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恶奴嚣张立时死北风呼啸,寒气盘旋，乌云低压,天光阴暗。此时正是清晨,官道上却已是人声杂沓,一眼望去几千人把道路塞个满满当当，其中大多是平常百姓,扶老携幼,提包挑担,都是一脸憔悴、焦急之色;也有不少骑马骑驴赶路的,衣履光洁,牲口上驮着大包袱,一看就是殷实的中产人家;还有些坐着华丽马车的富商大户,车轮轧出的辙印很深,显见车上满载贵重财物。有一个富豪带着十余个家奴,赶着八辆大车,不住大喝：“让开!瞎了眼啦!”“老乞婆,滚开!”“你这狗才,不要命啦!”众人纷纷挤到一旁,恨恨地看着这一行人。只见第一辆车到第五辆车的车帘儿，都被细嫩白净的手微微掀开,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往外偷觑,大概都是这富豪家的妻妾丫环。马车在路当中疾行,众人跌跌撞撞闪避,声音更是杂乱。前面几丈远两个策马缓行的健壮汉子闻声回头,在富豪和家奴身上一瞟后，便盯在马车中露出的女人手上。其中瘦高的一个眼睛猛一亮,低声对另一个人说道：“嗨,五哥,满车好货,财色兼收啊。”那“五哥”咽了一口唾沫,狠狠一皱眉：“妈的,真叫人眼馋。”“那就干吧！”那瘦高个儿喜得红光满面。“五哥”却说：“老七,不能丢下蜜瓜捡芝麻,一会儿那笔买卖做成了,连座城都能买下,这算什么。”二人正说着,马车已到,车前开路的一个家奴一马鞭打向“老七”,骂道：“蠢材,快让道儿!”“老七”眼中凶光一闪,头微晃便避过,右臂一抬像是在挡鞭,食、中二指却闪电般一探,碰了一下儿家奴心口。那“五哥”想拦已晚了一步,只好一扯“老七”的马和自己马的缰绳,让到一旁。   那家奴只觉胸前被什么微微一触,也不在意,仍旧横眉立目、骂骂咧咧策马前行,旁人也都只见“老七”抬臂挡鞭,没看清他那一碰。   车队转眼间经过二人身边。   “老七,你怎么又胡乱出手?”“五哥”低声责备。   “哼,这龟儿子敢惹老子,找死！”“老七”一撇嘴。    前面突然传来一片惊叫,原来那家奴行出十余丈,猛地一头栽下马来,把旁边一个中年妇女砸了个跟头,他一只脚犹自挂在镫中,头拖在地上被马带着，又行出丈余,另一个家奴才醒过神儿,赶紧拉住这匹马,又有两个家奴跳下马搀起那栽倒家奴,只见他额头被擦碰得鲜血淋漓,口鼻也渗出血来,甚是吓人。一个家奴探一下他鼻息,颤声叫道：“员……员外,阿福死……死啦!”    那富豪脸上横肉一抖,怒声道：“这蠢材!走得好好儿的摔什么跟头,没功夫管他,扔到路边儿去!金兵要把前边儿的路截上,咱们全得完蛋!”    一个坐在路边儿歇息的老婆婆喃喃说道：“这就叫报应啊!人还是要积德呀!”    她旁边儿站着一对儿中年夫妇,男的黑红脸膛,身体结实,左鬓有块朱砂记,身穿青布袍子,背着个不大的包袱,右手里挽根儿绳子,绳子拴着一只绵羊；女的皮肤白嫩,身材苗条,眼角眉梢儿微带荡意,一身儿淡红棉袄棉裤配上披在肩上的粉红斗篷,更显得眉目如画,娇媚无比。她怀中抱着一个用小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婴儿,只露出一张红润的小脸儿,双目紧闭,睡得正香,周围千人的脚步声、呼儿唤女声以及"的的"马蹄声、辚辚车轮声居然丝毫没惊动他（她?）。    那老婆婆看着这一家三口儿，眼中露出无限温柔,似乎是想到了自己远在他乡的亲人。    “‘红鬓鬼’,你看,那是不是‘八大刀魔’的老五和老七?”少妇贴近长朱砂记男人耳语。    “没错。”“红鬓鬼”低声道。    “他俩来干什么?”    “谁知道。他们已是四郎主的人,跟咱们没关系了,少管闲事吧。”    “那老七好阴柔的内力,一点就断了人心脉。”    “红鬓鬼”嘻嘻一笑:“这种内力倒不算什么,你的蛇拳阴劲不比他差多少,可是……”    这时“五哥”、“老七”已策马到了近前,他二人似乎不急着赶路,夹在人流中缓缓而行,“老七”眼睛又猛一亮,直勾勾盯住了那少妇。    “红鬓鬼”贴着少妇耳语：“‘断肠花’,你这风骚劲儿该收收啦,‘柳叶刀’冯老七可是色中饿鬼,留神他把你扛走。”

                                                （二）冤家路窄  “哼,我可不是你真老婆,别管得太宽了。”“断肠花”故意深深盯了冯老七一眼,又故做娇羞低头。    冯老七只觉全身“腾”的火热起来,马前行,他的头却用力往后拧,直到看不见了,才怏怏转回,心中暗道:“等那笔买卖做完了,我再来取你。”    “五哥”“噗哧”一笑:“瞧你那德行,小心脖子扭断喽。”    “我好象在哪儿见过这小娘们儿。”冯老七喃喃道。    “她是国师身边儿的‘断肠花’,只不过稍微易了一下儿容,两年不见你就认不出啦？”    “妈的！”冯老七恨恨道,一脸痛不欲生表情,“国师这老色鬼,霸占了多少漂亮女人!”    “五哥”笑道：“你搞得也不少。”    “哎?”冯老七忽然吃惊道：“凭我的眼力一时都没认出‘断肠花’,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方面的眼力我当然没你厉害,可她身边儿还站着个国师手下‘红鬓鬼’呢，这么一联系,我就能猜出是她。那身材,那眼神儿,啧啧啧……普天下独一无二。”“五哥”说着也隐隐露出色迷迷样子。    “噢。”冯老七恍然大悟。他刚才一颗心都在“断肠花”身上，对“红鬓鬼”完全视而不见。“我记得两年前她真是光彩夺目，看一眼就教人腿软筯酥，现在一易容，把姿色遮了不少，可还是能勾人魂儿呀。”    “老七，你可千万别打断肠花的主意。”“五哥”正色道。    “这还用你说，我还想要脑袋呢。”冯老七一时间又怒又伤心，活象一只正在看老虎吃肉的饿狼。     望着“五哥”、冯老七走远了，“断肠花”用胳膊肘儿捅了一下儿“红鬓鬼”：“哎，你刚才说‘可是’什么？”    “我想说你的内功不比冯老七差多少，可兵刃上的本事，就姥姥家差舅舅家去了。”    “那当然。听说‘八大刀魔’的刀法，个个可以排在天下前十名。”    “没错儿。他们老大‘钩魂刀’自称刀法天下第一，不管是他朋友还是仇人，还真没有说他吹牛的。”    “我就敢说。要是遇上‘魔中魔’周无愧，‘勾魂刀’就得被人家勾了魂儿。”    “红鬓鬼”面露惊惧之色：“放屁！我是说‘勾魂刀’刀法天下第一，周无愧可不用刀。赶紧走吧。”二人又随着人流前行。    “甭管使什么，打得赢才算天下第一。我要是随便打造个什么稀奇古怪兵器，天下就我一个人使，也能算天下第一？笑掉人大牙。”    “红鬓鬼”赌气不吭声儿。    “十几年前周无愧和‘八大刀魔’大打一场，到底因为什么？”    “不知道。”“红鬓鬼”闷头道。    “我就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有脸在江湖上混呢！”二人为说话方便，已慢慢落到人群后面。    “谁说我不知道，是不想跟你废话！”    “不用说大话啦。”    “你甭损我，我闯江湖的时候，你还在群芳阁里当……”“红鬓鬼”忽见“断肠花”眼中杀气一闪，脸蛋儿上泛出一股铁青色，心中一寒，后半句话噎了回去。    两人一阵难堪沉默后，“断肠花”沉声说道：“你知道什么就说，要不就闭着臭嘴！”“红鬓鬼”“嘎嘎”干笑两声：“说得好好儿的生什么气呀。我当然知道啦，是这么回事儿：十六年前周无愧到东京汴梁参加武科考试，遇上了‘仙上仙’秦嫣。正好儿‘八大刀魔’的老三‘鬼头刀’邓奇也在那儿，他比冯老七还好色，看上了秦嫣。”“周无愧也正对秦嫣传情送爱，大献殷勤，结果和邓奇拔刀相向。邓奇不敌被杀。‘八大刀魔’的老二、老四、老六、老八都在附近，闻讯杀进东京城，在兰花巷夜围周无愧，杀得天昏地暗。”“周无愧身中老四‘无影刀’唐琼的两枚‘散魄针’，又挨了十几刀，可四个刀魔更惨：老二、老八见了阎王，老四丢了一条右臂，老六也挨了三刀一掌，见势不好，架着老四跑了。”“周无愧本来已进入武科考试前六名，人人都认为状元非他莫属，这么一闹是没戏了，还眼看着要丢命。幸亏秦嫣精通医术，把散魄针的毒解了，从此两个人就鸳鸯戏水了。”    “哼，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全是谣传，周无愧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怎么会因为争风吃醋弄出人命！”    “英雄好汉就不是人？