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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10****73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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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 2016-11-07

【小马】

作者:i10****7362

作品简介:《小马》 很常见的校园小说,尽管有些俗套的情节,但作者出众在其文笔以及对于结构的把握,首尾呼应使得小说首尾回环,有始有终。所以虽然这是篇常见的校园类型的小说,但着实让人眼前一亮,内心有所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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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10****7362

    i10****7362

    楼主 LV1 2016-11-07
    《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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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黑暗的房间里,电脑屏幕上白光闪烁。过了很久,我才终于找到《Hey Jude》珍贵的现场视频,那是七十年代快要解散的披头士乐队。声潮随着第一个吉他弦音涌起,湿闷的空气通了电一般吸附在皮肤上,我的心脏忽然像被握住那样酸。

    保罗·麦卡特尼坐在钢琴面前,声线柔软迷人。他的眼光热烈而温柔,纯真而寂寞,好像他热爱的姑娘正站在他面前。

    看起来就像,小马一样。
    2
    我第一次注意到小马,是高一上学期的某节英语课。Mr.王问了一个很简单的定语从句关系代词的问题,他没有答出来。沉默着僵持了十秒钟,Mr.王叹息一声:“你上来,以后回答不出就上来唱首歌。”然后,小马上去了。憨厚一笑,牙齿很白:“Hey,Judy. Don’t make it bad.”那个时候,我才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把头从笔记本里抬起,看着台上那个皮肤很黑眉眼分明的男生。唱歌跑调,说话有口音,板寸无刘海,脚上的鞋不是耐克阿迪,和这个年龄段的大多数男生,不一样。或者在更多人看来,怂很多。

    但这世上确实有些人,像来自另一个星球,从一开始就活在同龄人的虚荣心辐射圈外。班上的人哄笑鼓掌,小马唱得越发起劲,脖子上青筋突出,还破了两个音。唱完最后一句班上笑声才停,Mr.王双手抱臂看着小马,微笑着挑了一下眉毛:“Oh,Your voice is so charming.”小马愣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charming是唱得好的意思?”

    我推了一下右边的蓝莓,她把毛茸茸的短发脑袋从课桌下摊开的张爱玲里抬起。我问:“台上的男生是谁?”“马北伽,我们班的搞笑活宝,怎么了?”“真是没救了。”“你才没救了,开学都两个月了,除了我班上你还认识谁?”“没兴趣。”

    我是,真的没有兴趣,也没有年级里很多男女生拉帮结派的交际能力,记住一个人的脸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件比较费劲的事情。我需要时间学习,需要体力,沉默,意志,还有忍耐。客观地说,我真的是一个活得很无趣的人。“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要我的新生活。”饶雪漫长篇《雀斑》里的句子,书是蓝莓体育课借给我的,那句话我抄到日记本扉页,难过时看到几近热泪盈眶。

    无趣就无趣吧,我不在乎。反正,我迟早要离开这个地方。
    扉页的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Hey,Judy. Don’t be afraid.”
    我的英文名是,Judy。
    3
    下课铃一响,蓝莓拽着我去厕所:“憋死我了,章鱼哥下次再拖堂我拿他做平抛运动实验。”
    进了厕所才发现,聚集了一群逃眼保健操的女生。有的聊八卦,有的对着镜子理头发擦防晒霜。我低头从一片花哨的香味里挤过去,站到角落里等蓝莓。水箱的冲水声和故作夸张的笑声里我听见熟悉的字眼:“小马给她的情书我看过,两句英文有三个语法错误。”“恶心死我了,那种傻缺你们不要提了好吧。”我努力辨认声音,转过身,果然是申佳宜。不是《那些年》里的沈佳宜,却也是班花,貌似这世上叫佳宜的女生一定长着一张上帝眷顾的脸。“说不定人家小马是土豪呢,天天给你送早饭唉。”“土豪他妹的,我都扔厕所了。”一群人边哄笑边簇拥着申佳宜走了。蓝莓拉好衣服跑到我面前:“走吧。对了你有没有看到程米的绿色美瞳,鬼一样刚才吓死我了。”我淡淡问:“程米是谁。”“申佳宜的跟班啊,唉你怎么冷着一张脸啊。”“没什么。走吧,下节什么课。”“英语课。”

