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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10****9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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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V1 2016-11-23

【寻二姐】

作者:i10****9588

作品简介:寻二姐
作者:巫妙平
(一)
晴朗的日子,阳光并不刺眼,天空一碧如洗,风儿轻拂大地。在村口的小河边,秋子静静地坐着,眺望着不知何处的眼睛显得呆滞而迷离。自从渐深的河水因为上游养猪场的随意排粪而发臭,河边的小路旁成为村民倒垃圾的地儿而变脏,已经没有人会来小河边玩耍了,自然也不会有人扰乱她的思绪。依旧坚守在小河边的也就只有那倔强的杂草野花罢了。
六月,蒲公英盛开的时节,轻风唤醒着蒲公英,信誓旦旦要带着它去远方,然而谁又晓得是带向肥沃的土地里还是吹向根本无法生长的河水中呢?秋子是有这样的忧虑的,所以当蒲公英飘过她眼前,会毫不犹豫从发呆中抽离出来,竭尽呼出肺里的气要把蒲公英引向土地而不是坠入河水,尽管这不是她能阻止的。
秋子仍然会来到这似乎被村里人遗弃的河边,大概是因为想念那个在她小的时候总带她来这边玩水追蒲公英的名叫招娣的二姐了。那时候河水清且浅,可以瞧见那“皆若空游无所依”的水底鱼儿。招娣常在河边用河水洗衣服,嘱咐只有两岁的秋子在一边自个儿玩,待秋子四岁时便有了自由下水的权利。招娣总是喜欢在洗完衣服后偷懒不回家干活,在河边追着蒲公英跑,或者偷偷趴在河边草地上在笔记本中写些小秘密。此时,秋子会好奇地跑到招娣眼前,睁着圆圆的大眼睛问道:“姐姐,你在干嘛?”招娣便是一着急就把小笔记本藏在身后,然后打发秋子一边玩去。事实上秋子那时只是一个不认字的小孩,招娣警惕心强,竟也没考虑到这一点。
然而,于秋子而言,这样简单快乐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在秋子五岁时,十五岁的招娣因为升学初一,需要在校住宿而无法照看她。这对于招娣来说,无疑是件喜事,她从不愿被繁琐的家务活禁锢却也没有办法反对,父母为了生计忙碌,家务只得落在她们姐妹身上。在秋子六岁时,招娣悄无声息地离家出走了。当时年小的秋子不知道二姐为何不见了踪影,只知道那一年家里混乱不堪,如雷雨闪电笼罩的黑夜。那段时间,发生了很多关于二姐的事。一段时间内村里人都在背后斥责二姐的出走,之后风声消散,就再也没人提起,就连父母亲也是闭口不谈。每当看到电视报道有关传销组织或者流浪人士悲惨遭遇时,秋子都会在想二姐是不是被传销组织骗走了,正留宿街头或者已经意外身亡?每当想到此,阵阵恐惧吞噬着秋子,毛骨悚然,寒意从背脊爬上脑海,她是多么希望得知二姐在远方好好生活的消息。尽管如此,她却从不敢向父母问起二姐,更别说追寻二姐的消息。
招娣的出走,似乎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幸运。秋子的大姐考上了县里的第一高中,如今有了稳定的工作也在城镇安家;酗酒的父亲渐渐戒去了曾视如命的白酒,也不再迷恋*等赌博,开始认真工作;母亲也逐渐对姐妹们关心体贴而不是随意指挥与责骂。只是,再也没有人提起招娣,她成了一个秘密,也成为一个似乎无法解开的谜。在秋子的心里,二姐如蒲公英般不知飘落何处。
(二)
