力。“你好，请问你是这里的老板吗？我想问一下这里招收员工吗？”男人说。原来是来找工作的，林清欢心里松下一口气。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她变得格外警惕。“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目前不需要员工。”林清欢说着赶紧走了进去，眼角不敢瞥向旁边墙上张贴着的“招聘收银员”这几个大字。让这般形象的男子当收银员的话，恐怕会让小女生们迷死，让男人们再也不想来这里买东西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拒绝他比较好。男人也跟着她走了进去，边走边说道：“那你们什么时候需要员工，需要的时候可以联系我吗，我可以当候选人员。”这个要求好奇怪，好像非要留在这里工作不可。林清欢尴尬地推辞道：“目前很长一段时间，都不需要新的员工了……”“哦……”男人回答道，语气里也听不出失落。走了一段距离，林清欢停住脚步，硬着头皮说：“那个，那你还跟着我干嘛。”男人又无辜又无奈地看着她说：“不招聘我，还不让我进来买东西吗？”林清欢顿时羞红了脸，连忙举起双手摇着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目送男人走远，林清欢松一口气，继续在超市里左右转悠着视察。忽然听见一个严厉中又不失温柔的女声从隔壁货架附近传来，林清欢走近一看，果然是徐太熙正在教育一个女员工。“看看你摆放的东西，都放错了，摆得也不整齐。这是你的工作，你的工作你就一定要认真负责，不然顾客怎么会满意？昨天有人给我打电话投诉你了。”徐太熙说着，看到林清欢来了，就给女员工说：“你先去那边收拾吧。”女员工低头啜泣着走开了。徐太熙叹一口气说：“现在的小姑娘，越来越不好管了，工作做的不好，简单得说了她两句，居然就哭了。清欢，我想把这个员工辞退了，你觉得呢？”林清欢望向徐太熙身后，那个男人正站在徐太熙后面，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徐太熙回头看向男人，林清欢连忙垂下头。“现在，你们还是不需要员工吗？”男人微笑着问林清欢。林清欢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头埋得更低。徐太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疑惑地看着他们。“那个……”林清欢抬起头看向男人，艰难地开口说道：“其实，毕竟我们这是超市，不需要男员工的……”此时，一个身穿工作服的小伙子从他们身旁路过，还停下来微笑着，有礼貌地说：“两位老板好！”随后飘过。林清欢的脸更红了，男人睁大眼睛看着她，不说话，却掩饰不住满脸的笑意。徐太熙走过来拉住她，笑着说：“清欢，你搞什么啊？反正那个女孩我已经准备辞退了，就让这位先生在这里先尝试两天吧，要是可以，就留下来工作。”“谢谢你。”男人微微前倾，客气地说道。显然，他们已经默认了他会留在这里。“请问先生姓名是……”徐太熙问。“哦，”男人停顿了一下说，“我叫何欢。” 徐太熙简单得交代了一下大致的工作范围，主要是整理货架上的物品，当一种物品快卖完的时候补充，记住这几排货架上的东西大概是什么，当有顾客询问的时候帮他们指明。男人认真地听着，点头回应。显然，这些工作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难度。解释完工作内容，徐太熙笑着说：“刚刚，清欢的话，别介意啊。她可能只是觉得，这都是一些细碎的活儿，应该交给女孩子们干。”“哪里，哪里。”男人说，“当然不会介意。”怎么会介意？ 林清欢若有所思地走着，刚才那个男人的动作表情言语，明明只是见到了两次，可第二次的时候，却感觉仿佛已经见过他无数次。那么深刻地雕刻入她的脑海。何欢……他是谁？

 第十五章（秘密）一个月后，徐峭的腿伤好得差不多了，但是萧莫接送她上学的传统仍旧被延续了下来。何欢的工作能力很强，不到一个月就得到她们的肯定，将一片区域交由他管理。又一个月过去了，超市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由于每天都能见到林清欢，很快他们便熟悉了起来。由刚开始的仅仅见面打招呼，发展为开一些简单的玩笑。这天下了班，何欢找到林清欢说：“林总，我可以请你吃个饭吗？”林清欢笑着说道：“林总叫得也太夸张了吧，叫我清欢就行。吃饭当然可以，我请你，叫上太熙一起。”“我是说……”何欢微笑着说，“我请你，单独请你。”明显的暧昧在空气中游离。“能叫上我儿子一起吗？”林清欢忽然问。诶？为什么要这么问，怎么会提这种要求？林清欢意识到自己失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当然没问题。”她却听到何欢的声音从头顶上飘来，“我见过你儿子几次了，不过他没注意到我。” 次日午时，萧莫正在家看书，却突然被林清欢的电话叫去吃饭。他来到饭馆，乖巧地坐在林清欢身边。刚刚从门外看到是个男人的背影，他隐约意识到什么，准备乖乖坐着，叫一声“叔叔好”，然后想办法礼貌地应付掉。他坐下来，抬起头，却愣住了。“叔”字说了一半卡在喉咙里。那天出现在医院里的男人，此刻正坐在他对面。虽然挂刮光了胡子，换了身打扮，可没错，就是他。难怪他对自己和徐峭的情况这么了解，原来这就是他的目的？萧莫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你……”还没来得及开口，男人“咳咳”咳了两声，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林清欢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抱歉地站起身，出去接电话。萧莫十分懊恼，自己为什么会接受这个男人眼神的示意？“你来干嘛？”他不客气地问道。男人十分无辜的样子说：“你误会了，现在我是你妈妈的员工，请她吃顿饭而已。”“你怎么会是她的员工？”萧莫冷冷地说。何欢感觉他正拿着一把手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压在他头上。“哎，”男人叹一口气，“你怎么对我的敌意这么大？”“图谋不轨。”萧莫吐出四个字。“你到底是谁？”他问。“我无法明确地告诉你我到底是谁。”男人用手掌挡在他们二人之间，挡住那个隐形的枪口。他把手移下来，换上一副平淡的表情说：“如果你想知道的是我的职业，我可以告诉你，我曾经是个警察，但是后来辞职了。如果你想知道的是我的名字，我可以告诉你，我叫张绍天。”萧莫静静地看着他。他点燃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说道：“我是你母亲的，一位故人，只是她不记得我了。”他侧头望向窗外，吐出几缕烟丝，缓缓地说：“以前我有个女朋友，名叫欢乐。年轻的时候我去外面念书，毕业后当了警察。我想等我安定下来后，就把她接过去。“等我回去的时候，她不见了。就像突然凭空蒸发了一样，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被拐卖？被诱杀？我不相信有人会凭空消失，无论她是生是死，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然后——我就找到了。”萧莫目光一震。   张绍天读懂了他的眼神，继续说道：“没错，就是林清欢，她就是欢乐。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还忘记了以前所有的事情，而且……该怎么说？确切地说，她过着别人的人生。就像……”他忽然觉得这么说有些好笑，却又想不出别的方式形容，低下头无奈地一笑，说道：“就像被人偷换了一个脑袋一样，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她这个人还是以前的人，记忆、思想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会不会是……”萧莫的目光有所触动，思考着说出，“两个从小就异地分隔的双胞胎，或者，真的只是凑巧长得相像而已。”“不，不。”张绍天摆摆手，否定了他的猜想，说，“我几乎可以算作，在她刚出生时就认识她，她没有双胞胎姐妹。至于只是凑巧相似，也绝对不可能，绝对找不到两个能相似到如此地步的人了。“不光容貌，甚至细节上的举动、脚步声、说话时的语气，还有脖颈后的一颗红痣，完全是一模一样。我是个警察，对于这些细节上的东西可以观察入微。况且，欢乐消失了，却有了林清欢。如果只是凑巧相似而已，欢乐有什么必要消失？”萧莫眼神一动，说：“你的意思是……”“没错，我不相信什么神秘主义，这一定是人为的，有人在背后操控设计，把欢乐变成了林清欢。但我不知道此人的目的是什么，也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的。你就没有感觉到一丝奇怪吗？”张绍天说。的确。萧莫曾听林清欢说起过，她和萧父出车祸，车子从山崖上翻了下去，爆炸了。她被甩出了车门，昏迷在路边。