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城郊的一座花园别墅，400平米的草地上，除了喷泉，花篮，花门，红毯，就是宽绰的一列列的桌子，白色的桌布上陈着各色精致的点心，小蛋糕，红酒，鸡尾酒，香槟，一丛丛粉色的狐尾百合充当着桌花，散发着馥郁的香气，却并不艳俗，中间那张明显是桌子中的主角的铺着香槟色桌布的桌子上七层的结婚蛋糕硕大璀璨得不得不让人注目。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这是一个不算低调的婚礼。

在一堆名为聊天叙旧实则互相比较最近几年生活的老同学之间，这么多年了，有人志得意满，春风得意，当然也有人沧桑不已，但是今天，不管得意还是失意，每个人都似乎回到了高中那几年，还是青春正好，还是阳光灿烂。

陈景默有些反应淡淡，其实她的生活水平算不错，在C城这座二线城市里按揭买了房，有属于自己的一辆Mini，月收入七八千，二十七岁，还单身，这条件实在是有些诱人，但是满座的老同学没有一个拿她的终身大事开玩笑，反而还尽量避开这个话题。陈景默很感激他们的贴心，不好冷淡着一张脸，好在这么多年职场打拼已经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子，只好打起精神微笑着应付熟人，不让他们看出一丝端倪。

“陆彦川这婚礼真心不错，咱们这一群人里面他算混的好的了。”一个同学感慨里面含了满满的羡慕。当年的教数学的蔡老师笑着打击他：“我说，你当年的成绩也在年级前二十吧，怎么反倒比不上成天上课睡觉跟老师作对的陆彦川哪！”那同学嗷地一声怪叫：“蔡老师，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再说了，当年的最后冲刺阶段陆彦川也算下了血本去复习了，您怎么给忘了呢！”蔡老师一副回忆往事的样子：“嗯，是有这回事儿，我那时也纳闷儿，这孩子怎么就突然觉悟了，还尽填了C城的大学。”知情的同学不约而同地笑了。

陈景默突然有些意兴阑珊，脸上的笑容也实在难以维持下去了，借着找洗手间走开了。

身后还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不过他那个宁折不屈的性子，听说他做生意还是得罪了不少人......”

“景默。”

陈景默转身，是一对看起来很靓丽登对的男女，陈景默花了几秒钟才认出是当年班上最负盛名的情侣，许一贞和卢靖泽。许一贞当年还是陈景默的后桌，俩人感情着实不错，但是后来那件事过后陈景默刻意不去联系高中同学，因而也好几年不见了。今天他们两个是伴娘和伴郎，精致的礼服越发衬得人精神好看，显然俩人过了这么多年感情还好着呢。

“景默。”许一贞拥抱了她，放开时，眼中已然闪着泪光，声音里满是埋怨：“我以为你打算再不见我们了。”“怎么会？”陈景默露出一个微笑，这次是真的高兴。许一贞拉着她的手不放，只回头对卢靖泽说：“你先去招呼其他人吧，我跟景默说说话。”卢靖泽含笑着答应了，对陈景默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就走开了。

许一贞拉着她就近坐下，迫不及待地细细看着她，看着从前略有些婴儿肥的脸瘦的尖尖的，越看眼睛越红，良久才问：“景默，你好不好？”陈景默点了点头，其实说不上好不好，日子只是这样平静无波地过着。

陈景默牵出一抹安慰的笑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现在很好，毕业之后就在C城工作，嗯，还是孤家寡人。”“景默……”一贞沉吟许久，犹豫着开口：“我们都联系不到你，你也不肯联系我们，同学聚会你也不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瞎说什么呢，今天是好日子，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怕忌讳。”陈景默嗔了一句，一贞于是破涕为笑：“你没事就好。”

我能有什么事呢，我该有什么事呢，我又凭什么有事呢。

“好了，以后日子长着呢，有话以后再说，你今天是伴娘，要给客人们留一个好印象，红着眼睛像什么样子，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教你，一定是卢靖泽太宠着你了，这么多年了一点儿也没有长大。”趁着许一贞羞涩时，陈景默又给她擦了擦眼睛，趁热打铁地说道：“快别哭了，我们去看看其他同学。”

陈景默拉着许一贞走到那一堆聊得正嗨的同学中间时，引起一片起哄，“2班的两大美女齐齐亮相，我等凡人简直不能睁眼。”“哎陈景默，刚刚你一个人的时候我怎么觉得只是一般美而已呢，怎么跟许一贞站一块儿就跟天仙似的？”许一贞嗔骂道：“去你的，会不会说话，小心我撕你！”“哎我还真怕，卢靖泽呢，我还真打不过他。”又是一片哄闹声，陈景默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他们耍宝。偶尔拉上一把免得闹得太过分。这热情活泼的引得旁人不停的羡慕侧视。

这边厢老同学闹哄哄的，那边也起了一阵骚动，众人一看，原来是新郎和新娘的婚车到了，老家这边的习俗是新娘准备好之后，由新郎去迎接，然后一同到婚礼现场，这会儿，那辆载着新人的白色婚车正稳稳当当地停在草坪前，众人于是停止了嬉闹，很快又闹闹哄哄地去迎新人。