    Mr.王照旧评讲昨天的阅读练习,我全对,也没有多余的笔记错题需要整理,从书包夹层里抽出那本《经典英译诗选》,随意翻开来,是很老的歌,《雪候鸟》。“我随候鸟南飞,风一刀一刀地吹。”我的视线移到窗外,已经深秋了,四楼的窗玻璃正对着操场边的桦树林,像是回忆里翻出的旧油画。那一瞬我恍若回到梦境里的街道。很小的时候就反复出现在梦里的街道,一直通向前方的柏油马路,两边有一盏一盏深蓝色的铁皮路灯,透过沿街店铺的落地窗能看见色彩缤纷的美丽物件。阳光从梧桐树的浓绿叶隙间落下,空气里有海水的味道。我的手心里握着一把钥匙,一个人走在那条街道上。像要回家。

    那几乎是被当作信仰的梦境,我无理由地笃定,总有一天我会走在那条街道上。然而每次从梦里醒来睁开眼睛,第一件事都是摁下复读机里的英语磁带,一边听单词一边迅速洗漱吃早饭准备去学校。梦醒了来不及难过。心酸时间有限,这很现实。

    突然一阵掌声哄笑,我回过头。是小马,他又没答出问题被请上讲台唱歌了。Mr.王还是双手抱臂微笑着看他:“必须唱英文歌。”“我只会一首。”“那就还唱那首,看你有没有长进。”小马笑着低头摸了摸鼻子,最后还是开口:“Hey,Judy. Don’t let me down. You have found her now go and get her.”他唱着唱着,视线忽然锁定在申佳宜身上。引起一片骚动笑声,更有甚者扯着嗓子叫嚷:“在一起,在一起。”

    我没有动弹,整个人像被隔离在一个无形的玻璃箱里,安静得像一株正在进行光合作用的绿色植物。我目光淡漠看着小马唱歌的模样。他的眼神热烈而温柔,纯真而寂寞,像是无垠沙漠深处在寻找玫瑰的小王子。我忽然就想起,有天他跑来问我语文作业的情景,他笑着喊了一句什么。我抬头看他:“你刚才叫我什么。”“小豆芽。”“为什么。”“你长得瘦瘦小小的,而且总是不说话。”他还比划了一下豆芽的形状,老实呆蠢的模样。我忽然想笑。午后很好的阳光就照在小马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弧月牙般的影子。我想起《教父》里年轻时候的阿尔帕西诺,一样轮廓分明的侧脸,阳光好得像来自遥远的西西里岛的午后。

    我不露痕迹地侧过脸,看着坐在教室另一头的申佳宜,她瞪着小马一脸嫌厌地在和程米说话,经常从她嘴里蹦出的脏话,光看嘴型就知道是什么。对班花来说,追求者不够格也是种耻辱吧。我回过头看讲台上的小马,心里忽然有一瞬残忍的快感。活该。你竟然喜欢上这样的人。胸口随之涌来的酸涩却将我淹没,模糊的歌词听进耳朵里:“And anytime you feel the pain. Hey,Judy,refrain.”当你感受到痛苦的滋味,嘿朱莉,要忍耐。

    没事。写作业吧。
    4
    我睁开眼,太阳穴胀痛,一阵酸涩涌上鼻尖。又是一个没有理由醒来就想要哭泣的清晨。久久地盯着天花板,我想,我的季节性忧郁症可能要来了。十二月了,冬天到了。我努力坐起来,摁下复读机的播放键,慢慢地穿衣服。走到客厅里,圆桌上留了一张字条和十元钱,妈妈今天帮别人代班。

    我走到卫生间,看着镜子里那个苍白的女孩,努力揉搓面颊,想让她看起来高兴一点。毕竟,今天终于不用再面对那一锅猪油味浓重的油腻蛋炒饭。不过没有人知道我讨厌那样的早饭,每天出门时还要把剩下来的半锅饭带给楼下的哥哥嫂子。我不是独生女,也不是受宠爱的那个,我从小就明白。所以,不招人厌的活法是,多做事少说话。每天我都在口袋里放一包纸巾,吃完油腻的蛋炒饭,把锅端下楼后,仔细地擦干净嘴角和手指。我厌恶油腻,贫穷,以及被忽视,从小到大。