神仙吕洞宾还见了美女就犯傻呢。自古英雄爱美人儿,也没什么丢脸的。”    “断肠花”想了想，点点头：“也是。哎，‘红鬓鬼’，周无愧的绰号儿为什么叫‘魔中魔’？”    “哼，他见到黑道儿上的人就宰，那才叫心狠手辣，整个儿一个恶魔中的恶魔，不叫‘魔中魔’叫什么！”    “唉，这才叫顶天男儿,盖世豪杰！”“断肠花”仰天叹道。    “你倒会捧臭脚。别忘了自己是什么人，碰见他照样儿丢小命儿！”    “你不是说英雄爱美人儿吗,他怎么舍得下手呢。倒一定把你脑袋拧下来当毬儿踢，准比高俅踢得还好。”    “呸！你这贱坯子，尽说丧气话！咱们快点儿走吧！”    二人放开脚步，追向前面人群。    这一大拨儿人过后，路上便冷清下来，只稀稀拉拉的不时经过几人。    过了一顿饭时候,又有两匹马缓跑而来。左面马上是个汉子，身材健朗，穿一件七成新蓝布长袍，虬髯布满两腮，鼻梁挺直，眼神清亮，豪迈中带着一股洒脱；右面马上是个妙龄少妇，一袭素白披风，白皙脸色中渗出微红，唇边挂笑，微露皓齿。她前面坐着一个四五岁男孩儿，眼晴大大的，相貌和那汉子极为相似。    “娘，我饿了！”孩子忽然叫道。    “刚才在客店为什么不吃？”少妇道。    “刚才不想吃嘛。”    那虬髯汉子微微一笑,解开马背上放的包袱,拿出一个夹肉烧饼：“将儿,吃吧,还热着呐。”孩子接过,咬了一大口。    “谁让你给他拿的，就知道惯着他！”少妇假意把脸一沉。    虬髯汉子笑道：“娘子这几日鞍马劳顿,我哪儿还能让你事事操心,你只要照顾好咱们女儿就行了。”    少妇“噗哧”一笑：“又说浑话,你怎么知道是女儿。”她用手轻轻摸摸肚子。    孩子忽然插嘴：“娘,爹爹什么都知道,去年他说,张老爹家的大猪不是生三个小猪儿,就是生四个小猪儿,真生了四个。”    少妇笑骂着在儿子头上打了一下儿：“你怎么敢这么说娘,跟你爹一样可恶,烧饼还堵不住嘴！”    “娘,您什么时候给我生妹妹呀？”    “反正今天不行，好好儿吃你的吧。”少妇说着转向丈夫：“无愧，咱们的脚程太慢了吧。”    “慢点儿没关系，再快我怕你累坏了身子。”    “哈,才四个月,又不是快生了,放开了跑也没事儿。走吧。”少妇说着一抖缰绳,马飞跃向前,“前两天就听说金兵从东边儿插过来，被堵上就糟了。”    “唉，”虬髯汉子叹息一声,催马跟上,“岳元帅郾城、颍昌连连大捷,杀得金贼抱头鼠窜,眼看着就能收复东京，直捣黄龙府,那昏君和秦桧儿竟然连下十二道金牌催促班师。昏君！奸臣！”    “如今兀术又发兵南下了,昏君打得什么主意,难道真糊涂到想亡国吗？”少妇道。    “哼,他糊涂？他是一怕打垮了金国,迎回钦宗皇帝（此时宋徽宗已死）,他的皇帝做不成；二怕岳元帅雄兵无敌,功高震主。”    “这种六亲不认、嫉贤妒能的人当了皇帝,老百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少妇感叹道。此时是绍兴十一年（公元一一四一年）三月二十一日,这年正月,金国四太子兀术再次征兵十多万,侵犯淮西,宋高宗令韩世忠、张俊等大将合兵淮西。二月初,金军已占领庐州（今合肥）,不时派兵进入无为军（安徽无为）、和州（安徽和县）抢掠。岳飞二月九日接到前往应援的诏令,稍作准备,十一日便领兵上道。十八日,淮北宣抚副使杨沂中、判官刘埼、淮西宣抚司都统制王德等部,在无为军境内柘皋镇（安徽巢县）西北大败金朝邢王和镇国大将军韩常所率骑兵,岳飞亲率背嵬军（大将帐前由骁勇战士组成的亲随兵）赶到庐州,战事已结束。三月四日,金兀术采用谋士郦琼计策,发兵急攻濠州,八天后破城。张俊听说濠州被围,急忙会合杨沂中、刘埼所部,回兵救援,但离濠州六十里时,该城已陷落,金兵在宋军来路设伏。杨沂中见金军几万名伏兵杀来,吓得语无伦次,指挥混乱,宋军不战而逃,被金军追杀,死伤极多。接着,韩世忠在濠州附近也被金军打败。岳飞在接到朝廷急援濠州的命令前，就已主动带兵从舒州（安徽潜山县）出发,进援濠州。十三日,岳飞赶到濠州定远县（安徽定远）,已离濠州城不远，这时张俊、杨沂中、韩世忠等部宋军已经败退,而金兀术听说岳家军开到,立刻引兵退回淮北。他常说金兵如猛虎,宋军如绵羊,全不足惧,可唯独怕岳家军怕得要死。    金兵在淮北驻扎三日,忽然沿淮水西行,然后折向南,在中途分为两路,一路四万人,沿大路而行,另一路十万人,插入山中小路,全向雄武州方向杀来。        那夫妻二人说着话已追上前面人群,马再也跑不开,只得跟在后面缓行。    “这都是哪个州县的百姓？”少妇低声问丈夫,“岳元帅班师前不是把不少人都带回南方了吗。”    “是呀,可北方的百姓哪儿带得完呐,一直有自己跑过来的。”虬髯汉子弯下腰，去问一个四十余岁妇人：“这位大姐,你从哪儿来啊？”    “我们是从淮西逃出来的,岳元帅一走,金狗子又杀来了,死了好多人,我们一家只剩下了娃儿和我。”那妇人说着眼圈儿红了。她身边儿站着一个六七岁男孩儿,直勾勾盯着将儿手里的烧饼。    虬髯汉子解开包袱，拿出一个大油纸包儿,里面包着五六个烧饼和七八个馒头。    “来,吃吧。”    那孩子抓起个馒头，一口就咬掉少半个,看见里面的肉馅儿,眼晴大亮,闷头大吃。    “小贵子,快谢谢大叔！”那妇人拉扯儿子。那孩子一面吃一面嘟囔,听起来象“借借大猪”。    “听说岳元帅已发兵援救淮西,金兀术已退兵,你们可以回家了,为什么还要往雄武州去？”虬髯汉子问道。    那妇人道：“金兵是退了，可早晚岳元帅还会被朝廷召回去,那时金兵再回来怎么办。再说家里被抢被烧，回去也没有安身地方了。听说雄武州的关通判十分仁慈,有难民逃去总是给衣给粮,尽量安置下来,所以我们娘儿俩想去那里。”    “噢”，虬髯汉子点点头，“可现在金兵又往雄武州这边儿杀来了,你们还是去别处安全。”    “不,到哪儿也没有雄武州安全,关通判用兵如神,有他在,来多少金兵也不要紧。大家都叫他‘关铁门’呐！”    “‘关铁门’……”虬髯汉子喃喃道，眼晴望向远方。    前面是一条十余丈宽的河,上面有一座石桥,密密麻麻的人群盖住了桥面。    虬髯汉子夫妇立马不前,想等众人都过去后再走。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哗啷啷”铃声,虬髯汉子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铺兵（宋代传送公文的士兵）催马如闪电,转眼间已到近前,根本不勒马缓行,照旧前冲,连声大喝：“让开！让开！”未上桥的人慌忙闪避,铺兵从闪出的通道飞驰而过,可桥上的人挤得满满的,无处可躲,铺兵此时才被迫勒马,如此疾驰要骤然停住谈何容易,马被缰绳扯得人立起来,然后猛向右一歪,砸向人群,铺兵被掀翻落马。    在铺兵勒马时便有两条人影向他飞掠而来,此刻一道蓝光到了马右,一道白影到了马左,正是虬髯汉子夫妇。男的左手一托马右腹,右手一探抓住铺兵后腰；女的抓住马缰用力一扯,马便象未曾倒过一样立在当地。虬髯汉子右手一松，把铺兵放下。    众人都看得眼花缭乱,大张着嘴发呆,紧接着便纷纷议论起来。    “这俩人好俊的功夫！”“五哥”低声对冯老七说道。    冯老七却喃喃道：“这妞儿太漂亮了,绝代佳人,绝代佳人……”    “这两口子可不是善主儿,你可别找麻烦。”    “这妞儿不能碰,那妞儿不能惹,我他妈干脆当和尚得了！”冯老七满腔不满,可也知道“五哥”说得是实话。    “好啊,那我以后就叫你七和尚了。”“五哥”笑道。    “你他妈别消遣我了！”    那虬髯汉子站在铺兵身侧,看到他背上背着一个一尺多长的木制漆牌,朱漆黄金字,上刻“御前文字,不得入铺”。这木牌竟是召岳飞班师的那种金牌。此种急递日行五百里,不分昼夜鸣铃疾奔,前铺闻铃预备人马,在道边接手就走,不准到铺内办理交接手续,以免多费时间,只有十万火急的公文才会如此传送。    那铺兵只有十八九岁,犹自吓得发呆,虬髯汉子一拍他肩头,笑道：“这位小哥,虽说公文紧急,可也不能往人群里撞呀。下次注意点儿吧。”    “是,是,谢谢大哥。”铺兵抹着头上冷汗。    “不用谢,你快走吧,别延误军情。”虬髯汉子替他拉过马,铺兵谢着牵马过桥,然后又飞奔而去。    人群又匆匆往前涌去,经过虬髯汉子夫妇身边儿时，都投来钦佩目光。    “五哥”和冯老七过河后忽然催马疾行,不一会儿便把人群抛在后面,更加放马飞奔,驰出二里有余,路左出现一条羊肠小道,二人顺此路行去,两旁都是繁密树林,再走出里许,只听林中一声唿哨,二人循声入林。    