秋子生长在一个经济落后,男尊女卑的村子。她的母亲本来就土生土长在这个村子,毫无聘礼地嫁给了她父亲。于是,秋子的生活圈子也就仅仅局限于这个村子,她是多么渴望到外面的世界去一探究竟。然而,拮据的家庭经济条件以及狭窄的亲友关系范围成了深深的一堵阻墙,秋子只得无奈地立于墙内。于秋子的家庭而言,极其不幸的是,她的母亲接二连三地生女孩儿,这在村子里确是一大忌讳。为了生个儿子,父亲给秋子的二姐取名为招娣,村里有种说法:给女儿取名招娣,寓意着可以招个弟弟回家。然而,招娣并没有如父母所愿招来弟弟,也因此让父亲觉得她晦气。秋子其实也是男尊女卑的牺牲品,她的名字寓意为“求子”,她在姐妹中排位第四,本来还有一个妹妹,只不过出生不到两个月便因先天性疾病夭折了。
上帝是仁慈的,它晓得秋子妹妹是投错胎了,于是悬崖勒马地夺走了她的生命。无论对谁来说,秋子妹妹的夭折都是一件令人悲伤的却又不是一件坏事。至少秋子父亲并不希望再多一个女儿,小女儿的夭折也的确给这个贫困的家庭减少了经济负担。其实无论最终结果如何,秋子的妹妹都不可能留在这个家,她的父母早就联系好了一对无法生育的夫妇,打算不计报酬地把女儿送给他们。让秋子父母无法预料的是,还没来得及送人,小女儿就懂事般地自行离世了,这个新生命也算是明智地来了世界一遭。至此,秋子母亲受到巨大的精神打击,不是因为孩子的夭折,而是为无法生育男孩而产生绝望的痛苦之感。因为在这之后,秋子的母亲被村里接生婆告知因身体虚弱,再也无法怀孕,这才停止了生育。
然而,没有生育出男孩的母亲是极其自卑的,她总是认为村里的人都看不起她,因为没有儿子而容易受人欺压。秋子的父亲自然是为没有儿子而苦恼的,甚至因此更加酗酒,时常在家中发泄各种不满。在村里的男人们看来,儿子不仅是用来养老的,更重要的是要传宗接代的。秋子父亲认为,自己和妻子都是罪人,没能为家族延续香火。
(三)
炎炎夏日渐渐离去,稻谷已经收割完毕。虽然在烈日下劳作使得秋子皮肤略显黝黑,但也无法掩盖她那动人的容颜。黑亮黑亮的大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翘挺的鼻子和小巧的嘴巴增添了几分姿色。村里的人见着秋子和她的姐妹们都会赞叹道:“瞧,她家的姑娘个个长得俊俏,准可以找个好对象。”只是后面会小声补充道:“可惜,她家没有男孩子,再俊俏的姑娘也是要嫁人的。”“说不准,她家能整出七仙女来呢。”这带有讽刺意味的赞美,常常使秋子感到厌恶,只是碍于对方是长辈便没有直坦怨言。每当这时,秋子便是一脸不屑地走开,丝毫不愿被玷污耳朵,而她的母亲只是低头默认罢。
双城中学是镇上唯一一所中学,九月迎来了开学的日子。秋子是满怀欣喜的,她爱学校的生活。尚有点学习欲望的女学生都会如秋子般为开学而兴奋,因为在家里有无尽的家务需要帮忙。照看弟妹,煮饭烧水洗衣服,收割种植……像秋子这样年龄的姑娘们大概都需要在家忙活这些。而学校是她们的小天堂,在这里不仅不用干家务而且充满集体生活的乐趣。
九月的天气不再闷热,阳光下,屡屡清风拂过,给人一种爽朗舒适之感。在这样的时节,人也会变得轻松愉悦起来。秋子与同班好友木槿漫步在校园中,感受着开学带来的新鲜气息。校园里的树依然枝繁叶茂,经过夏天的洗礼愈发青葱。迷人的清香扑鼻而来,那小小而本毫不起眼的桂花使尽浑身招数吸引行人注意。一个夏天的曝晒,许多花选择了隐退等待着明年的绽放,而红艳的月季花却是毫不畏惧地展示自我。学校墙角簇簇盛开的红色月季花如娇艳的*在池边扭动着身子,令人垂涎不已。秋子无疑是被这魅力十足的月季花所吸引,忍不住走上前去抚摸这鲜红的花,她定然是不会采摘的,因为从来就不忍心亲手结束生命,即使只是一朵花的生命,在她眼中都是如此珍贵。不在意料中,站在旁边的木槿恍然大悟般睁大眼睛拉着秋子的衣角后退了几步。
“秋子,我们走吧。怕怕的!”
