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禳命01史艳文已经习惯可爱善良的小侄女每隔几天捡东西回家，从小猫小狗小麻雀这类日常系到黑龙白狼骷髅马这类灵异系……因小弟淳淳的叮嘱（威胁？）犹在耳边，加上小姑娘无邪渴求的小眼神，史艳文从来是笑着点头纵着小姑娘做……好事？大概是吧，毕竟侄女还是知道养好伤就放生的。俏如来也不是没劝过堂妹，受伤的小动物捡回来不要紧，某些……不太……可以进行分类的生物还是……但说到最后，念过几年佛的俏如来蓦然惊觉自己起了分别心，不由多念了佛号，在喵喵汪汪啾啾大合唱声中埋首自己的期末论文。银燕算是比较幸运，常年和木罗琳住在宿舍，周五两人回来过周末看到有如迷你动物诊所一般的客厅也早就习惯了……个鬼。今天正好温皇代课，木罗琳被折磨地头晕眼花，没看清沙发上被毛毯裹着一团的是什么东西，下意识就要坐上去，就听见银燕大喊一声“那是活的！”吓得木罗琳惨叫一声，二话没说跳到银燕身上。“什么活的！又是会动的骷髅马还是沙发成精了？银燕，还是你们家闹鬼了？早就和你说了问老贼头要几张驱鬼的符贴贴你不信，实在不行拿温皇的几幅字凑合，啊不对，温皇那字肯定效果更好……”明显留下过深刻心理阴影的木罗琳把头埋在师弟怀里，嘴上还不忘碎碎念。端着热水的段林从厨房走出来，黑着脸哐的一声砸桌上。“就你这胆儿还成天吹嘘在寝室照顾我弟，敢别一副小媳妇样儿地倒我弟怀里顺便闭上嘴？没瞧着把人吵醒了？”木罗琳被酸地条件反射就要抬杠，幸好脑子不慢转过来，壮起胆往沙发瞄了一眼。一个没见过的生面孔正半睁着眼蜷在沙发上，暗金色的长发和毛毯一个色系，难怪自己先前没发觉。自觉被削了面子的木罗琳扯着嗓子喊了句，“银燕啊——”“我是说，躺在沙发上的人是活的……”雪山银燕依然是慢了一拍说道。木罗琳揉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郁闷地说：“无心这架势已经发展到捡人回来了吗？”“这个是二堂哥的朋友啦，不是我捡的哦。”正好拿药回来的小姑娘乖巧地解释道，并将药交给段林，“问过二师兄了，说是一次吃两粒，一天三次。”段林拍了拍小姑娘的肩算是道谢，然后极其不顾形象地一把蹲在沙发边上，扶着人半起身喂药喂水，还不忘轻轻拍两下那人单薄的胸膛算是顺气了。木罗琳瞪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哎哟喂，这还是他那放浪不羁，五毒俱全，专和人唱反调，套麻袋首选人物，以你们不开心就是我的开心为人生信条的师弟的二哥么？哎哟喂，这人还不领情，看都不看一眼，咦……怎么看无心去了？无心见他强撑着看向自己，匆匆说道。“王柠，大师兄让我转告你，他都好让你别担心。”能让段林这祖宗这般伏低做小，还和韩蓝衣有关系，这个王柠什么来历哦。“那就好……”木罗琳听见王柠低声呢喃一句，也不知是答的无心还是安慰自己。噫——说完就晕！小姑娘一心软着急说要不还是送医院吧？段林黑着脸摆了摆手咬着牙说：“死不了，就是昏过去了，前面一直扛着死活不肯休息这会儿倒睡得安心了。”语气怎么听怎么酸。“对了，二堂哥，大师兄还请我代他向你道谢，说这段时间师弟麻烦你照顾了。”无心体贴地放轻了声儿说。“韩蓝衣记性倒是不差，总算想起来了这个也是他师弟。”段林呵呵两声，银燕都听出来话中带刺。言锋虽然犀利，但段林连人带毯子一块儿抱起来的动作还是相当温柔的，说要回房睡觉，还叮嘱一句晚饭不用喊了。木罗琳眼尖地觑见薄毯滑下半截王柠身上还带红的绷带，伤的确实不轻。等门锁上咔的一声，木罗琳才松了口气往沙发上一倒。“无心啊，这到底怎么一回事？还有人能欺负到段林那小子身上？”无心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我也不清楚，下午二堂哥突然抱着一个人回来，身上都是血，也不肯送医院，让我帮忙一道处理着伤口。