她获救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除了挂在腰间的一串家门钥匙，剩下什么都没有了。她也没有任何认识的人，除了大学好友徐太熙。“我凭什么相信你？”萧莫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问道。张绍天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男女，亲昵地挽着彼此的手臂，男子自然是年轻时的他，而女子，果真和林清欢一模一样，只是更多了几分淳朴和天真。看着萧莫深邃的目光，张绍天说道：“这些都是我调查了许久的秘密。不过这次我不是要和她谈这个的，所以你答应我好吗，刚刚对你说的一切，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曾经是谁。也不要阻止我想做的事，我等了太久了。”萧莫听出了他话里的隐含。“要是我不答应你呢？”他问。“答不答应由不得你。”男人端起茶杯，在手指间晃悠了一下说，“反正你妈妈喜欢我。”萧莫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林清欢接完电话回来，坐下来说：“刚看你们聊得挺高兴的啊。”萧莫僵硬地笑着。张绍天笑着回答：“刚才我在给他讲大圣闹天宫呢。”“是吗？”林清欢怀疑地看着他们说，“可是我看你们气氛那么严肃，应该是在说……三打白骨精吧。”张绍天一愣，笑道：“对啊，你去打电话打了那么久，我都快讲到三打白骨精了。”林清欢抱歉地笑了笑：“都是超市里的事儿，最近有点忙。”说话间，饭菜已齐备，两人三言两语说的都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林清欢突然问道：“对了，何欢，我都没有问过你，你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第十六章（猜测）何欢？萧莫惊讶地看着他，他不是叫张绍天吗？何欢有些腼腆地笑笑说：“其实，我也算是小半个作家吧。”“作家？”林清欢更加好奇了。这个骗子！萧莫愤怒地瞪着他。“我主要写少年儿童生活中发生的一些故事。离奇的，带点神秘色彩的，都是写给小孩子们看的。哦，对了，萧莫破解过的案件也可以收录在我的书里哦。”萧莫愤怒地瞪着他，男人此时却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两本书，放在他们面前，封面上的作者赫然是——何欢。还真有？萧莫愣住了。林清欢的神色里多了几分崇拜，文人墨客，向来是她喜欢的。原来何欢只是为了体验不同的生活而四处游历，在超市里打工也是他体验的一个环节而已。须臾间，饭毕。林清欢的手机又响了起来，“看来我们得快点回去了，又有事儿。”她无奈地说道。“你先走吧。”何欢微笑着说，“我想和萧小兄弟再聊一会儿。”林清欢迟疑地看着他们。“对啊……”萧莫连忙解释道，“那个，三打白骨精还没讲完呢……”林清欢斜睨着他们说：“你们不会是背着我偷偷说我坏话吧？”“……当然没有。”“……怎么会。” 目送林清欢的背影渐渐远去，萧莫恢复了原本的神情，眼神中压抑的怒火喷向男人。何欢无辜地举起双手，说道：“我说过了，以前的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这个任何人，目前也包括林清欢在内？“何欢……又是谁？”萧莫问道。“何欢，是现在的我。”他松下一口气，说道，“如果要调查真相，我需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份，而不是一个警察。”的确，他剃干净了胡子，刘海有些阴郁地遮住眼前，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文艺青年的味道。“那你调查出了一些什么？”他问。何欢沉默了片刻，提议去附近的公园走走。 正值中夏，午后的公园碧绿成荫，竟还透着些许凉意。萧莫低着头沉默地走着。这个男人的话语摇摆不定，除了眼睛中的善良与坚定，他的话还真是让人无法相信。“我凭什么相信你？”萧莫说，“我知道我已经问过你这个问题了。”何欢目视前方，轻轻张口说道：“如果你无法相信我的能力，我可以向你证明。”他嘴角挑起一抹笑容，“你以为黑衣杀手真的是要杀宋翠兰吗？”萧莫一愣，他怎么突然扯到之前的案件，莫非他有什么见解？“所有人都认为，他的目的是杀宋翠兰，并且他完成了任务。但是没有人明白，为什么在这起几乎完美的策划里，偏偏不小心打中了徐峭，几乎是毫无道理的。“他明明可以一枪瞄准，却把第一枪通过掩人耳目的方式‘意外’打到她腿上。如果第一枪不和百米赛跑的枪声重合，就会被宋翠兰发现端倪，第二枪也就无法一枪毙命，所以这个‘意外’对杀手来说，完全是一种必要。”萧莫有些困惑地点点头，没错，这起案件中最无法理解的地方，就是这个纯属意外，看着却这么像故意而为之。“那你的推理呢？”萧莫问道。“杀手杀了宋翠兰，伤了徐峭。杀宋翠兰是他的目的，伤徐峭是个意外。但倘若换个方向来看，如果伤徐峭才是他的目的，而杀宋翠兰完全是他用来掩盖这个目的的幌子呢？”男人唇边勾起讽刺的一笑，“居心叵测，你明白了吧。”萧莫站定，瞳孔放大，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人。没错，这样事情就完全能解释通了！杀手前一天找到宋翠兰，给了她二十五万块钱，让她完成两件事情：第一，想办法让他进入学校；第二，穿显眼的衣服，站在徐峭正后方。事成之后，他还能再多给她额外的奖励。宋翠兰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为了钱，就答应了他。杀手混入学校，计算好了最有利于逃跑的时间，又在操场枪响的同一时刻开枪，打中徐峭的腿，在众人未发现之际，转移聚点，瞄准宋翠兰的脑袋，一枪毙命。“让宋翠兰指明徐峭的方向，更快找到她。杀了宋翠兰，既能杀人灭口，又能将自己真实的目的置身事外。”何欢明白他已想通，会意地一笑。紧接着，二十五万块钱被查出来，按照正常的逻辑推理出，仇杀和误伤。即便事情经过上有些疑问，在逮捕嫌犯面前，也不值一提。呵，好一招障眼法，瞒天过海。“为什么？”萧莫问，“为什么杀手要打伤她？”“我们先说完上一个问题。”何欢不回答他，只是继续说，“如果你无法相信我的为人，我没办法向你证明。”他眼中有隐隐伤痛流过，坚韧地说道：“我只能告诉你，我爱她。”“你不知道，我找了她几年，为了找她，我用尽了多少力气。”萧莫心中一震，茫茫人海，广阔大地，一个人消失，哪怕满大街贴满寻人启事，又有多少人会注意到？他就这么几乎没有希望地找了至少十几年，在茫茫大海中捞一根针。说出来的话轻描淡写，可怎抵得上他努力的万分之一？何欢——欢何——欢乐何在？萧莫一瞬间怅惘了，似乎明白了张绍天——何欢深沉的悲恸。如果真如他所说，林清欢出现在这里是有人操控的一个阴谋，那些无法解释的事情，是否都跟这个阴谋有关？“或许只是在测验？”何欢轻声说道。测验？如果林清欢是被别人设计的一个实验品，那他——萧莫必定也是囊中之物。“你的意思是……”萧莫犹豫着说，“打伤徐峭，也是幕后人做的，既然我和妈妈是实验品，那打伤徐峭的原因，也跟我们有关，只是在测验我们的反应？”“只是猜测而已。”何欢说，“如果你们是实验品，那他们要拿你们验证什么？又在什么地方观测着你们？”夏日午后，蝉声寂寥，闷热躁动的公园，没有人声。萧莫环望四周，松下一口气说：“那我们该怎么做？”何欢心头一热，他说“我们”，他终于肯相信自己啦？“随遇而安，随机而变。”他回答道，“在没有摸清对方虚实前，不要妄自出动，也别自乱阵脚。”何欢的目光一凛，说道，“也许在下一次关键时刻，他们就会浮出水面……”如果自己真是池中之物，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那徐峭会不会被自己牵连？他突然萌生出这样一个想法。不，她已经被自己牵连了。萧莫抬头望向天空，目光中多了一份空落。生活要安然无恙地过着，他要做的是——不动声色。