林中阴暗,立着二人三马,其中一人身材瘦高,浑身上下似乎一块儿肉也没有,只有皮包着骨头。树的阴影把他脸遮住,只看得清两只眼睛幽幽闪亮；另一人身材适中,两臂却无比粗壮,一看就知膂力过人,背上背一把阔背砍山刀。    “大哥，六弟,四哥呢？”“五哥”翻身下马,问道。    “我在这儿。”树上有人说话。“五哥”抬头望去,只见“无影刀”唐琼坐在树枝上,一只右袖空空，在微风中轻荡。    “他们什么时候到？”瘦高个儿问道,从暗处走出,脸在微光中一映,如活鬼般吓人：三角眼睛,鹰钩儿鼻,眉毛不知怎的掉得一根儿不剩,只有两根肉棱。    “半个时辰以后。”“五哥”答道。    “好,咱们两刻（一刻合十五分钟左右）以后出去,在桥上动手。老五、老七,你们先歇歇吧。”    “老五”和冯老七应着靠在树干上歇息,冯老七说起了刚才遇到的几千难民、带着八车财物、女人的富豪、“断肠花”和“红鬓鬼”,还有虬髯汉子夫妇。               树上猛一响,唐琼“唰”地落在冯老七面前,面白如纸,厉声问道：“那夫妇长得什么样？你说清楚点儿！”                                    冯老七又细细描述一番。                                                             唐琼眼神凄厉,转头对瘦高个儿说道：“老大,是周无愧和秦嫣！”当年东京一战,“老五”、冯老七不在,所以不认得周无愧夫妇。    “勾魂刀”眼上的肉棱一抖,冷冷道：“来得好,上马,咱们出去！”    “不行！”唐琼叫道。    “老四,你怕什么,我倒要会会周无愧,一会儿他归我,你们招待那贱人！”    “你要跟他单挑？”    “怎么,你对我没信心？”    “大哥,要干可得一起上！”一直闷声不响的老六“砍山刀”金东海忽然插话。    “老大,六弟从来天不怕地不怕,要论好勇斗狠，咱哥儿几个都不如他，对不对？”唐琼道。     “嗯,他发起狠来真跟疯了差不多,我看着都有点儿怵头。”    “可跟周无愧那一战，他为什么跑你知道吗,他怕了。连他都怕,我更甭提了,这十六年来，我做了多少恶梦,一醒就一身冷汗,醒来就找自己的右胳膊,我真希望那只是一场梦！”    “行了！”“勾魂刀”吼道,“你他妈胆已经吓破了,别再胡说八道！”    “大哥,听四哥的吧！”金东海一把抱住“勾魂刀”肩膀。    “勾魂刀”盯了他半晌道：“好,我不行再说。”    金东海明白，大哥是答应如果自己不敌,别人可以帮手,这才放心。    “今天不能动手,咱们的‘五花刀阵’就要练成了,那时候才有把握！”唐琼咬牙沉吟了一会儿,又道。    “哈哈哈,我看你还是退出江湖,到深山老林隐居算了。”“勾魂刀”冷笑。    “大哥,我恨周无愧比你恨得厉害,可今天动手没有十成的把握,杀虎不成必被虎伤,当年已经死了三个好兄弟,我不想再出这种事,再说现在和周无愧动手,惊了那笔买卖怎么办。大哥你看着来,反正我不干。”唐琼道。    “大哥,先做了那买卖再说吧。”    “是呀,四哥说得也对。”    “周无愧的脑袋什么时候都能取,就留他多活两天,那笔买卖够咱们一辈子的花销,可不能失手。”    其余三人都应和唐琼，因为他心思细致,凡事考虑周到,每次行动计划全由他订,又快又顺手。这几人未结伙前也做得是没本钱买卖,周折变故遇得多了,差点儿丢命的事也有过,所以都服唐琼。    “好！好！由你们！”“勾魂刀”跺脚道,“你们就跟唐老四学吧！老四,一会儿姓周的从咱们眼前过去,我倒要看看你那熊样儿！”    “他不会走这条路,哼,他要昏了头真从这儿走,我能不偷袭？背后给他一刀最踏实了,我才不讲什么光明正大。”     天一直阴着,忽然飘下雪花儿,一大片一大片,悠悠荡荡。    周无愧夫妇不愿骚扰人群,所以一直缓缓行在其后,到了小道路口儿，他一指：“咱们走这条路吧,能快点儿。”    两匹马一拨头上了小路。    这条小路走到尽头还通大道,只不过绕远一些。    路狭窄,双马并行很拥挤,也走不快,秦嫣落后了一点儿,让周无愧在前。    “娘,快追爹,快超过他！”孩子大叫。    “别闹,路这么窄，没法儿追。”秦嫣笑道。    “那就从爹头上跳过去！”    “将儿,你就坏吧。”周无愧笑道。    三人一边赶路一边说笑。    雪越下越大。    右面林中，突然劈出三道闪电般刀光！“老五”从树上扑下,锯齿刀直砍周无愧后脑,冯老七从树后突出,掌中柳叶刀横扫周无愧咽喉；唐琼也在树枝间闪现,一蓬蓝汪汪毒针铺天盖地撒向秦嫣,同时金东海窜出,一刀削向秦嫣喉间！    周无愧心头“噔”地一震,他不是第一次被偷袭,可这回却是最快最令人绝望的一次,前后被夹击,他连脚都来不及抽出马镫！

                                           （三）谁会见阎王    唐琼听到了周无愧一家说笑,在极短时间内制订计划,却仍是百密而无一疏。    周无愧身子猛往前一扑,屁股悬空,胸口直撞到马头,“老五”一刀斩空,“噗”地砍上周无愧身后马背。    冯老七却大喜：周无愧竟往刀口上撞来！刀带厉风,只等人头落地。谁知周无愧左臂在胸前一曲,小臂硬挡了一刀,“噗喀”一声奇怪响声,他手臂竟未断落,右拳已捅向冯老七心口。冯老七万没想到会这样,只有待死。    周无愧身子忽然猛一矮。    血花飞溅,锯齿刀已把马劈为两段,马失后蹄,周无愧自然跟着下沉,一拳便打在冯老七左腿上,冯老七惨叫一声直摔入林中,大腿骨粉碎。周无愧脚已脱出马镫,“老五”一刀用力过猛来不及再砍。却又有刀光闪起！周无愧越过马头前窜,寒光三闪,第一刀马头掉落,又两刀后马头变成三片,第四刀削上周无愧后背,外穿长袍及内里棉袍一齐裂开,棉絮伴雪花而飞。周无愧狂奔,刀光在他脑后飞闪,他竟连转身的功夫都没有,更不用说招架。他觉得此刻比刚才受夹击还要凶险,身后使刀的根本不像人,倒像其快如电、形影飘忽的恶鬼。    刀风劈碎雪花,白色粉末在周无愧脖后旋舞出死般森冷。    突然他后衣领豁开,寒风猛灌。他轻功不弱,可身后人还强过他许多,刀锋离颈更近。    周天愧不过如此,再跑两丈头就没了。这么想着,“勾魂刀”怪声冷笑。唐琼本想让他和冯老七偷袭周无愧,可他不齿于暗算,所以由“老五”动手,不料冯老七一招间被废,他又惊又怒,立刻出刀。    秦嫣这边也交上手。她抱住孩子,往后一个大仰身,金东海削她喉间的刀落空。唐琼令他一击不论得手与否立退,免被毒针误伤,所以他倒跃回林中。    毒针漫天盖下,秦嫣雪白披风突然“唰”地撩到头顶,紧接着用力往外一扇,内力到处,毒针还没碰到披风就被扫得偏离目标,射在周围树干和地上。    唐琼如怪鸟般扑下,无影刀已在手中,唰唰唰一式“云麾三舞。”    金东海也再度扑上。    白色披风如一大朵雪花,向马后一飘,马鞍断成四截,马哀鸣一声,被刀风压得趴倒在地,背上三道长长刀口溅出鲜血。    白披风“噗”一抖,现出秦嫣纤巧身子,她左手抱着孩子，右手微扬。    唐琼一个跟头倒翻出去,几枚银亮细针由头顶飞过。这时突听一声惨叫,他脸色立刻变了：那是冯老七的声音！怎么会？！“老六,快去帮那边！”他吼道。    金东海也震惊,略一犹豫,转身奔去。四哥的无影刀名震武林,暗器更是人人闻风丧胆,对付一个女人应该不成问题。    金东海一向看不起女人,秦嫣虽然人称“散花仙上仙”,近些年名声远播,他认为只不过是凭了一张标致脸蛋儿惹人赞颂,手底下不会硬到哪儿去。再说暗器相搏他帮不上忙,也许还会碍事。    唐琼傲然而立。如今江湖上竟把秦嫣的“散花针”排在他的“散魄针”之上,一想到这他便怒形于色。今天一定要让“散花针”永绝于世。    “我从来不怜香惜玉,今天你死定了。”    “男人都爱说大话,阎王是不是也一样？待会儿见了他，你最好问问。”秦嫣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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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生死轮流转    “还是让你丈夫去问吧。”唐琼等着秦嫣关心情乱,等着她神惊气浮,那时就是她的死期！他最精于制造必胜先机,最明白谨慎周到的重要,所以几乎从未败过。    只有一次，他的兄弟就死了,他的右臂便没了。周无愧简直不是人,是恶魔！    那次他太轻敌,那时周无愧只是个十八岁、籍籍无名的半大孩子。    