后来二堂哥又说药不齐，让我去回警察局，说是大伯和二师兄都在，问二师兄讨点药。不过事情好像很严重，听几个警察说是好几拨人打起来了，还在调查中。大师兄在接受审问，二师兄只来得及把药给我就去处理律师的事情了。”“那二哥他没受伤吧？”银燕急问道，关切地朝段林门那儿瞧了一眼。“二堂哥……应该是没事。”无心犹豫地答道。木罗琳重重一拍银燕的肩膀，“又能抱人又能吃酸，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像有事的。”雪山银燕还是不放心，吃晚饭地时候整个一食不知味。木罗琳看不下去地夹了一筷子牛肉丢他碗里，“一切等你老爸回来再说，现在给我乖乖吃饭！”等了一晚上，凌晨四点半，史艳文没等回来，等来了罗碧……这样就很尴尬了！木罗琳瞧藏镜人明显一晚没睡风尘仆仆还火大的要死的样子，趁着师弟和无心上去慰问的一点儿时间，好心地去敲了段林的门，建议他可以去自己寝室呆两天，给睡沙发。话音刚落，门就开了一条缝，段林从门缝瞄了一眼，恩，估算了一下堂妹加房门的抵挡能力，应该能坚持到自己名义上的老爹回来。百分之九十九功劳是堂妹的，最后百分之一归功于门的英勇牺牲。三秒想通的段林下一秒就要关门，架不住一只手从腰后伸出按在了门框上。一金一蓝两丸幽暗暗的光突然从漆黑的门后冒出来，把木罗琳唬了一跳。恁爸的，笨牛家真是比鬼屋刺激一百倍！段林深深深深吸一口气，慢慢慢慢转过身，告诫自个儿背上这人有伤，很多伤，还是重伤。不能气，不能打，不能……凌乱的呼吸洒在耳畔，吃了药后的高热带动那人不寻以往较低的体温，此刻正紧贴在自己的身上，刚睡醒的禽兽冲动让段林感到额角一顿抽痛。“王柠你说，我上辈子对你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你非得这么折腾我，啊？”木罗琳心底啧啧两声，这话中无奈宠溺中带着点……杀意的画风。段林和王柠这是要上演年度好戏啊。段林顺手啪地把门关了，没理会门外罗碧的掀桌声，堂妹的爹亲声，木罗琳的恁爸声，只顾着把人往怀里一带，盘腿靠着门一屁股坐在地上。“藏镜人回来了。”王柠说。“啊啊，我知道，如果不是堂妹在，这会儿已经把我从阳台上丢下去了。”段林边唱边说。“……”王柠沉默了一下说，“我好的差不多了。”“哦，所以你现在趴在我怀里捂着渗血的绷带动不了还不时痛的抖一下。”段林无奈地扶额。“……”“王柠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自己和牛犯冲，家里一只冰属性的，手底下一只火属性的，犟起来看的我真想上去把角掰断了踩两脚。”段林忆往昔，峥嵘岁月稠，语带感慨。“荡神灭的牛角坠子是你坳断的谁都知道。”王柠适时补充。段林被噎了一下，这份默契全留在坑别人，像天兵仔，他婶母那地方不成么？“之前荡神灭问我是谁干的时候，我说不知道。”王柠又说。“一码归一码，想拿这个抵人情太赖皮了啊！救命之恩不可负啊！”段林急急打断。“我觉得，荡神灭知道了一定也会想把你从楼顶扔下去，所以我也算是救了你一命……”王柠认真地分析。“那我还辛苦把你抱了一路，还亲手给你包扎喂药！”段林双手举高表示不服。“出租车上我就说了你可以把我放下，而且你包扎技术很烂，过程中好几次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故意想要报复我。就像现在我伤口裂开就是刚才被你磕了一下。”王柠语气平静，逻辑清晰，补刀……神效。段林觉得自己很委屈，相当委屈，比被史艳文连坑三次，坑的他丝毫不怀疑自己是亲生的都要委屈。“王柠，凡事最重要的是心~~~”王柠听着这假哭音真哀嚎，伤疼更加头疼。