 第十七章（婚讯）在七年级即将结束时，徐峭得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林清欢要结婚了。也就意味着，萧莫要有爸爸了。她的小嘴张了好几天没合拢，徐太熙却是一副平平淡淡的样子。见到那个男人的第一天起，她就知道，他们一定有猫腻，或者一定会有猫腻。所以她反倒把何欢留下，如果林清欢真的喜欢他，那就再好不过了。说明她走出了曾经的阴影，接受新的生活。这天下了班，徐峭已经回到了家。她膝盖跪在椅子上，胳膊肘撑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妈妈。”见她回来，徐峭笑嘻嘻地跑来，帮她放下包，倒了一杯水说，“刚刚我在思考一个问题。”“什么问题呀？”徐太熙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水问她。“为什么你不找个丈夫呢？”“咳咳……”水呛在喉咙里。“这个……”徐太熙硬着头皮，不知该如何作答。“我们和林阿姨家不一样嘛，毕竟你是个女孩子。”她说。“那有什么不一样啊？”徐峭更好奇了。果然这样解释行不通，徐太熙微微一笑，耐心地说：“你还不明白，爱情不是说遇到就能遇到的，美好的爱情当然有，只是妈妈还没有足够的运气遇到。”“哦……”徐峭有些懵懂地点点头。徐太熙笑着说：“而且，现在我把你照顾得这么健康、这么快乐，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再给你找一个，你还不熟悉的人当爸爸吧。”“嗯嗯！”徐峭嬉皮笑脸地回应道，像小猫一样依偎在她身边说，“妈妈最好啦。”徐太熙搂住她柔软瘦小的身体，这个孩子，从来都是如此温暖。 冰冷的寒光被收回，遮光窗帘被拉上，红色的电话响了两声。他接起了电话。“上次的任务完成得不错。”那边的声音说，却听不出一丝褒奖的意味，一贯像机器人一般，没有任何情绪。他平复一口呼吸，说：“4号，最近和一个男人走得很近，他们可能要结婚了。”“什么男人？”声音问。他已经调查过了，不然也不敢向他汇报。“我已经查过了，姓名何欢，自由职业，写作儿童故事为生，目前在她们的超市工作。”“2号破解了一个溺水杀人案是吗？”声音突然问。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是……”他回答道，“去年四月份，和一队警察联手，为首的警官叫刘靖涛。”“我还记得。”声音说。他心跳微微悬起。“既然2号这么喜欢惩恶扬善，那就好办了。”声音冷冰冰地说，“接下来的事情不用你管了，你继续你的工作。”“是……”他回答道。“一个破案天才同时也是一个犯罪奇才。”声音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只是缺乏诱导。”……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他究竟想做什么？ 次日，徐峭推着购物小车，聚精会神地走在超市里买东西，萧莫无聊地跟在后面。冰淇淋——香草、奶油、巧克力，各来一份；蛋糕——芝士、肉松、奶油，各来一份……“能在超市买东西还不用付钱，这简直是人生中第二件最幸福的事。”徐峭喜滋滋得说。“那第一件是什么啊？”萧莫懒洋洋问道。徐峭吐了下舌头说：“我不告诉你。”恰好路过坚果类食品区，萧莫说道：“甜食吃太多会变笨，你应该多吃点坚果，补脑。”说着，他将开心果、花生、夏威夷果、巴旦木各放了一袋在她的小推车里。徐峭无视他说教的话。萧莫看着她，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觉得……”“什么？什么？”徐峭回过头好奇地问他。萧莫无奈地呼出一口气，就知道每次一说这种有下文的话，她就会格外感兴趣。“我不告诉你。”萧莫轻轻皱着鼻子，吐着舌尖说道。“切，我还不听了呢。”徐峭推着小推车，气呼呼走了，边走边说，“坚果全归我吃，你就变笨吧。”萧莫望着她的背影，笑容有一瞬间凝固，脚步像粘住一样，没有追上去。 晚上，林清欢下班回家时，看见不远处的路灯下，一个男人孤寂的身影正对着她。看到她来，身影便走了过来。果然是——刘靖涛。“为什么？”他问。“什么为什么？”林清欢有些尴尬地说。“……你要结婚了，和一个刚认识几个月的男人……”他看向路边，没去看她。开门见山，果然是他的风格。“嗯。”林清欢回答得十分简短。他将目光移到她脸上，说：“可是我以为，你是一直走不出……”“靖涛，”林清欢打断了他说，“我们也应该向前看了。”她说“我们”，也包括他。她是让自己也要向前看吗？“可为什么是他？”刘靖涛执着地问。林清欢无奈地叹一口气说：“因为……萧莫很喜欢他。”显然，这个解释并不能让对方满意。“而且，”林清欢正视着他的目光说，“跟他在一起，我很开心，我们有很多共同喜欢的东西，很多共同话题，我也喜欢听他讲他游历的故事，或是他以前经历过的一些事情……和他在一起，我很放松，也很舒服。”她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足够了吧？这些都是实话，何欢说的话，总是恰好触动她的心弦，似曾相识。一开始，她就从来没想过会和刘靖涛怎样，只是把耿直、率性又开朗的他当做朋友而已。而一直以来，他不明确的、暧昧不清的态度让她无法明确地拒绝他，如果突然说出明确拒绝的话，反倒显得自己自作多情一样。或许只是在感情上，他是最不耿直的吧，即便这样，激动时候依然藏不住自己的性子。“我明白了……”刘靖涛忽然说。他抬起头看着她一笑。我明白了，只是因为不爱而已。什么过不过去，向不向前看，都只是因为她不爱他而已。既然如此，自己何必纠缠？“我们还是朋友。”他轻轻说。“嗯。”林清欢看着他的眼睛回答。他能想明白？“我能拥抱你一下吗？”他忽然说道，自己也有些惊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开口。林清欢也十分惊讶，没有说话。他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只那么一下，就松开了手。“保重。”他告别道。她感觉肩上落下了一片雪花的重量。“保重……”看着他的身影在路灯下越拉越长，她喃喃说道。不远处，阴暗中的男人轻轻一笑，掐灭的烟头随着夜风飘摇。过了一段时间，林清欢得知，刘靖涛接受了上级的调派，去了一个新的城市工作，那个城市是——江城市。

 第十八章（搬家）一纸请柬、简单的仪式筹备，薄薄的一张证件就把两个人捆绑在一起。居民区的房子对于新成立的一家三口来说偏小，租期也快到了。对于林清欢来说，超市的收入不如从前了，支出两个家庭的费用有些不够，而承担一个家庭的生活还是绰绰有余的。正好借这个机会将超市的收入和经营权全权交给徐太熙。而对萧莫来说，如果自己真的卷入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能避开徐峭，甚至从此陌路，再好不过。 午时，太阳最强烈的时候，何欢站在阳台上，烟圈阵阵飘舞。“你该戒烟了。”萧莫走来说。他把烟掐灭，说：“这么多年，习惯了。”“你这么做，就不怕被幕后人盯上，惹祸上身？”萧莫问他。他知道萧莫的“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他和林清欢结婚。“不怕。”何欢自信地一笑，“我现在的身份没有攻击力，对他们构不成威胁，还可以暗地里调查。况且，如果我的举动能引他们出来，那也再好不过，将是一个绝佳的机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我赢。”“……”“只有站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才能第一时间保护她。”他向来坚信自己的直觉。萧莫正在思考着他的这句话，林清欢突然走进客厅说：“糟糕，糟糕。”“怎么了？”二人回头问道。林清欢坐在沙发上说：“本想搬回原来的地方，就是丽水小区。我和萧莫搬过来的时候，把房子转租出去了。可租房子的人前段时间才续租，当时还没想到要搬家，就答应他了。”何欢看着她皱眉头的样子，忍不住一笑，说道：“不用担心，那我们可以再找找别的地方。”“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林清欢喝了一口水，郁闷地说道，“可是今天早上，租房的人突然退租了，还飞快地收拾了行李物品，飞快地搬了出去。”“这不正好吗，这样我们就可以搬过去了。”何欢奇怪地问。“我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林清欢说，“可刚刚才知道，他火急火燎搬出去的真正原因是——丽水小区，发生了一起杀人案。”杀人案？萧莫顿时提起了兴趣。前天深夜，小区里一位独自居住的女子被杀。昨天中午才被发现。罪犯手段残忍异常，用刀子割下了女子身上的肉，从头部到脚部，几乎毫无规则，每一块肉都被活生生割了下来，堪比凌迟，女子在极度疼痛中死去。警方着手调查案件后，丽水小区突然传出流言，说杀人犯就住在丽水小区里。因为保安调出了各个方位的监控录像，却没有发现有任何陌生人或者形迹可疑的人混入，所以只有可能是住在那里的住客，甚至可能和被杀的女子住在同一栋楼里。有可能，就是谁的邻居。消息传出后，人人自危。在短短一天时间里，人们都偷偷搬了家，租房的人马上退掉了房子，哪怕出三倍的违约金也在所不惜。丽水小区的房价霎时间跌到全市最低——却依旧没有人买。与此同时，别的小区的房价纷纷升高。租他们房子的住客也是搬家人潮中的一位。听完事情的发展经过，萧莫与何欢互相对视一眼，明确了对方内心的想法。“我们搬回去吧。”何欢说。林清欢惊讶地说：“可那里才发生了杀人案。”“如果凶手就住在丽水小区，那他肯定已经随着搬家的人群搬了出去。如果凶手不住在丽水小区，那更无须担心，发生了这样的事，小区的戒备会更加森严。”何欢说道。这庞大的流动趋势，凶手早已逍遥法外了。况且，如果他和萧莫搬回去，没准会找到蛛丝马迹，将凶手绳之以法。“放心，我们两个男子汉会保护你的！”何欢揽着萧莫的小身板说道。萧莫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想，究竟要多恨一个人，才会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对付她？ 这天天未亮，徐峭就起了床，穿上一身白色的运动装，换上登山鞋，出了门。站在萧莫家门口，她“咚咚咚”敲着门，敲了半天，萧莫睡眼惺忪地打开门。“你怎么起这么早？”“你怎么还在睡？”萧莫和徐峭同时说道。“别睡啦，”徐峭拉住他的衣袖，“我们今天不是要出去玩儿嘛？”