那一战后就变了,半大孩子名震江湖,五刀魔远走关外,老大想复仇被他拦住,因为周无愧的师傅“绝壁猿猴”归静子已到了徒弟身边。这人更不好惹,在白道儿上一呼百应,五刀魔要跟他动手一定被群起而攻,再说周无愧这徒弟都能杀败自己哥儿四个,归静子这师傅还对付不了哥儿五个。    果然不出所料,归静子见爱徒重伤，大怒,联合武林同道要翦除五刀魔。此时五人已远遁,总算逃此一劫。此后五人更加磨砺武功,可还觉得不足以和整个中原白道相抗,所以投靠了金人。    今天终于可以一血前仇了！        “勾魂刀”一声短促尖啸,全力挥出最后一刀,只等周无愧人头滚落！周无愧突然向前一扑,刀锋贴着他后脑掠过,几缕发丝断落。他全身趴在了地上,“勾魂刀”收势不住,在他背上踩了一下,冲了过去。这一下事出突然,“勾魂刀”不及反应,否则只要脚下用力一踏,周无愧脊骨便会折断！周无愧身子一弓一弹,如虾米般窜出,直袭“勾魂刀”背后！“勾魂刀“临敌经验何等丰富,反背三刀削出,身子随刀势扭转,看到老五“锯齿刀”已离周无愧身后只有一丈,仍是夹击之势,周无愧依旧腹背受敌,而且两手空空,必死无疑！    刚才他一刀落空，已知看轻周无愧,若单战自己败多胜少,不能再看重什么没用的名声！    周天愧只来得及转一个念头,他想的是师傅的一句话：高手一招分生死，庸人战到八百合。东京一战他受了重伤,师傅急急赶到,听了搏杀经过,并没赞他独败四大刀魔,却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如惊雷击顶豁然开悟。回思那一战,五人共斗了一百五十余招,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他冒死弃了判官双笔杀了二魔,夺其刀,再挨了唐琼一枚“散魄针”、八魔三刀才杀了八魔,再中唐琼一枚毒针砍其右臂。那六魔金东海如疯狗般狠恶,不要命地猛扑,那时周无愧毒伤发作,血流如注,已濒于崩溃,也拚得发了狂,金东海砍中他七刀,他还了三刀,又拚力一掌打得金东海口血狂喷。金东海恁般狠恶，也被他吓得心胆俱裂,抱起四魔唐琼没命逃去。    养伤的日子他虽不能练功,武功境界却有了大飞跃。他悟透了武功的致命弱点是繁复,自己虽比一般高手出招简炼,可还是不够，最高境界应是一招毙敌,绝不拖泥带水,这样以寡敌众时才能游刃有余,一对一时更会如虎添翼,如再加上机智果断,便是一个笑傲江湖的大宗师。    他使的判官笔本来一尺八寸长,这以后变成了一尺五,三十六式笔法也揉和成二十式,更加辛辣凶险,无一不是贴身而搏,把此种兵器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五年后,笔成一尺二寸,招式缩为九招；两年前,双笔又缩短为八寸,招式已一招皆无,只有临战时，才决定向敌手何处攻击。他终于领悟了师傅说过的“无招胜有招。”        “勾魂刀”看着周无愧狂风般直扑自己,心中念头飞转：他干什么,难道来送死？他能空手接下我三招？对了,他那左臂有些古怪！“噗喀”“噗喀”“噗喀”三声响,周无愧又以左臂挡了三刀,右手猛地往斜下方一抖,一条两尺长的纯钢细链儿，从他袖中窜出,前端系着八寸长的判官笔。“勾魂刀”见判官笔飞出,大惊,他身子才转过来,要前扑还行,后躲哪儿来得及，慌忙用空着的左手下探,要抓判官笔,终究是晚了,指尖儿才碰到笔身,笔尖儿已点在他大腿“关下”穴上,他腿一软身一矮,周无愧却丝毫不停,腾身一跃,左膝撞中他面门,从他身上飞跨而过,“唰”地一转身,又是银光一闪,左袖中判官笔也窜出,原来他这对兵器用钢链圈儿套在腕上,藏在长衫袖中,位置在小臂外侧,笔身很短不影响胳膊活动,外表根本看不出，刚才一连用左臂挡了四刀,其实都是这判官笔。    周无愧当年用的判官笔插在腰间,如今换了地方,没想到今日被误认为没带兵器,唐琼千算万算算不到这一点。         “老五”全力扑向周无愧背后,手中锯齿刀蓄力待发,只见大哥的勾魂刀寒光闪动,接着是三下奇怪响动,周无愧的身子直蹿出去,大哥却仰天摔倒,鼻子竟被撞到脸里,鲜血狂涌,整个脸立时一片殷红。    “大哥！”“老五”嘶声惨叫。    “勾魂刀”双眼圆睁,目光迷茫。他不相信眨眼间会变成这样。一阵后悔涌上：我若和老五一起下手,死的就是周……喉头“咯”一响,意识就此中断,再无声息。    天下用刀第一高手，死不瞑目。

                                                    （五）纤纤玉手决生死    秦嫣忽然缓缓笑了,象一朵徐徐开放的玉兰花。    雪花在她四周飘舞,更衬出绝世风姿。孩子在她身前站着,好奇地看着唐琼。    她对唐琼的话全不在意,难道她真不挂念丈夫生死？    “无愧会赢,我相信他。”她淡淡说道,又低头对孩子道：“小将,妈妈要打坏人了,别怕。”    酸楚和愤怒同时涌上唐琼心头。这女人对丈夫那么信任,为他骄傲,对他充满希望,我却在替大哥他们担心。为什么？    很快愤怒压倒一切！这贱人竟那么安祥从容，俯首和孩子说话,全当没我这个人！    可这也是出手最好时机！    唐琼手中无影刀“唰”一闪,已叼在嘴里,手连着四挥,第一下发出三把三寸长的飞刀,第二下是一蓬“散魄针”,后两下各是六颗铁莲子。铁莲子不打秦嫣母子,却射向二人左右两侧空处。这四下虽是先后打出,但力道控制极好,竟是同时飞到。    孩子是秦嫣最大弱点,所以三把飞刀分取他头、胸、下阴,那蓬“散魄针”打向二人全身,秦嫣要护孩子，自己便会被毒针射中,若向两旁跃避,必中铁莲子。    唐琼手中又多了两蓬“散魄针”,一夹于食、中两指间,另一夹于中指、无名指间。秦嫣若带着孩子上跃,这两蓬针足够送他们见阎王！    秦嫣浑然不知一般蹲下身来,面庞偎上孩子小脸儿。    孩子全身都被秦嫣用雪白披风遮住,只露脑袋。他大睁着眼晴看着劲射而来的飞刀和漫天毒针,竟丝毫没有害怕表情。    “啪”地一声,秦嫣右手抖开披风,露出孩子身子,他身前有一只白皙纤秀左手,手中有一柄一尺长的短剑。这剑本在鞘里,鞘在秦嫣腰间。秦嫣手腕轻轻三摆,就象绣花时提针引线,“叮叮叮”三响,飞刀落在孩子脚前。    那些毒针被披风强力一扇,隔得老远就偏了准头,全射入秦嫣右侧林中。    唐琼又惊又怒,正要把手中扣的两蓬针发出,只见秦嫣右手一扬,脆声叫道：“着！”他惊退半步，双目圆瞪,双耳聆听,右袖蓄力，准备扫飞暗器,谁知秦嫣手中什么也没有,笑盈盈看着他,孩子见他的狼狈样儿，也咯咯笑起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大哥！”是老五声音！    难道大哥也？！不！不！唐琼心惊肉跳,死也不敢相信！    秦嫣这时又一扬手：“着！”    唐琼已不能再冷静,嘶吼一声,右袖一阵狂挥乱舞,秦嫣却还是什么都未发。    “你这贱人！”他大吼着猛力抖出两蓬“散魄针”,秦嫣却抢先一步又甩了下手腕：“着！”    唐琼看见十余道银亮细茫直射自己双腿,低喝一声，衣袖下抖,眼晴却盯着秦嫣,防她再发。    秦嫣却又笑了。    唐琼一声惨叫。原来秦嫣这回食、中二指及小指、无名指间夹了两束细针,一束多的有十余枚,针身银亮；另一束只有三枚,是特制而成,针身细小灰暗,两束针一抖手同时掷出,银亮的射唐琼双腿,只是引他注意,真正要命的是灰暗三针。唐琼眼力极好,而且狡猾,但两束针同时发出,那灰暗小针又不易分辨,再加上他正是气急败坏、心浮神躁之时,没有细听暗器破空风声,便被骗个实实在在,等看到了那三枚细针,已是晚了,只来得及大叫一声,双眼和额头“前神庭穴”上各中一枚。    秦嫣左手抱起孩子,跃向路旁林中,避开两蓬“散魄针”,右手又甩出九枚细针。    唐琼眼前一片血红,痛入心脾,紧接着全身又痛：九枚针同时射中他咽喉“廉泉”、胸腹“天突”、“紫宫”、“膻中”、“鸠尾”、“中脘”、“商曲”、“神阙”、“关元”等穴。这九个穴道无一不是大穴，中上一两个便难活命。    唐琼仰天倒下,口中悲鸣一声,再无声息。