“我觉得我还是适合回去修养。”“那儿忙成一锅粥，没人照顾你我担心。”段林言辞恳切地拒绝了。被你照顾我觉得更危险啊……王柠心底默默吐槽。“地上凉，咱们去床上先换药？”段林可以说是慈爱地揉揉王柠的脑袋，用着史艳文一般诚恳的语气说道。为什么要是床上……？王柠还没想通，就已经被段林轻手轻脚地安置在柔软弹性的被褥上。段林在床头摸索两下，啪地打开了床头灯。橘黄的一盏小灯应声而亮。王柠微微皱起眉，段林那张脸蓦然出现在距离自己眼前不到五厘米的地方，虽然大半部分被一头挑染的绿毛给遮住了，只剩下半截眼角下巴，但不得不说……这小子就是长了一张天真无邪的脸，专干衣冠禽兽的事。 02大清早被网中人喊去警察局接人的前任老板帝鬼心是塞得不行的。戮世摩罗那小子呢？当初抢他位子的时候还一副拽的要逆天的臭屁样，现在就把锅一甩跑人了？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谁教出来的？史艳文一脸愧疚地拉住帝鬼的手，语带哽咽：“吾儿顽劣，连累尔等。”你也知道你儿子是罪魁祸首啊？很想这么说的帝鬼沉默了，之后面对请罪的韩蓝衣也只是摇摇头……不怪你们，都是朕的错，当初为什么会作死地以为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耍了心机把人骗过来，还费了那么多力气栽培。感情这小子本事全留着坑自己人去了。真爷们荡神灭跳出来，一脸耿直地替段林开脱，还拉上曼邪音和炽阎天一同下水，好好夸了一番。双尊的表情是难以言喻的。帝鬼一巴掌糊上去，被卖了还替人数钱，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属下，简直心累。心累归心累，帝鬼作为良心上司还是极为靠谱地数了个一二三四五。二神将齐了，三尊齐了，七先锋……咦？一二三四五六……眼花了？在数一遍！一二三四五六……？王柠人呢？帝鬼茫然地环视一圈，问韩蓝衣，“王柠被你保下了？”史艳文正好送签名文件过来，一听插问道，“您说的王柠可是长得斯斯文文，一头金发，和您几位手下风格不太一样……”帝鬼忙着点头说对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呢，问史艳文：“我们家小煞呢？”王柠可不能出事啊，这可是他们公司唯三能算账赚钱还不会成天罗里吧嗦废话的宝啊……史艳文温润一笑，如春风过境：“万望放宽心，他正在寒舍，由吾儿亲自照料。”帝鬼只觉一阵冬风刮过自己的脸，MD，史艳文你这话的意思和王柠牺牲了有啥区别？史艳文大概也察觉到了帝鬼那如死灰一般的心情，尴尬地把出释文件递了过去。帝鬼闷闷地接过，在警察局大门口散场的时候，意味深长看了一眼韩蓝衣，眼神的含义，大概是——亲手把你师弟推到火坑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习惯性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韩蓝衣沉默着不作辩解。帝鬼叹了口气，“朕也知道，那时候如果不是紧张危险地不行，你也不舍得把王柠丢给那个混小子。”但朕心痛啊！那自愿走上歧路的混小子凭啥还能捡到朕家可爱的小煞？！可惜——被前任老板心里吐槽成歧路混小子的段林现在正抱着王柠盖着同一条被子闭眼小憩，并且没有打喷嚏。对此，段林心底由衷感激了两个人，黑白郎君和自家堂妹，并不包括自家前上司。除了黑白郎君凌晨五点那一声响彻楼层的“忆无心——与黑白郎君一起坐车去爬断崖你怕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实在是音调太高，把差点睡着了的王柠吓得又吵精神之外，段林还是很佩服黑白郎君能在叔父抄起桌子拍上去的气势下两人还能一前一后一口气从十七楼你追我赶到小区门口。