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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歌

四季歌

LV1 2016-11-16

【深夜】

作者:四季歌

作品简介:“一生一世一双人,戏里戏外尽浮生”。走过山长水远的流年,以为世事都已忘却。殊不知,那时光早已成为心口的痣。再也抹不去,再也忘不掉。以此文缅怀那段繁华与荒芜同在的民国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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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季歌

    四季歌

    楼主 LV1 2016-11-16
    楔子再回首是百年身
    「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凄怆,
    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著芬芳,
    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这夜莺歌唱,
    更爱那花一般的梦……」
    家里的留声机咿咿呀呀放着邓丽君的夜来香,悠长柔靡的歌声和窗外的月色一样温醇。我拉开阳台的窗帘,略略打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气。时值暮春,夜气深沉,空气也带着几分湿意,远处台北市的灯火星星点点,和着氤氲的草木香和喁喁虫鸣一起溜进室内。是个难得的好夜色。
    祖父就闭目靠在躺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随着曲调打着拍子。他已经九十多岁了,风烛残年的年纪,似乎稍有外力就能将他的一线坚持给捻灭。祖父的身体不好,吹不得风,我拿来一条毛巾被,小心翼翼地给祖父掖好被角。他微微睁眼看了我一眼,叹息了一声,拍拍我的手示意坐到他身边来。「忆秦,你陪我罢。」
    我乖顺地应了,拿了个小凳子倚在祖父身边。他沉默地抚着我的头发,半晌未置一言。
    在我的印象里,祖父从来都是个冷漠而刻板的人,对家人也不算热切。他总是漠然地拄着拐杖,叼着烟坐在窗边不言不语,一坐就是半天,也不喜欢看电视,平时的消遣顶多就是听听收音机。他的目光始终遥远而空茫地穿过玻璃,似乎要透过某一个点,望向海湾对岸的那片大陆。
    他是在想念大陆,那是他一生的故土所在。落叶尚要归根,可是祖父的后半生最终却留在了台北,他的心里,必是不甘的。而我生于台北,长于台北,对大陆的记忆也只是淡薄,并不如他一般深厚。
    祖父名沈泓,曾是一名军统局中校,在抗日胜利后就是长达数年的内战,民国三十八年,国/民党在大陆再无优势,于是追随蒋中正退守台湾。于是只能在这里适应漫长的生活。
    「忆秦,将我的那身军装拿来。」
    我哎了声,在祖父房里把那件叠得方方正正的橄榄绿军服递给他。祖父望着那件军服,领口的两颗金色的三角星熠熠生辉,他垂眸伸手一寸寸抚着军装,姿势珍重地像是触摸半个世纪前的那些峥嵘岁月,那些数不尽的英雄血。
    他出神地看着,忽然开口道,「原先我加入军统局的时候,是民国二十八年的事情,那时候我才二十四岁,根本不是念书的料子,抱着一腔热血就进了军统,然后又稀里糊涂地遇见你奶奶,谁知道那次见面之后,她就跟了我一辈子。」
    祖父微微笑起来。
    他若是兴致好的时候,时常会对我说些他年轻时候的事。祖父母的故事我是知道的,说起来很有些传奇佳话的味道,在撤离大陆的人员批次里,祖父是最后一批离开大陆的,跟随他的,还有一名不顾一切的女子,那是我的奶奶,秋晚棠。她本是一名共//Dang成员,原本接近祖父,是想策反他,却没想到反而将自己陷了进去。她放弃了组织和亲人,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地跟着他,两人直到暮年也是鹣鲽情深。
