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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毓旭瑶

朱毓旭瑶

LV12 2016-10-26

【岁岁志】

作者:朱毓旭瑶

连载最近更新: 【岁岁】余黎二十四岁时,父亲去世了。距离余黎和奶奶离开宁乡两年时间,两年时间余黎都没有回去过。余黎不回去并不是因为不想见到父亲,而是不想见到成为废墟的家。当然,两年时间她只见过父亲几面,只是总从发小那里打听他的生活、给他汇钱,更多得是打电话。父亲去世前依旧给人看病,总是给人免费开药方,但甚少卖药。而...

作品简介:中国式亲情表达——那些来自亲人的你不理解却真实的爱,随着亲人的离去,你才懂得那些看上去简单其实伟大的事。等你真正长大了,他们的话和行为,你才能越读越懂。而不管他们用何种方式、何种语言、何种歇斯底里或轻描淡写的情绪表达,血浓于水总有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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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朱毓旭瑶

    朱毓旭瑶

    楼主 LV12 2016-10-26
    【1990年——0岁】余黎见过自己刚出生时的照片。一九九零年,她零岁。照片上的余黎白白胖胖,肥肥的,肉嘟嘟的小脸蛋触到了衣领,笑得嘴角吹出泡泡。这样的笑脸,不可复制,永远向往。那时父亲总哼着两首童安格在同年发行的歌。一首是《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另一首余黎很久之后才想起来,更多的时候只是记得副歌好像是:“……留住我们的‘歌’……”。人的记忆,相隔时间越短越庞杂,相隔时间越长越少但也越清晰,那些能被记住的,必然是造就如今这个你的关键,那些无法抹去的情绪和感情,将伴随你一生,影响着你对生活的看法。但更多时候我们并不知道,是那些事造就了你,还是你做出的选择造就了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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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朱毓旭瑶