“怎么了吗?”秋子一脸困惑地看着仿佛受到惊吓的木槿。
“突然想起,听说这地方地下曾经是厕所,因为有个女生在厕所上吊自杀而关闭厕所填上泥土的。”“好可怕!我们赶紧走吧”。木槿一边小声说着,一边用力扯着秋子往外走。
“哦,那就走吧。”秋子顺着木槿的步伐离开了。秋子是不相信什么神鬼之说的,自然不是因为害怕而离开,大概是因为不愿徒然地为生命的逝去而伤感。秋子曾听说离今十年左右的日子里发生不少学生自杀的事件,至于什么原因,不得而知。踏在这曾丧失生命的土壤上面,秋子是不由地悲伤叹息的。
继续闲逛校园的秋子思绪是漂浮不定的,神情是茫然的,她想起了二姐。十年前,招娣曾在此就读初一。只是,初一还没读完,招娣便不见了踪影。秋子心里想的,是过去的时光究竟有多令人窒息?能够让正值青春灿烂时光的学生选择以结束生命的方式对抗着某些东西,也让二姐悄无声息地离去。
(四)
双城中学来了个看起来二十五岁左右的男老师,恰巧是校长的儿子,刚刚从大专师范学校毕业。那是个年轻帅气并且散发着阳光气息的小伙子,脸廓像极了工藤新一,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却给人一种活泼调皮的感觉而不是书生气质。
“同学们好,我叫陈韬,称呼我为陈老师就好。我是你们新的班主任,很高兴接下来将陪你们度过……。”刚步上初二年级三班的讲台桌,陈老师就滔滔不绝地讲着。
秋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陈老师,认真听他讲话。毕竟学校里算得上年轻的老师屈指可数,然而秋子心里想的是陈韬这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呢?
“陈韬、陈韬、陈韬……”秋子在嘴里碎碎念叨。
“嘿,怎么?见到帅气的年轻男老师就丢了魂儿啊!”木槿捂着嘴巴小声打趣,偷偷在笑。
秋子紧锁眉头“别开玩笑,这样不尊重老师了。只是觉得他的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名字一样的人多了去了,有啥好纠结的。”
“或许吧”秋子不想解释地敷衍回答,事实上她无法解释这种强烈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有些熟悉感非同一般,它萦绕盘旋在脑海,不是说不想就可以摆脱的。而此刻的秋子正是被这特别的熟悉感吸引着,她极力在浩瀚的脑海中寻找熟悉感的根源。
“何秋子,你来说说对这个问题的看法。”课堂中,陈老师随机点名让学生回答问题。
“哦”沉浸在搜索回忆中的秋子下意识从椅子上蹦起来,只吐出一个字。
陈老师木木地盯着这位除了哦字,一言不发的学生,带着让人无法猜透的神情。同学们都以为秋子铁定被老师当场批评一顿,平时面对上课走神的同学,老师就是这样干的。然而,惊奇的是陈老师也像丢了魂儿般一动不动,思绪似乎被拉扯得老远老远。
“那个,陈老师,对不起,我不会。”秋子低下头掩藏那涨红的脸颊。
秋子的话打破了静谧的气氛,陈老师如梦中初醒般。“哦,没事儿,你坐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陈老师继续讲课,却是没了先前的激情昂扬,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木槿用手搓了搓旁边的秋子:“坏了,你给新班主任留下不好印象了。看,班主任好像沉重的样子还老是盯着你看哦。”木槿瞟了一眼班主任又看着秋子。
秋子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若有所思。要是平时得知自己下课后将要面临老师的批评,定是既羞愧又紧张,心神不安的,好像被扣上了坏学生的帽子。然而,这节课于秋子和陈老师而言都是极其漫长的,他们像是在黑暗中等待黎明的人,是彼此的那束曙光。
(五)
陈老师的办公室就在教学楼的底层,和其它老师的办公室并无不同,一块大屏风把办公室分为两部分,靠门口的是老师办公的地儿,屏风后是厕所以及供老师休息的木床。陈老师的办公室刚进门左侧正对面靠墙的是两张暗朱红色漆的木桌,木桌旁有一张配套的木制长凳,另一张木桌前有两张较高的单人塑料椅子。
秋子一个人踏进了陈老师办公室,几乎是半低着头。陈老师早已静静坐在塑料凳子上等待着她。