                                                  （六）生死相托兄弟义    周无愧从“勾魂刀”身上跃过,脚未落地已拧转身,立刻回扑,双笔前射，直奔“老五”咽喉和胸口“膻中”穴,此时他才顾得上担心妻儿安危,急着去帮秦嫣,下手毫不留情。    “老五”见大哥亡命正肝肠寸断,猛抬头,判官笔已到眼前,惟有待死。    “噹噹”两声,金东海赶至,挥砍山刀砸开判官笔。    周无愧一抖钢链,判官笔收在掌中。    “老五”双目血红,和金东海一起大吼扑上,双刀如狂风卷雪般劈剁。雪花激碎,在刀风中狂舞。    “噹噹”声不绝于耳,判官笔是短小兵刃,和刀相撞必定吃亏,可周无愧双手握笔不住向外撩动,每一下都撩在刀尖儿上,浑不费力地把刀挡开,接一刀便退一步。    “老五”和金东海目射凶光,气喘如牛,挥刀狂斫,哪象高手相搏,倒象在剁肉,周无愧越把二人的刀往外撩,二人越用力往当中砍。    周无愧双腕突然扭了半圈儿,双笔到了双刀外侧,再猛力向里一合,“噹噹”砸在刀上。双刀本都在往中央砍,又被这一砸,“呛”地撞在一起。老五和金东海都震得臂膀发麻。周无愧趁机一脚踹在金东海腹上,金东海仰天摔出。    起脚同时，周无愧左手笔蛇般飞出,钢链扯得笔直,笔尖点中“老五”咽喉。金东海一个翻滚站起,又要扑向周无愧,突然看见“老五”已软软瘫倒。他立刻从头凉到脚底,“噔噔”退了两步,几乎坐倒。他本就对周无愧心存畏惧,现在更是心如死灰。这时忽听一声悲鸣,回头一望,只见秦嫣从容走来,唐琼正仰天倒下。    林中一响,冯老七挣扎走出,一看大哥、四哥、五哥尸体,目眦欲裂,厉声嗥叫,一瘸一拐直奔周无愧。    “老七！快走！”金东海大吼一声扑向周无愧,砍山刀狂劈乱剁。     “我不走！我要杀了这龟儿子！”    “你想全死在这吗？！快走！日后为我们报仇！”        “我不走！我不走…”冯老七喃喃道,心已动摇,却仍走过来。    “快走！”金东海急怒攻心,“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冯老七心头一震,忽然大喊：“六哥,我走！”眼泪迸出眼角,转身向林中奔去。    “哪儿走?”秦嫣一闪站在他面前。    金东海闻声,猛回身冲来,大刀劈头砍向秦嫣。    冯老七拖着伤腿接着奔去。    秦嫣被金东海拚命打法镇住,连退三步才抓住空隙,一针射入他右臂“肩井”穴,刀掉落,金东海竟用左手搂住,依旧猛砍。    周无愧拔步去追冯老七,金东海狂吼掷刀,周无愧一惊,退身斜掠,落在金东海身前,双笔连攻,金东海左手乱挡,胳膊一连被点中“天府”、“曲泽”、“孔最”、“内关”、“太渊”五穴,软软垂下。    砍山刀“喀”地砍入一棵树中,连刀背都深入。    周无愧、秦嫣并肩而立,孩子趴在娘背上，怔怔看着金东海。    金东海身子一横,挡在二人面前,胸膛剧烈起伏。    周无愧迈步上前。金东海双臂穴道被封,猛一低头撞来。周无愧伸指点中他脖颈两侧“天鼎”穴。金东海脖子僵硬,再也无法撞出,却猛一拧身,仍横在周无愧面前。    一声马嘶,马蹄声响起。    金东海嘴角儿抽动一下。    周无愧、秦嫣盯着他,三人谁也不动。二人只要伸一指便可杀了此人,却都觉下不去手。    马蹄声渐远。    金东海目中光茫渐渐暗淡,缓缓闭眼。    四方无声,只有雪花树间零落。

                                                   （七）恰逢强人来截道  “动手吧。”金东海漠然道,声音已嘶哑。    “你走吧。”周无愧道。    金东海猛睁开眼,良久说道：“我不用你可怜,我们胜了死的就是你们！”    “我才不可怜你,只想留下你收尸。”    “老七会回来替我们收尸。”    “等他回来的时候,尸体早被野兽糟蹋了。”    “人都说你是大侠,应该不会让人尸横野外。”    “这种恶人的尸我可不管,你自己干吧。”周无愧手指疾点,解了金东海穴道。    “我活着就要杀你。”    “要杀我的何止你一人,日后尽管来找我,随时恭候。”    金东海不再说话,忽然把指伸入嘴中打个唿哨,一阵蹄声响起,四匹马从树后行出,跟在他身后走向林外。    周无愧轻揽着妻子也走出,看了看路上两匹死马,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包袱,苦笑道：“走吧。”二人迈步行去,周无愧抱过孩子。    金东海把三个尸身聚到一起,忽然放声大哭。    周无愧不由回头去看,喃喃道：“好汉子。”    “听说八大刀魔中就这老六作恶最少,只干些抢劫买卖。”秦嫣道。    “对,而且劫的都是富商大户、污吏贪官。可惜后来入了刀魔一伙儿。”    “所以你不杀他？”    周无愧一笑。    “好汉子。”秦嫣眼中闪着温柔清亮光茫,为自己有这样丈夫自豪。    “这要被人听见还不笑掉大牙？”周无愧笑道。    “他砍过你八刀,今天又差点儿要了咱全家性命,你还能放他,难道不是好汉子?莫说没有别人,就有千万人在这儿,我也这么说。”    周无愧只觉柔肠百转,拥紧妻子,在她脸上深深一吻。    哭声渐弱,身后马蹄声响起,二人回头,只见两匹健马快步跑来。    金东海大声叫道：“二位请上马,就此别过,今生恐难再见了！我兄弟八人这些年为恶不少,如此下场也是天意,怨不得别人。从此我和老七回到关外放牛牧马,永不再入江湖。”说罢，拉着两匹驮尸骏马大步行去。    周无愧夫妇感叹良久,直看到人影消逝,才上马前行。    走出许久,秦嫣“噗哧”一笑：“瞧你这狼狈样儿。”    周无愧往身上一看,只见衣服前襟儿蹭得脏极,左手衣袖被砍了四刀,破得一塌胡涂,脱下来一看后面,衣领豁开,后背上方也破了一条大口子,下方溅得全是马血。    二人一直回思刚才一战的惊险,全没注意这些。    “不过狼狈归狼狈,这一次没受伤,比当年东京那回强多了。”秦嫣抚摸丈夫后背棉衣破处。    “你也是呀,当年被抓住扛着走,今天胜得轻而易举,连衣角儿都没蹭脏。”周无愧笑道。       “那回可是四个人围着我,最可恶的就是那个唐老四,要不是他的暗器缠住我,打不过我还跑不了吗。连你都差点儿死在他们手里,如今想起来还后怕。”    “是呀,我要死了,哪儿去找配得上你的男人。”    “好厚的脸皮！”    周无愧大笑,由包袱中拿出另一件外袍换了,手一扬,那件破衣衫直飞起来,挂在路旁树梢上。     两匹马都是千中挑一的关外良驹,不多时便已走尽小路，又来到大路上,此时那些难民已在他们后面。只见前面半里远有九匹马飞奔。    前方二里多远的地方是一个不高的大土岗,官道在那里一绕而过。岗上立着四、五十匹马,此时都顺坡跑下。    “小嫣,你看,有点儿古怪。”周无愧遥指道。    “嗯,是劫道的?”    “像。”    二人已渐渐赶上前面九人。    九人几乎同时回头。为首两人都是五十上下,花白头发,一人穿灰色长袍,腰佩长剑,面色红润,双眼细小却炯炯有神；另一人着深蓝色长袍,背插一支铁锏,身材高大,背却有些驼,其余六个都是二十余岁健壮男儿,宽肩厚背,凛凛有威,双眼灵活有神；还有一个是十三、四岁的男孩儿,脸蛋儿洁净而微红,一双大眼分外清亮,闪烁出几分顽皮。    周无愧只觉佩剑老人眼神针般在自己脸上一刺,停了一瞬,扭回头去；那微驼老人目光本显浑浊,此时也猛地一亮,然后又暗淡下去,其余七人却只瞟了他一下儿,全呆呆看了秦嫣长长一眼。    周无愧心中微微得意：娇妻总是十分引人注目,那两个老人也是先扫她一眼再看的他。    他和秦嫣对视一下,一齐轻勒缰绳,未超过那九人。    土岗上的人跑下后从对面直奔过来,很快接近,只见人人手握刀枪,此时大声呼叫,当先一人喊道：“相好的,把宝图留下,大家好各自走路！”    佩剑老者对微驼老人轻声道：“万安,后面那两人神光内敛、含而不露,是硬点子,你带世杰他们几个提防着,前面儿我来对付。”    “嗯,师兄小心。”    佩剑老人一点头,马丝毫不慢,反而在股上拍了一掌,直冲而前。