虽然王柠依旧严谨地解释：“我也不是被他吓得，是被你突然手一抖撒了一瓶盖碘酒在我伤口上……”剩下的话被段林果断拿嘴堵了。王柠真讨厌，总是拆自己的台！段林恨恨的咬着那张潮湿温热还带着血腥气的嘴，把原本气就不太顺的某人亲的只剩喘气的份儿才恋恋不舍拉了条缝，两个人四片唇瓣都被唾液浸地湿漉漉的，段林没忍住又舔了几下。王柠嫌弃地皱起眉，喘不过气的嗓子里沙沙哑哑地逸出一道气音：“脏……”段林表情僵了一瞬，然后用力扯了一把自己的绿毛，将心口的那抹痒压了下去，悻悻地低头将王柠腰上那道口子包好。手下的肌肤细腻柔滑，在朵朵艳红下衬得更洁白似雪，娇嫩的肌肤被粗糙的拇指不经意间擦过还会反射地微微颤抖起来。段林磨着牙剪开王柠肩上另一处渗血的绷带，小心取下黏在伤口上的纱布，眼角能看到那一截苍白的胸膛随着他的动作而不平静地起伏，耳边是王柠隐忍地喘息声，段林握着碘酒棉签的手抖了又抖。王柠半阖着眼冷冷瞧着，心有点慌，有些着急地喘道：“你要是不行……”段林痛苦地表示王柠你别说话，用棉球蘸了碘酒迅速地消毒，喷上伤药，裹上纱布。王柠嘶了两声，疼的眼睛水汽上涌，一双波斯眼又湿又亮，莹莹如珠玉。段林默了两秒，觉得自己真是作孽啊，拿了件自己的旧T恤给王柠套上，二话不说关灯睡觉。再不睡真的要出大事了好吧……其实也没睡几个小时，七点不到段林就被饿醒了，原本挣扎是再饿着睡一会儿好呢还是先吃点再睡的混小子想到王柠药还没吃，认命地撒开手，给人掖好被子，起床刷牙洗脸进厨房，热牛奶煎鸡蛋炸香肠拌沙拉。感谢自家大哥如此贤妻良母，哪怕被导师折腾的奄奄一息也不忘给家里几口人定期买点菜。真·一夜未睡刚倒在沙发上补眠的木罗琳听见响儿恍恍惚惚一睁眼，吓得立马阖上继续睡。一晚上没睡，累的幻觉都出来了。段林一手端着热腾腾的早餐，一手开门关门，门锁开合的声音让木罗琳觉得自己要做噩梦。王柠睡眠本就浅，止痛药时间一过疼的更不安稳，段林一爬起来也就跟着醒了。当段林放下手上的托盘，拉开窗帘，让清晨的阳光撒满整间屋子的时候，王柠被照的有些睁不开眼，却固执地将目光留在窗边那个绿毛小子身上。那一瞬间，王柠觉得，他在发光。该说你不愧是史艳文的儿子吗？即使走入歧途，即使溶于黑暗，你还是更适合站在阳光之下。所以你还是会回去，哪怕这段歧路再长再迂回，充满着荆棘利刺，也不过是你人生中的一段歧路，所有你在这段歧路看到的风景都只会留在过去。段林一回头，看见的就是斜靠在床上的王柠，眼神有些迷离，神情有些悲伤。就是那么一点点悲伤，让段林基本上没剩的什么心跟着拧起来。“醒了？一会儿再睡。现在先吃早饭，再吃药。”段林坐在床边，递上夹着荷包蛋，香肠蔬菜沙拉的吐司。王柠摇摇头。“要喝牛奶？”对于某人累的时候不爱吃饭只喝牛奶的习惯段林深有体会，笑得痞里痞气问道。不过有这样的习惯还能保持脸上那一点可怜的肉真是太不容易了，猫还是要喂得圆滚滚的才有成就感啊！“先洗漱。”王柠侧了侧头不去看某人别有深意的表情，皱着眉说。“吃完再洗，牛奶也等吃了面包再喝。”段林把王柠的小脸转了回来，语气坚定没商量。“不想吃……”架不住病人总是很任性很傲娇。“……别逼我让大哥给韩蓝衣打小报告。”刻意卖萌无耻，无辜卖萌更是犯规啊！段林拿出杀手锏。一脸写着你好无赖我不愿意的王柠万般不想地就着段林的手小口咬着吐司，达到喂猫目的的段林满足地抄起另一份三明治自己狼吞虎咽着。虽然煎蛋是溏心的，香肠用的是橄榄油，还撒了一些胡椒和盐，拌的沙拉酱也不腻，但王柠还是没什么胃口，慢吞吞吃了一半多就觉得吃不下了，段林琢磨着差不多，自然而然把剩下的叼进自己嘴里。王柠用没伤的一只手接过段林递来的牛奶，不凉也不烫，不兑水的全脂牛奶，闻得出加了砂糖，冒着丝丝的甜气和浓浓的奶香。“糖放多了。”王柠这么说着，却以一种我绝对不会分给你一口的态度慢慢地喝完了。段林不在意地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找准时机舔去王柠嘴角最后一点牛奶。“哎呀哎呀，真的是……糖有点放多了。”段林咂咂嘴，赞同地说道。装模作样……王柠腹诽着。两人一时无话，面面相觑，王柠无甚表情，段林饶有趣味，也算衬着这寻常的早餐时光静谧而美好。如果没有罗碧那一声“史狗子都是你的错！”的话。 