“老师,对不起,下次~~”秋子缓慢抬起头,不安地看着陈老师。
“你认识招娣吗?”陈韬打断了秋子的话,破口而出。眼神凝重而又透露着渴求的欲望,和他俏皮的脸廓是那么不般配。
秋子不由张大了嘴巴,许多年过去了,没有人向她那么赤裸裸地提起二姐的名字。陈老师的话霎时间闪电般击醒她,陈韬不就是当年二姐趴在河边草地上偷偷写小秘密的时候嘴里嘟囔着的名字吗?每当秋子问起“姐,陈韬哥哥是谁啊?”招娣便一脸羞涩不说话,红晕散布,精致的脸蛋霎时如一朵红杜鹃花在金黄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是我姐。”恍然大悟后的秋子显得异常淡定。
“也是,你们长得那么像,一眼就应该猜出。现在有她消息了吗?听说她离走了?”陈韬悬着的心沉静下来。
“没有,从来没有她的消息。陈老师,您应该就是当年被大家沸沸扬扬传说与我二姐有不正常关系的她初一同学吧?”
“是的,就是我。这些年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姐,我不应该在事情没有解决的时候就为了逃避难听的谣言而听从父母安排悄然离开。”悲伤的往事涌入脑海,懊恼的忧愁像虱子一样爬满他黝黑的头发。
“那么,是真的吗?你们两个真的偷吃禁果?”秋子已然忘记眼前的这个人是班主任,急切地追寻真相,或者说是为二姐正名。她是不相信曾经的流言蜚语,从不认为羞涩的二姐会做出格的事,但是却没有人揭露该有的事实。
“不是的,我们是清白的,可是当时没人相信。”往事重提,陈韬的心依旧像被针一下又一下反复刺扎着。
“那么事实又是怎么样的呢?请您告诉我,我想知道真相,我要找回二姐。”秋子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陈老师的双眼,仿佛要从他的眼中直抵他的心里,去探寻他内心的秘密。
“这~这个~~你别着急,以后再说,先回去吧。”面对一个15岁姑娘的追问,陈韬显得不知所措。他虽然想要通过揭露真相来减轻内心的罪恶感,实现自我救赎。然而,他还是有所顾忌的,毕竟也不愿让涉世未深的秋子知道真相后会有精神上的压力。此外,寻找招娣这事也不该是秋子需要和有能力承担起来的。
陈韬既然这样说了,秋子只好作罢,却没有打消追寻真相的念头,暗暗下定决心会继续追问。
(六)
九月的夜晚,风微凉。在宿舍木床上躺着的秋子辗转反侧,同床的木槿早已熟睡。也不知道夜已经多深了,铁窗外的月光柔和而明亮。秋子侧身屈膝,用手紧抱着被子的一角贴在胸前。她望着月光,仿佛看到二姐在月亮上朝着她微笑。平静的夜与一动也不动的秋子看似浑然一体,然而秋子却感觉自己像坐在高速度的汽车上或者是过山车。白天,秋子确切地知道了二姐是曾受到大家深深的误会的,因而她的内心如巨浪翻滚着,就像切身感受着二姐的委屈与伤痛。缓缓闭上双眼,时光倒流在十年前的一个暑假。
如往常,下午五点多秋子的母亲去打理菜园并且采摘今晚和明早要吃的菜。大姐在家写作业,三姐照看六岁的秋子,而招娣便要出门去拾可以烧的木柴。大姐学习成绩优异,也显得乖巧懂事,事事依着父母,因而秋子父母盘算着让大姐以后能招个女婿回家,便是格外疼惜大姐。二姐仅比大姐小一岁,学习成绩差而且略显调皮,因而毫无怨言地被迫扛起了家里的绝大多数家务活。尽管如此,父母好似并不喜欢招娣,总是要挑她的毛病,把气往她身上撒。或许是因为招娣不聪明又或许因为她小时候被送往外婆家而并不是在母亲身边长大的。招娣出生那年,恰巧计生办抓得格外严。秋子母亲盘算着定是要生个男娃的,就把招娣送回娘家,让老娘帮忙照看,以此逃避计生办的究责,毕竟家里是拿不出罚款的。
“秋子,洗澡了没?”母亲刚从菜园回来见到门外的秋子。
“妈,没有呢。二姐还没回来烧热水。”
“什么!那么晚还不回来,肯定是在外面偷玩了。回来肯定要教训她一顿,你可千万不要学你姐偷懒啊!”母亲憋着个嘴巴,犀利的眼中透露着火焰。
七点半了,在工地建造房屋的父亲应该在回家途中,母亲和大姐正在厨房做饭。秋子在后门自个儿玩耍,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后门外有两个身影,一个像二姐,还有一个是大哥哥的模样。
“谢谢你,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低头的身影,微弱的女声啜泣着。
“嗯,好的。别怕!”