    朱毓旭瑶

    楼主 LV12 2016-11-02
    【2008年——18岁】余黎习惯流浪,享受其中,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不到十八岁的余黎已能给自己装裱出坚强的框架,已能大大方方不再惧怕的迎接新“流浪”,甚至坚定地认为自己能为自己的人生做主。真是应了父亲对余黎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你自己决定。”初中三年高中又三年毕业之后,父亲决定将余黎送去医学院学习临床经验。在去学校之前余黎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反抗着。为什么一定要和他一样学医?为什么不能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为什么,这个时候,他却不让自己做主了?为什么,要听父亲的?难道大人说的话,就是对的吗?为什么?为什么?他责骂:“余黎,画画有什么用?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你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听话?你怎么一点也不懂事?”“你不是说我的事情我自己看着办,自己决定吗?为什么这个时候又要听你的安排?我快十八岁了,我快成年了,我能养活自己!”“你能养活自己?”父亲的语气像块重石,充满对无知的鄙夷:“你靠什么养活自己?你除了买次没钱,打电话来要钱,你还能做什么?你去啊,你给人洗盘子,去伺候人!你去外面的世界试试,不出一个星期,你就受不了了!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外面那些人,一个比一个精明,就你!就你这榆木脑袋!你那些小聪明能做什么!”父亲生气,说完这句话出门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整场争吵阿姨都没有插手,只是在房间里监督着自己的儿子看书。那时候的哥哥,早就懂了很多吧,所以最后一年时间拼了命的学习着。余黎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才能表达学美术对自己的重要性,她也无法用脸上的表情来告诉父亲自己的决心,于是她选择了离家出走,她要真实的反抗。隔天余黎先回了宁乡,她要先回去收拾行李。余黎自己赚了些钱后,想要回宁乡就不用再问父亲伸手要钱了,这让她感到自在。或许父亲不知道,当他说他只义务抚养余黎到十八岁开始,每一次余黎打电话回去索要生活费,余黎都觉得是一次羞辱。从这个时候开始,她就明白了经济自在,才是真的自在。爷爷和奶奶的家,才是余黎的家。余黎路过小时候医院的家,突然顿足。她昂头看着卧室的窗口。在母亲离开后,她总趴在那里,等着父亲回来。因为是断断续续的趴在那里,所以此时此刻她才想起来。余黎到了爷爷奶奶的家,她推开门的时候,奶奶正在炉旁生火。也不知道从余黎没注意的什么时候,奶奶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人也愈发清瘦。在余黎印象里不怎么笑的奶奶,脸上却露出十分欣喜的笑容。奶奶说:“娃娃,你回来啦?”余黎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奶奶说:“放几天假啊?”“没几天。”“咱们今天晚上吃什么?你看,我种青菜长得可好啦。”“随便。”余黎想了想,“我的东西都在楼上吗?”“都收拾在楼上啊,没人给你动过。”长大的余黎,可以一个人住在楼上了。“奶奶,我们家是不是都是学医的啊?”“对啊,都是学医啊。”“一开始,我们家为什么学医啊?”“还在留辫子的时候,生活苦嘛,你祖爷爷担心余家后代受苦,就学医嘛,又能讨口饭吃,又不用求人。我爸呢,就是作衣服,不怕挨冻。大家都是为了糊口啊。”“既然都是求生活,那……我不学医行吗?”“那你做什么?”“做点别的啊……做小生意、开店,都可以啊,我不想朝九晚五的上班,那很无聊。”奶奶柔声:“娃娃,你要听话。”“奶奶,我想自己试试。”奶奶继续柔声,全然不见对余黎小时候的严厉。奶奶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温和的?她多久没有和奶奶说话了?还是,奶奶一个人在家太久了?“娃娃,你要听话啊,我知道你想出去,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危险,外面很苦很累,在这里,赚得钱少,但是你家在这里啊,不管怎么说,有我们嘛。”“我爸说十八岁以后他就不管我了。”余黎小声说出这句她笃信的话。“娃娃……”余黎不再想听奶奶的劝说,一声不哼地朝着楼上走去。余黎看着自己一包一包的衣物,朝着楼下喊:“奶奶,饭好了喊我,我坐车累了,睡一会儿。”“好。”奶奶应了一声。余黎轻手轻脚把门关了起来,把衣物都放在了床上,然后捣腾出一个空行李箱,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衣物收拾的差不多了,又下楼去。此时奶奶正在门外洗菜。余黎从抽屉里拿了一些胃药和感冒药,还有两颗苹果,偷偷上了楼。收拾好一切后,楼下正好传来奶奶叫她吃饭的声音。电视里放着新闻联播,余黎快速的吃着饭,又借口自己坐车累了,上楼去睡了。整晚,余黎在床上都辗转难眠,凌晨五点天蒙蒙亮时,她就轻手轻脚的起身,拎起行李,下了楼。奶奶的房间传来细微的动静,余黎停下来,隔着粗糙的墙,听到了奶奶的咳嗽声,余黎想了想,“奶奶,你怎么了?感冒了?”奶奶的声音隐隐约约:“……没什么……”“哦,要是感冒了,你记得和我爸说,让他给你开药……我去上厕所。”余黎说完朝着后门走去。余黎家的后门出去是一大片菜地,菜地过去是两条河流汇节点,两条河在那里汇成一条大河。大河边沿有一条荒废的通往村尾的小路。余黎跌跌撞撞,蹭过沿路的露水,朝着小路走。期间余黎路过爷爷的坟墓,她停下来,看着爷爷墓碑上的字,看着爷爷的子孙名字,一咬牙,朝着小路继续走。因为荒废,走的人非常之少,余黎算是一路淌过去的,到了村尾时身上已经被露水打湿,鞋也很脏。余黎心里紧张,胃里发出空响,但也不觉得饿。她坐上了离开宁乡的车,感觉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但她想,她就这么走了,等下奶奶在家里找不着自己,会不会着急?父亲会不会发现自己失踪后,到处找自己?先走了再说吧。——余黎这样想。后来从发小那里听说了那天的奶奶。早上六点多奶奶就起床,发现后门开着,她缓缓走到后门口,站在门口向往望了好一会儿,然后关上了后门,回到屋中开始日常的扫地和做饭。发小来找余黎,奶奶对她说:“余黎走了。”发小问:“去哪里了?”奶奶说:“去外面了。”发小很奇怪,“为什么啊?”奶奶似乎非常了解余黎,“黎黎啊,她一直想去,想去赚钱。”发小走了,奶奶从后门出去,来到爷爷坟边上,洒下一些菜籽。余黎把手机以二手价格卖掉,得到了三百块。她想用这三百块去杭州,去离这个地方远一点的城市。首先她需要去市里坐火车。当时余黎并不知道火车票价是多少,甚至连去市里的车票价格都不知道是多少。她所能准备的,就是在想到奶奶说:“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时,先买了一把剪刀。她把自己好不容易续起来的长发剪掉。剪成一半大拇指长的男士寸头,她看上去又像男生了。她非常相信自己这样的伪装很安全,于是买了去市里的车票。余黎在汽车上和旁边的旅客聊天,发现他们也要去杭州。旅客问余黎,“你是几点的火车?”余黎说,“我还没买票。”旅客很热心的说,“我可以帮你问问票价,看看我们那个班次还有没有位,说不定咱们还在一起。”余黎连声谢谢,等旅客问好价格后,她却发现自己的钱并不够买火车票的。然而,汽车已经在市里的车站停下了。余黎无奈与旅客分道扬镳,漫无目的的在城市里游荡,走过一个个闪烁光芒的橱窗,饿了就咬一口苹果,一次一咬一口,再把剩下的苹果放会行李里。突然,余黎在一家装修气派的美发店停下,看着上面的*。*上写着无需工作经验,只要肯吃苦,包吃住,工资面议。余黎顿足在美发店前,不敢进去,犹豫间还是选择了离开。恍惚间,余黎上了公交车,恍惚间,下了公交车。余黎拿出苹果又咬了一口,边嚼边看着周围的人。买菜回家的中年妇女、穿着整齐的中年男人;裹着围巾的老太太、骑着小三轮的老爷爷;放学的孩子和穿着老成的年轻人;打扮艳丽和女人,和帅气的男人。她需要人帮忙,可什么样的人才会帮自己呢?余黎犹豫不决,在车站旁边租了五十块一晚的小旅馆,啃掉了一半苹果。第二天从早上睡到晚上,余黎啃掉了剩下的所有苹果,带上另一个苹果和剪刀出门了。余黎继续在路边观察着行人,试图用双眼看清他们。余黎突然看见一个年轻男生拿着两本书,计算机和程序设计,又看到书上放着一张*启示,鬼使神差的,余黎跟着这个男生一路走过了两三条街。余黎犹豫不决,心里脑里又无数个想法在碰撞——如果他是坏人怎么办?没事,她带了剪刀。如果他是人贩子怎么办?没事,不上车,只走大路,路上这么多人,也不带不走自己。可自己要怎么开口?男生越走越快,余黎越走越快。余黎突然心里和脑海里什么都没想了,她趁着思维一片空白时,追上了男生的步伐,边追着男生边低声说:“你好,你好……”男生很惊讶,停下来看着余黎,“有什么事吗?”余黎很直接,“你好,请问你是不是招人?我看你手上有*,我想找份工作,多少钱都可以。”