05.忆无心眼中，二堂哥一直是一个神奇的存在。虽然已经过了三个月，但她依然记得初见二堂哥那一天——低云，闪电，暴雨。大伯扶着精忠大哥，爸爸黑着脸薅着一个不认识的生面孔进门，五个人身上都湿透了，衣服脏的看不出本来的面目，有泥有土有血。他们脸上的表情告诉她，这应该是一个很一言难尽的故事。所以作为一个良心的候补奶妈，忆无心没有多问，匆匆抱了药箱出来。大伯哪怕伤最重，还是温和地告诉她，这个就是她的二堂哥。然后忆无心就看见她的二堂哥顶着一脸淤青一手支着头斜靠在沙发上，狭长的双眼对自己眨了眨，另一只手顺着鬓边结成块的头发，唇角上扬四十五度说：“我可爱的小堂妹哟~听说你要和黑白郎君来一场激情动魄的……”后半句话被爸爸一掌拍进了沙发里，忆无心只听到了唔唔唔唔几个字，声调是仄平平仄。小姑娘懵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将手上的云南白药递给这位才初次见面就差点被自家爸爸闷死的二堂哥。无论是大伯或者精忠大哥银燕大哥都隐隐在二堂哥这件事上提点过自己两句，而实际上小姑娘也从未和自己这位二堂哥有过交流。那掩埋在一个个带着虚假毫无真情的笑容背后，真正用了心的对话才是交流啊。不是没有尝试过想要二堂哥逐渐接受自己，但小天使有些难过地发现即使二堂哥稍看不同的银燕大哥也无法踏过那条线。好似这个家被光影切成了两部分，明明暗暗，昭示着某些难以回转的轨迹。直到大师兄的另一个师弟出现，二堂哥将他抱到沙发上，自己蹲在一边抓着他手的一刻，忆无心才恍然觉得二堂哥这才站在了这个家的地板上。由于背对的关系，她看不见二堂哥的神色，但散在客厅的那一声声极低极低的恳求让忆无心震在原地。——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那你敢先给我止血吗？”沙发上只剩半条命的王柠受不了地睁开眼，断断续续说完这句话，已经是出的气比进的气还少。“……”二堂哥转头看着自己，忆无心忽然觉得大师兄这个师弟很可怜，二话不说回房抱药箱。说实话，忆无心很佩服大师兄这个师弟。二堂哥拿剪刀剪开他身上被血黏住衣服的时候，手抖得她都不太敢看，生怕一场惨剧在自己面前上演。就这样倒在沙发上的人还能睁着眼全程看下来，修罗帝国的人胆子都这么大吗？小姑娘想。虽然之后王柠的说法是——我怕我再不看着点儿，真的就被那小子给害死了，我还不想死没成想放下剪刀一个眨眼的功夫，二堂哥就直接将一瓶还没稀释过的碘酒直接倒……在病人还没被清洗过的伤口上。随着病人痛极的一声闷哼，无心小天使倒抽一口凉气，看见沙发上的人忍痛忍得身体都抽搐起来，抓着扶手的指甲根部泛出了白，觉得自己先前想的都是错觉。……这是多大仇啊？“堂妹，还是你来吧……”自觉做了坏事的段林立马接受了自己没点医疗奇穴的事实，给人让了让位置。“……”无心小天使挽起袖子，熟稔地清洗伤口，棉签消毒，指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堂哥将人扶起来麻利的缠上绷带，一连串动作小心地不能更小心。——替她家二堂哥心虚“感觉怎么样？”认真学习了包扎技能的段林抱人在怀里轻声问。语气还有点小心翼翼。王柠白了他一眼，拒绝回答。二堂哥你能把这份小心用在之前吗？无心小天使不禁吐槽，去厨房倒了杯水，从药箱翻出止疼药和消炎药各倒了三粒。