                                                    （八）欲取娇娘做压寨    微驼老人大声招呼几个年轻人停下,然后与他们低语几句,八人一齐勒转马头,立在道旁,盯着周无愧夫妇一举一动。    “官人,前面有劫道的,我好怕。”秦嫣身子一缩,显出无限娇弱。“不……不用……怕,有我……我……在。”周无愧结结巴巴道,象是比她还怕得厉害,二人勒住马,一齐发抖。那几个年轻人都觉得这少妇百般惹人怜爱,那男人虽长得粗豪却没用得很,这么好的女子竟嫁了这么个窝囊废,真叫人心中别扭,全暗想：强盗若杀过来，一定要保护这弱女子,那废物男人且让他吃些苦头。 那十三、四岁男孩儿看了周无愧夫妇样子,忍不住“噗哧”笑了。前边儿已交上手,佩剑老者“呛”的拔剑,手腕一抖刺出七朵剑花,直取盗首。那盗首是个三十余岁瘦长汉子,武功也是不弱,手中大砍刀摆动,连着七响接下一招“北斗闪烁”,二马交错而过,老者直撞入强盗群中,手中剑流星般划过,一阵“哎呀”“喔唷”叫声,五人中剑落马。这些喽罗的本事可差得远了。突然斜刺里一枝长枪直戳老者腰间,老者挥剑一挡,“噹”地大响,长剑震得弹起,他只觉臂膀发麻,暗道此人好大力气。老者的马穿透敌阵,又刺翻三人,一勒缰绳冲回。“二寨主,老儿挺硌手,并肩子废了他！”盗首叫着策马杀来。二寨主就是使枪那人,身材矮胖,显得皮糙肉厚。盗首挥刀直砍老者顶门,二寨主大喝一声,抡枪横扫老者后背。老者长剑一举,剑、刀侧面相贴,再一带,刀竟被一股柔力粘得斜过一边,他于同时左手在马颈一按,借力离鞍跃起,长枪从他脚下扫过,掠过马头,直奔盗首。盗首惊得魂飞魄散,身子猛一仰,后脑贴到了马臀,枪杆儿“呜”地扫过。老者脚一点马头,空中拧身,直窜向二寨主,剑花三点,二寨主只避过一招,右胸、左臂中剑,老者一脚把他踹下马去,再踏马背，借力跃到盗首上方。盗首才仰回身,老者一个鸳鸯腿飞蹴而至,他急切之中猛向马侧一歪,大半个身子挂到马外,老者长剑下指,在他左腿上连刺三剑,又在马臀上补了一剑。人怪叫,马痛嘶,向着来路狂奔而去。那几个年轻人看着这边战况,眼神兴奋,双拳紧握,恨不得过去杀个痛快。将儿忽然看到那十三、四岁孩子胸前挂着一个大布袋,袋口敞开,露出两个金黄的小脑袋。“娘,猫。”将儿一扯秦嫣衣袖,指着说。秦嫣定睛一看,疑惑地望望丈夫。“是黄鼠狼。”周无愧道。“黄鼠狼我也见过,不是这种金黄皮毛呀。”“或许是珍稀品种,要不就是染了色。”秦嫣点点头,对儿子说：“将儿,那不是猫,是黄鼠狼。”“黄鼠狼,好玩儿！”将儿叫道,“是偷鸡的黄鼠狼吗?”“它们才不偷鸡呢！”那十三、四岁孩子本来正兴冲冲看老者拒敌,听到将儿叫声,猛转过头,气哼哼喊道。“黄鼠狼就偷鸡,装着给鸡拜年,就把它吃了！”小将叫道。 “那是别的黄鼠狼, 我的金毛儿、黄闪电才不偷呢！”“你养着它们,喂它们鸡大腿儿吃,它们当然不偷,要不也偷。”将儿觉得自己学问真大,一本正经说。“才不呢！”“世俊,不要跟人吵架！”微驼老人道。那孩子虽顽皮,却似乎有些怕这老人，当下闭口。“就是！就是！”小将却叫得更起劲儿。“小将,再吵娘晚上不给你讲故事。”将儿也闭了嘴,对着世俊做个鬼脸儿。世俊回了他一个。两人又斗起挤眉弄眼。佩剑老者连败盗首、二寨主,余众皆不足道,只见他东纵西掠,剑光到处，贼人纷纷落马。众人见首领已逃哪儿敢再战,把二寨主扔上马一齐溃奔。佩剑老者扭头看了周无愧夫妇一眼,对徒众叫道：“走！”八人策马跟上,又飞奔而去。“娘,黄鼠狼真好,我也要！”将儿道。“以后让爸给你抓。”“怎么让我干这种事儿,黄鼠狼放屁可臭了。”“谁让你有这么个臭儿子。”“娘,我不臭！”“小将,爹以后给你逮个松鼠儿、刺猬什么的,不比黄鼠狼好?”“那好,松鼠儿、刺猬、黄鼠狼我都要！”“我这么个知足的爹,怎么生了你这种贪心儿子,真随你妈。”“我不单贪心,还狠心,但愿你被松鼠儿抓一下,刺猬刺两刺,黄鼠狼臭三臭。”三人说笑着,便忘了催马快跑。众盗逃上土岗,盗首和二寨主等伤员上了金创药,裹好伤。“奶奶的,咱大老远跑来,还得空手儿回去。那老畜生太厉害了！”盗首骂道,忽然眼睛一亮,看见了秦嫣。“牵马来！”他大叫,一瘸一拐走两步翻身上马,带了两个喽罗又顺坡冲下,横在路中,不一会儿,别的喽罗也都跑下来看热闹,土岗上只剩下一大群马,还有就是负伤的二寨主等伤员。“哎,你那汉子,把娘子留下,带着孩子滚蛋！”秦嫣对盗首说道：“这位寨主,你要干什么?难道要我做压寨夫人吗?”盗首大笑：“好聪明的小娘子！正是如此！”

                                                （九）多少好汉来挡路“我倒没什么,就怕我官人不答应,他好凶呢。”秦嫣娇声道。“我倒看看他怎么凶,蠢材,快抱了儿子走路,要不一刀剁了你！”“寨主,娶这房媳妇花了我四百五十贯财礼,你要抢走,也别让我太亏本儿呀,多少给我俩钱儿行不行？就算七折儿吧,三百一十五贯,去了零头儿您给三百贯。”周无愧可怜巴巴道。“奶奶的,老子给你三百刀！”盗首策马一冲,挥刀就剁。周无愧在刀离头顶半尺时，抬手在刀侧一贴一推,刀光斜落,他手跟着前探,扇了盗首一个耳光,同时大叫：“救命呀！”双手胡乱挥舞。他动作快如闪电,众喽罗又都站在盗首身后,根本未看清,至于那耳光响声,也被叫救命声盖住了。于是群盗只见刀光一闪，斜斜砍在他身侧,他双手乱挥,大叫救命,还以为是首领吓他,一齐哈哈大笑。只有盗首明白,左脸已高高肿起,江湖上变戏法儿的人，也有这么快的手脚，可力量就没这么大了。盗首心头又惊又怒,略一定神,连砍五刀。这五刀一式是他最拿手的绝招：“五佛归西”。刀风嗖嗖,寒光耀眼,很见功底,可比起“八大刀魔”来，就如磷火比烈日,无法相提并论。周无愧微摇头略晃脑已躲过四刀,待到第五刀时,假装抬臂护头,食、中两指一夹,向侧一甩,刀光又斜落,他反手一拳打在盗首脑门儿,自己又大叫：“妈呀！”众喽罗笑声更大,忽见首领摇两摇晃两晃,“扑嗵”摔下马来。“这位寨主一定是失血太多,再一用力,哪儿能不昏过去。抬回去好好儿将养吧。”周无愧显出很关心样子。众喽罗闹哄哄把盗首抬上马,一看左脸肿胀,额头一个大包,心想：实在摔得不轻。“不用你这狗才多嘴！奶奶个熊,今天真是倒霉,弟兄们,把女的带走,男的砍了,咱们回寨！”一个小头目嚷道。众喽罗齐声应喝,不约而同全扑向秦嫣。这女子是寨主看上的人,绝没有自己的份儿,此时若不摸摸抱抱,以后便没便宜可占了。周无愧在马上缩着动也不动,好象没他事儿一样。只听“扑嗵”、“扑嗵”、“哎呀”、“哎呀”声不断,跑在前面的几个人只觉膝头一麻,腿一软,扑地摔倒,后面的人收势不住,都被绊倒,再后面的也是如此。小头目大骂“蠢材”、“废物”。众喽罗“哼哼哎唷”爬起来,互相指责、对骂。“哎呀！我中暗器了！”前面那几人纷纷叫起来。“是谁干的?”“老子砍了他！”众喽罗气势汹汹四顾,除了一个带孩子的绝色少妇、一个窝囊汉子,哪儿还有人影?                     小头目看看秦嫣,然后盯住周无愧,“嘿嘿”一笑：“原来你这厮深藏不露,我倒要称称你的斤两。”说着直冲过来,手中铁棍兜头猛砸。周无愧仍是双手乱挥、大叫“救命”,待棍离顶上三寸时猛地往旁一栽,惨叫一声落马,面朝下趴在雪地上。众喽罗齐声喝彩。小头目却呆了：只觉棍头根本未砸上,这人怎么就完了?“别玩儿啦,再闹我就收伏这些喽罗,去当山大王啦！”秦嫣笑道。“那可不行,我不想当个‘压寨官人’。”周无愧猛地窜起。小头目只见蓝光一闪,接着后脖领被抓住。周无愧站在小头目身后,夹手夺过铁棍,双臂齐扬。铁棍飞速快些,“砰”地一声插入地中半尺,然后小头目才在空中打着跟头落下,头下脚上,棍头从他衣领穿进,自后脖儿直穿到屁股,整个儿人被倒贴在棍上。周无愧使力恰到好处,小头目只是后背擦破层皮,这一吓却非同小可,立时昏了过去。周无愧长啸一声,左穿右插,转眼间众喽罗每人着了他一指,“扑嗵”、“扑嗵”倒地,他身形不停,直射上土岗。二寨主和其他受伤喽罗见周无愧冲上,急忙抓兵刃抵抗,却哪儿是对手,很快也被撂倒。周无愧又一溜烟儿蹿下土岗,回到秦嫣马前,笑道：“小嫣,这帮人怎么办?”“打家劫舍、杀男霸女,全该死,可一下儿杀这么多人过份点儿,惩戒一下放了吧。”“全依夫人。”“来,比比看。”秦嫣下马,抱孩子放在地上,然后弯腰攥了一个雪球,周无愧也攥了一个。“一、二、三！”“三”字出口,二人手中雪球同时飞出,然后双手并用攥一个扔一个,嘴里叫着计数儿：“一、二……八、九……十五、十六……”雪球打在喽罗们身上,解开穴道,众人一个个爬了起来。小将看得兴起, 也攥了雪球乱掷,可离人老远便落下,后来灵机一动,冲周无愧便打。周无愧正落后不少,哪儿有功夫管他,背上连中三下儿,小将又叫又跳。“三十一！”秦嫣叫道,此时已只剩一人,她又攥了个雪球在手。周无愧才打到第二十人,再多几个也是输了,大声道：“我让让你吧！”“将儿,你爸输了还说便宜话儿,羞不羞?”秦嫣笑道,把手中雪球扔出。“羞羞羞！”将儿大叫。“刚才是哪个小人偷袭我?”周无愧猛地扑向孩子。孩子撒腿就跑,没几步便被追上,周无愧把他往肩上一扛。“你们听着：好好儿回去过日子,别再抢劫了,要不‘魔之魔’会挖出你们眼珠儿当泡儿踩！”秦嫣叫道。黑道上叫周无愧“魔中魔”，白道上却叫他“魔之魔”,意为恶魔的魔星,一字之差,差了好多。“别忘了还有‘散花仙上仙’,你们再为非作歹,她就砍了你们脑袋让儿子当毬儿踢！”周无愧叫道。“原来是‘辣手魔中魔’、‘散花仙上仙’！”“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赶紧扯呼吧！”