男生看了看手上的*,笑着说:“哦,这个不是我的,是我之前一个老板让我帮忙打印的,呃……你要是想应聘的话,可以跟我过去。”“远吗?”“不远,就在前面,大路上。”“走路过去可以吗?”“走吧,肯定走路啊,这么近。”“好的,谢谢你了。”就这样余黎跟着男生到了大型网吧,成为了那个网吧的收银员,开始了打工生涯。似乎那些看上去很难的事,当你克服恐惧勇敢去做的时候,就会被格外开恩。有时候想想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自己的运气,也不可思议“人心险恶”是占绝对少数。男生并没有和余黎成为朋友,余黎留在网吧没多久后,他就离开了这个城市,在往后的日子从未出现过。余黎很快学会了如何收银,并且发现这是一个机械化的工作,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任何人都可以取代。余黎深刻的明白,如果你所做的事,谁都可以取代,那么你的雇主将有随时寻找到替代你的人选,甚至为了让你做好工作,总是说些话来“威胁”你。余黎这么想着,心总是悬在半空。再加上打工的钱并不能很好的支付余黎的日常开支,于是她开始从这个网吧到了那个网吧,从网吧又到饰品店,从饰品店到了服装店,最后到了婴幼儿照相馆,负责逗那些来拍照的孩子笑。每换一次工作,她的工资都可以往上涨一些。可是,不够。这些工资和父亲每个月的收入完全不能比,被人对待的态度也完全不及父亲。父亲是医生,她是打工妹。余黎终于明白了小时候那些人对她说的一技之长的真正含义。如果每天付出同样的工作时间和精力,她一定不能只拿这点工资。这时,她又想起了那家美发店。余黎记得那家美发店的名字,在网上搜了一下,发现美发店的店主原来是当地有名的形象设计师,于是她辞去照相馆的工作。在美发店应聘时,余黎险些没有通过,但开始工作后愈发比同事都努力。逐渐,她从学徒成了店主的唯一学生。用最快的速度和细心为顾客烫头和染发,在儿童节收到店主和店主的合伙人一起送来的糖果,如果犯了些小错误,会被很好的包容。有天店主带余黎出去吃火锅,店主的合伙人也来了,两个男人并排坐在一起,问余黎:“要不,你做我们女儿吧?”余黎看着两人,一个穿着黑色紧身t恤,发型是寸头,眉毛是前些日子纹上去的;一个穿着黑色西服,拿东西的时候会自然的出现兰花指,总抱着手臂,扶着下巴观察人。余黎脑海里闪过中学时被女生表白的经历,说:“我还得回家呢。”在外折腾了一年多,余黎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余黎在离家出走后,曾以为父亲会慌乱的寻找自己,但她唯一能知道的只是来自的姐姐的*留言。姐姐说,女孩子在外面太危险了,现在这个年纪什么恋爱都是不现实的,什么感情都是烟消云散。父亲虽然说余黎在外没有钱就会回家了,也不管,但他们还是报了警。如果余黎不回家,就让警察找到那个男的,抓他去坐牢。后来,父亲接到了学校的电话,却让姐姐去学校收拾余黎留下的物品和档案。姐姐到学校之后,在宿舍里大发脾气,还哭着怪同宿舍的同学不关心余黎。姐姐很无奈,说他们都劝父亲去学校替余黎办理休学,这样未来余黎后悔了,还可以回去上学。父亲没有去,觉得丢脸,于是余黎被开除了学籍。姐姐说:“快回来吧,别让我们失望。”姐姐留下了姑母、叔父和自己的电话,希望余黎能联系他们。父亲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很平静,他说:“你阿姨走了,你回来吧。”余黎轻声答应:“嗯。”余黎拎着装了三两套衣服的包准备回了宁乡。在城里却遇上了母亲。母亲坐在车上,看到路边的余黎,忙让司机停下来。母亲摇下车窗,喊余黎。“黎黎,你去哪里?”余黎惊喜又慌张地看着母亲,说:“妈,我刚从外面回来,我去打工了,我赚了些钱。”母亲并不高兴,只是说:“黎黎,你要听爸爸的话,不要贪玩。”余黎不支声,失去了笑容。母亲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我还有工作,先走了。”“嗯。”母亲对司机说:“师傅,我们走吧。”余黎看着母亲离开,继续一个人往车站走。在父亲和其他亲人那里,余黎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家。没人相信,十几岁的孩子怎么会总想着赚钱呢?她一定是青春单纯又躁动,被所谓的爱情欺骗了;她一定是不喜欢后母和哥哥,所以逃避了;她一定是贪玩又不学无术,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叛逆嘛。只要奶奶说:“黎黎啊,她一直想去,想去赚钱。”奶奶啊,都没有和你好好讲过话,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余黎一直很想问。奶奶啊,为什么你在黎黎长大之后,却开始唤她“娃娃”?——余黎长大了呀?重新回到宁乡时,余黎的头发已经长长了。她有着一头板栗色*浪卷发,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当下时髦的服装,踩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裙角飞扬。一出现在宁乡,就被很多街坊围观。一开始很多人都不认识她了,但很快他们就说,“这是老余的女儿黎黎啊,黎黎你回来了呀?”余黎微笑着一路走过,不理会身后窸窸窣窣的不好猜测和议论。比如,“怎么长得像猫?”、“像妖精?”、“头发是假发吧?”。下午六点,冬季黑得早,奶奶为了省钱没有开灯。余黎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到了家门口,她推开门,黑暗中隐隐约约看到奶奶坐在沙发里。余黎看不见奶奶脸上表情,但她的声音欣喜,“你回来啦。”“奶奶,天都这么黑了,怎么不开灯?”“反正也没人来,晚点开省电嘛。”奶奶说着起身去把灯打开了。余黎看着奶奶笑颜打量自己,她高兴的把行李箱放在地上,先打开了电视机,听着电视机里热热闹闹的声音,再打开了行李箱。余黎边把黑芝麻糊和一件棉衣拿出来,边说:“奶奶,我给你买了黑芝麻糊,给我爸买了件衣服,我自己赚钱买的。”奶奶神情严肃但温柔:“娃娃,你怎么乱花钱呢?买什么吃的啊,吃的家里都有啊。”奶奶指着小摊上的东西,“你看,那多的是。”“那怎么能一样?没事,反正也才买了一次嘛。”余黎把黑芝麻糊放在了柜子里,父亲回来了。父亲回家时手上拎着两瓶白酒,脸上挂着淡淡地笑容。他看见余黎并没有惊讶或者惊喜,只是说:“回来啦?明天去诊所帮忙。”余黎从父亲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失意和沮丧,但从他的眼神中她知道,他不过是不想被自己的女儿看轻。余黎应一声,没有提给父亲买了棉衣的事。奶奶却指着余黎的行李箱说:“黎黎,把衣服给你爸试试,看看合不合适。”奶奶高兴地对父亲说:“黎黎,给你买了衣服。”余黎从行李箱里拿出衣服给父亲,父亲看了一眼说:“买些倒土不洋的,浪费钱。”“反正也不贵,打折买的。”余黎把衣服放在了沙发上,父亲没有去试穿,而是把酒倒了小碗里,一口干了半碗,转身去看翻食材,说:“今天晚上煮点新鲜的菜吃吧。”奶奶指着篮子,“那里,我今天才摘回来的。”父亲开始摘菜洗菜,奶奶开始催火上锅,余黎把剩下的生活用品一点点拿出来。余黎第一时间听到离开这些时间自家发生的事并非从父亲的口中,而是从邻里。父亲和阿姨分开的原因——他们说之前阿姨曾向父亲提出再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但父亲不肯答应。听说在父亲是担心阿姨对余黎不好,只想要余黎一个女儿。之前父亲和阿姨大吵了一架,那个时候比余黎学习成绩好的哥哥考上了重点大学,阿姨要求父亲供哥哥念大学考研究生,父亲推三推四不肯答应,最后说那不是他的孩子,他不会供养,但阿姨可以用诊所每个月给她的钱供养。所有人都不能理解父亲为什么不去供养哥哥。在别人眼中,父亲以后已经指望不上余黎了,可他完全供得起哥哥,以后哥哥有了出息,也好给他养老。换句话说,父亲不应该和阿姨、哥哥疏远,甚至应该尽量的巴结他们,毕竟你的女儿靠不住的。但父亲私下却说:“那小子,以后不会认我的。”,父亲还说:“我的就是余黎的,不管多还是少。”后来父亲和阿姨就吵了一架,邻里从他们争执的对话中听闻家里的钱被父亲输了,他还嗜酒,甚至亏空乡医院的公款,为此丢了“铁饭碗”,还欠下一大笔钱。阿姨走后,他开始到奶奶这里吃饭。有时候会买菜,但更多的是奶奶买。他们还说,父亲对不起母亲,和外面的女人鬼混;父亲对不起阿姨,阿姨在的时候对余黎和奶奶都认真负责、照顾有加;甚至说,还好奶奶在这里,没有去城里跟着大女儿和小儿子,不然父亲就得喝西北风;又说,要不是退了休做生意赚了钱的姑母,和在官场上步步高升的叔父,父亲什么都不是,没有人买父亲的帐。父亲就是个有医术却荒废得二流子,只知道在牌场逞强,平日里说大话的败家子。年幼时他靠自己的爷爷,后来依靠余黎的爷爷,然后依靠余黎母亲和姐姐,之后是依靠阿姨,现在是依靠奶奶,奶奶老了,所以他要依靠余黎了。每次说到别人的闲言碎语,奶奶就会和余黎说:“娃娃,那些人就是喜欢乱说,他们巴不得谁过得不好,不要去在意就成。”可余黎在意,而且余黎一度也这样认定着,但想要改变着,改变现状和改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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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朱毓旭瑶