段林瞄了眼药瓶说：“他对这药过敏，你去趟警察局找史艳文，莫前尘肯定在那儿，问他要点没加双氯芬酸钠的药，顺带还有什么破伤风针生理盐水葡萄糖回来。来回打车我报销，速度快点不用理莫前尘废话什么。”忆无心愣了一下，二堂哥第一次这么喊大伯，但她觉得这比那一声声嘲讽的“亲爱的老爸”来的更亲近一些。可是顾忌到那个人的伤势，小天使还是觉得很必要说明一下：“他需要去医院，有几道伤口太深，不缝针很容易裂开，而且目前不确定失血量，陷入休克状态会很危险。”段林低下头看了人一眼，淡淡地拒绝了。不容再说的语气，忆无心也不多劝，抓起钱包换了鞋子就往外跑。“……”看着阖上眼也不知是不是睡过去的人，段林话噎在胸口有点犯堵。——还痛不痛？再忍忍啊，药很快就来了。这件事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啊，我有好好反省。但天运这玩意时高时低我也没法子，这回被应龙师那只死龙坑了，下回我绝对给你报仇，弄死他一百遍啊一百遍。这是他想说的。——史艳文和俏如来都在警局镇场子，胜弦主都跳出来了，还有莫前尘帮忙，韩蓝衣肯定不会有事。这是王柠想听的。虽然自己平时说的基本上都是王柠不想听的，但这个时候……段林轻轻把下巴抵在王柠的额头上，冰凉凉的，还在不断冒着冷汗，好像不是能随便说话的时候啊。顾念着大师兄的叮嘱，忆无心急急从诊所往回奔，开门的时候还有点喘。她实在是担心二堂哥——把王柠怎么了。实际上结果比自己预想的好很多……人没弄砸，竟然还知道擦汗喂水盖毯子了。段林不知道那一刹那自己在堂妹眼中的形象不亚于俏如来拍着小弟的肩感慨孩子长大了的欣慰。另一方面，原本看见自家二儿子竟然会下厨洗碗拖地分担家务应该感到真·欣慰的史艳文表示……仗义这是脑子又坏掉了？而罗碧则是头一回瞧混小子觉得顺眼，不为啥。混小子会做菜，混小子会做……荤菜。罗碧就是看宝贝闺女吃俏如来的菜吃习惯了带她出门下个馆子，小姑娘看到烤鸭都能惊讶半天实在是……心塞！于是，罗碧对王柠这件事上，空前的支持段林，甚至对局子里伸出了黑手，将犯案嫌疑人硬生生洗白成了无辜群众。莫名其妙【被】安顿下来的王柠很淡定，一周下来适应地相当好，无论对史艳文藏镜人这一档boss级，还是俏如来忆无心这一档治愈系。除了面部表情少了点，说话客气，待人有礼，目测段林是个意外。“仗义，替你将休学和跳级手续补办好了，九月开学直接和银燕一个班，但是几张单子还是得你自己去学校签了。”为了儿子劳心劳力的史君子，跑了N次大学教务处，那张比小儿子还年轻的脸让人认错了N次以为是学长。“没空！不去！没兴趣！”段林转着把水果刀，正思考着削梨好呢还是削苹果好呢，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王柠捧着本书靠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顺便晒太阳。闻言，看了眼段林，再看了眼果盘，说：“梨。”段林二话不说挑了个大的，小刀转的飞快，皮都不断，切成一块一块的放在瓷碟子上，拿小叉子叉了一块送到人嘴边。王柠咬了一块慢慢嚼着继续看书，段林懒洋洋倒在人身上，也拿了本书——挡太阳。史艳文心想这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需不需要打开重来，按帝鬼的说法，这两人的行为倒一倒才对吧？“明天去把单子签了。”“电费？水费？物业费？”“学校的。”“……好远。”王柠不说话，段林把书往下移了移，闷声说，“再过两天，周末了我带你一起去，听说挺好看的。”王柠目光停留在书页上，轻轻嗯了一声。“王柠我给你弄张96年的身份证怎么样？反正长相没差啦。”段林突发奇想。王柠一只手放在段林用来盖脸的书上，找准位置，用力按下去。段林也不挣扎，摸索两下抓住人的手，握在掌心里不放。