那辆白色的婚车就停在距离陈景默不到五十米的地方。

陈景默嘴角勾出一个极淡的微笑，陆彦川，好久不见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七年不见，从前设想过无数种相遇的情景，却从未想过是在陆彦川的婚礼上。陈景默以为自己会激动到失控，可是现在，看着陆彦川牵着新娘的手走出婚车，走向红毯，所有的反应也只不过是脸上维持着得体而淡然的微笑而已。

红毯那么长，所有的镜头都仿佛放慢了好几倍，陆彦川的脸还是一点点迫近，一点点清晰，从前就眉目清俊的脸长开了，越发显得轮廓分明，白色的衬衣上打着藏蓝色的领带，裁剪合体的黑色西装穿在他身上衬得熨帖庄重，时光错乱，陈景默有一瞬的错觉，仿佛还是那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休闲裤的男孩子。曾经那样痞痞坏坏的陆彦川，竟也变得这样温润了。

陆彦川，是时光变了，还是我们变了？

看到她的那一瞬，陆彦川的笑容明显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笑容，转头看了一眼臂弯里笑得眉眼弯弯的新娘，心无旁骛、一步一步走向主婚台。

许一贞跟在新娘身后，看着新郎新娘经过陈景默的站立的位置，无可奈何地递给她一个担忧的眼神，而陈景默只是偏着头心不在焉的样子，眼中的焦距早不知飞向何处。

红毯一侧的那架白色钢琴上奏着《梦中的婚礼》，气质不俗的演奏家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却弹的这样好，可能每一个未婚的女孩子都有一个在自己心中独一无二的婚礼吧。对于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这场婚礼又何尝不算梦幻呢。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新人才走到主婚台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许一贞竟然觉得自己右前方的陆彦川仿佛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主婚人是当年的班主任林老师，林老师才四十来岁的人，看着新人的时候也笑得和蔼慈祥。

“陆彦川先生，你是否愿意娶你身边这位美丽动人的女士为妻，不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或健康，你都愿意爱护她、珍惜她、保护她，只到死亡将你俩分开？”

虽然早已听过千篇一律的回答，陈景默却突然很想听到陆彦川的答案。

周围的人开始会心地面露微笑，看着这一对看上去这样幸福、般配的新人，而更应景的是，《梦中的婚礼》也演到了高潮。

陆彦川低头沉默了几秒，虽是几秒，却让所有人都莫名紧张起来，新娘含着期待的眼神看向他。陆彦川重新抬起头看向神父，深吸了一口气：“是的，我愿意。”

似乎有尘埃落地的声音。陈景默自嘲地笑笑。

林老师满意地笑笑，接着问新娘：“林思纯女士，你是否......”

场外突然响起几声尖叫，众人回头一看，巨大的引擎声已经携着一辆SUV向着人群席卷过来，所有人愣了几秒过后纷纷反应过来，慌不择路地逃开，那车却径直朝着主婚台直直冲过来，陈景默也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陆彦川，正巧陆彦川也急速地回头看向她，电光火石间，好像所有的东西都静止了，不存在了。仿佛还是那年紫荆花下阳光静好的模样，陆彦川拿着纸笔随意地就画出了她专心致志地吹口琴的样子。

SUV加大马力的轰隆引擎声还是将两人拉回现实，那车的目标很明显就是陆彦川和林思纯，眼看着离两人只有十米不到的距离，陆彦川猛地把林思纯推到一侧，自己向另一侧跑去，几乎是同一瞬，车头险险地擦过陆彦川衣服撞到主婚台，主婚的林老师毕竟阅历丰富，慌乱中后退数步总算没有被撞到。

陈景默的眼睛牢牢随着陆彦川，见他没事总算松了一口气，陆彦川看到她眼中袒露无遗的担忧，心中的欢喜竟然压过了惊慌。陆彦川知道那车是冲着自己来的，趁着那车调转车头的短短时间，迅速跑到空阔的地方，企图将那车引离人群。一击不中之后，开车的那人立刻转头，上百万的车性能极好，不过三四秒就立刻反转过来，不过不是朝着陆彦川，而是撞向林思纯！

“陆彦川！你不是爱这个女人吗，我就让你尝尝挚爱的人死在你面前的滋味！”

陆彦川的眼睛倏然睁大，林思纯长长的尖叫盖过了引擎，“嘭！”

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声铺天盖地的巨声，林思纯难以置信地看着溅到雪白婚纱上的血，又是一声尖叫。

地上躺着的，是陈景默，就在那一瞬，她推开了林思纯。

眼前的一切变得不真实，模模糊糊影影绰绰地，还有什么东西在晃来晃去，意识好像要被抽离，在闭上眼睛的前一秒，陈景默看到了所有人惊惶的、惊惧的、惶恐的神情，还有陆彦川冲过来抱住她时，眼睛里的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和绝望。

天空好蓝，蓝得像18岁那一年，紫荆花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