“我不去。”萧莫说。徐峭拉着他的手一颤，缓缓落下。已经好久了，他莫名的冷漠。第一次知道，他冷漠起来原是如此可怕。拒人万里之外。“……”他也有些惊讶于自己这般果断生硬的拒绝，只是一想到她会被子弹打中完全是因为自己，热情就烟消云散。“走吧。”他忽然笑着说，“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如果确定要搬走……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黯淡的街道上布着淡淡的灰尘，是清晨干爽的空气里一缕无边的哀伤。徐峭拉着他三拐两拐，居然拐到了那天下午他去过的公园。他看着前面小巧轻盈的白色身影走走停停，最终迷了路。“这里有座假山，到底在哪儿呢。”她转来转去，找不到方向。萧莫向着右手边一条路走了过去。“等等，等等……”徐峭在身后喊道，紧跟着他的步伐。原来路在这里。两人爬上假山，坐在山顶。“你是想来这里？”萧莫问她。“是的，”徐峭笑着说，“因为这是山啊，山上能看到日出。”“……这么低的山，看不到的。”萧莫说。徐峭不说话，只看了看手表，突然指着前方说道：“你看！”太阳在两栋大楼的夹缝里一点一点亮相。光线将她洁白的面孔染得徐徐生辉。“徐峭……”萧莫突然叫了她的名字。“怎么了？”她回过头问。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你们学校……有人和我们住得很近吗？”萧莫问。徐峭点点头说：“有，小约翰住在我们附近。”“徐峭，”萧莫看向她的眼睛，蓦然说道：“我要搬家了。”阳光一点一点升高，从她脸上一点一点略过、消失。日出代表希望。“哦……”她松软地一笑，问道：“要搬到哪里呢？”他握了握拳头，说：“搬回以前住的地方，也在虎口市，不远。”“不远吗？你原来住在那里，我五年之后才看见你。”她笑着说出这句话。“那时候怎么一样？”他说。那时候没有买车，只能坐公交，来来回回倒车，多半天才能到，他们还小，林清欢和徐太熙要忙于工作，还得照顾他们,见面的次数自然很少。徐峭站起来说：“我们回家吧。”

 第十九章（潮涨）整理物品断断续续持续了两三天，萧莫将书柜里各种推理故事和一些实用的书籍资料全都整理出来给了徐峭。“哇……这么多。”徐峭拿起其中一本，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说，“还真有百科全书。”她放下书笑嘻嘻道：“一本百科全书要走了，又来了一本。”完全看不出伤心不舍。“你不会是要说，等我看完这些书，你就回来了吧？”徐峭问。“……当然不是。”萧莫无奈地看她一眼，“我是看你太笨，想拿点知识养料给你灌溉灌溉。”搬家之后，他理所应当会在那边上学。如果这些书能陪她度过孤独的岁月。“你多看看书，就不要去那边找我啦。”萧莫说。她扶着书的手一滞。“为什么？”委屈兮兮的声音问道。“因为距离有点远，你要来的话，你妈妈一定得陪着你一起来，你妈妈一走，超市就没人看管了。”萧莫有条有理地回答道。“呃，”徐峭抽动嘴角，“貌似挺有道理的样子……”就这样吧，这是十二岁的萧莫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 他们走的那天，徐峭还在睡觉。楼上的卧室，被子是空的，里面的余温早已散尽。她正跪在椅子上，从窗口向外看。从此——徐峭的家在虎口市北，萧莫的家在虎口市南。同一个城市，不同的地方，从南到北的距离，对于十二岁的人来说，太远了。就算开车，也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不再是以往朝朝暮暮的相处，一起上学、放学、吃饭，每天都能看见。工作、学习、生活，忙忙碌碌、反反复复。同一个城市南方和北方的人，可能一辈子也没见过对方。甚至，北方的冬天，都比南方来得早。装扮雅致的房间内，紫色的纱帘被风缓缓吹起，墙上挂着的小狗熊轻轻动了一下。 萧莫走后，小约翰突然变成了“护花使者”，每天和徐峭结伴上学放学。徐峭渐渐也习惯了简单安静的日子，每天看书、画画，或是弹钢琴。偶尔和萧莫打电话聊天，说的都是最近发生的趣事，平淡温馨，得知他过得也不错。后来他声音变了，低沉而富有洞穿力。 他们搬过去很久之后，那桩凌迟杀人案也没有着落，但也没再起什么波澜，很长一段时间都平安无事。小区里的传言不攻自破，一些人又陆陆续续搬了回去。甚至让人怀疑这是一出闹剧。而他们也没有发现幕后人的动向，生活云淡风轻，有时甚至觉得过去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幻觉。 就这么过了两年，徐峭考上了虎口市第一高中。放寒假的时候，萧莫回来了。也是这几年里，他唯一一次回来。他高大的身影还有些单薄瘦弱，面部已经浮现出了成熟硬朗的轮廓，鼻梁英俊挺拔，深邃的双目明亮犀利，看到她时透着盈盈笑意。“徐峭！”他在她身后喊道。少女转过身，眼睑优雅地翻上，睫毛如蝴蝶的羽翼一样轻轻颤动，被刘海微微覆盖住的浅褐色眼眸清纯无双。“萧莫？”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跑过去，像以前一样拉住他的手：“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吗？”萧莫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很疼吧，不是梦。”“哈哈……”她笑着把萧莫拉进了门，“妈妈、妈妈，你快看谁来了！”徐太熙闻声出来，目光中尽是欣喜。“清欢来了吗？”她问道。“来了，”萧莫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在楼下停车。”徐峭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短短两年的时间没有见，他居然比自己高了将近有二十厘米。“太不公平了吧，”她撇着嘴委屈地说道，“凭什么你长那么高。”她双手抓着萧莫的小臂，像只兔子一样一蹦一蹦，跳到他的高度，嘴里还说着：“我也要长你这么高。”他抬起小臂，支撑住她身体的重量。“你这么高就挺好的，”萧莫把她往下一按，胳膊肘搭在她肩上，把她当成了小拐杖。他微微仰一下头，眉峰一挑，左眼轻轻一眨，用下巴俯视着她，坏笑着说：“欺负你更方便。”重逢的四人吃了一顿久违的团圆饭，在徐峭的强烈要求下，把她和萧莫的生日和过年都提前到了今天——其实就是买了蛋糕、煮了饺子，林阿姨做了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她还是像以前一样，把排骨夹到萧莫碗里，当做生日礼物。“你就别给他夹啦，”林清欢无奈地说，“他在家天天都能吃到。”“啊？”徐峭一副小冤屈的表情看着他，“怪不到长那么高。”林清欢笑道：“你还给他夹，他吃了长得更高了。”“咳咳，那个，我是说，”徐峭义正言辞地说道，“除了我夹给你的这两块，剩下的排骨都是我们三个女生的，你不许吃。”“……”萧莫一脸委屈。她们哈哈大笑。酒醒宴散，这一次的相聚就足够回味，久矣。 晚间，街头繁华尽落，霓虹灯影，迷茫交错。刚刚回到家后，林清欢的工作单位突然有个聚会，她就和何欢一起去了，留他一个人在家睡觉。估计他们回来要到后半夜了。萧莫望着漆黑的世界，眼前浮现出无边无际的图案。片刻，他走出了卧室，用钥匙反锁了卧室门。 睡梦中的少女不安地摇了下头。蹙着的秀眉逐渐舒展开，梦里一片清凉。这一觉睡过了头，第二天早上她还有钢琴课。徐峭醒来时，距离上课时间只有五分钟了。她跳来跳去穿鞋、穿衣服、戴帽子、围围巾，走的时候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床头挂的小狗熊去哪儿了？准是自己昨天摘下来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她在家里四处嗅来嗅去上蹿下跳也没找到，只好灰心罢了，赶去赴一节已经迟到的课。