“你快回去吧,被人见着就不好了。”似二姐的身影把身上的外套脱下递给大哥哥,依旧低着头,哽咽的声音。
“那我走了,不要想太多,没事儿的。”说完,他转头迈开步子。
“你嫌弃我吗?”她一把拉住他的衣角,另一只手做出防卫的姿势,放在胸口。把头抬起,似乎看着他一动不动。
“当然不会”
“好”
大哥哥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她是目送他离开的。
然后,秋子看着二姐从黑夜中踏进小木门。“姐,你衣服怎么破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妈妈生气了。”
招娣神情木然,“帮我告诉妈,今天我头晕,不吃晚饭了,先回房睡觉。”
“可是你还没烧水洗澡呢。”招娣不理秋子,直直往房间走去,然后关上了房门。
没有人关心招娣今天为何反常,秋子父母无暇顾及。
“妈,今晚我看见有个大哥哥送二姐回家耶,在后门。”“姐姐还哭了”秋子躺在床上,抱着母亲的手臂。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怎么可以随意和男生走在一起,你姐太不听话了!要知道,你们都不要和男生走得太近,容易落人话柄被人笑话,要谨记。”母亲叹气地咬着嘴唇。
“乖,忘了吧,快睡觉。”
第二天,流言在村里便传得沸沸扬扬。
“何柱的二女儿昨晚和一个男生在小山坡私会”
“听说被看到时还衣衫不整”“
是啊,我看见晚上他女儿和一个男的走在路上”
“真是可悲,没有男丁,女儿还不知检点。”
“真是没有家教啊!”
……
极其难听的谣言很快就传入秋子父母耳中。
“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女儿,丢尽了家里的脸。”醉酒的父亲把玻璃酒瓶重重摔在地上,碎了一地,颤抖着的手恶恨恨地指着秋子的母亲大声呵斥,眼睛暴突红丝。
“老天,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般折磨我。生了一堆女儿不顶用,还出了个这样不懂事的女儿,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母亲一改平时面朝黄土模样,抬起头朝着屋顶天花板哭嚎。
一番哭嚎过后,母亲走近二姐。“怎么回事,你说,怎么会晚上和男生在一起,到底有没有干出格的事?”用手指一下又一下戳着二姐的太阳穴,训骂的声音可以刺穿云雾。
站在一旁的大姐三姐一动也不动低头哭泣。秋子更是吓坏了大哭起来。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干。”秋子看着二姐的泪珠大颗大颗地打在脸上。