王柠任由他握着，用另一只手静静翻了一页书。不得不感慨一物降一物这一真理，史君子看着这画面，笑笑又出门了。听人走了段林又问，“王柠，你们那儿办不办学校？”“帝鬼对每个人教育手段都不同，但和你认知中的学校应该不算一类东西。”王柠答道。“帝鬼教育你？”画面太美不敢看。“我主要是师兄教的。”那还不如让帝鬼教，段林吐槽了一句，随即想到要和银燕一个班，又有点烦。“七年还是八年，我都记不清了多久没去过学校这种地方了，真不知道还要去干什么。”说着语气就有点变调。“算到九月，七年零十九天。”王柠装没听出来，一本正经地纠正。“王柠，你说你把我的事儿背的那么清楚，都不肯坦白你的，好不公平有木有。”段林哼唧，不乐意了。王柠脸刷的沉下来，你当我想啊，修罗帝国上下那么多人，就剩我和公子开明算半个文职，他成天甩着锅出去浪，帝鬼只能抓着我问，我不背行吗？“王柠，有话好说。还有，指甲该剪了。”段林表示指甲都戳进肉了啊，有点痛…… 06段林整了整太过放荡不羁的发型，收敛了太过张扬不屑的笑容，用一副乖宝宝的无辜表情成功从图书馆管理员姐姐那里骗到临时进入的资格。牵着王柠的手，找了个空调不是那么猛的位置让人坐下。王柠按了开机键，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指甲盖大的芯片插入u＊，前一秒还天蓝蓝青草香的桌面顿时陷入一片黑屏，王柠十指不停，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很快密密麻麻几十行的代码写满了整个屏幕。黑屏白字在王柠眼睛里闪个不停，段林握着人的手捏了一下，“不急，慢点儿。”王柠恩了声，调整了下速度。段林抿着唇，闭眼趴在桌上听着，各种不安分地扭啊扭，王柠皱了皱眉，啪地一巴掌打在乱动的后脑勺上。段林小朋友伐开心，对王柠委屈地瘪瘪嘴，王柠没空理他，继续敲着键盘，段林又从背后抱住人的腰。幸好，周末的图书馆人不是那么多，也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王柠，你记不记得那个政教主任？不是今天，大概是十年前那时候。”段林漾着调子轻声在人耳边说。王柠动作停了一下，想了想，“没印象。”“那我跟你说啊，那货十年前的女儿就是被你们妖神将给掳走的哦~然后被史艳文那个多管闲事的给救了，拼死拼活折腾了一个月，没空吃饭，没空睡觉，最后差点死在ICU，你说史艳文这毛病怎么被我叔父打了几十年还没打好呢？”在段林眼里，史艳文大概真的是有病，而且病入膏肓。王柠想。其实王柠也收罗了不少史艳文和俏如来的资料，也困惑过这对父子一次一次拼命，一次一次被自己保护的人坑死到底为了什么？如果按绿毛小子说的，十年前发生过那回事，刚才那秃顶大叔对史艳文出言不逊的时候，段林想动手的行为也不奇怪。虽然王柠知道，真正惹怒他的还是“史艳文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这句话。天底下哪里有想要亲手杀儿子的父亲呢，还是三回……哈，王柠轻轻笑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把绿毛小子说过的话也记住了。“笑啥咧？”“好了。”段林抬起头，电脑上一竖排的文件夹列表，都是被那死老头加密过的，啧啧啧，这文件夹名字明显有鬼啊~“接下来呢？”王柠问。“当然是打包给校长啦~算是开学我送校长的一份大礼！”段林笑嘻嘻地说。这政教主任可以啊，调查校长的文件还装满了300+MB。匿名IP地址，从政教主任巡线到校长的私人邮箱，一键发送，沙漏图标转了两圈，发送成功。王柠拔下芯片，放了回去。段林想到自己口袋里的注射剂，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听上去有点毛骨悚然的。