 第二十章（距离）春尽入夏，夏落复秋。萧莫也要来虎口市第一高中上学了。当徐峭从电话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就难以入眠了，兴奋了好几天。怎么没想到呢？第一高中是虎口市最好的高中，位于市中心地段。虽然萧莫搬家了，但是他们都会来这里上学呀，她还会再见到他的。兜兜转转，他又跑到自己手掌心里。自习课上，她咬着笔发呆，思绪九霄云外。“口水流下来啦！”同桌小嘉的声音传入耳中。“啊？”正在咬着笔的女生忙扔掉笔，用手指在唇边一抹。小嘉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她：“我说你在想谁啊，一脸幸福陶醉的样子。”“哪儿有。”徐峭正色。“一会儿该报文理科了，你报文科还是理科？”小嘉问。“当然理科啊。”徐峭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为什么啊？”小嘉问。“我文科都这么好了还需要再学吗？当然理科。”“蛤？”小嘉惊呆。徐峭也惊呆，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呃，那个……”她眼睛骨碌一转，“我的意思是，文科这么不好学我学不会，我还是学理科吧。”小嘉沮丧地垂下头，将下巴搁在桌子上说：“哎，反正你们学霸文理都好，学哪个都没问题。你说萧莫会学文科还是理科？”“蛤？”徐峭杏眼圆睁，“你怎么知道他？”“废话，当然知道。”小嘉翻了个白眼，滔滔不绝地说，“虎口市的天才少年，自小就破解过犯罪案件，获得过各种竞赛一等奖，还会打球，身材超级棒，高大英俊、玉树临风——我有个妹妹和他一个初中，天天在我耳边说他。”徐峭的嘴张得堪比天大。纳尼？他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怎么了，你认识他？”小嘉疑惑地问。“不认识不认识。”她忙把嘴闭上。“那你说他会报文科还是理科？”小嘉又转回了之前的话题。徐峭一脸无奈的表情，对她翻了个大白眼：“拜托他才上高一，高一明天才报到，他怎么会想自己报文科还是报理科。”“哦，对哦。”小嘉爬在一旁，继续忧郁地考虑自己要选择左手右手哪条路。突然，她反应过来，问道：“你不是不认识他吗？你怎么知道他明天来上高一？”“……” 第一高中的班级名称是根据年级和入学年份制定，高一、高二、高三——分别用英文字母A、B、C来表示，徐峭所在的班级是B102。第二天上午，几乎全校所有人都知道了全市风华最茂少年被分在A113班，男生女生都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从高一所在的楼层经过。徐峭课间路过大厅时，只感到这里分外热闹，热闹得莫名其妙，因为周围根本没什么正在上演的新奇事。这时，众人翘首期盼的萧莫终于走进了门。少年身姿挺拔，黑色的双肩包斜背在一个肩膀上。只是穿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却依稀可以看见衣服掩映下美好的肌肉线条。明明是桀骜不驯的外貌，却被温和宁静的神色压着，气质明朗如画，沉静如海，唇角带着淡淡的微笑，眼中却是冷漠疏离。徐峭还不知道，这里之所以会这么热闹完全是因为他，单纯为了在他开学第一天就看见了他而兴奋。她一手抱着书本，站定，用另一只手挥了挥，大喊了一声“萧莫”，还兴奋地稍微跳起来了一点。萧莫却只是冲她点了下头，一笑而过。甚至连最普通朋友的见面打招呼都算不上。“搞什么啊？”她疑惑地挠了下脑袋，上次见面明明还好好的。她抱着书本，在男女生或轻蔑或鄙夷的目光中走回了教室。 萧莫走进了教室，搬了张课桌放在教室最后面——不要同桌。班主任也听说过他，心想可能所谓的天才都这样奇怪吧，反正成绩好，也就随他去了。 中午休息时分，徐峭溜进了A113教室里，轻易就找到了萧莫的位置。“嘿，萧莫！”她走过去戳了下他胳膊。“你知不知道你很受欢迎啊。”徐峭笑着说。萧莫抬起头对着她微笑：“你中午不午睡吗？”“睡啊，先来看看你再睡。”她嬉皮笑脸地说，“我们班女生知道你要来，都高兴疯了。”他冷冰冰地说：“我当然知道，你最好不要关注这些无聊的事情，高中阶段很重要，希望你快回去认真学习。”“……”徐峭语塞，怎么一段时间没见，说话变得这么生硬客气。坐在萧莫前方的男生回过了头，笑着对徐峭打招呼：“哈喽。”然后他转向萧莫，疑惑地问：“她是……”“她是我姐姐。”他淡淡地说。男生的女同桌闻声也回过了头。徐峭看着他们俩人的脸一愣，脱口而出道：“你们是龙凤胎吧……”女生爽朗地“哈哈”一笑，说道：“我叫季子瑄，他叫季子杨，他是我哥，我是他妹。”季子杨说：“我们才不是龙凤胎，她比我小一年呢。”季子瑄得意地说：“即便这样，我们上的还是同一个年级。”“啊？”徐峭惊讶地看着季子杨问道：“你留级了？”“才不是。”季子杨瞪着季子瑄说：“不是我留级，是她爸妈想让她和我上一个班，就让她跳级了。”“哇，你好厉害。”徐峭看着季子瑄，随后又斜眼瞄着某人说：“人家妹妹多聪明，有的人的弟弟怎么就这么笨，比姐姐低一级……”“或许很快，你就没有这种担心的必要了。”萧莫面无表情地说，“照你现在这样不务正业，很快就能留级了。”“……”这话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接。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漠，在他搬家前的一段时间，她也时不时会感受到。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徐峭心想，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时而热情时而疏离，而疏离的次数远远比热情的次数多。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地打闹了吗……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她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出了那间教室，低着头闷闷走回自己班里，坐在位置上发呆。不远处有几个女生还在悄悄讨论着萧莫，那夸张的褒义词简直要把他推到浪尖上去。什么啊？徐峭愤怒地想。居然教训我不学习？你不就长高了一点长帅了一点聪明了一点吗？臭屁个什么？自大狂！你小时候穿开裆裤的时候我还见过你呢，你以为你穿上裤子我就不认识你啦？她突然很想跑回去指着萧莫的鼻子骂出这些话。但她却坐在座位上闷闷地想着泄愤，完全不觉得自己刚想到的话有多么奇怪。

 第二十一章（误会）目送着徐峭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季子杨有些诧异地问：“她是你亲姐吗？”“不是。”萧莫头也不抬，“小时候的邻居而已。”季子杨一副意会的神情：“哦，青梅竹马呀，人家小姑娘可喜欢你呢。”“……”没有回应。季子杨无趣地转过身。季子瑄不回头，只悠悠传出一个声音：“太无情了。” 恍恍惚惚过了两个星期，天气彻底转入凉秋，枫叶乱舞，百木凋零。徐峭每天早上来到教室的时候，总会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些零食，有时是巧克力，有时是开心果，有时是一瓶热牛奶……开心果……看见坚果类的食品，她就感到无边心烦。世情薄、人情恶，都是一些薄情寡义的小人，小时候天天给他拨开心果、砸核桃，长大后说不理就不理，情同手足的感情，说淡了就淡了，说散了就散了。她心烦意乱地胡想着。她拿起零食，问别人这是谁放的，一连好几天。却也没人知道，没人看见。难道是萧莫？他给的？她心里冒出一点点希望的小火苗。要不去问问他吧，也趁此机会和他说说话。打定主意后，课间的时候，徐峭提前走到教学楼楼门外，四处观望着。三三两两的学生们行走在教学楼前后的树林、花园区域，沐浴着秋光。秋日的残阳泼洒大地，万物都抓紧这最后的时机，汲取天空中最后一丝热量。萧莫终于出来了。她鼓起勇气，正准备向前走，突然有两个女生走过去和他搭讪。徐峭气恼地在原地等。谁知道今天真是倒霉，那些小女生像是商量好似的，排队和他搭讪，每次她正准备向前走，就有人跑去和萧莫说话。居然还有男生。徐峭左等右等，双手插在口袋里，又抱在胸前，来来回回踱步。她低着头走路，差点撞上前方一个魁梧的身躯。她定下神仰起头一看，是小约翰，肥嘟嘟的小约翰，一脸憨厚老实的样子。初中因为同一个学校，家住得又近，在萧莫走后，他们便经常结伴上学放学。升学考试前，小约翰的母亲莉莉让徐峭给他恶补了好几天，小约翰也勉强考上了第一高中。高中住校，所以之后他们就没怎么说过话了。“嗨。”她微笑着打了个招呼，眼角瞥见又有人走向了萧莫。是高二B101班号称“小龙女”的女生，精干漂亮，看她一副胜券在握、趾高气昂、十拿九稳的样子，简直是要上前去生吞了他。行，我看你怎么办。徐峭心想。她低着头，竖起耳朵使劲朝向那边，可无奈距离太远听不清，只隐约听见几个词语，“聊天”、“号码”、“不好意思”……她有些偏长的齐刘海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小龙女”悻悻地走了，看样子是被萧莫客气又冷漠地拒绝了。她回过神来，只听面前小约翰隐约问道：“好吗？可以吗？”萧莫此时却往教学楼走去。“嗯嗯。”徐峭胡乱答应了两声，冲着小约翰一笑，就连忙顺着萧莫的足迹追了上去。 萧莫回到教室里，有些烦躁地坐下。只是出去走一圈透透气，怎么就这么麻烦。季子杨站在他位置前：“萧莫，我嫉妒你了，你抢走了我学校一哥的位置，我要向你宣战。”萧莫头也不抬地把手中的一摞小纸条递到季子杨面前：“给，都是女生的联系方式。”季子杨欣喜若狂地拿过来，坐回位置上：“哈哈，我一个一个加。”季子瑄瞪了他一眼道：“你有点出息行不行，人家这些女生都是追萧莫的。”“那我就把昵称改成萧莫。”季子瑄不理他，转过头问萧莫：“你账号是什么呢，我们加一下你吧。”萧莫无奈地说道：“我真的没有什么聊天账号，很无聊。”“切，”这回轮到季子杨鄙视她了，“你不也一样。”季子瑄捶他一拳：“还不是你，老不记作业，上周想问个人都不知道问谁！”“哦哦，对对。”季子杨恍然大悟，回过头色眯眯地盯着萧莫，“帅哥，留个联系方式呗。”“……”“……”徐峭经过门口时，正好听见他们在开心地说话，隐约还听到了萧莫的笑声。她想进去，又怕打扰了他们的气氛，不知道该怎么办。休息结束的铃声响了，她低下头，失魂落魄地走回了教室。萧莫啊，萧莫，你怎么变得这么难以琢磨……回过神时，她发现自己已经随手翻开一本红皮小本，写下了这句话。她想撕掉，但想了想又合住了本子，接着重新打开。