    出门前戴了一条奶白色的珊瑚绒围巾,是蓝莓提前给我的圣诞节礼物。镜子里那个女孩,真的很瘦小,我确实发育得很不好。本属于我的那份营养,都在年长我十岁的哥哥那里。或许有一天我可以告诉小马,我长得像小豆芽的原因。

    早上一进班,蓝莓放下她的马尔克斯,故意冲我做出花痴表情:“哇,美女你的围巾哪里买的。”小马那时候黑着脸进来,“你怎么了。”我看着他。“门卫大爷不肯放我出去了,我忘记买早饭了。”“喏,我不饿。”我把手上的纸袋递给他,那里面装着一块芝士三明治。小马乐颠颠地接过去,感激地连说几遍谢谢,走出两步又犹豫着回头:“小豆芽,你这么瘦不吃早饭会生病的吧。”蓝莓嫌弃万分冲他翻白眼:“乌鸦嘴,你怎么像老妇女一样唠唠叨叨的还不说好话。”

    申佳宜也在这个时候进来,程米她们跟着。几个人在讨论她的新围巾:“超好看啊,还有别的颜色么。”申佳宜系着一条白色围巾,校服里是宝蓝色卫衣,衬得那张雪白的巴掌脸愈发无瑕夺目。我不得不承认,申佳宜确实是漂亮。下一秒她忽然盯着我皱了一下眉,我面无表情继续背单词。蓝莓在右边小声嘀咕:“靠,我怎么和女鬼买了一样的。”我才回过神,看申佳宜脖子上的围巾再低头看自己的,边角处的黑色字母都是一样的。申佳宜习惯性昂着下巴走到她座位上,慢悠悠地拿下脖子上的围巾:“哪里好看了,我妈单位发的,我今早走得太急拿错了而已。”

    我忽然想笑。老天爷确实是公平,给了你一张遭人嫉妒的脸,别的方面必然会少给你很多。比如,头脑。但我忽然顿住了,我看见小马朝申佳宜走过去,手里拿着那个纸袋,是我的三明治。那天在厕所听见的对话像一盆污水灌进脑子里,瞬间浇灭冷静理智,我扔下英语书大步走过去,抢在小马给她之前一把拿过来,我冷冷地看着小马:“这个是给人吃的。”他愣住了,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动了动嘴唇,一脸不解地看着我。班主任在这个时候进来,递了一本牛皮纸封面的本子给我:“年级部发了值日册,以后表现不好的你直接记名字给三楼年级部。到时间了你快上去领读。”申佳宜瞥了一眼我手里的值日册,装作低头看书不再说话。

    我站到讲台上,声音毫无波澜:“Please turn to page75,read twice,comedy comedy one two begin.”讲台后面我握住拳头,指甲扎进皮肤里。我默默告诉自己,记住了,只有比你讨厌的人强,你才可以把她踩在脚下。

    你这么拼命努力是因为,你想要的东西,只有你自己给得起。
    5
    今年的初雪来得很早,很小的雪,扑簌簌落在睫毛上,冰凉的。我走在校园里,周围的树和路变得不那么真切,仿佛在铺天盖地的洁白里,又走进我梦里的街道。那个平行时空里的地方,下了雪,会不会很像德国纽约堡的圣诞集市。

    一进班,蓝莓送了我一个透明的木塞玻璃瓶,“初雪礼物。”她冲我咧嘴一笑,灰色的围巾上挂着两颗雪白的绒球。蓝莓是我见过真正的少女,活得像小说里的女生一样纯粹浪漫,因为有一个温暖富足的家庭来供养她古灵精怪的少女心吧。我从抽屉里拿出一瓶伯爵红茶,是小马给我的。那件事过后,他来说对不起,把那瓶红茶塞给我。我也不知道,他来道歉是为了哪一点。我拧开瓶盖,琥珀色的液体缓缓流入晶莹剔透的玻璃瓶里,绛红色的琼浆一般,很漂亮。像小马的瞳孔一样,曾经在书里看到说,单纯至极的人才有毫无杂质的浅褐色的瞳仁。蓝莓以前问我:“你知道怎样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喜欢你呢。”我摇头,她冲我神秘一笑:“如果有个人看你的时候,眼睛是闪亮的,就像星星那样,那就是了。”