“还敢说谎狡辩,有没有羞耻心。生了一群废物!迟早要走的废物!丢尽家里的脸。”父亲走上前给了二姐脸上一巴掌,那响声至今还能震荡在秋子耳边。
受了一掌的二姐摔倒在地上,秋水只是哭喊着“不要打姐姐,不要打姐姐。爸爸,爸爸~~。”没有人敢走向前去扶起招娣,都只是哭泣着。她们晓得,此刻的父亲是一颗炸裂的炮弹。如果此刻有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这颗炮弹立即变为原子弹,一发不可收拾。
“你们一个个,给我记住,少给家里丢脸!”父亲用抖动着食指朝向她们。
被打的招娣不说一句话,拖着颤抖的脚步摇摇晃晃走进了房间。
那天晚上,烟味儿混杂着酒味儿弥漫着整个屋子。父母亲的争吵声,姐妹们的抽泣声和秋子大哭的声音,浑然天成的杂音交响曲。只有招娣是心如死灰般平静的,如果不是流淌着的泪水,没有人知道她的情绪。空气中飘荡着的,如煤气充斥着,令人窒息。
第三天,招娣不见了踪影。
(七)
二姐受欺凌的第三天,其他两个姐姐去了外婆家。秋子还记得那晚衣衫不整的二姐自从回家后就不曾主动说话,把自己关在房间。下午,六岁的秋子在隔壁家和其它小孩玩耍,突然听到母亲凄惨地尖叫了一声。还小的她想起电视上遇到危险的人都会这样尖叫,于是她回家想要求助妈妈。
在后门屋外放柴火的小木屋门前,秋子看到了嘴唇发白,浑身软踏踏的的母亲,她手里拿着一个深褐色的空瓶子。母亲似乎没有注意到秋子,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一脸惊恐。
“妈,怎么了?”
“啊~~秋~子,没~~什~么,不~~要~走~过来,快~进屋去,不要过来。”母亲惊慌失措,瘫坐在小木屋门前,对着秋子不停地挥动着颤抖的手掌。
秋子只好听话乖乖进了屋子,只听到母亲把小木屋上锁的声音,然后看到母亲把手中的瓶子丢进了垃圾桶。
“乖,秋子,妈很累,要睡觉,你自个去玩吧。”母亲声音虚弱,像是竭尽最后一点力气才说出这一句话。
那天傍晚,两个姐姐还在外婆家,母亲没有做饭,依旧躺在床上不说话。肚子饿的秋子想让二姐给自己做吃的,可是打开房门却没有看见二姐,于是就自己吃了中午剩下的饭菜。
晚上,门外响起父亲的摩托车声。正在吃饭的秋子看见母亲踉踉跄跄迈着大步扑向刚下车的父亲,在他耳边说了句话,父亲顿时脸煞白,睁大瞳孔。
半夜,睡梦中的秋子分明感觉到父母有一段时间没有睡在身边。她清楚地记得梦中惊醒的自己看见满头大汗的父母亲愣愣地坐在床边。她不敢问什么,悄然又入睡了。
第二天,秋子看见柴房的门打开,放在柴房里的锄头沾满鲜黄色的泥土,从此再也不见二姐了。
“听说,何柱家的二女儿离家出走了。”
“就因为忍受不了责怪吧,也是,做出这种事也没脸呆在这里了吧。”
“一个十六岁女孩子能去哪儿?听说和他一起的男孩也离开这里了。不会是一起私奔了吧!”