她写下一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背的诗句：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末了，在后面落上作者的姓名——苏轼。好一个“多情却被无情恼”，说的不正是自己么？又想起了萧莫的名字，她继续写…… 桌子上还是继续出现巧克力、奶茶、面包等零食，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也懒得去问了，就找了一个大袋子，把东西都装了进去，装了一大袋，挂在课桌旁边的挂钩上。这天清晨，男生们都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她。徐峭有些莫名其妙，却又懒得理会，含着笔懒洋洋地做着数学题。她打着哈欠，心想，这些题目真是简单到爆，怎么就遇不到难一点的，好让她能分散一下注意力。直到梁俊一来找她说话，她才漫不经心抬起头。梁俊一——人如其名，每次考试都比她低几分，最少的一次只比她低一分，总也超不过她。“怎么了，‘差一分’？”徐峭咬着笔，心不在焉地说。梁俊一反常地没有因为她的讽刺而跳脚，没有和她争辩，而是严肃地问：“什么时候的事？”“啊？”徐峭疑惑地抬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她问。“别装了。”梁俊一瞥她一眼，“你跟苏鹏什么时候的事？”（苏鹏是小约翰的本名。）徐峭眼睛瞪圆，差点把笔帽吞下去。“我跟他？”她惊讶地问，又连忙把声音放小，“我跟他能有什么事？”梁俊一又瞥她一眼，指着她桌旁的袋子道：“你别装了，人家零食都送了你一袋子了。”徐峭惊呆，这是哪一出？原来这零食是他送的？又没有署名，鬼知道是谁送的，想还回去都没办法。可是，送零食也不意味着就是那种关系了吧？难道？她突然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她低着头，一面应付着小约翰说话，一面竖起耳朵偷听远处萧莫和“小龙女”在说什么。后来她只隐约听到小约翰问了句“好吗，可以吗。”她随便嗯了几声，就连忙跑去追萧莫的脚步。如果……自己低着头被小约翰误认为是不好意思，而他问的问题是“做我的女朋友好吗？可以吗？”她随便“嗯嗯”了几声还连忙跑了，被小约翰误以为是答应了，然后娇羞地跑掉……天大的误会啊！徐峭，搞什么啊你？居然在被别人表白的时候走神！她恨不得把自己捶死。梁俊一用手在她呆住的脸前挥了挥，见她没反应，耸耸肩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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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自杀）事件终于平息，徐峭也有些疲乏了，整日缩在教室或宿舍里做题。埋头读书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再一次考试时，她成功甩了“差一分”二十几分，长期霸占了第一名的宝座。可她心里对成绩却关注不起来。时不时听到有人提起萧莫，她也不去理会，从未搭过话。偶尔见到他的时候，也学着他的样子，向一个陌生的朋友问好。那些萌动的念头想法，像春季的种子，牢牢扎根在她心底最阴暗的角落，枝条抽动，发芽。小约翰的情感康复后，前来找她道歉，告诉她自己已经严厉批评了室友（那个贼眉鼠眼的男生）胡说八道的行为了。徐峭问他关于广播的事，他却支支吾吾，不肯说什么。好在，他们又恢复了往日的朋友关系。徐峭也成了众所周知的人，因为曾经的谣言和成绩。只有站在最闪亮的位置，才能被他看见吧，只是，越高的位置——越孤独的位置，感觉原是如此。 入冬后的天空异常灰暗，雾霭弥漫，阴沉沉的气息压榨人心，叫人格外不舒。A113教室，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学生都在，唯独倒数第二排有一个空位置。楼下隐约发出了一声模糊的撞击，接着外面传来一阵躁动。教室里的人不明所以地纷纷议论起来，却没有人走出教室，外面实在太过阴冷。门口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前门被一把推开，季子杨双手“啪啪”拍了两下：“各位！告诉大家一个劲爆的消息！”又是同样的节奏，几乎没有人抬起头看他。（上一次他一把推开门，接着，所谓的劲爆的消息是：“我今天穿了一双大红色的袜子！”……上上次，他一把推开门，接着，所谓的劲爆的消息是：“S老师她大表妹今天结婚了！”）只是这次他的声音，却带着几分颤抖，有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众人三三两两抬起头，将视线聚集在他身上。他咽了下喉咙：“有人跳楼了……”“……好像是，高二，第二个班跳下来的……”他边说边往自己的位置走去。众人没有反应过来，视线呆呆地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哪个班？”萧莫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一只手狠狠捏住他的肩膀。浑身布满了说不出的激动，一种不祥的预感死死缠遍他的全身。“到底哪个班的？”他的手使劲一按，问道。季子杨被他失去全部冷静的表情吓了一跳：“B、B102班的……”“男的女的？”萧莫狠狠抓着他的肩膀。季子杨还未来得及回答，他已如剑一般跑了出去。B102班，徐峭的班……不会是她、一定不会是她，怎么可能……他越往楼下跑，心底却越绝望，好像跌入了一个深沉的漩涡中无法自拔。一直以来压抑在脑海中的想法喷涌而出：从小，她就只有母亲，没有朋友，好不容易有了自己，而他却那么毅然决然地搬了家，三年里只回去看过她一次……她小时候溺水昏迷，后来又中子弹，每一次、每一次的意外事故，总是有她，每一次受伤的都是她，自己从来没有保护好她……她一个人的时候，该有多寂寞，多孤独？她是怎样度过的？前一段时间，还被谣传了那么卑鄙的传言，她已经不堪重负……不会的，不会的。什么幕后人？什么试验品？只有站在距离她最近的地方才能第一时间保护她，可是……怎么会是她？可是，他记得她眼底的绝望……怎么会是她？可是，他知道她从小到大所有难以忍受的痛苦……都怪自己，都怪自己。不会的，不会的。他终于跑下了楼，三层楼梯，却跑得气喘吁吁，面目苍白。楼下围了一圈人，堵住了圈内的情景，他向前走去，目光盲目无助地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遍又一遍，人群里没有她……不会的，不会的。他绝望地告诉自己。圈里的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爬在地上，衣服被卷了上去，后背裸露出一大块泛白的皮肤，衣服反展开，贴在脑袋上，遮住了那最惨烈的景象，浓黑的血液从校服中渗透出来。孱弱僵曲，看不出来是谁……不会的，不会的……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猛地回过头，她正和两个女生一起，朝这边走来。是她吗？真的是她吗？他身体麻木地向前走去，自己已经浑然不觉…… 此时，A113教室里，大家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停留在“最温和冷漠王子”消失的地方。他从来没有这般紧张过，这般不镇定。季子杨也惊呆了，被狠狠捏过的肩膀上停留着那种痛感。季子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问那个没问完的问题：“男的女的？”季子杨呆呆地说：“男的……他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是个男的……”“那么，”季子瑄继续佯装冷静，“萧莫是不是喜欢这个男的？”“……” 男生跳下楼后，有些许胆大又按捺不住好奇的人跑到楼下，徐峭拉着小嘉和敏敏一起下楼。刚出了楼门口，还未来得及嗅见一丝死亡的气息，只见前面一个玉立挺拔的身影转过了身，眼睛中有震惊、欣喜、无奈、愤怒、隐忍、绝望……太多太多复杂的情绪，那是怎样一双灵动的眼睛，居然会有这么细腻生动如泼墨画卷一般的心绪。紧接着，他的气息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被狠狠一把抱住，窒息，漫长。她的头被深深埋进他的胸口，听着他铿锵有力、上下忐忑的心跳，力道之大，仿佛要把自己融入他骨子里。他富有磁性的嗓音低靡又失魂落魄地在她耳际回荡，一遍一遍重复着：“不是你，还好不是你……不是你，真的不是你……”她这个拥抱里蓦地红了脸，突然间又想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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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古怪）围观人群分成了两拨，刚看到有人自杀、惊魂未定的女生们，原本还强压着一口真气不去晕倒，一扭头看到的场景，顿时让她们痛不欲生，以每秒钟十次的频率晕了过去。