    “程米她们那帮人是有病嘛,去哪儿都戴个口罩,是整容失败还是得了禽流感啊。”蓝莓在我耳边嘀咕,我抬头看见申佳宜她们一行人进来。“真恶心,烂大街的破口罩还以为多好看,增白霜抹得像要去拍《艺妓回忆录》似的。”蓝莓还在嘀咕,我竖起英语书不露痕迹抬眼看去,申佳宜被她们簇拥着进来,也戴了口罩,习惯性地昂着下巴走路,但露在外面那双眼睛又红又肿,肯定哭过。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但我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转瞬我又为自己感到可悲,那种人的事,我为什么要关心。“你特别关注一个人的原因,要么你喜欢他,要么你嫉妒她。”不记得哪本书里看到的句子,猛然想起后我的悲哀感又变为心惊肉跳。那种不安感持续到第一节晚自习开始,果然,有事要发生。

    “你他妈有病啊,关你什么事。”熟悉的叫骂声开场。我一回头就看见申佳宜冲到小马桌前,把他桌上高高的一摞书猛地全部推倒,那瓶可乐也被拧开,扬手浇了小马一脸。已经下过雪的十二月,真冷,我听见周围人倒抽气的声音。在骚动扩大之前,我迅速站上讲台:“全部安静。上晚自习,说话的人立刻记名字。”然后,我的余光注视着,木头人一般面无表情的小马默默从后门出去了。我胸腔左边的那颗,骤然缩成了小小一团。小马一直没有回来,黑板上方挂的时钟从六点半一直转到九点整,小马依旧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人去找他。每个班都有一个专门用来搞笑起哄娱乐大众的人,但那种人,从来都不是重要的存在。真残忍。指针终于转到九点整,我背上早早收拾好的书包,告诉蓝莓我有事要先走。然后冲在放学人潮汹涌前奔下楼。

    偌大的校园在夜色下空空荡荡,每一盏橙色路灯间都隔着长长一段黑色的树影。我一路跑向操场的方向,围巾把呼出的热气又拥回鼻尖,眼睛前出现一团团白雾。我觉得我身体里所有的东西都快被速度和冷风吞没,只剩下一颗心脏在空荡荡的胸腔里撞动。哐当,哐当。最后在操场的塑胶跑道边停下,大口喘气,抬头,足球场是空的。再看篮球场,也是空的。路灯将一小片橙色灯光投射在高高的篮框下,安静得像电影背景。我站在原地看着那片光,时光倒带回那个晴朗得不像话的上午,我从操场边经过,一只篮球砸在我脚边,我抬头看见小马嬉笑着跑来:“嗨,小豆芽。”“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开心。”我抬头看着他浅褐色的眼睛。“因为不开心了就会来打球啊。”铺天盖地明晃晃的阳光从他背后倾泻而下,我想我当时肯定有点低血糖,小马的笑容在那片流萤般盛大的阳光下变得近乎失焦,却在脑海里浮现得清晰无比。
    “因为不开心了就会来打球啊。”可是现在,你在哪里。
    6
    手表显示九点二十,我只能慢慢往校门口走。经过图书馆时,一只篮球在地面上朝我滚来。我猛地抬头,是小马。他坐在图书馆楼下的台阶上,一个人坐在那儿。我走到他面前。他的头发和脸都是湿的,校服和棉衣都脱掉了,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我看不清他脸上是可乐,汗水,还是,泪水。我看着黑暗里他晶莹清澈的瞳仁,快要溺没在那一片星海里。“申佳宜为什么冲你发火。”我问他。