“何柱家女儿多的是,也不差她一个,走了就走了呗。”
流言又在人群中传开,只是这次秋子的父母没有一点气愤的回应,很长一段时间像是沉浸在痛苦中。秋子明显感觉到,自从二姐失踪,父母对她们的态度转了十八弯,多了关怀体贴,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责骂过她们。只是,父母从不曾提起二姐的消息,也不准她们提起。就这样,流言如夏日暴雨,来得人们遗忘了招娣。
(八)
往事涌现,秋子压抑不住渴求真相的激动心情。既然二姐是被误会的,那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二姐是背负着误会的流言风波离开的,大概是因为这个地方让她伤心而不愿回来罢。那么,如果二姐得到大家的理解,如果父母因为愧疚而主动寻找二姐,是不是二姐就可以回家了呢?想到此,秋子决定再次找陈老师谈话,这次是一定要知道真相的,秋子暗想。
“陈老师,您好!自从确切知道二姐是被误会的这件事之后,我就寝食难安,没有办法静下心学习。请您一定要告诉我,让我知道事情的经过。”秋子斩钉截铁。
陈韬这几天也是坐立不安,头昏脑涨的。仿佛回到了当年事发后的状态,比起那时愧疚又多了一层。本来他打算周末去秋子家拜访,亲口向秋子父母解释的。然而,面对这次秋子的追问,他自身也是迫切地想要将真相公之于世,以此来获得精神上的救赎,就将真相托盘而出了。
“那天傍晚,你姐约我到你们村里的小山坡,说是有话要对我说。临近小山坡我就听到你姐一阵接着一阵恐惧而凄惨的叫声,当时太阳已下山,四周不见人影。我预料到你姐发生危险,急忙往声音的方向赶过去。看见一个老汉把你姐压在身下,用嘴野蛮而用力地亲吻你姐的脸颊,肮脏的手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衣服。我惊吓地大叫一声,拿起旁边的大石头呵斥老汉,完全没有用。我又捡起地上的枝条,往老汉的身上抽打,竭尽全力把他从你姐身上拉走,醉醺醺的老汉这才落荒而逃。你姐当时吓得浑身发抖,一言不发,瘫坐在地上。她的衣服被撕烂,我蹲坐在她旁边,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刚好只有我们俩的时候被路过的长舌大妈看见,谣言就这样产生了。”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没有一丝模糊感,甚至于无数次梦中重现。吐出真相,陈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口气承压在肚子里太久太久了。
“原来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二姐真可伶!”秋子强忍不住泪水,低头抽泣。“我能猜到那个老汉,就是隔壁村的老光棍,早就听说他行为不正,没想到二姐不幸成为受害者之一。”
“我对不起她,当时的我太过懦弱,没有证明我们的清白便落荒而逃,让她独自承受谣言的痛苦,是我害她离走的啊!现在我想找回她,我知道她是喜欢我的,如果可以,我愿守护她余生。可以和我一起寻回她吗?”陈韬已经无法冷静下来了,他急切地想要赎罪。
“嗯嗯,我一直想念二姐。回家后我会告诉父母真相,请求父母一起寻回二姐的。”秋子一直低着头,泪水肆意在眼睛里打转。
从办公室走出的秋子眼睛通红,依旧小声抽泣,悲伤不能自已。
(九)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刚结束,秋子就飞奔着跑回家。她急切想要把真相告知父母,然后渴求寻回二姐。
家中空荡荡,没有一个人。这也是意料之中的,这个时间三姐在县城高中的学校里,父亲工作还没回家,母亲则去菜地了。
秋子寻思着把家里翻一翻,看能不能找出和二姐有关的东西。自从二姐离走,再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就连衣物也被父母烧毁。秋子一直不能理解父母的做法,为啥那么狠心不找二姐,甚至不留她的任何东西。
十年过去了,家里翻新了一遍。当年三个姐姐挤在一起睡的那个房间如今已是秋子的单人房,她对那个房间再熟悉不过,完全没有了二姐生活过的痕迹。秋子把小时候二姐喜欢放东西的地儿都仔细查看了一遍,毫无所获。身心疲惫的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一会儿,突然从床上蹦起。“床”“对,就是床”当年房间里的家具都换了,唯有这张床。秋子霎时间记起二姐总是喜欢偷偷地把手伸入木床边上的夹缝,好似在寻找又或是藏匿东西。
秋子从床的左边沿着夹缝延伸的方向慢慢摸去,在转角处有一个东西挡住了前进的手。心里一惊又一喜,她一把抓住那个东西,从夹缝中抽了出来,原来是一本精美的小笔记本。她拍拍上面的灰尘,认出了那就是二姐趴在河边写的笔记本。
把笔记本拿在手上,秋子是无比激动的,但又心惊肉跳。她知道这样秘密的笔记本定是二姐的日记本,像她这样年龄的女孩都会把不能说的心事写在日记本上。既然这是日记本,就定会有关于二姐的秘密。想到这,秋子不由紧张起来,深吸一口气,她郑重地翻阅着。
笔记本的前几页写的都是招娣对陈韬的暗恋之情。当翻到二姐被欺凌的那一天,是这样描述的。“今天我约他出来见面是想要向他表明心意,可是老天明明是要惩罚我的,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样的事情?我的身子是肮脏的,我恨自己。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他生长在知识分子之家,而我家境贫寒还有酗酒的父亲,如今还被他看见遭受侮辱。我再也没脸见他了,我再也不是纯洁的人了!”