    朱毓旭瑶

    楼主 LV12 2016-11-02
    有时候余黎真的拿父亲没办法,就好像当年,父亲拿她没办法一样。在那之后余黎都痛恨着任何和赌有关的游戏。父亲因为打牌在外欠了钱,余黎用存起来的钱还完了。可父亲还在继续打,为此父亲总是和余黎吵架,后来有次,只有父亲和余黎在家时,父亲说:“为什么你们那么讨厌我打牌?我一共就欠了几千块钱,不是输很多嘛,你们那种样子,就好像我输了多少似的。”余黎说:“为什么你不懂?你输得不是钱,是时间。你把时间都耗在了这个上面,比钱更严重。”父亲沉默,似乎在思考些什么。余黎继续说:“而且,输钱不能把诊所进药的本钱输掉,不能把生活费输掉,你已经超支了。那些钱如果积累下来,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去城里买房,或者去市里买房。”父亲又沉默了一会儿,喝了碗里的酒:“我哪儿都不去,你要去,就和你奶奶一块去。”说完,父亲离开了。开麻将馆老板娘是一名七十多岁的残疾老人。老板娘只有一条左臂,整个人很消瘦。虽然如此,她并不能引起余黎的同情。老板娘的手臂是为了和人争夺一袋米粉没有的,那个时候她的几个儿女已经做了一些生意,在城里和市里都有房有车。老板娘的麻将馆除了连带着小卖部外,私下还放好礼袋。不仅如此,每天都会游走在宁乡,见人就游说去打牌。父亲去的次数越多,她越大胆,慢慢总在午饭和晚饭时间到余黎家去叫父亲打牌。父亲有时候跟着就走,有时候顾及余黎在,等了一会儿找借口走。余黎一开始只是等着她,后来实在生气,直面对她说:“你要是再来,我就每天报警,我天天报警我就不行警察真的不来!”后来老板娘在宁乡见了余黎就绕道走。但这并不能阻止父亲去麻将馆,后来余黎和奶奶说:“其实也不怪别人,是父亲自制力差。”奶奶只是说:“别管他了。”父亲沉迷打牌,越来越少去诊所,越来越少回家。但喝酒越来越多,余黎和奶奶不停叮嘱,姑母和叔父回来看见,也不停叮嘱戒酒。姑父说:“你爸从从前开始,就是烟酒赌害了他。”父亲每次听到余黎以复述姑父的话来叮嘱他说,都会冷声一笑,转身离开。最后,父亲只要看到姑母、叔父一家回来就离开。连续几个年夜饭,父亲都不在。一次出门去买饮料,回来时听到姑母提出让奶奶和他们一块儿去城里住,离开宁乡。奶奶说:“我哪里都不去。”姑母说:“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儿子嘛,他是大人了,能照顾自己,你都九十了,跟我们走吧,你跟着我们走,到了城里,我们还可以轮流照顾你。你这么大年纪了,还给他们做饭,我听说余黎连个碗都不洗。”奶奶瞪眼:“乱说!我们家余黎可听话了,那些人乱说!每天老早就出门去,大冬天的,在诊所里冻得不行!我不去!我不需要人照顾!”叔父说:“妈,走吧,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奶奶声音柔和了:“嗨,我身体好得很,”指着篮子里的菜,“你看,那都是我刚种的。我就是那后院的山,谁也挪不动。”姑母说:“你不走也可以,你的钱可别给他用,他把诊所的钱都输完了,老找你拿钱,你又心软……我都听邻居说了,现在就是你在养着他和余黎。”奶奶说:“你们别听那些人乱说,我的钱我还不知道吗?”姑母说:“你每天在家里,菜也自己种,那你说这小卖部卖的钱去哪里了?”奶奶不悦:“你管我去哪里了,我的钱,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叔父说:“您别惯着他俩。”奶奶不说话了。余黎在门外故意踏出脚步声,然后推门进去。等到姑母和叔父一家离开后,余黎从包里拿出两百块钱递给奶奶,“奶奶,这是今天年夜饭的钱,这些菜就当是我买的了,你拿着吧。”“谁要你的钱啊!”奶奶说着开始收拾碗筷,余黎上去帮忙。余黎边擦桌子边说:“奶奶,你为什么不去城里住啊?”奶奶说:“城里我不习惯,楼上楼下的,我不去,爬不动。”余黎说:“城里没有宁乡冷,冬天好受些,要不我和姑母一人出一半钱,给你租一个一楼的吧。”奶奶说:“浪费钱,不去!”奶奶是背后的大山,谁也劝不动,更挪不动,她自己也绝对一动不动。奶奶又说:“打个电话给你爸,让他回来吃饭。”余黎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我不打!他饿了自己会回来!”奶奶说:“他哪里知道自己饿啊,打得牌来什么都可以忘了,你去叫他嘛,去吧。”之后很久,奶奶每天都让余黎打电话给父亲让他回来吃饭,可父亲总是不回来,包括年夜饭。有时候奶奶还会说:“你记得叫你爸加衣服,天气这么冷。”余黎说:“他冷,他自己会加!”可奶奶还是说:“他哪里知道自己冷啊,打得牌来什么都可以忘了,你和他说嘛,别忘了。”有次余黎生气了:“他不是小孩子了!”奶奶柔声说:“是啊,几十岁的人了,一辈子就那样了。”邻居大叔有次笑父亲:“老余啊,是不是觉得比不上你姐姐和弟弟啊,你看人家现在越过越好了,人家现在都是当官儿的,你啊,就知道抽烟喝酒打牌!败家子!”这样骂父亲的越来越多,大多是看着他长大的老者,有时候他们还会拉着余黎说。邻居婆婆说:“黎黎,你要和你爸说,让他不能再喝酒了,这个酒啊,喝不得了。”不知名的老爷爷说:“黎黎啊,你要好好学医啊,你爸是指望不上了,你不能丢老余家医术的脸啊。”瞎子爷爷说:“你说说你爸啊,让他专心赚钱,不要再去打牌了。”发小说:“你知道吗,每次我看你生气,我就知道,肯定是你爸输钱找你要钱了,你只有在那个时候才会不开心,才会发火。”父亲一开始听到这些话只是笑笑,时间久了,有次差点和人打起来。父亲和人发生冲突,余黎老远就看到,匆忙跑过去,拉住父亲,但哭着对他说:“他说的没有错!你为什么不能反省反省!”没过多久,父亲逐渐没了味觉,他再也教不了余黎做饭了。