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过去、现在和未来


我见过很多地方的雪，而独有梅山雪，给我的印象最深。

——题记


那时我作为南方联络报的一名见习记者，被秘密派往梅山开展地下工作。熟悉我的人都知道鄙人外表木讷，反应迟钝，更不会察言观色与人周旋；而为什么要把对个人反应与交际能力要求极高的地下工作交给我，要是鄙人出了纰漏岂不毁了联络报在南方多年积累的声名。
鉴于问题的严重性，我对领导提出不能胜任的请求；他笑了，用惯常的鼓励语气作了开场白，然后使用了激将法：小曹，你就这么不自信，你虑事细密，待人温和，不正好契合一名做事严谨为人低调的调查员的身份么？

“你真的以为我派你去查那些个贪官污吏，我们哪有那么大的权力，趟这浑水搞不好弄巧成拙，我是有心而无力。——你的任务就是去那里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还公款报销？那我岂不也成了特权阶级？”

“当然没那么简单，呃，我这里有一份你的行动计划，你拿去，好好参详！”
还行动计划，真以为是特工啊！

我脸色凝重地接过来，慎重地看了看，寥寥数句，心里觉得领导有点小题大做了，但还是慎重地折好放入内衣口袋。
“怎么样？”

“尽力吧！”我说，第一次“孤军深入”，不能不留有回旋的余地。
“大概多长时间？”“孤胆英雄”问道。

“你看情况吧，在速度与效益之间找一个最佳平衡点！”

第一章


一


过剑桥过西，便是传说中的梅山了。

梅山，一路所见，却并无一株梅树，这令我颇感诧异；但诸事繁冗，只好留待闲暇再去寻根究源了。
综合本人的性格和工作的需要，我寓居在河畔的一所小阁子里，这里环境清雅可以枕风漱水偃仰啸歌，视野开阔可以游目聘怀笑傲风月，——我为自己这点落伍的名士情怀而乐了。

稍作安顿，正要躺床上小憇一会，“在速度与效益之间找一个最佳平衡点”，言犹在耳，虽然欲速则不达，但我还是喜欢快刀斩乱麻。
因此，结合上级的指示和我的理解，在纸上草拟了一份行动计划——又是行动，见习记者十分讨厌这个冠冕堂皇的词！

第一步，走马观梅山，静态地了解它，画一幅梅山概貌图，时间：半个月。
第二步，深入梅山。锻炼自己沟通和社交能力，和当地民众打成一片，了解活的梅山，期间撰写“走向梅山、开发梅山”的商业报告。（供相关部门参考，不外乎开发商和旅游局罢）——时间：两至三个月。
第三步，挖掘梅山历史，打造梅山名片。也就是第二步升华，如果说开发梅山是建设未来的话，那么这一步就是展示它的过去，解析这一座活的博物馆。“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早就听人这样说过——时间：待定。
第四步，如果可能的话，把那些丑恶的不好的东西暴露出来并想办法祛除它，那好的就更加健康明朗灿烂夺目了。不管领导怎么想，我觉得这一步非常重要，也最具挑战性。如能达成，将是大功一件。至于时间……