众喽罗议论纷纷。这时盗首已醒来,听了这些,会集众人撤退,路上商议以后如何是好。“周无愧常在这一带转悠,咱们山寨虽然离这儿有二百多里,可他也未准不会找上门儿。咱们若还留在寨里,让他知道了,一定杀得一个不剩。依我看,这些年积聚的钱财也不少了,给弟兄们分分,这里老被金兵袭扰,也呆不踏实,咱们索性到南方去过太平日子吧。”众人纷纷附和,回山寨收拾去了。这些人日后到了苏州落户,安心做起正经买卖,居然得以善终。二十年后,周无愧之子周飞将也成为一代大侠,在苏州遇险,还被这些人救了。周无愧待群盗走远“噗哧”一笑：“刚才咱俩是不是太互相吹捧了?”“那也比自己吹好。”秦嫣笑道。二人一齐大笑,催马飞奔。又行出三里多远,只见前方有人马挡路,传来兵刃相击之声。待到近前一看,二人都是微微一怔。佩剑老者和微驼老者都和人交上手,那七个年轻人仍是在后面勒马肃立。佩剑老者战的是一个面色微黒、左眉有个小疤的中年汉子，这人使一杆红缨枪；与微驼老者打在一起的是一个红脸大汉,手中握一对水磨九节钢鞭,三人身后一字排开二十余个精壮男儿。这两人周无愧认得,是离此约二百里白羊岭落草的山主,使枪的是二山主白自明,使鞭的是五山主刘金虎。白自明一条枪如长龙盘旋,佩剑老者那般扎实功夫竟不是他对手,落尽下风,十招中只能攻出三招,眼见过不了多久便要落败。微驼老者与刘金虎那边可称得上轰轰烈烈,二人都是膂力甚强,又全是强硬、暴躁性子,三件兵刃“砰砰梆梆”硬砸硬架,越斗越出火,不过老者毕竟年岁大了些,已觉手臂发软,额角见汗,可他一向执拗,仍是强打愣拼。“着！”白自明一声叱喝,手腕抖动间颤出七朵枪花,佩剑老者避三挡四,最后一下摚得稍慢,“嘶”一声响,右肩头衣服划破一条大口。“你还想再打么?”白自明收枪喝道。佩剑老者寒着脸一言不发,解开长袍,露出腰间一排七个小小刀鞘。“好,我就领教领教你的‘七星刀’！”白自明枪尖儿一抖,凝神待发,忽然看见周无愧,脸色一变,喝道：“五弟,住手！”刘金虎抬鞭在头上一遮,挡住微驼老人一锏,右膝在马侧腹轻轻一磕,马斜过路边立住。“周大哥,周夫人,别来无恙。”白自明一抱拳,恭恭敬敬道。“小弟见过周大哥、周夫人。”刘金虎也抱拳行礼。“二位贤弟,免礼免礼。”周无愧还礼道。“二位不用多礼。”秦嫣也作礼应答。白、刘二人对视一下,白自明道：“您二位是不是一路跟这几位下来的?”周无愧一时无法作答。若说“是”,便等于说自己要抢劫佩剑老者；若说自己和此事无关,又得眼看老者等人被抢,这几人又无论如何不象坏人。“哼,装什么闷头虫,可不是跟了半天了！”微驼老人忽然插口,满面怒容。“既是这样,恕我们兄弟不知,就此告辞了,日后周大哥和周夫人路过白羊岭,一定要来喝杯水酒。”白自明又是一抱拳后勒转马头,叫道：“兄弟们,回山！”二十余人一齐掉转马头,向来路飞奔。“哎,白兄弟、刘兄弟……”周无愧要叫住他们,可又无法解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众人去了。等他们走得没影儿,他才想到应该问问白自明为什么要劫那几人,若是该劫就由他去；不该劫则可以劝劝,白自明这点儿面子还是会给的,现在可是全晚了,不由暗骂自己糊涂。白羊岭山众虽被朝廷称做草寇乱贼,可一向是劫富济贫,而且奋勇抗击金兵,被金人视为一大祸患,六年前曾令伪齐皇帝刘豫发重兵剿灭。白羊岭众人以一当十、拼死抵御,可终究寡不敌众,苦撑了四个月后被伪齐兵攻上山去。那时周无愧夫妇正巧路过,一阵大杀,开出一条血路,救出连山主在内一共七十六人。此一役八位山主只余三人,后来又回到岭上,重新聚集一班人马,比以前更加壮大。白羊岭众人把周无愧夫妇奉为天人,始终铭记恩情,今日以为周无愧要做这笔买卖,自己哪能跟恩公抢生意,立刻打马就走。佩剑老者不明就里,只觉周无愧是从所未遇大敌,低声对微驼老者道：“万安,你带他们快走,一路上要日夜兼程,千万不要回来找我,我在这儿挡一阵,过后会去追你们,万一追不上也不要等我,咱们在湖州会合。”佩剑老者仔细叮咛,只因他自觉万万挡不住周无愧,今天可能会死在这里,只希望其余八人能够脱险。“师兄,我和你一块儿留下。”微驼老者对其余七人道：“世杰,你带他们先走,一路上不要耽搁,一切事由你作主,取了东西后你知道上哪儿,咱们在那儿碰头。”那叫世杰的年轻人与其他几人对看一眼,道：“师叔,要走一块儿走。谁要抢让他来吧。”说着七人一齐拔刀,那十三、四岁的世俊也不例外。佩剑老者忽然喝道：“小畜生,快滚！”世杰咬一咬牙：“死活大家在一起！我不走！”“我也不走！”“我也不走！”其余几人应道。佩剑老者看着他们,目光中透出无限怜爱,长叹一声道：“也罢,你们不要乱动；万安,咱们两个上,侥幸胜了,接着赶路,败了就把图给人家,不能让年轻人陪着咱们送命。”“朋友,来吧！”佩剑老者猛甩过头,花白头发“唰”地一跳,手臂一振,宝剑“嗡”然作响。“这位大哥,让开一点儿好么,我和浑家还要赶路。”周无愧低声下气地说。“哼,少装糊涂,快动手吧！”佩剑老者喝道。“这位大哥,我从小儿就不爱打架,宁肯受人欺负也不动手,如果你想打,去追刚才那些人好了,不要找上我。”“哼,和山贼称兄道弟,你会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少装了吧！”微驼老者道。“这位仁兄,你不要冤枉好人,我和他们是熟人不错,可他们做他们的山主,我做我的良民,见面儿打个招呼也不行吗?若是你老兄的亲戚朋友做了强盗山贼,见了面儿连话都不说吗?”“你这厮！”微驼老者气得满脸通红。“哼,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世杰,让他们过去！”佩剑老者道。几个年轻人应声让开。周无愧催马走过,又回过头来道：“这位大哥,千万别拿你那什么‘七星刀’往我身上扔着玩儿,我没带什么洗换衣服,万一把这外袍划个口子就糟了。拜托。”佩剑老者气得什么也说不出,好一会儿才对微驼老者道：“这恶贼好奸滑,他准是想等咱们和别人斗个两败俱伤,然后再动手,那样才省事。” “那他为什么不和刚才那伙山贼一起干,要这样,宝图不也轻易到手了？”“合着干就得分一份儿给山贼,他难道不想独吞?再说宝图到手,别人就会丢下咱们去对付他,所以他才不急,等咱们卖命拚杀够了再动手。”“这狗贼好狠毒！”“唉,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几人又催马赶路。周无愧夫妇在前面不远处飞奔。这样又行出四、五里,路边一片林中忽然射出一支响箭,紧接着蹄声杂沓,奔出三十余匹马来,马上全是二、三十岁精壮汉子,为首一个塌鼻大嘴汉子大喝：“呔,秦桧儿的走狗,哪里走?”周无愧夫妇勒马闪在路旁。“呸,山贼,休要把爷爷和那卖国贼说在一起,要不我割了你舌头！”微驼老者怒喝。“少废话,拿命来！”塌鼻大汉手中双刀一展,催马冲上。佩剑老者挥剑迎击。微驼老者也抽锏前冲。对方阵中一个十八、九岁青年一摆银戟截住；其余人齐声呐喊杀来,世杰等几个年轻人也掣兵刃迎击,一时间“叮叮当当”乱响,好一场混战。

                                        （十）坐观他人生死斗“皎皎玉龙在天舞！”“飞雪无声落足下！”“千树万树梨花开”“风旋落雪过枝头！”塌鼻大汉每出一招便叫出名称,每一招中至少都有七刀,多的达到十五刀。别看他长得粗豪,可刀出如闪电,开始两招还声、招齐发,第三招后却已是一招使完声犹未落,只见两把刀如风舞雪花般裹住佩剑老者。“好刀法！”周无愧脱口赞道。 “当然,这是当年红巾帮帮主郑飞雪创的‘飞雪’刀法。”秦嫣道。她是女子,所以对江湖女杰特别注意,很少有不知道的。“这汉子武功比‘八大刀魔’还差了些,不过也算得上一流高手了。”“我看再过两年他未必不如冯老七。”秦嫣道。“没错儿,看他的资质,练到顶峰时可以达到五魔的境界,再往上就难了。”便是这样江湖中也罕逢敌手了。放眼天下,能战败“八大刀魔”中八魔的人也不超过百十个。“八大刀魔”结拜时不是按的年龄,而是比试武功高低,强者为兄,弱者为弟。“这套刀法若是由郑飞雪使出来,‘勾魂刀’也撑不过十招。”“可我两招就把他废了。”周无愧笑嘻嘻道。“不害臊,你若是把兵器亮在明里,就不那么容易取胜了。”周无愧正色道：“也许我的武功比当年的郑飞雪还差不少,可杀‘勾魂刀’也用不了多会儿,大概七、八招就够了。”“对”,  秦嫣点头赞同,“每个人的武功风格不同,你的是凶险速胜,身手比你差的都会在十招之内败给你,如果超过十招,就是对手跟你旗鼓相当,或者比你厉害,那样你就不妙了。”