    “她和商流表白被拒绝了,我去骂了那个男生一顿,然后,她知道了。”
    “那,你还喜欢她么。”我听见自己的心跳,那么快那么重,震得大脑里都传来嗡嗡回声。小马沉默了很久,我听见他说:“喜欢。”
    我笑了。时间变得缓慢而疲惫。“那你要怎么办呢。”
    “我看到她开心,就可以了。”
    我没有说话,久久地看着他,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认真看他的眼睛。他说:“申佳宜被商流拒绝的事你不要再告诉别人,好么。”我点点头,转身就走。又听见他叫我的名字,我停下脚步,他说:“小豆芽,谢谢你。”我远远地看着他笑了,他又说:“刚才,你的眼睛真亮,就像星星一样。”

    这一次,我转身走开,没有回头。冰凉的风吹在脸上,我在鼻子酸堵到难以忍耐的前一秒把耳机塞进耳朵里。世界本应该这么安静。“Hey,Judy. Don’t make it bad.Take a sad song.And make it better.”其实我知道这首是保罗·麦卡特尼写给他儿子的歌,只是我一直倔强而自作多情地觉得这首歌应该写给他深爱的姑娘。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了。

    本来,两者之间就没有什么关系。
    算了。
    7
    钥匙*锁孔里,房门打开,四个人都在。爸妈坐在沙发上,哥哥嫂子在另一边。我知道每次都是为同一件事,径直走回自己房间关上门。

    “你们不肯拿钱早说啊,我和莫轩工作都辞了等着资金做生意呢。你们花那么多钱供莫荔上重点高中有什么用啊,书念出去她才不会回来。”我坐在地板上,背倚着门,书包扔在角落里。头越来越昏,我渐渐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我用尽全部力气爬上床钻进被窝。太阳穴灼热滚烫,泪水顺着脸颊流进枕头里。我确实,不想再回来。

    又是梦境里的街道,这一次我却找不到我的钥匙。我走得焦急慌乱,最后走进一片星星流淌闪烁的海里。黑色的浪潮将我淹没,我在快要窒息的前一秒睁开眼,妈妈在我床边,墙上的钟显示凌晨一点,她把我额上的毛巾拿下来:“你发烧了。”我没有说话,一滴眼泪顺着鼻梁流下来,我看着她。“你怎么那么傻,我和你爸怎么可能不让你上学。你哥开店让他自己借钱去。”我迷迷糊糊地摇头,她伸手过来擦掉那一滴泪水:“莫荔,这么多年是我偏心对不起你,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你哥曾经不懂事,长大了也不会懂事的。”妈妈握着我的手,我在晕眩中又坠入梦境,那片黑色星海慢慢退潮成明晃晃的阳光,我走回那条街道上,有一个笑容熟悉的人站在我面前,但我看不清他的脸,他把一个发光的东西放在我手心里,我低头看,是一枚金色的钥匙,再抬头他已经走远了,离我很远很远。他快要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时候转身冲我挥了挥手:“再见了。”我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看着他离开。

    我知道是梦。早晨醒来五点五十,太阳穴依旧疼痛。我在窗帘投射进来的灰白色晨光里坐起来,妈妈推门进来:“醒啦。”“嗯。”我把额头埋在膝盖里,用手掌覆住眼睛。“你烧还没退,今天不去学校了吧,我在煨鸡汤。”我摇头:“不行,今天数学开新课。”“那迟些我送你去,早读课不去了,把鸡汤喝了再走。”我点点头,开始穿衣服。

    别的都是梦,虚空,捕风。我的生活,才需要我去承受,一步一步走过。
    这才是,我该做的。
    8
    “你生病了么,脸色好差。”一进班坐下来,蓝莓就凑过来问。“还好,没事。”我捏捏她的手。“对了,今早申佳宜她们那群女的来找你。”“为什么找我。”“不知道,你最好离她们远点,一帮不学好的烂女。”我淡淡笑,现在,她们还和我有什么关系。