二

是夜，也不知迷迷糊糊睡到什么时候，其时窗外起了一阵肃肃的风声，似乎隐隐还有吟啸之声，大异于昔日之见闻。开窗望去，一片浓雾，什么也不能看见，天也似乎要坠下来，胸中甚是沉闷。我感觉要发生一点什么，于是披了一件大氅，推开门出去。
籍着天地间自由生发的一点微光，我不知深浅的走了许多路。其时昏沉的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冲出迷雾和沉重，找到光明和清风！
正在希冀能有柳暗花明的时刻到来，不提防脚下被黑暗下了一个套子，一下摔了个嘴啃泥，正要翻身坐起再好好骂他几句娘；手肘一碰，却碰到刚才绊倒我的东西，不像是个普通的玩意，拿起仔细端详：一个锦盒，外观不俗，里面有宝物！——难道还因祸得福！
打开一看，不由失望了，虽然看不分明，却也能感觉到是一份书柬，——运气再好，也总不会是王母娘娘蟠桃大会的请帖吧！我哑然一笑，正要一扔了之。
忽然耳畔响起古代君子们的谆谆良言……也许有人正在寻找此物，何不在这里守物待主呢？
正想着，路上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来，顷刻间便到了近前。
我正要避开道路，却见前面那人向我拱手道：“兄弟请了!”
“请！”我也学着江湖中人的口气。
“你可否见到一个锦盒？”
“可否是这个？”
我把这个印象并不佳的盒子递给他，见对方宝贝似的细细察看，正要悄然离去。
“兄弟帮我捡回宝物，为表谢意，我们携你去见识一样东西，百年难得一见，刚好赶上了，足见兄弟是有缘人！——请吧！”
我当然并不反对有好东西可看，这可满足我一向的好奇心；况且我对这两个人与盒子间的关系也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也许真的会有一段传奇问世？
正在我喜孜孜地琢磨时，那两个人却飘然步向一座高山，在我眼里，那是多么高不可攀的山峰在他们脚下竟然如履平地，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我也咬紧牙，不甘示弱地尾随他们爬上山去，山势陡峭，小径犹如悬带；好几次如果不是我迅疾地抓住旁边凸起的石头，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爬上一片如贝壳状的粝石，眼前豁然开朗：好大一片草地，其间郁郁葱葱，摇曳着芳草繁花。而那两个待人不周的家伙，正昂首向上看去。
我也往那厢瞧去，不由呆住了、一瞬间所有的不快烟消云散，代之以满腔的欣喜之情。
山那边，此刻正冉冉升起一座山峰，不，是雪峰！一座闪耀着夺目光芒的雪峰，伴随着初升的红日，顿时霞光霓彩，交相辉映，令人神迷目眩。
最让人惊奇的是，彼山之巅，斯时正玉立一位天外仙姝，在那翩然起舞。漫启朱唇，轻歌神曲……我竟完全醉了！
“好神奇的梅山雪域，好美丽的梅山雪姝！”那两个也许并非红尘中人，竟也喃喃自语，一起痴呆了。
我是一个爱美之人，见此美景，岂不心动，撒开双腿向那边跑去。不料脚下一滑，竟向崖边滚去，不由惊叫出声……
睁开双眼，却见自己从床上翻滚下来，手里兀自抓住一条床腿，不觉失笑。
看看窗外，一轮红日普照，四宇澄澈，心中顿觉濯然无尘。起来洗漱完毕，琢磨着今日的行程。
梅山雪景是梦幻呢，还是传说？还是半真半假？不如去一探究竟，冀以有所发现。

五

有时晨起散步，不时碰到房主的爱子，来了兴致时，相约去山间踏青，聊一些风花雪月的东西。

就这样，慢慢地熟悉起来，我也知道他家的一些情况。

他双亲很少在这边居住，而在城里忙生意。

“现在正是万物生长，钻研学问的好时节，为什么你……”

他一笑，说是因为上期学习太过用功，又罹风寒、积成难疾，体质又差、一时不愈，故在家休养。

“每天跑步，俯卧撑一百个，洗冷水澡，来增强体质，文弱书生要是天天感冒，那真是百无一用了！”

我表示赞许，学究天人但一身是病又有何用，于世毫无裨益，徒增个人烦恼，前人的“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是金玉良言。

这天傍晚，我俩沿着河边走上一条幽僻的小路，左侧是一人多高的围墙，一两株桃树迎出墙外在翘首盼望。

刚经过一场春雨，地上虽有些许的泥泞，一片令人欣喜的新绿却因之而展现在我们的面前，逼人双目的绿、令人眸子发酸的绿！

转过一个弯，往上走个百十米，就到了小山顶上。这里来过几次，顶上有几块干净的水泥地，我们就坐在那里，身边的兄弟——名字叫吉宝的——取下随身携带的吉它，开始自弹自唱，唱的是一曲也许被世人久已忘怀的《梦回唐朝》；沧桑甚或嘶吼的曲调会令一些饱经世事的人怆然下泪，久久无法平静。

不远处有一二老农歇下锄头向这边看过来；山下是一些农舍院落，晚炊的烟雾升起，回埘的鸡鸭扑腾着小小的翅膀，留恋地回望了一下天，似乎在探究明天是否还会有雨？壮硕的黄牛迈着沉重的步伐满意地归来，不时有意无意地瞅空逮一口路傍的茅草，牧童的竹条轻轻落在它的背上。

其时，孤独的太阳留了最后的一个剪影在山那边，照红了万千的晚霞，过不多久，明明灭灭，天色转为晦暗。

遥望远山，似有雪芒，心中一动，我问：“吉，梅山雪姝是怎么回事？”

“梅山、雪姝？”他想了想，“还是第一次听说，你不知道，梅山雪下的挺少，现在尤其如此！”

“那么，梅山之梅又在哪里呢？按理说，有梅树梅花或有叫梅的名人才有叫梅山的因果呀！”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据我所知，这地方除梅树外，其它树种一概不缺；至于名字中含梅的人也不计其数，但青史留名的并没有。——既然是祖辈流传下来的，自然有它的道理；一一去推敲考较，反而失了其朦胧之美，名可名，非常名，不是吗？”