然而,父亲不知道因为抽烟,他失去了味觉,因为喝酒他失去了两个女人,因为打牌消耗时间他又将失去家人。余黎唯一能做的,就是减少给父亲的钱。某次父亲打牌输了钱,在家里喝闷酒,跟着问余黎要钱,余黎不给,父亲没办法,只能继续喝酒,喝了不少酒后对余黎说:“你,如果觉得自己还是我的女儿,你就记住一件事!”“什么事?”“这辈子,都不要去求你奶奶,不要去求你的姑母和叔父,人要有骨气!我们穷死了!都不求他们!”父亲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居然在你这里说我坏话!他们凭什么!还有你奶奶,让她走!让她跟他们走!去过好生活去!呵呵,她养我?这些她有病有痛,他们那一个第一时间来看过她,都是我们在照顾!”余黎冷冷回:“你是他儿子,你应该。”“儿子?!我生日是哪天她都不知道!我没她这个妈!”后来,奶奶突然病了。又是一个冬季,秋藏冬补,余黎准备进一些中药材,开始制作丹丸和补药。两件事都比较繁琐。丹丸根据每个月的身体作出调节的药方,然后开始烘干、磨沫,用蜂蜜和阿胶混合,然后用猪油做成拇指大颗的丹丸。如果每年都在冬季食用这种丹丸,身体将得到极大调解。补药,一般是在春分之前吃为最佳,这个大人小孩都能吃。两种药都比较贵,特别是前者,里面经常含一些昂贵药材。余黎接了很多单,大量丹丸需要做。可奶奶病了,上吐下泻,连胃液都吐了出来。一开始余黎发现后,让父亲给奶奶开了一些药,但是发现没见好。父亲看着躺在床上的奶奶说:“打电话给你叔父,让他们上来接她去城里治。”余黎很紧张:“很严重吗?”父亲:“你打电话给你叔父,让他接下去。”余黎以为很严重,马上打了电话给姑母和叔父,两家人带着大医院的医生赶到了宁乡,开始给奶奶输液。医生看完病之后,和余黎说奶奶年纪大,身体弱,现在这个是止吐止泻的,之后连续一周需要输营养液,问余黎会不会,余黎说会。医生留下了药,告诉余黎方法。可叔父担心,说:“余黎,你学医不久,你奶奶太瘦了,输液你还是让你爸输,如果她不输的话,你再给我们打电话,有什么问题也给我们打电话。”余黎:“好。”姑母和叔父带着医生离开后,余黎在家边制作丹丸,边守着奶奶,直到父亲回来。余黎让父亲之后连续几天给奶奶输液,父亲看着躺在沙发上虚弱的奶奶只是应了一声。余黎又让他帮忙做饭,给奶奶做点面食,她继续制作丹丸。父亲又应了一声。然而,父亲给奶奶输液做饭的第二天,父亲在水池边洗着碗,突然把锅一扔,对余黎说:“打电话让你叔父和姑母上来,把你奶奶接下去照顾。”余黎生气:“他们都在忙!做个饭又那么难吗?”父亲:“谁要做谁做!”余黎更加生气说:“你是她儿子!”父亲冷哼,带着嘲弄:“哼!”余黎一顿一字地说:“你是她儿子,我是你女儿,她把你惯坏了,我是你教的,等你以后老了,等你病了,我也这么对你!你今天怎么教我,我以后就怎么对你!”父亲还是冷哼:“哼!”然后出门了,之后半个月再也没有回来过。于是,余黎连续六天没怎么睡。第一天,余黎知道奶奶听到父亲的话了,半夜的时候,她在外屋熬夜制作丹丸,叫了一声“奶奶”,奶奶没有应声。余黎走到奶奶的房间,又叫了一声“奶奶”。奶奶应了一声,余黎说:“没什么,我就是看看你睡着没有。”其实,余黎是害怕奶奶一睡不醒。后来,余黎又连续叫了三次,但有担心奶奶看穿自己的心思,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奶奶,你冷吗”“不冷。”“奶奶,你想上厕所吗?”“不上,你还没睡啊?”余黎走进去替奶奶掖掖被子。“没睡,我事情还没做完,没事,你睡吧。”“奶奶,明天早上我还你做面,里面不放吧。”“嗯,不放油。”天亮了,余黎发现家里的面没了,打电话让发小来,帮自己守着奶奶,自己去买面。余黎买面回来,站在门口听到发小和奶奶的说话声。奶奶说:“……我们黎黎啊,昨天晚上特别担心,进来看了我几次……其实输了液就好了。”发小说:“她担心嘛。”余黎推门走了进去,开始给奶奶煮面,发小在一旁帮忙制作丹丸。奶奶病好了之后,余黎只是和姑母、叔父通了电话,然后给奶奶炖了些补身体的鸡汤。又快要到春节的时候,需要给家里的祖辈上坟。姑母说她的孙子回来了,所以来不了,让余黎和父亲去。叔父说公务繁忙,他抽不开身,让余黎和父亲去。余黎去找父亲,让他和自己一块儿去,父亲说:“他们为什么不来,他们不是余家的子孙吗?余家的祖祖辈辈难道没保佑他们吗?他们都不去,我也不去!”余黎气急败坏,转身就走,自己去买了香烛纸钱,自己拿着镰刀上了山。余黎不太会走山路,以前总是跌跌撞撞,这一次她大步快速来到了坟山。她边拿着镰刀铲去坟前的杂草,边看着祖爷爷墓碑上的刻字责问:“祖爷爷,他们都说我爸是你教的!你为什么把我爸教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他就像一个傻子一样!为什么他分不清对错!为什么他不认错!你能不能看看你的子孙是什么样子!为什么这家人是这个样子?!”余黎上完坟,又去了爷爷的坟墓。余黎边拆着纸钱,边责怪:“爷爷!我不会挂这个挑钱,你别怪我!我小时候你经常教我东西,为什么你不好好教你的子女?!他们都不来!你们不是祖先吗,为什么见祖先他们都不来!你为什么要让祖爷爷教我爸!他是你儿子!你为什么不教他!你能找到方式教我,为什么就不能找到方式教好他!那个时候,你都还没有瞎啊!”没有人会回答余黎,余黎只能拖着满是泥的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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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朱毓旭瑶