她们深深搞不懂，这两个画面之间有什么相互关系。“萧莫，萧莫……”徐峭小声叫他，轻轻拉扯他的衣角，他居然用一只手捉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制止她的动作。直到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咳嗽声，徐峭才积攒够足够的力气，一把推开他。年级主任正站在他们面前。他没看见，他没看见，他没看见。徐峭心想（祈祷）。眼角一瞥，自己的手居然还被萧莫拉着。萧莫却直视着年级主任，神情里没有一丝畏惧，眼神中似还带着几分疑惑——这人是谁？“不是，那个……”徐峭举起另一只不知该放在哪里的手，指指萧莫说，“他是我姐姐。”围观群众一愣，年级主任也一愣。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又忙用手指指自己，结结巴巴说道：“不是，是那个，我的他弟弟。”越说越乱了，她的思绪已经乱七八糟、七零八落，拼凑不出一个整形来了。萧莫的脸上一瞬间闪烁出一个好看的笑容，然后突然拉着她的手跑了。留下围观群众主任在风中凌乱。 他拉着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私奔”到学校花园深处。徐峭弯腰扶住膝盖，因为奔跑和紧张大口喘着气。萧莫扶住她的肩膀，把她拉起来，神情严肃地说：“你不许自杀。”徐峭一愣，瞪大双眼：“我为什么要自杀？”他还沉浸在刚才的想法中无法自拔，惊魂未定、心有余悸，这会儿，终于松下一口气：“我以为又是你……”“是我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他无奈地说：“是你溺水、是你中弹，我以为跳楼的也是你……”原来那个拥抱，是因为担心……萧莫转过身：“既然不是你就好，我先走了。”就这么走了？“站住！”徐峭喊住了他，鼓起勇气：“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萧莫站在不远处望着她，正欲开口，徐峭抢过他的话：“别跟我说是因为要好好学习，你也看到了，我每次都是第一。”“因为……”萧莫也有些发懵，不知该怎样解释。“……因为男生女生走得太近会被怀疑早恋的。”萧莫认真地说。徐峭惊呆：“那你刚刚还……”瞬间，她想到了那个滚烫窒息的拥抱，脸又烫了起来。欲言又止。“还怎么？”萧莫一脸挑衅地看着她被占了便宜还说不出口的窘迫模样。“放心，我不会不理你了。”他走过去揉了下她的头发，“不过成绩不许落下哦。”“嗯嗯。”徐峭看着他的眼睛，乖乖回答。 跳楼的男生名叫白威，成绩、相貌、言谈举止平平。若不是因为自杀，恐怕一辈子都不会一下子同时被这么多人知道。只是这代价，可不小。徐峭问了白威的同桌王吉薇，得知他在自杀前，说了一句十分古怪的话。今天本是格外压抑的一天，几乎所有人都因为天气的逼仄而烦躁不已。白威却目视窗外，自言自语了一句：“天空真美。”他一向沉默寡言，即便是同桌，王吉薇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可他今天却莫名其面，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王吉薇以为他在开一个冷笑话，也没空搭理他，只顾埋头写作业。再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了五楼的窗台上，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亲眼目睹着他跳了下去。 校方封闭了教学楼，所有学生统一放假，配合警方调查。校领导、班主任（流着冷汗、忐忑不已）纷纷被叫去警局做笔录。放假一个星期，期间，所有的窗户外都会被安上防盗窗（准确来说是防跳窗）。防盗窗……徐峭想象到了监狱的模样。 虽然，是因为这种事情而放假，有一些人还是高兴得很。比如说季子杨。他拍拍萧莫的肩膀，一脸沉痛地说：“……你，节哀顺变吧，虽然……你喜欢的人抛下你走了，可是……你还可以再找别人喜欢的嘛。”随后他突然换上一副惊悚的表情，迅速缩回了手：“不过千万别找我！”萧莫：“……”季家兄妹背着书包一起离开，萧莫隐约听见季子瑄和季子杨的声音绵延不绝……季子瑄：“难怪那么多女孩喜欢他，他都不感冒，原来他好这一口。哥，你危险了！”季子杨：“滚，别吓我！”…… 夜晚，徐峭偷偷折返回学校。整个学校沉寂如一潭死水，楼道里的灯全部熄灭，死亡的气息还弥漫在各个角落。她按着熟悉的路返回自己的教室，黑暗的一路上，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步行至教室门口，她摸着口袋找钥匙时，却怎么也找不到。后背突然撞上了一个人。她一惊，差点叫出声，那人连忙捂住她的嘴：“你在干嘛？”是萧莫的声音。徐峭双手按住胸口，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有恐怖分子。”“你回来干嘛？”萧莫问。“我……”徐峭镇定下来，“我忘带作业了，回来拿一下……”“呵呵，你会写作业？”他冷笑。“好吧……”她从实招来，“我就是觉得，白威死得有古怪……虽然人已经死了，但是原因总得调查清楚吧……”说着她感觉不对劲，猛地反应过来：“你为什么在这儿？”“……要你管。”萧莫回过头，掏出钥匙插进门锁里。“哦……”徐峭明白了，原来他和自己一样的目的。她笑嘻嘻说道：“大侦探，这次破案可要带上我哦。”借着月光，她看向他有些模糊的侧脸轮廓，静谧而安详。他转动了两下钥匙，打开了门。徐峭又感觉到了不对劲：“咦？你怎么会有我们教室门的钥匙？”萧莫打开了门，用手电筒照了照教室里，低声说：“因为你是你们班班长，就你有钥匙。”摸不着头脑的话……他走进了门：“下次不要把钥匙放进外衣口袋里。”徐峭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居然是空的，怪不到刚刚怎么找都找不到。“我的钥匙怎么会在你那儿？”她的表情有些小愤怒：“你不是侦探吗？怎么变小偷了？”萧莫把她提溜进来，关住了教室门。“白威的位置是这个吧，”萧莫走向靠窗边的一个位置，边走边说道：“和我的位置一样。”“……那你不会也自杀吧……”徐峭小声说。“……”

 第二十五章（调查）二人蹲在课桌后，用手电筒照进课桌里。这是一个普通男生的书桌，课本、卷子、作业本，随便摞在抽屉里。“你觉得，他的自杀有哪里奇怪？”萧莫问。“有。”徐峭点点头说，“一，如果他是深思熟虑之后想要自杀，为什么不留遗书？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他周围的人都看不出异样？二，如果他是因为一时冲动想要自杀，他自杀之前却没有任何过激的言行，也没有发生什么顷刻间另他绝望的事，他只是望着天空，说了句‘天空真美’，或许是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什么东西，想到了什么，让一直存在于他潜意识中的某种东西突然被激发了出来。”“聪明。”萧莫说，“你长进了不少。”“那是，”徐峭骄傲，“你搬家前留下的那堆遗书我可都看了。”“……注意用词。” 萧莫翻了翻他的课本笔记，发现从十月二十八日之后，他就再也没写过笔记，作业也只是应付了事。十月二十八日正好是上个星期五。书桌里除了书，还有一个被摔坏的MP4。看样子是不能用了，不知警察今天调查的时候有没有打开过。桌子一角贴了张贴纸，已经被摩擦得褪了色，边角被磨损，纸面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出来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女郎。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楼道内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萧莫忙关上手电。二人移至靠门的墙边，在门口玻璃望不到的范围内屏住呼吸。一张狰狞的巨面倒映在玻璃上，门是虚掩着的，门外的人因为向内窥探而身体前倾，触碰到了门，方才发觉到门是开着的。接着，他一把将门推开，手电筒的光亮照了进来。居然还是……年级主任。他阴沉着脸，看着他们二人不说话，气氛格外尴尬……站在前面的徐峭只觉得倒霉透顶，是上天刻意不让她和萧莫说话吗？一开始，是他不理她，现在他们好不容易和好，又频频被“误会”，莫非萧莫真的料事如神，他们走太近真的会被怀疑早恋？他们二人这么有夫妻相？夫妻相……徐峭突然很想打自己，关键时刻居然还在脑洞，赶紧先想想怎么解释啊！告诉他实情？我们是回来调查一下白威自杀的原因？恐怕会被说多管闲事+神经病+借口吧……而如果什么都不说，不就等于默认了他的猜想，在……偷情？萧莫走到前方，站在主任面前，把徐峭挡在身后。“主任您好，我父母和白威的父母很熟，他们拜托我来教室把白威的东西带回去，所以，我就和他们班的班长一起回来取东西了，准备明天给叔叔阿姨送过去。”流水淙淙般的声音，质地疏朗，斯文有礼。年级主任扬了下下巴：“快去拿。”“知道了。”