    我也笑着打趣,「英雄恩重,美人情深,您和奶奶倒像是张学良和赵四小姐。」
    「这话倒不错。」说着收了笑,又成了沉沉叹息,眼里有些潮水涌动,「可是她跟着我就是吃苦,那时候我什么也给不了她,还被窝囊地软禁在台北,就连一场像样的婚礼也没能成,你祖母却连一句怨言也没有……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只有她,所幸她走在我前面,倒也不必再多吃苦。」
    我默然,想着以前祖母还在的时候,我问奶奶可有过后悔,奶奶闪着泪光的眼睛里蓦然闪现出少女般的娇羞和热烈,她笑说,「我从未衡量过。」
    哪怕后来被软禁,被监视,吃了很多年的苦。
    「忆秦,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小姑奶奶?」
    我点头,「我记得的。」
    祖父对父母并不热络,独与我亲近,或许因为我是沈家唯一的嫡系孙女,又或者是因为我那未曾谋面的小姑祖母。他曾不止一次说过我和我的小姑奶奶模样生得像,可惜她在解放前就已经去世,我与她并无相见之缘。
    祖父从军装口袋里摸出一张小小的照片,「小妹的东西很多都丢了,如今竟只剩下这张照片……」他叹了口气,那是小姑祖母结婚时的照片,战事繁重,许多小姑祖母事物都找不回来,到最后留下来能缅怀的,就只剩下这一张照片。我好奇地看着那张照片,那是祖父极疼的小妹妹,祖母也曾对我说过。照片由于年代已久,泛起淡淡的黄,可由于祖父保存得极细心,因而看上去也不算太过模糊。
    这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婚礼,即使隔着薄薄的一张纸,属于岁月的厚重感还是瞬间纷至沓来。背面是祖父的笔迹。「民国三十一年,阿阮与顾玉人于圣保罗教堂成婚,拍于南京大华影楼」
    一对璧人亲昵依偎,二十岁出头的女子如云发髻上披着长长白纱,手捧一大束马蹄莲,眉目生花地倚靠着身边的爱人,裙摆绽开成一朵婷婷硕大的白花。而她笑意娇软,略带羞怯,如钻石打磨,清透,温软,光华璀璨。
    她身边站着的男子看着清瘦,似是过于秀气了些,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高大英俊鲜衣怒马,极考究的黑色三件套西装,胸口别一束绒花。他微微低首,揽着自己娇媚的小妻子,即使有些模糊了面容,可还是能让人由衷感觉到含笑眼波中的温存,包容,宠溺和欢喜,分明是一对有情人才会有的神采。
    「真美……」我看着这一对心神契合的爱侣,内心也不由微微震动。那眉目婉娈的秀丽女子就是我的小姑祖母,明明中间隔着六十多年的岁月,看着却极亲切而毫无距离感,从前从未谋面的隔代人,却因不可言说的血缘之亲紧紧相连,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爷爷,当时您是在南京生活吗?」
    祖父望着照片上的女子,眼神微软,「是啊,南京就是我们的第二故乡。当时的南京虽然没有上海那么洋气,却远比重庆繁华得多,那时我们就住在颐和路,一带都是梧桐树,到了春天就漫天都是黄色的毛絮,到处飘,要是飘到人鼻子眼里非把眼泪鼻涕逼出来不可。偏生小妹欢喜,说是像蒲公英那样好看。」
    我抿嘴笑笑,眼前蓦地跳出一个在梧桐树下巧笑倩兮,伸手接着花絮的烂漫姑娘的影子来。
    「还有秦淮河,夫子庙,到了年关就热闹极了。有一年元宵节,小妹提着一盏四季平安的宫灯,怀里还抱着一纸袋子的糖炒板栗,和你二姑奶奶一样都穿着月白色的衫子,在灯下看起来像月亮上走下来的人。我雇了一辆画舫,我们兄妹三个就在河上晃荡,看岸边的人放烟火,就听得咻咻几声,天幕就绽开了赤橙黄绿的花,比我这几十年看过的任何一场烟花都更美,糖炒栗子也香,后来在别处始终尝不到那味道了。或许是心境不同,那时候难得一次团圆,再俗的景物落进眼里也是美的。」祖父絮絮说着,都是些生活琐事,带着红尘深处的市井味,听着有趣。我带着几分神往想着那时候的祖父一家,在水上荡漾的画舫,虽是乱世,然而在那烟花下,他们的世界也一定有过一刻花醉人酣罢。