无论去什么地方，随身带着这些无声致命或让人身家败裂的东西，真是令人厌恶的习惯啊。其实他根本没有能选的余地，无论哪条路都是被逼着走下去。从头至尾，都是一个被抛弃的存在。又有谁想过，问过他，这条路是他要走的，是他想走的。“不过，王柠今天这么温柔，好让人感动啊。”段林呜呜说着，还蹭了蹭人的脖子。王柠阴着脸抓了一把绿毛往远了扯，痒！段林笑着喊痛，调整了下姿势，让人舒服地睡在怀里，把外套盖的严严实实的。“外头热，先躺会儿，一会儿我们逛逛再回去。”在史家养成每天睡午觉的好习惯的王柠到点儿也犯困，阖上眼就睡了。段林习惯看着王柠的睡脸。果然猫这种闷骚高冷又软乎乎精贵的小东西，还是在自己怀里的时候才觉得安心啊……已经有一点养猫心得段林感慨道。怎么能那么温柔呢，他家的王柠。段林还记得在那死老头的办公室，那只抓住自己手腕的手，一笔一划在自己掌心写道——交给我来那一刻，段林觉得自己心跳要过百……但深思一下，段林又觉得很无奈。王柠拦着自己，表面看上去像是不想自己为难，免得又和史艳文对上，而他出手素来知道个限度，也不至于搞出大事。换个角度看，段林啧了一声，又想把人给摇起来，哀怨地瞪上一眼。就这么希望和他划清楚界限么，就因为他是史艳文的儿子，所以就该精忠报国，仗义执法？段林想通了事情就有点头疼，想也知道到时候王柠肯定是一本正经地说“你救我一次，我替你解决一次麻烦，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就此分手吧。”说罢出了门跳上计程车就喜滋滋往韩蓝衣那儿跑……然后自己一个人眼泪汪汪扒着门框目送他一骑绝尘的背影。果然修罗国度都是坏人啊坏人，就会欺负他一个，连王柠这样看上去一个斯斯文文的文艺小青年都暗藏那么多心思。段林越想越冤，脑子里自动上演小剧场，还是章回体，剧本刷地写到八十回不带停笔，活生生把自己脑补成一个被魔教妖女欺骗感情利用完就甩的无辜大好青年。没办法，怨气太大，裹着外套的王柠在梦中还打了个寒颤。回去车上段林连说带唱惊堂木一拍，加上后续的四十回，将这一共120回的现代版窦娥冤说的声泪俱下感人肺腑。王柠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层又一层，头顶一排黑线加十字。哪门子分手，别说的什么时候好过了一样？！还有他要回去也是回帝尊那儿，怎么可能直接跑师兄那儿……这明显就是脑洞太大补不上还硬加水，多打几顿就好了。和你比起来，我一点都不觉得帝尊像是坏人好吧？托你的福，修罗帝国已经快成爱与和平的使者了谢谢。“我不管我不管，王柠你就是想要玩弄我的感情之后一走了之，我好伤心啊……”段林说完最后一回【王柠绝情弃旧爱，段林悲恸哭长城】，抱着王柠就是哭诉。妈的智障……车上都是人啊！注意到四方左右的视线，王柠冷着脸掰段林圈在自己腰上的手，掰了半天没掰动，又气又恼瞪了他一眼。大庭广众的，你给我注意一点啊喂！段林哼哼着就是不放手，名声这玩意他不故意不要就不错了，谁稀罕。王柠默了一下，松开手，闭上眼装死。察觉到王柠脸色不对，段林不闹腾了，给人顺顺毛。“怎么啦，是不是被车震得伤口疼。”王柠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牙疼。”“……”这反应能力，这思维逻辑，这惯有的吐槽风格，应该没事。“回去给你炖个百合糖水？”段林换了个法子讨好。王柠微微挑起眉看了他半天，最终败下阵来。这小子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厨艺技能点简直是个bug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