转页是事发的第二天。“爸爸打我了,妈妈也斥责我。他们从来不会关心我,我不想告诉他们我的遭遇,宁愿被人误会也不想当众提起那个恶心的坏蛋。在大家的眼里,我再也不是一个纯洁的人了,我还给家里丢脸了。这种被嫌弃的感觉好难受,好痛苦,不知道他是否也会嫌弃我。我好想有个藏身之处,我不敢出门见人了,村里的人都会用鄙视的眼光看我。”
这些字眼深深刺痛着秋子,她的泪一滴一滴落在日记本上,仿佛切身感受到二姐的绝望与痛苦。如果此刻,二姐就在身边,秋子一定会紧紧拥抱她,给她一丝安慰的温暖。有时,也许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一个轻轻的拥抱,也会是莫大的希望。然而,当时的招娣是没有的,她生活的阳光急速消散,黑暗骤然而降,没有人为她点亮烛光。
再转页,也是最后一页,事发的第三天,二姐离开的那天。“他打电话来说要转学了,因为流言蜚语,校长安排他转学了。呵呵,爸妈对我冷眼相待,村里的人对我恶语相向,连他也要离开我了。我好累,想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希望来世,不会遭遇这种侮辱。如果来世可以是个男孩该有多好,长辈疼爱也不会因为追求爱情而受人指点。世界,我要离开了!”
看到这里,秋子心里一震,颤抖着,日记本重重摔落在地上,背脊发寒。“离开世界!”“离开世界!”秋子反复呢喃着这句,脑海出现的是各种自杀的场景,傅雷夫妇服毒身亡、海子卧轨、张国荣跳楼……
看完日记,秋子已经没有了寻找二姐的欲望。也许,她早该猜到事情的真相,她要找的二姐根本就不在世上了!
(八)
晚上,秋子怒气冲冲地把二姐的日记本甩在父母面前。“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隐瞒真相?二姐已经不在世上了,她没有离家出走是吧!”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向父母近乎疯狂地咆哮。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母亲张大了颤动着的嘴巴,啪地一声跪在地上,掩头痛哭。“这么多年了,终究还是隐瞒不过,是的,她是喝农药自杀的,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此时,父亲背向秋子用衣角擦拭着眼泪。
“那为什么要撒谎呢?为什么要向大家隐瞒二姐去世的消息。”
“自杀,这是多么忌讳的事。你知道吗?如果村里人知道你姐是自杀走的,就一刻也不会停止议论和讽刺,我们家会被当做带着邪气的地方。”母亲哽咽着的声音。
“封建思想害人,我算是彻底感受到了。如果当初你们可以稍微关心二姐,多一些理解就不会逼死二姐了。我们是女的,但也是人!”秋子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和你爸都对不起你姐,我们这些年都在赎罪,你爸不酗酒了,我尽心尽力照顾你们。我们都知道自己错了,原谅我们好吗!”
就这样,秋子不想追问也不愿责怪任何人了。她心里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了为什么柴房门为什么被锁着,因为自杀的二姐尸体就躺在那里;知道了为什么柴房门打开的那天看到柴房里的锄头上沾满新鲜的山间泥土,为什么每年的清明节父母要在夭折的小妹坟墓中放上两份食物,因为那天半夜他们偷偷把二姐的尸体埋葬在小妹的坟墓里。
知道了一切的秋子对任何人都保持沉默,除了陈韬。一切的解释已然没有意义,没有人像秋子和陈韬一样去寻找一个突然不见的女孩,他们漠不关心。
阳光正好,没有让人烦躁的闷热。风儿轻轻柔柔的,抚摸着天上的云朵。手里拿着蒲公英种子的秋子和捧着一束黄菊花的陈韬一起去探望了在天堂的招娣。秋子把蒲公英种子撒在坟墓周围,她知道,二姐喜欢,那自由飞翔的纯白的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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