    朱毓旭瑶

    楼主 LV12 2016-11-02
    余黎思考了很久,决定和父亲平心静气地谈一次。余黎问父亲:“你觉得我奶奶对你不好吗?”父亲沉默一会儿,答非所问:“反正我对得起你姑母和叔父的,以前他们没钱的时候,我把你姐姐当成自己的女儿喜欢,你叔父上学时,我交的学费,那个校长不收他,我上去就打他,人家才把他手下。”余黎纠正他:“你为什么要把你对别人的好,消耗一辈子。”父亲无奈笑,“当然,他们现在不需要我了。”余黎说:“你有没有想过,我需要他们?”父亲却说:“不敢!”余黎说:“我知道,有些人欠了社会上高利贷的钱,是你帮了他们抹平了那些事,但是你感觉那些去欠高利贷和收高利贷的人,他们是好人吗?他们真的对记住你的人情吗?你真的这样认为吗?”父亲说:“不管他们的,对我来说,我只是和他们吃了一顿饭,他们还买我当年的面子。”余黎:“面子根本就不重要!”父亲:“在这里面子就是重要!”余黎总感觉和父亲不在一个频道,自己在对牛弹琴,生气地说:“面子面子,一辈子面子,一辈子要面子,面子能当饭吃吗!你什么时候才能顾及一下家里人!”父亲结束了对话:“你不懂!”和父亲关系彻底的崩坏,是在余黎终于能离开宁乡时发生的。只是那时余黎还没有准备好要离开。宁乡拥有世界最大面积一级稀有植物,早在十年前就被国家列为重点开发景区。终于在那年,政府下达了文件,让宁乡所有人搬走,把原来的地方拆迁,修建成景区的古镇。拆迁的房将按照面积赔偿新房。消息一出,宁乡的所有人都好像看到翻身的希望,只是,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多。夜里总有人哭,大白天总会有人家在吵架,甚至大打出手。某家的俩姊妹,因为只要一个父亲,父亲一直跟着姐姐在过日子,所以姐姐想要全部的房,妹妹是嫁出去的人,不应该回来分。可妹妹说,以后我也可以赡养父亲,自己分了房,以后她赡养父亲。然而,妹妹是个赌徒。他们的父亲说,房我自己都要,因为刚谈了一个女朋友,要结婚,或许还能有老来子。姐妹俩阻止,房最终两分。邻居的婆婆,大晚上在家里哭,喊着:“我死了算了,我死了算了……”奶奶催着余黎,让她过去看看怎么回事。余黎过去,邻居婆婆拉着余黎的手让她评理。她说,大儿子和小儿子,自家现在的房现在就可以各自分七套了,她知道两个儿媳妇儿厉害,她想自己要自己的四套房,但是他们非要让她给出去,说以后他们赡养她。邻居婆婆哭着对余黎说:“……他们养我?我呸!他们什么时候来看过我?”后来邻居婆婆要了一套房,把剩下三套房折算成了钱,她说等自己走不动了,就用这笔钱住养老院。那个差点和父亲打架的大叔家,嫁出去的远房姐姐听说可以分房后赶了回来,要死要活和弟弟打了一架,两人在泥里纠缠的面目全非。最终,姐姐不签字,弟弟做了钉子户。余黎很担心自家会出现那样的事,早早就和奶奶商量:“奶奶,我们家三分就三套房,房子下来之后,你还是和我们住,我爸的房写我的名字,我怕他乱来,这个事,我会和他说的。”奶奶答应。余黎找父亲,在奶奶睡了之后单独说。父亲听完之后说:“为什么是三套房三个人分?你姑母没有资格分,她是嫁出去的人,没资格分!人家都说了,嫁出去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凭什么分?我和叔父到无所谓,想怎么分都可以!你和你奶奶说,以后房下来了,她还是跟着我们住。如果她不想跟着我们住,她就自己选。其实你叔父不稀罕这里的房,你奶奶也可以住他那里,到时候把房选在一起。”余黎生气:“你那都是些什么老思想,我奶奶有三个儿女,就是三套三人分!”“不行!”余黎说:“如果你以前有了个儿子,是不是现在你也不准备让我在这里住了?”父亲:“那不一样!”余黎:“有什么不一样!都一样!你既然能让我在这里住,就要给我姑母房!”父亲:“这件事你一个小孩子别管了,我和你叔父说。”余黎:“你的房,要写我的名字!我先和你说清楚。”父亲:“那肯定的!”余黎:“反正我会和我奶奶说,三套房,三人分!还有,我和你说,你别忘了,你姐姐已经六十多了,我奶奶已经九十多了,而且,我姑母有心脏病,不能生气。”父亲有些惊讶,唤姑母的名字:“远芬什么时候有心脏病的?”余黎说:“去年查出来的。”父亲喝了一口酒:“她平时锻炼还是多,怎么得了心脏病。”余黎随口说:“被你气的。”分房的事,似乎成了家里的敏感话题,但余黎和奶奶坚定,一定要三房三分。可有一天,余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奶奶说:“奶奶,要不我们家一些钱,要四套房吧。他们三个每人一套,我和你一套。我怕你和爸经常住一块儿,他老气你。”奶奶说:“就三房三分,免得我死后纷争。”余黎沉默一会儿,说:“好!”父亲再没提及过自己的想法。余黎以为父亲默认了。由于叔父工作的关系,余黎家要起带头作用,于是成为宁乡第一个要搬走的人家。在选择去处时,奶奶决定去叔父家的老房,姑母和姑父,叔父和叔母,都对余黎说:“黎黎,你不用担心你的去处,你奶奶在那里,你就在那里。”可余黎说:“不用了,我去市里住,我学姐在那边,我准备去找新工作。”他们没有留余黎,只是说,按照父亲现在的身份,还算是乡医院的人,乡医院暂时不在拆迁范围,他可以继续在那里住,只是,父亲留了一个中药柜在家里,到时候需要搬走。余黎替父亲答应下来,次日和父亲说起时,父亲没有回任何一句话。余黎以为父亲默认了。搬家当天,全家人都到了,还是不见父亲。所有东西都搬走了,只剩下父亲的中药柜。姑母说:“黎黎,你去找你爸来让人搬这个,这里放在那里,让他搬过去。”余黎忙着收东西,让发小帮忙去找父亲。一会儿后,发小回来,避开余家其他人后和余黎说:“黎黎,你爸说他没签字,也没答应过要搬,他不来搬,而且谁来他和谁急。你知道的,你爸这些年虽然不如以前,但是那些拆迁办的人,还是不敢惹他,怎么了?”发小正说着,拆迁办的人走了进来,里里外外开始验房,一群人站在中药柜前,说:“黎黎,这是你爸的吧?这个要搬走哦。我们验过房,外面就是要锁住的,在里面的东西都是不能拿出去的。”余黎说:“我做主,这个不要了。你们验房吧。”拆迁办的人看余黎是小孩,不答应:“不行哦,要是你爸怪我们,就不好办了。你还是把他问清楚,让他来搬吧。”姑母和叔父也如此建议,于是余黎去找父亲。父亲坐在发小家看电视,余黎走进去,问他:“今天搬家,你为什么没来。”父亲脸上有些尴尬:“我没同意搬。”余黎:“全家人都同意了,为什么你不同意?”父亲:“我没同意过!我也不会签字!你知不知道那个房子丈量的有问题!房子不能那么分!”余黎:“我不管!我们有手有脚,不用去争个房子!而且,房子是我奶奶的,我奶奶想怎么分就这么分!这个家,不是你说算了的!”父亲怒声:“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你姑母说了算!”余黎:“我们都已经搬完了,我奶奶要走了,我也要走了,你的中药柜还在那里,你要还是不要,你不要就过去和拆迁办的人说一声,你要就找人搬走!”父亲说:“那是你祖爷爷留下的中药柜,那么好的柜子,怎么可能不要!”余黎说:“要!你就去搬走!”父亲说:“你们要走你们就走!不用管我,走!”余黎说:“那你过去和拆迁办的人说清楚!反正我和你说,你要去,就不大吵大闹,我奶奶九十多岁了,我姑母有心脏病,叔父还是那些在场人的领导,你想清楚!”父亲突然瞪眼,拿出当年年轻时的气场:“今天我不同意,我不签字,我看谁敢给我动一下!”余黎终于也爆发:“我敢动!你不要,我就给你砸了!”余黎指着父亲骂:“你这个败家子,我妈就是因为你这样的脾气才走的,一辈子自私!”父亲也爆发了:“你走!滚到了那个傻瓜妈那里去!”余黎夺门而出,泪水也夺眶而出,她大步回到家,姑父老远就看见她走过来,轻声问:“怎么养……”余黎没有答应,一路直径走进房间里,从沙发下抽出一把生锈的斧头,就要朝着中药柜砸去,姑父一把抱住余黎,大喊了一声:”余黎使不得!余黎!余黎!余黎!”余黎挣扎了几下,大喊着说:“我受够了!为什么不能为家里人想一想!为什么这么自私!为什么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姑父口吻复杂透着悲伤:“余黎!余黎!我们都知道,娃娃,我们都知道啊……这些年我们都知道,你冷静点!余黎!”没有人因为听到动静进来,都站在外面,外面有些安静。奶奶扶着膝盖走进来,皱着眉头看着余黎说:“娃娃,放下斧头,他不让搬,我们就搬,反正别的东西都搬完了,该留给他的,我都收拾好让人送到他那边去了,我们走吧。”余黎不挣扎了,姑父松开余黎。余黎狠狠抹掉脸上的泪水。余黎:“我们走吧。”拆迁办最终验收了房。余黎和奶奶坐在一辆车里,余黎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人再提。后来余黎听说父亲在乡医院家属房拆迁时也闹过。拆迁办的人要收回乡医院家属房,父亲说,乡医院创办人是余黎的爷爷,这里的房有三间是他的,他们要让他走,就要给他赔偿三套房,这三套房写余黎的名字。拆迁办的人说,这里的房在两个月前卖给了一所学校,现在已经不是医院的了,所以现在是学校要收走房。父亲不答应,拿出菜刀要和人拼命,最后拆迁办叫去了姑父,父亲才消停。姑父说:“你爸这个人要面子,这次他连面子都不要了,要和人拼命。”余黎知道后,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余黎在电话里没怎么说话,父亲却在说:“黎黎,你怎么那么傻,不管是你奶奶的房赔偿的房,还是家属房赔偿的房,只要要来,就是都是你的!”余黎说:“你才是为什么那么傻,我争那么多房来做什么?我自己能赚钱!我只希望,你不要惹奶奶生气!我知道你恨姑母,你以为是姑母在我这里说了你的坏话,我才开始讨厌你的,但是不是,姑母她一直在为你好!可是她也老了,她也没办法了!”父亲声音很小:“不说了,挂了。”后来,父亲住在安置房中,比余黎家和家属房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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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朱毓旭瑶