对于这样的回答当然不能算作满意，但作为一种处世哲学，适时糊涂适时抽象一下也未尝不可。

天色越发地暗下去，于是一路闲谈着走下山来。

六

一连下了三四天雨。

其时已到清明时节，路上行人一脸肃穆，擎着花篮，挽着食盒，去墓上扫拜祭祖，间或燃放一串或长或短的鞭炮，以这种方式来寄托积存一年的哀思。

吉宝也随家人去数百里外的老家为先人扫墓去了，剩我一人在楼上细数河上微带寒意的雨丝。

看了几页《水浒》——从吉宝处拿来的——终归觉得这逝去的绿林和今天的生活并无多少关联！

闷着也是闷着，索性不如出去走走！除了带上一把伞外越轻便越好。

沿着稻田边曲曲折折的小路前行，走过曲曲折折的小村落，留下一串曲曲折折的脚印。小河忽而在左忽而在下，忽而悬于头上，忽而又消失无踪；偶见摇曳的蕉叶和幽深而苍翠的竹篁。其时家家紧闭，不闻犬吠，一派静漠。

——如果从我目前的所见所知来看，梅山并无奇绝可言，因为没有名山大川名胜古迹可供圈点，既然称不上地灵，那有数的几位人杰，也已随昨日的烽烟远去。

也许这里曾是兵家要地、曾经的古战场；或者藏有大宝；抑或有一个未曾蒙尘的美丽传说……

无论如何，我且享用这份难得的静谧与恬适罢！

头上一凉，开始下起了微雨，我撑开伞，路甚窄，路边是一片陡峭的山坡，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忽然听到轰轰隆的水声。走过一个大弯，眼前便豁然开朗，那是一个大的石坝，挽留不住的急流飞泻而下积成一个深潭，犹然感觉碎玉扑上脸来，也许是下了长雨的缘故，才有这样汹涌的湍流，你看昨日，那小河是如此的悠游漫步，低斟浅唱。

过了石坝，又是一个连绵的村落，攒聚于河的两岸，两岸除了水田便是山势渐陡的群山，山上一团氤氲笼罩，看不到山有多高，但梅山的山，再高也高不到哪去。

路越走越宽，可容两辆大车通过。

也不知走了多远，就看到了一汪水库。——我自小就对清亮的水有一股莫名的兴趣——说真的，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如许大的水库，有烟波浩淼之感；中间狭长，两旁凸起，远远看去活脱脱就是一个小狗们最爱啃的骨头！

从原路返回时，我对梅山以西的地方有了一个粗浅的认识，那是梅河（我目前以为梅山只有一条未名的小河，因而姑且这样认为）的上游。

七

梅山以北是一座算得上轩峻的山峰，相对于周围的小山包而言。站在山上，梅山的核心地带——方圆十里以内的一切便会在你的眼里剪辑、在你的心里雕刻、在你的印象里综合、在你的诗歌里编织……观察再细致一些就又会有许多别样的发现。
站在我的角度来看，可能人类的整个历史都在里面！
南面是一些错落的小山，形状各异，或蹲或立，守护着这个被人遗忘的小世界。
小河绕了两三个大弯，便消失在太阳升起的地方，两岸的稻田和菜畦便冉冉向山上长去，倘若山如碧玉簪，那末一丘丘稻田便如一弯弯银盆，盛着玉露，亮闪闪。
没有什么比这更为平淡，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灵熨贴。
清明节后的三五天，空气里虽然还含着不浓不淡的水雾，但地上却越发干得透了，晨起又喜逢久违的红日，全身心都暖烘起来。
吉宝也早回来了，于是相约去远足，舒展一下懒散的筋骨，放飞一下久蛰的心情，晾晒一下发霉的青春！
这十来天由于夜夜苦攻俚语，对梅山方言有了一个粗浅的认识，越发觉得其中的诸多乐趣。这种语言含有普通语言所表达不出的诙谐调皮亲切和智慧深刻，有时他们的一句日常俏皮话会让你体味半天，而一旦译成大众的语言便会完全失去神韵。
听懂梅山话已非易事，会说出来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当我和吉宝开起半生不熟的梅山式笑话时，常引来他一阵捧腹大笑。
向东穿过一排垂柳，便是一座石头堆砌的小山，小路便从其下穿凿而过，逶迤过去，走个五七百米，便上了大路，可供车辆行走——这也是当地唯一一条通往城里的大路。
小河一直伴随在我们的右侧；这几天没下雨，清可见底，沙石历历可数，若有小鱼在自由游弋。
“那有一座磨房！”吉宝手指河边一座木板门土砖墙的房子说。
“磨房主人可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别人传奇是丰功伟绩赫赫战功或是惊世骇俗的爱情故事，他的传奇，是他的一头头发——你想不到吧！”
“怎么个传奇法？我看过白发魔女，莫非他是白发魔男？”我笑说，静等他的回答。
“他的头发四十年间——具体多长时间也无法考证——从来没有洗过也没有梳理过，……”
“为何？”
“听说是信奉什么教吧。”
“发教？有这个教吗？”我说。
“也许吧，我也没去问过他；就是问了，他也未必会说！还有因为他的头发，没人肯嫁给他！”
我想象着四十年未洗未剪的头发是个什么样子，仙风道骨？千缠百结？还是白发三千丈？这又算一奇吧。
在他心里，为了皈依一个信念(或者其它什么，我们不得而知)，放下了身外的皮囊，放下了别人所谓的尊严。在他眼里，旁人岂不又成了俗物，一群为凡尘牵绊的俗物。
在这里面，并无是非对错可言，也难以厘清孰轻孰重。人之取舍不同，趋避各异，又怎能一以贯之一视同仁呢？
姑且放下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罢。
一上大路便可望见三四栋修整的房子排列在小山之巅。
“那是学校，我们念初中的地方！要不去瞧瞧！”我从吉宝的语气里听出了很深的情意，当然要奉陪了。虽然我对所谓的学校学馆私塾庠序之类并不很感兴趣！
他前面引路，——如果没有他作为向导，梅山之游，便不会享受这么多趣闻轶事、今典夜谭！
而且我们的性格越发的契合，年轻人那种欠缺深思熟虑的言论在这里一拍即合。这种感情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醇厚，一如埋藏于地下的酒。
这次学校之游并没有给我留下太多印象，里面所要发生的一切于我而言是那么的清晰和乏味，我犹然记得自己是个学生时每到下午课便昏昏欲睡的情景。
当然，也许是我碰到的老师只会把书从头念到尾的缘故吧，要是遇到位见多识广不拘一格性情诙谐的老师那就有趣多了。
出了校门，见天色情早，吉宝说，我们去城里看看去。
可以啊。
要走二十来里地，来回四五十里，要是不想走了就找个车坐吧！