    「小妹是我们兄妹里最受宠的一个,她才一点点大的时候娘就走了,父亲怜她年幼丧母,可着劲地补偿她,以致养出个小骚达子的性子来。小妹也最喜热闹,成天撒蹄子往外跑。今天去戏班子听堂会,明个儿就去百货商场挑口红买衣裳,要不就是去红公爵喝酒,或是去大华剧院看电影,是当时名媛圈子里小有名气的风流人物,无论是东洋人还是西洋人都喜欢和她交际。你别看她是个爱玩爱闹的阔小姐模样,实际上她的胆气比一些男人的胆子还大呢,和西洋人暗中做军火交易,也用马牌撸子杀过慰///安//所的鬼子,活脱脱的一个小暴雷。」
    我这下真的惊讶了,感觉原先祖父口中的小姑祖母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大家小姐,没想到居然也有这般激扬热血的一面,当真可亲可敬。
    「那时候像公余联欢社,红公爵酒吧,还有最出名儿的春莱班,如今这些地方只怕都不在了罢,好些建筑都改了重建,到底是新时代喽。」说到最后虽然平静无波,却有些隐隐自嘲感慨之意。
    我不解,问祖父,「爷爷,如今回大陆探亲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您不回南京去看一看,了却一桩心事呢?」
    祖父微笑不语,摸着我的头发,许久才道,「物是人非,骨肉分离,去了也只是伤心地。忆秦,你以后倒是可以替我去看看那里。」
    我自是深觉可惜,欲待多问,却猛然想起小姑祖母便是在南京逝世的,又见祖父脸上有黯然之色,便知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我连忙将这话题掠过,「爷爷,这是小姑奶奶的爱人罢?」我看着照片上的那叫顾玉人的秀气男子,不由信口问道。
    没想到祖父似乎突然间就失了兴致,口气淡了不少,「也是一段孽缘罢了……一个梨园里的伶人,放在今天或许是艺术大家,可在当时唱戏就是个不入流的职业。但没法子,你小姑奶奶死活闹着非要跟他,被说急了就说谁若逼她就和那崽子私奔自立门户去,她可是爸的心头肉,这么一放狠话谁还敢劝?时间久了,沈家也就默认了这桩婚事。所幸他对小妹还算长情,否则我必一枪崩了他。饶是如此,我并不喜欢他,所以我也一直对他很淡——自从我来了台湾,就和大陆断了联系。一断就是三十八年,自从你二姑奶奶移居去了美国,我们这一代也就彻底散啦。」
    祖父幽幽道,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许是累了,胸口缓缓起伏,身子更往被子里滑去。我要给他端茶,他也不吃,依旧目光炯炯,又恢复平常的肃然。
    我听得怔然,正好母亲下楼来,看了祖父一眼,笑道,「时间不早啦,爸今日兴致倒好。」又道,「您又和忆秦说那些陈年旧事了?到底是过去的老皇历,是封建遗留,人还是要向前看的,您看现在的台北发展的多好呢。忆秦你有空带爷爷去101大楼,或是西门町看看台北夜景,多去接触一些新鲜年轻的事物,好过闷在家里听这些靡靡之音,身子骨也自然会硬朗些的。」
    母亲说得快而利落,我竟没有回答的机会。只是那封建二字着实刺耳,我默默不语,祖父也沉默,一时间气氛静得恍若凝固。
    似是过了许久,祖父看了眼挂钟,静静道,「是,时候不早了,忆秦早些去休息罢。」
    我嗯了一声,关了窗子,有些不情不愿地趿拉着鞋子上了楼。回头看一眼祖父,他向我笑笑,我垂眸,半晌才溢出叹息一声。
    耳边仍是邓丽君幽美甜润的嗓音,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
    「拥抱着夜来香,闻这夜来香,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
    夜来香我为你思量,
    啊~啊我为你歌唱,
    我为你思量……」
    音乐声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搅乱的池水,空留一场镜花水月的故梦。
    夜灯逐次熄灭,那些鲜活在民国烟云中的人物,都已不再年轻。再也没有人愿意回顾,将那段尘封往事温温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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