    朱毓旭瑶

    楼主 LV12 2016-11-02
    【岁岁】余黎二十四岁时,父亲去世了。距离余黎和奶奶离开宁乡两年时间,两年时间余黎都没有回去过。余黎不回去并不是因为不想见到父亲,而是不想见到成为废墟的家。当然,两年时间她只见过父亲几面,只是总从发小那里打听他的生活、给他汇钱,更多得是打电话。父亲去世前依旧给人看病,总是给人免费开药方,但甚少卖药。而更多的事,余黎都是听亲朋好友和街坊邻里说起的。这些话语中不免有好有坏,但总会有人说起来就眼含热泪,似乎这些人每一个都比余黎更了解父亲。父亲的去世,余黎领悟到一句话,人生就是莫名其妙的经历活,猝不及防的遭遇死。余黎在外工作十分劳累,和大多数独自在外的女儿一样,卖力却市场迷茫空寂。她会从微博中刷新出各种各样的消息,由此,她突然发现前同事患了癌症。那名女孩原本在他人口中十分刻薄和算计,但当她在微博出发自己的住院日志时,却发现她那么坚强。女孩没能坚持多久就离开了人世。在微博评论一番对生命感概的同时,大家都抱着善意之心。同年,一部叫《滚蛋吧肿瘤君》的电影上映,多少人在电影院里默默流泪。早上赶着上班的余黎,坐在出租车上,突然司机一个急刹车,一辆电瓶车撞了上来,余黎很幸运,只是因此迟到。晚上加班到凌晨一点的余黎走在漆黑的小区里,一个人影突然闪过。余黎想起韩国著名的街头无理由杀人事件,害怕的加快了脚步。有时候,死亡比突然下起的大雨更猝不及防,没人能预测它什么时候来,会以什么方式来,也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走。“生老病死”四个字对人生来说,并不只是用来感叹,因为你将用一生体会它的滋味。余黎记得有一次,和一名哲学系教授讨论一部电影的情节。情节大概是,男友在某次事件中死亡,女友并没有亲眼看到那血腥暴力的场面,却伤心了很久。教授说,死亡不需要看到,你就会很伤心。余黎坚持,这是编剧的失误,对我们这样二十多岁没有经历过真正亲人离世的人来说,只有直面的冲击,才能让我们彻底崩溃,女友应该看到男友死亡,这样更戏剧化。教授带着慈祥微笑,吐露自身经历:“我的父亲久病不起,四五年过去,照顾他的我们已经麻木了。他临死时,我正在前往大学的路上。听到他的死讯,我和他一样感到了解脱……那种感觉无法描述,现在我六十多岁了,还能记得。”教授到底想说什么,余黎不知道,可父亲去世了,余黎总回想起教授这段话。父亲去世后第120天左右,某天,余黎在网上翻到一篇文章,文章里有这么一段话:“从医学的角度说下临死是个怎样的过程。一项对100个晚期癌症病人的调查显示:死前一周,有56%的病人是清醒的,44%嗜睡,但没有一个处于无法交流的昏迷状态。但当进入死前最后6小时,清醒者仅占8%,42%处于嗜睡状态,一般人昏迷。”其实这就像喝酒。酒过半巡,脑袋还是清醒的,只是动作稍微迟钝了一些。再来几瓶,就开始有些犯困,但是依旧可以正常交流,甚至比平时说的话还要多很多。有两句俗话叫,酒后吐真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酩酊大醉毫无意识的六个小时之前,很少人是清醒的,和昏迷毫无区别。一顿酒,就能让你感受濒死。父亲去世后第100天左右,是他五十一岁生日。以前余黎从不关心父亲的生日,导致这一次不得不在工作表格上、日记本上、手机上都记录下,提醒自己头年一定要按照习俗烧纸。以前奶奶也从不记得父亲的生日,父亲因此十分埋怨。可余黎说,只要小孩子才会吵闹着让人给他过生日。父亲去世后60天左右,余黎和学姐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喝着啤酒,余黎看着晴朗的天空,“常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抬头看看,看能不能看到你弟弟,反正我没看到我爸。”学姐轻声笑,不说话。余黎只好自己说。“你现在还怕鬼吗?”“不怕了。”“我希望这个世界有鬼,有背后灵。”“呵呵,是啊。”“你和你弟最难忘的是什么时候?”“读书时真好啊!”学姐感叹。学姐的弟弟生命只停留在学生时代。他的死亡不是因为病痛,而是源于年少无知。同学之间的拌嘴,上升到动手动刀,最后让两个家庭陷入一辈子的心病。学姐的电子相册里保存了很多弟弟的照片,弟弟的事情也成为她随时可能提及的口语细节:我和我弟那时就是这样的……我弟挺帅的……我弟以前经常和我吵架,老是乱花钱……我弟的同学现在都快结婚了……我妈又说起我弟了……学姐还总是提醒自己,现在她的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了。“你说,我叫‘余黎’这个名儿,会不会不只是因为我是凌晨出生的关系啊?”“那是为了什么呢?”“‘余’,余下,‘黎’,黎明,也可以说是希望,‘黎’又谐音‘力’,力气、力量——哪怕只剩下一丝力气,也是希望;哪怕只有一点点力量,也能等到黎明。”学姐淡淡的笑着,推给余黎一罐啤酒。喝完手里的酒,余黎和学姐拎起身旁的黑色塑料袋,朝小区外的十字路口走去。浅入初秋,提前枯萎的树叶飘飘落落,两个女孩的背景映在昏黄的街灯下。那天是盆兰盂节,俗称鬼节。“我给我弟买了纸西装,他以前就挺老成挺喜欢的。”“我给我爸买了彩色印刷的纸钱,他就喜欢这种新鲜的玩意儿……”“对了,赔偿我弟的钱下来了,我爸妈准备用这笔钱在这里买套房,他们非要写我的名字,但是我想,一定要写他们的名字……”“我也准备买房了。这笔钱,原本是准备给我爸养老的。”两人在十字路口停下,一会儿,燃起两堆火光。为已故之人准备的东西,在风和飘落的树叶中一点点燃为灰烬。父亲去世后第5天,余黎才鼓起勇气郑重其事的对奶奶坦白,她的大儿子已经不在了。九十岁的奶奶和爷爷一样告诉余黎:“人死了,就好像睡着了。以后我们都别想他了。”简单的说完几句,奶奶又问余黎,“丧事办的怎么样?把他葬在了哪里?是不是在你爷爷旁边?”“办的很顺利,就在爷爷旁边。他说,他要葬在爷爷旁边。”奶奶轻轻点头,“嗯,我以后,也要葬在那里。”余黎陪着奶奶住了半个月,才离开去上班,临走时亲戚朋友来送行,说起一些余黎不知道的事。父亲去世的当天——父亲去世前六个小时,那时余黎已经知道父亲垂危。她订好了机票,天一亮,就要回宁乡。凌晨的时候,发小打来电话,让余黎从电话里喊喊父亲,有什么话现在就要和父亲说,或许这样他能等到余黎回去。多少话,余黎想回去之后握着他的手说。既然父亲能撑到她回去,为什么非要现在说,她想要回去当面亲口告诉父亲。“爸爸……爸爸,我是余黎,我早上就回来,爸爸……”“嗯……嗯……”“爸爸……”余黎不知道该说什么,电话挂断了。余黎一直对“意志力”三个字深信不疑,相信父亲听到她的声音,知道她会回去,她会告诉他,“母亲的事,已经原谅你了,这次病好了,听我的话,好好照顾身体,等我存了钱,一定买上新房,这样我们就有自己的家了……我会带你去旅行,带你看看外面的世界,带你享受你原本向往的生活。”;又比如,“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长大了,现在很成熟,能处理很多事,非常独立,以后会越来越好。”余黎坐在候机室里,心情和脑海里都是都是一片空白,仿佛患上了色盲,眼前所有一切都是黑白灰。也好像失去了知觉,早上的风很大,她感觉不到冷,手中的水很烫,她感觉不到热。还有半小时才能登机,她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只能拿着手机翻阅着今天的新闻,突然屏幕上跳出一条发小发来的短消息。“你父亲已经去世了。你不要着急,我们会帮你先处理。路上注意安全。”余黎把手机放回衣服的口袋里,看着机场大厅的时钟,看着手上的飞机票。一会儿,她又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日期,跟着在浏览器上搜索了几个字“灵堂布置”,手机上跳出一些信息,她又输入几个字“丧事流程”。在大多数同龄人为了结婚学习着风俗的时候,余黎却要一个人操办父亲的丧事,她甚至都不能确定“丧事”和“葬礼”两个词的差别。翻开信息的动作被陆陆续续接二连三的电话打断。几乎都是陌生号码,对方的声音无一不带着伤感和担心。“黎黎,你父亲去世了,你在哪里啊?你怎么还没有回来啊?”“黎黎,我是你大伯,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和你爸关系很好,你爸去世了,你就是我女儿……”“黎黎,你到哪里了?”母亲也打来了电话,“没事,事情过去就好了……”“黎黎,你想好怎么和你奶奶说了吗?”“黎黎,你不要想太多,这样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最近这些日子,止痛药都不管用了。”余黎耐心的回复着他们的话,语调平稳,安慰对方。“我快上飞机了,谢谢你,没事的。”“好的,谢谢你,没事。”又有陌生号码打过来的时候,黎黎只是看着震动的手机,并没有打算接。发小发来了一句简单的短信息:“我在家,你经过楼下时,叫我一声,我陪你去。”飞机下午四点降落,发小担心余黎找不到马上回宁乡的车,特意和他的老婆开了车来接她。一路上夫妻俩都很沉默,直到余黎先开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发小的老婆强撑着眼睑,眼镜瞪着,眼泪不停地流。“他之前就病了,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没有什么起色,之后非要回家……总是疼得睡不着吃不下,人已经消瘦的只剩骨头了,但肚子却很大,像怀孕了一样……我们去帮他安装新电视,一过去就瞧见他躺在地上,地上到处都是血,血都干了……”发小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父亲的住处,源自父亲去世前一周和余黎通得两次电话。