八

我在当晚的日记中是这样写的：
四五十里路还算没有白走，除了照例的欣赏了沿途的美景之外，几个疑团也在我这个不懈追索的外乡人面前渐渐揭开它神秘的面纱。
在县城最大的一家档案馆里，我留意到这样几条资料：
“《宋史·梅山蛮传》：上下梅山峒，其地千里，东接潭（长沙），南接邵（邵阳），其西则辰（沅陵），其北则鼎（常德）……”
“春秋时，楚有芈姓，居于芈山。至于秦汉，有梅氏助高祖灭秦，封侯于梅，故称梅山。”
“其地民风强悍，语言侏离，不与中国通！”
说是汉高祖时即有梅山一说，至于北宋时因民风慓悍，朝廷目之梅山蛮，派兵征服之。
斯地敬信巫术，颇多神鬼；“蚩尤故里，黄帝征战之地”云云。
我不是考据家，只要能自圆其说，姑且信之亦无足轻重。
过去之事并非亲历，又岂知史家没有穿凿附会，为尊者讳为奸者隐，以讹传讹之事多了去，姣姣史河中究竟淘尽多少尘沙，又岂是后来人所能臆测？
察古鉴今，薪火相传。梅山灵魂，千秋永继！
至于一直萦绕心间的雪姝，可能是梅山美丽的一个缩影吧，是对过往的纪念还是对未来的憧憬？它存在于梅山人们追求理想的征途之中，开拓梦想的双手之中，它也许是整个人类难以释怀的一种情感、一个意象……
…… ……
来到此地不觉已有半月之久，收获了什么？我自问。
在心里把梅山画了一幅图，试着用生意人的眼光去考量这片土地。
我把能想到的如何开发这片土地的方法一一过滤，诸如观光农业、生态科技园、绿色走廊、特种养殖，觉得自己实在卑之无甚高论。
在这片平静的土地上如果开进一列列轰隆隆的现代化机械，幸还是不幸？
如果挥洒千万人的汗水把这里打造成一座夜夜笙歌的大都市会怎样？用重金属劲爆舞曲淹没柔情似水的梅山民谣会怎样？山上一片光秃秃的别墅、小河被有钱人家引进后院做了不再自由来去的喷泉、昔日花枝招展的梨树桃树全在灶堂里呻吟会怎样？一种种奇形怪状的病毒在这里层出不穷群魔乱舞又会怎样？
春天也不再眷顾这里，曾经的美丽已变成壁画供人凭吊，年少离乡的游子若干年后找不到回家的路……
这是我们想要的吗，或许，为了获得的付出，为了物质的丰盈而必须去戕害的精神……

感触良多，加油！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