    下午的活动课,申佳宜她们果真走到我桌前,涂了指甲油的手指敲在我课桌上:“出来一下,学习委员。”低烧没退,头依旧疼,我懒得纠缠回驳,索性跟着她们出门走到楼梯口那一片空地。几个人将我围了一圈,程米先开口:“申佳宜和商流的事是你传的吧。”“没有。”我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少装,申佳宜问过马北伽了,他说你知道。现在申佳宜的事校吧里贴子都发出来了。”风很冷,寒意从指尖渗入。“我不知道。”我转身准备离开,申佳宜一把拽住我的围巾,我回头看着她:“松手。”“我警告你不要窥探我的隐私,不信试试看。”“下节班主任的政治课,迟到的都要处分,不信试试看。”我狠狠拉出围巾,直接回班。

    怒火反而让头脑清醒,我冷静地听课,写作业,晚自习前写好纸条扔到小马面前:“放学迟点走,有事。” “嗯,我也有事要告诉你。”小马看完纸条认真地看着我,我没说话,面无表情走开。指针终于转到九点整,我慢慢将笔袋课本顺进书包里,拉上拉链,让蓝莓先走。班上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最后一个人走掉,我回头,小马还坐在那里。

    我背着书包走到他面前,冷冷地看着他:“从今以后,你和申佳宜的破事不要再告诉我,我没有兴趣再听你多说一句话,更没有耐心被别人警告不要窥探隐私。最后,她和学生会主席告白被拒绝的事,不是我传出去的,我没有时间更没有精力做那种无聊的事。”小马愣住了,他歉疚地看着我:“对不起。”我没有说话,太阳穴越来越酸胀,眼睛很涩很疼。在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小马开口说:“我要转学走了。我只想先告诉你一个人,我知道那些人只是喜欢拿我开玩笑,但你是真心把我当朋友的。谢谢你,小豆芽。”

    “你要去哪里。”眼睛很涩很疼,我鼻尖酸胀,握住拳头。“户籍所在地啊。”小马冲我笑,一脸憨傻,琥珀色的瞳孔里一片星海。“我说了,以后你的事都不要再告诉我。”我转身走开,滚烫的液体滑落在手背上。我真的,必须走开了。我怕,再多一句,就喉咙哽咽,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一些事,说出来就太喧哗。

    回家的路上在下雪。到家拉开窗帘,雪依旧在下,一片又一片。把夜晚的街道都下空了,路灯渐次排开,像在下着金色的羽毛,又像满月上落下的萤火。吃完退烧药,好像清醒了一点,又好像越发不清醒。我闭眼猜想他离开时的画面,马路边尘土飞扬,他的笑容一尘不染。背景又变成暗蓝色天空,世界以退潮的光影慢慢归于平静。
    “Hey,Judy. Don’t be afraid.Don’t carry the world upon your shoulders.Then you can start to make it better.”
    不要害怕。
    一切都会好起来。
    9
    周一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宣布小马转学的事,蓝莓叹息一声:“以后班上没有搞笑的人了。”转而又看着课本正襟危坐:“不行,不能再想着天天嬉笑混日子了。”我忍俊不禁:“怎么,幡然醒悟了么,那以后上课别偷看小说。”“那当然。对了我给你看个东西。”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翻到折角的一页递给我。是厦门大学里的一条街市,我看着那张照片,熟悉的悠长街道,树叶碧绿,铁皮路灯。热流涌上胸口,几欲落泪。我就知道,它一直都存在。

    “那是我的梦想。”蓝莓望着我的眼睛无比郑重。
    “我明白。因为,我也是。”那瞬间我好像放下了什么,又拾起了什么。

    我的生命里有那么多重要而美好的事。我明白,我要一直往前走,我要好好去过自己的人生,不要因为很小的事回头。
    我闭上眼,我想其实我一直知道梦里和我告别的那个人是谁。
    再见了。小马。
    10
    我坐在黑暗的房间里,电脑屏幕上白光闪烁。过了很久,我才终于找到《Hey Jude》珍贵的现场视频,那是七十年代快要解散的披头士乐队。声潮随着第一个吉他弦音涌起,湿闷的空气通了电一般吸附在皮肤上,我的心脏忽然像被握住那样酸。

    保罗·麦卡特尼坐在钢琴面前,声线柔软迷人。他的眼光热烈而温柔,纯真而寂寞,好像他热爱的姑娘正站在他面前。

    看起来就像,小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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