余黎已经记不得多久没和父亲打过电话了。那天,余黎一个人走在偌大的商场里,站在儿童玩具区看着那些玩具。还年幼的孩子在里面玩耍,父母站在旁边有的聊天等候、有的紧张的提醒“小心、小心”。她的小时候没有这样的玩耍场地,最大的乐趣就是拖着父母的手“荡秋千”。余黎随手拿起电话翻看通讯录。“爸爸”的存号就在第一页。她犹豫很久,不知道拨打过去说些什么?简单的问候?也就是三五秒的时间,余黎脑海里跳过很多问题:“在干嘛?”“最近身体怎么样?”“记得吃饭,少喝酒。”三句话之后,似乎已经找不到什么共同语言,但即便如此,余黎还是拨打了过去。如余黎所料,简简单单三句话已经到了对话极限,但这一次,父亲似乎总再找话聊,余黎有些不耐烦,随意说了几句,匆匆的挂了电话。可那晚,父亲又打来电话,说电视坏了,需要重新买个电视。话说完,父亲好像在等着余黎说些什么,两人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父亲声音带着微弱的笑意说:“你现在长大了……我从你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那么小一点……就抱着你,你学走路的时候我也牵着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长大了啊……你现在工作做的很好,能好好的生活,我感到很自豪……如果我死了,你就简单一点,把我火化了……你奶奶……”父亲声音哽咽,“她这辈子,是对得起我的。”“我一直以为你不知道,我可以这么说你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奶奶对你更好了!”“我知道……我是你爸爸,我死了,一定会保佑你和你奶奶。”余黎说:“宁乡哪些帮过你的人,你记得告诉我,我以后也会好好对待他们。”父亲沉默,说:“知道了,会告诉你的。”但是,父亲并没有提及任何人。余黎和父亲挂了电话,马上在网上订了发到宁乡的电视。六天后电视到了宁乡,余黎请发小帮忙区安装,发小因为有事,安装电视推到了第七天……发小的老婆流着泪说:“……你爸爸一直很想你回来看他,但是嘴硬,不肯告诉你……也不敢总是打电话给你,知道你工作压力大,怕你分心……对了,他说你现在能够好好的照顾自己,他已经很放心很骄傲了,他会保佑你……你也不用担心他在外面欠的债……他本来可以用你给他的钱治病,但知道肯定治不好,所以吃点止痛药,把钱省下来还了那些钱……我问过了,其实他在外面之前了几千块钱……他不放心,怕自己他死后有人找你麻烦……哦,他放了很多医书在我家,让我们转交给你……他说没有给过你什么,那些书是他的一切,也是唯一能留给你的……我那天……让你先别回来,我是怕你看到那样的场面受不了,但是我现在想起来,我怕你怪我,因为你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他硬撑着不咽气,是在等你吧……”余黎眼睑低垂,没有哭意,安慰发小的老婆:“没关系,我也害怕看到他最后的样子。我们最后打过电话,他听到我的声音了。”发小的老婆不说话了,静静摸着眼泪,发小边开车边说:“我们进去时……我看到他还在动……你知道吗,我总感觉他在等着有人去救他,我看到他在动,我想把他扶起来,可没人帮我们……那些站在门口看的人,多少是他以前帮过的!随便指出一个,都托他帮过忙!”发小有些气愤,“他呢!从来二话不说,说帮就帮,可等他躺在血里的时候,他们为什么只是说,早就看到他摔倒躺在这里了……”发小顾及余黎的感受,缓缓了语气,“我去扶他,头上的伤口又裂开了,又流了不少血……救护车来也没用,非让我们签字……那时我不知道,我签还是不签!万一,万一送到医院去,万一再救一救,他能活过来呢?那时他睁着眼睛,他在等我救他。”余黎平静:“他病了这么救,原本营养救不充足,加上大量失血……可能这就是命吧。”发小的老婆生气地说,“来急救的医生说,头上的伤痕不像是摔得,身上的钱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还让我们报警。我们吓得六神无主,打你姑母和叔父的电话打不通,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医生和我们把他扶到了床上,替他简单包扎,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发小和医生把父亲扶到床上后,发小就给余黎打了电话。那时余黎并不相信父亲会因为摔倒而丧命,余黎在电话里反反复复地说:“快送去医院,进行伤口处理……摔伤怎么致死?不可能!”发小说:“医院不让送去……医院不接受……余黎,你明天再回来吧,你回来看到,我怕你受不了。”远在另一个城市的余黎,拿着手机犹豫了一晚,凌晨时订下了机票。车慢慢开进宁乡,发小说:“对了,你爸特意交代,一定要葬在你爷爷旁边,说那里对后人好……”发小夫妻说着,余黎走神的又想到那篇文章里的一段话:“……脱水的缺乏营养的状态造成血液内的酮体积聚,从而产生一种止痛药的效应,使病人有一种异常欢欣感,不会感到痛苦……”丧事办得简单,与爷爷大相劲挺。姑母与叔父比余黎早半天到,一切已经按照习俗进行着。姑母对来访的街坊说,“一切从简。”于是,大家都不怎么来。晚上,余黎一个人跪在火盆前,只是看着燃烧的老钱在跳动的火光融化。发小突然也跟着跪下,把手里的纸钱放进火盆里,气愤地说了一句感慨,“他的那些朋友都去哪里了?他帮过的人,到底去哪里了?”没人回答这个问题。出殡时倒是来了不少人,他们是来送父亲上山的。道士在盖上棺盖时问余黎:“你是子女,你要不要再看一看?”余黎站在里棺木很远的地方,说:“我不看。”远房婶婶脸上露出伤害,轻声劝说,“黎黎,你看看吧。”余黎坚定:“我不看!”叔父站了过去,认真地看着棺木中的父亲。姑父也走过来看,然后告诉余黎:“你爸白白净净,就像睡着了一样。”道士让人把棺盖盖上了。道士叮嘱,在拐弯的地方要放鞭炮和放纸钱,不然他会迷路。余黎拿着灵位,叔父拿着招魂幡,一路放着鞭炮送父亲上山。山路蜿蜒,余黎自己走得跌跌撞撞,一道弯路就叮嘱叔父可以放鞭炮了。到了山上,开始砌坟,姑母计划着现在要去把父亲生前的衣物都拿上山,等着三天后焚烧,说着让余黎去。余黎和发小的老婆跌跌撞撞又下了山,突然叔父打来电话。叔父说:“黎黎,你去哪里了?现在要你接五谷。”余黎说:“姑母让我下山来拿衣物,我已经到山脚了。”可叔父说:“你姑母不懂,你快回去,你不能乱下山。”余黎不止为何心里涌起一股气,发火道:“一会儿让上山,一会儿让下山!”说完,挂断了电话,大步快步朝着山上走去。发小老婆说:“别生气。”余黎说:“我不生气!”余黎上山完成了接五谷,道士说:“你接得很多,以后大福,你是独女,他的好,没人能给你抢。”余黎强颜欢笑般:“真是太好了。”完成山上的事,姑母和叔父一起往回走。叔父突然说:“你不看你爸是对的,这样在你心里,他永远都是原本的那样。”余黎声音温和,“对。”焚烧父亲生前衣物时,余黎把手机保留了下来,那是她与父亲最后的连接。丧事结束要离开宁乡时,宁乡的人总是议论余黎。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余黎没有流一滴眼泪,为什么余黎不在前一天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为什么余黎不肯看父亲最后一眼。余家的人,怎么就这么冷血?余黎曾对发小说:“爷爷说,人死了,就是睡着了。人睡着了,有什么好哭的!”虽这样说着,在很久以后的某个黎明,余黎突然从梦里哭着醒来,呓语般:“你为什么在哪个时候就死了,为什么突然说死了就死了!?”死亡,意味着,你只能在梦里和记忆里再见到那个你熟悉的人,但他不能再给你增添新的记忆。一开始,你会突然想起在他身上发生过的很多细节,想嚼口香糖一样,你会反反复复的嚼,能尝到甜味也能尝到苦涩,最后随着你的衰老,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会从记得他做过的事,脸上有过的表情,说话的口吻和声音,逐渐逐渐只剩下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父亲从菜市场这头往小诊所走来,来叫余黎吃饭,父亲从小诊所往菜市场那头走,回去给余黎做饭;祖孙三人围着火炉,吃着简单的菜。余黎带着父亲留下的一大口袋医书,等车时,邻家的阿姨走了过来,拉着余黎说:“黎黎,你爸那个电磁炉还在吗?还有电视,能不能给我?我以前照顾过你爸。”“那些东西我们都不要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自己去拿,房间的门开着。”余黎说。邻家阿姨说:“我去看过了,你刚走,那些东西就被人搬光了,特别是那个谁,以前都你爸可不好了,现在说拿走就拿走了,你去要回来呗。我们家也有电磁炉,可多一个总是不多的嘛……”余黎不支声,终于说:“我爸倒在地上的时候,和生病的时候,那些帮过他的人,他的电话里都告诉我了,我有名单。”“嗨,你爸病了之后就是糊涂的,怎么会记得谁帮过他。”阿姨笑着说。“我有名单。”余黎说完,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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