萧莫不卑不亢走向白威桌旁，将桌子里的书本文具装进白威的书包里。然后他们二人被押解出了学校，主任叫来了出租车，告诉司机务必把他们两个安全送达。临走前，主任终于说了一句话：“等开学回来了再收拾你们。”二人：“……” 出租车上。“你知道白威家住在哪儿吗？”萧莫问。“……不知道。”徐峭说。“回去问问你们班同学，明天我们去他家。”萧莫说。徐峭顿时明白，原来萧莫刚刚的这个“借口”一举两得，既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又能拿着这“敲门砖”，去白威家询问情况。气氛有些尴尬和沉默，徐峭支吾问道：“那个……刚刚，你有没有看出来什么？”萧莫点点头：“十月二十八日是个周五，放假，从这之后白威就再也没听过课，显然，那个周末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他变成这样。他喜欢听音乐，他抽屉里有一个摔坏的MP4，从摔裂的痕迹来看，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为之，有人在盛怒之下狠狠砸了……”徐峭忽然轻轻打断他的话：“是他自己……”萧莫看向她。徐峭缓缓说道：“我觉得是他自己砸的，他的交际范围不广，人又比较内向，与人发生摩擦的可能性很小，最大的可能是，他自己砸了自己的东西，并且当时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可能，也是因为周末发生的事情，导致他情绪失控。他已经开始控制这种情绪了，却在一个格外压抑的天气里，终于控制不住了，毁于一旦。”“嗯……”萧莫思索着，“有道理，还得先问过他家人再说。”车停在徐峭家的居民区前，两人下了车。 背过身的时候，他们没有看见，车上身着黑衣的司机，将头顶不合时宜的黑色帽子的帽檐，往下压低。苍白的嘴角挽起一丝没有温度的笑。 第二天，两人来到了白威家里。白威的父亲去操办丧事，只有母亲在家，鬓角已被白色浸润。开门的刹那，她眼睛中有一闪而过的期望，接着深深沉入谷底。徐峭心头一动，她看得出她的心里话。如果回来的是白威，该多好。两人轻柔又客气地说明了来历，白母将他们请进房。 “我不懂，实在不懂，他为什么会自杀？他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在我心里是最棒的，他为什么要自杀？”白母克制不住的眼泪从猩红的眼眶中匆匆下落，冻得泛白的指节颤抖。看得出她已经一夜不眠不休，挽起的头发凌乱，精神已经抵达了崩溃的边缘。“……就算他想死，好歹留下一点什么，好让我明白，是不是我亏欠了他，可是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徐峭握住她冰凉的手，心里一片苦涩。好在，白威还有个哥哥，不至于让父母孤苦无依。“阿姨，”徐峭轻轻扶住她的胳膊，“其实，我们这次来，还有个目的是，帮您搞清楚……原因，我们都是他的同班同学，朝夕相处了一年多了，对他十分了解，或许能解开这个问题。”萧莫也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白母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是这样的，”徐峭说，“我们看了白威的课本，上个星期五过后，就没有笔记了，他也没有写作业，可能是他周末遇到了什么事情，精神情绪受到了影响。”白母摇摇头：“他能遇到些什么，放假也就睡觉，玩玩电脑，都没有出过家门。”电脑？萧莫站起身，微微颔首：“阿姨，这个请求有些冒昧，请您见谅，可否让我们看看白威使用过的电脑，寻找一下有什么线索。”白母有些迟疑。徐峭也站起身：“阿姨，相信我们吧，我们不会乱动他的东西。还有，这位是……”她明亮的眼眸望向萧莫：“他叫萧莫。”萧莫……果然，这个名字，虎口市的人都略知一二。

 第二十六章（完美）白母把卧室门打开，里面的陈设干净整洁，看样子前两天还被打扫过，却没等到主人的归来。他们打开桌子上的台式电脑，很快，密码的界面弹了出来。遗憾的是，白母不知道密码是什么，这台电脑只有白威一个人用。密码是系统密码，不是账户密码。黑色的屏幕上仅有六个白色小横杠，标明要输入六个数字或字母。先后尝试了白威的生日、白威父母的生日、白威哥哥的生日，都不是。时间一分一秒淌过，依旧没有头绪，一筹莫展。“完了完了，”徐峭小声说，“要砸了你的招牌了，枉阿姨那么信任你。”萧莫对她翻了个白眼：“去问问阿姨，白威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女明星。”“问这个干嘛？”徐峭小声嘀咕着，乖乖走了出去。萧莫想起了桌角那张模糊的贴纸，看样子是很早之前贴上去的，不知是否有关联。徐峭回来后说：“阿姨说他去年有一段时间，好像很喜欢一个外国的明星……”“什么名字？”萧莫问。“我问了，”徐峭说，“阿姨说不记得了，只说她脸上有颗痣……”“有颗痣？难道是玛丽莲梦露？”萧莫说。“……这个，会跟密码有关系？”徐峭斜睨着他，“你们男生，都喜欢用喜欢的女明星当密码？”萧莫瞥她一眼：“我不喜欢。”徐峭在键盘上输入了几个数字，接着，系统启动，电脑被打开。萧莫赞誉的目光注视着她：“厉害了啊，372235，是什么意思？”徐峭眨了眨眼睛：“达芬奇密码知道不？”“知道。”萧莫说。她狡黠地一笑：“这是梦露密码。”“什么意思？”萧莫问。“天机不可泄露。”徐峭说。 电脑打开了，连接上网。网页浏览记录中，只有一些游戏、网页网址，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接着打开电脑文件，十月二十九日时，电脑导入了一个mp4格式的文件，是加密的。密码依然是372235。果然，用惯了一个密码的人，密码基本上都是那一个。鼠标停留在文件上，萧莫犹豫着要不要打开。“还是不要看了吧……”徐峭说，“万一是一些特别血腥恐怖的镜头，或者特别悲伤绝望，会刺激到神经的。”萧莫关闭了电脑声音：“看一眼画面吧，我心理承受能力强。”“……” 迎来的画面是一片模糊的色泽，没有动，像一片碧蓝的天空，又不是天空，只是一种近似于天空的颜色，有暖光倒映其上，像镶嵌上去的一样，二者巧妙地融合为一体，看似在漂浮，又似纹丝不动，云翳投射出美好的阴影。看着画面，仿佛陷入了一种眩晕。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是美，又超乎了美，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是完美。世间万物，总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人类还自欺欺人地说，十全九美，说有瑕疵才叫美丽，都是谎言。完美真的存在，美到诡异，美到摆脱了沉重的束缚，身体逐渐变轻，一切曾经痴迷又执着追求的东西，不过是残破不堪、不值一提的污秽，根本上不了眼。不是悲伤绝望，不是恐怖窒息，这完美的感觉，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轻。太轻了，轻到什么事情都不再是负担不再是枷锁，轻到没有意义，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轻与完美的融合。徐峭“啪”一下关闭了电脑，这感觉仅仅持续了十五秒，他们仿佛置身幻境。双目一阵眩晕。“报警吧。”徐峭说。“嗯。” 经过警方调查，视频并非来源于网上，而是一张碟片，在他电脑桌抽屉的夹层里。碟片不知来源，可能是路人塞进他书包里的，可能是有人潜入他家放进他卧室里的，也可能是有人邮寄给他……一个平素喜欢听音乐的人，自然会打开听一听，结果，好奇害死猫。警长看着他们说：“这段音频中有异样的声波，还好你们关了声音，只是看了眼画面，不然啊，下两个要跳楼的就是你们喽。”徐峭喃喃说道：“难怪他会摔坏MP4，那音乐的感觉一定更加诡异，完美又奇妙，美到他再听其他任何歌曲，都不会再有感觉了……”她恍然大悟：“必定是压抑的天气和他脑海里的音乐旋律，构成了强烈的比对，让他对现实彻底失去信心。”萧莫眉头轻蹙，凝视窗外。能做出这种画面的人，内心是多么变态？抑或绝望？他把碟片塞给白威，目的是什么？想必此人追求的东西，也非同一般吧……最可怕的是，这张不明来历的光盘，恐怕不只有一份。如果犯罪分子在街头分发，再有好奇之人打开，后果不堪设想。幸运的是，消息传出去后，人们都提高了警惕，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第二个人再收到这种光盘。 云开见日，有人高兴有人哭，最先松一口气的便是学校了，此事证明白威的自杀，不是因为学校的压力太大或者校规太严厉。校领导召开紧急会议，为了防止学生情绪不稳定，会适当减少学习压力，但同时，要排除学生一切情绪不稳定的有可能因素，最先要整顿的，就是早恋人群。恋爱，分分合合，心情起起落落，大家一致认为，学生因为恋爱而情绪低靡甚至想要自我毁灭，完全有可能。于是在一个晴空明媚的午后，萧莫和徐峭，分别被“请”到了年级主任办公室。PS：（372235，这是梦露的墓志铭，也是梦露的三围，希望喜欢梦露的人不要怪作者透露了你们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