“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娘子也。”周无愧笑道,“你说‘八大刀魔’联手,郑飞雪赢得了吗?”“……不好说。以当今而论,能挡住‘八大刀魔’合击的人大概只有四个：一个是你师傅归静子；一个是‘隐山鬼见愁’……”“就是在岳元帅军中的李隐山,和我一块儿被人叫做‘北魔南鬼’的?他有那么厉害?”周无愧和李隐山都是教黑道上闻名丧胆的人物,一个常在江北,一个常在江南,所以得了这样的绰号。“当然啦,你还得加把劲儿,据我所知,他的确比你厉害,只不过你杀了‘八大刀魔’中人,所以名头盖过了他……”秦嫣忽然住口不说。那边混战已见分晓。佩剑老者敌不住塌鼻汉子,飞马败走,塌鼻汉子大叫穷追。佩剑老者突然一拧身,手腕连抖,三道寒光激射而出。塌鼻汉子大吃一惊,双刀飞舞,“当当”磕飞两把飞刀,又一刀向第三把刀削去,这把飞刀看着射向胸膛,这时突然猛向下一折,直射小腹, 再要闪挡已来不及。 佩剑老者以“七星刀”闻名,的确不同凡响,手法妙到毫巅。塌鼻汉子着实了得,猛地一弯臂挡在腹前,飞刀射进小臂,疼得一声大叫。佩剑老者勒马冲回,振剑急刺,不给对方喘息机会。塌鼻汉子又痛又慌,哪里还敌得住,一路败进林中。佩剑老者不追,打马冲回战团。微驼老者已凶险万分。那青年把手中银戟舞得一条银龙般,显见经过名家传授。                                       微驼老者铁锏是短兵器,根本攻不进去,接连几次险险被银戟刺中,急得不住吼叫。其余几个年轻人更是吃紧,敌人都是精选好手,人数又占优,他们这边已有两人不敌遭俘,被捆住拖进林中。其余几人自身难保,哪能去救。他们若在未短兵相接时先发射飞刀,少说也能射杀对方十几人,局面肯定不一样,可现在已腾不出手,心中都暗暗后悔。只有世俊还算好过,敌人看他还是个孩子,只用一个人缠住,不想伤他。佩剑老者自马上跃起,一招“龙门三鼓浪”飞刺银戟青年。那青年眼见一招“神龙摆尾”便可把微驼老者挑飞,不料敌从天降,只得戟杆上扬挡架。秦嫣手里扣的一枚绣花针本已捏紧,此时又放松。                                             微驼老者早已憋了好久,大吼一声,马往前撞,连人带锏直冲那青年。那青年连挡佩剑老者三剑,微驼老者已冲到,急切间只能一闪腰身躲过搠向腰间的铁锏,双马本应错镫而过,微驼老者突然撒手扔锏,猛地抱住那青年,二人一齐滚鞍落马。微驼老者一拳打向青年脸庞。青年出爪刁他手腕,转眼间二人拆了三招擒拿手。佩剑老者落下,一连两指点向青年“肩井穴”。青年被微驼老者纠缠,无法闪躲,两指皆中,佩剑老者又封了他其它三穴。两老者一看周围,几个年轻人拼命苦战,其中已有三人带伤,还有两个不见,二人冲过去一阵大杀,对方见头领都落败,全不恋战,拖着伤者逃入林中。有一个人想救使银戟青年,佩剑老者连刺五剑,他右肩、左腿各中一下,然后被点了穴道。“林里人听着,我也抓了你们两个人,换我们的两人回来！听见没有?”过了一会儿林中应道：“老儿,听见啦,这就过去！”不久,有人押着两个年轻人走到林边。两边同时放人。林中人接了人就走,没多会儿便无动静。佩剑老者等人这才松了口气,替伤者包扎上药,捡回飞刀,然后坐下歇息。“这人是‘七星刀’薛万平,看来不会错了。”周无愧道。“噢?薛万平向有侠名,那些人怎么说他是秦桧儿走狗?”“我也不知道,可能有些误会。咱们是赶路还是……”秦嫣一笑：“有这种热闹哪儿能不看,我要说走你心里也会不乐意。”“是舍不得,可不是不乐意。你让我干什么我都乐意。”周无愧笑道。“真的?”“当然。”“那你去把薛万平的什么宝图抢来。”“哈,唆使亲夫去抢劫,你可真够贪财的。”二人说笑声把那九人目光引来,都狠狠盯着他们。两人毫不在意。“哎,对了,你刚才只说了两人,还有两个是谁?”“哼,那两个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是淫道玉清,另一个是秦桧儿府中第一高手万云生。”“的确不是好东西。”“这四个人大概都能挡住‘八大刀魔’,不致落败,可要取胜也是难上加难。最难对付的就是‘勾魂刀’和唐琼。他俩联手下能活命的,普天下不会超过十个人。好快好狠的刀,好毒好辣的暗器。要不是唐琼少了一条胳膊,我取胜也不会那么轻松。咱俩若独自和他俩碰上,也是难逃一死。”“不对,我碰上他俩会送命,”周无愧道,“可现在好多人都说你的轻功已是天下第一了,打不过就跑好了。”“天下第一?差得远呢。当年郑飞雪才是天下第一,人说她‘轻盈如飞雪,曼妙似清风。’我什么时候能追上她呢?”素嫣悠然神往。佩剑老者等人已翻身上马。周无愧、秦嫣又打马而去。后面九人都恨得咬牙,刚才自己在拚命,这两人全当笑话看,实在可恶之极。再行出十里有余,周、秦二人忽然又勒马停住。只见前方是个三岔路口,每个路口都有五、六十人立马而待。中间路口上众人个个额间系了一条鲜红带子。秦嫣眼尖,一眼看见塌鼻汉子和银戟青年也在阵中。

                                                              （十一）比武“是红巾军。”周无愧道,“连他们也惊动了?这事可不小。咱们问问薛万平怎么回事,最好别再打了。”红巾军是抗金义军,因以红巾为标志而得名,遍布太行山南段泽、潞一带,曾攻击金国左副元帅粘罕大寨,险些活抓了他,自此名声大振,后来扩展到河北、淮北地区,但离此也足有四、五百里,没想到今天也来了。薛万平等人飞马而来。 周无愧在路中一挡。 “那些都是你的人吧?原来要在这里动手。”薛万平抽剑。 “薛老前辈误会了,他们是抗金义军红巾军,看来也是为您几位来的。能否告诉在下，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要抢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说开了好,何必刀枪相见?”“不用你来管!要抢就抢好了,不抢让开！”薛万平皱眉喝斥。他已觉出周无愧不象有恶意,可这事怎么解释得清,只有硬闯。周无愧和秦嫣对视一眼,带马让开   。 薛万平一行打马奔过,一直冲到岔路前,齐勒缰绳,马长嘶,人怒目。“众位英雄好汉,一齐上吧！”薛万平吭声说道。“薛万平,就凭你，不值得我们一起上,这样好了,我们这边出八个人,和你们打上八阵,我们赢得阵数多,你就乖乖把宝图交出来,再把你这汉奸脑袋献上,我们放你的徒子徒孙走路；你们若赢了,我们掉头就走！”红巾军为首之人朗声说道,声音悠长,一听便知内功十分深厚。他脸色焦黄,身材干瘦,双肩却出奇宽阔,给人一种威武彪悍感觉。“哼,用不着那么麻烦,打两阵好了,由我和我师弟接着。”薛万平先用话逼住对方,使其不好意思群起而攻,此时又想到己方几个年轻人武功虽也扎实,但实在很欠火候,对方阵中高手如云,如塌鼻汉子、使戟青年之流不知尚有多少,遇上他们取胜就难了。“好,痛快!”宽肩汉子叫道,把头扭向左边岔路口,抱拳一拱：“听说黄风山二头领人称‘千手神猿’,暗器出神入化,第一阵请陈兄接下如何?”宽肩汉子知道薛万平的“七星刀”了得,自己手下没有暗器高手,所以才请别人出马。周无愧在一旁看着,暗道：“原来这些人是三路,黄风山的人也是好汉,不知另一路是哪里来的。”“洪大哥过奖了,这一阵就由小弟来。”“千手神猿”陈青翻身下马,走出人群。“万安,你来。”薛万平道。“是,师兄。”微驼老者金万安解开长袍,只见他腹间绑着一个长长扁扁的铁盒,上面扣着个拳头大的铜锁。薛万平也解开棉袍,露出腹间飞刀,把连在一起的刀鞘解下,递给金方安：“那人不是庸手,我这六把刀你也拿去。”他有一把刀射在塌鼻汉子臂上,没能收回。“是,师兄。”金万安恭恭敬敬接了,在刀鞘边缘一摸,捏起一把黄铜钥匙。这钥匙被一条细铁链系在鞘上。他拿钥匙开了腰间铜锁,从铁盒里拿出七把和薛万平一样的连鞘飞刀。金万安脾气暴躁,年轻时更是气盛,二十年前的一天,遇上六个人围杀一个英俊书生。那人一身好功夫,可对方身手也不弱,人数又多,那书生浑身浴血,眼看命丧当场。金万安大喝一声：“住手！你们怎能以多欺寡?”谁知那六人中有两人怒骂：“滚开！”金万安大怒,动了侠义心肠,挥锏加入战团,可也战不过那六人,挨了两刀,于是使出飞刀绝技,连伤四人,才把那书生救出。谁知那书生竟是个采花大盗,那六人是抓拿他归案的白道武人。六人所属门派掌门一齐找上“七星刀”派问罪,金万安的师傅低声下气、委屈忍让,又奉上一大笔银子做受伤四人医治费,还当着那些掌门的面儿亲手打了金万安五十棍,此事才算了断。大弟子薛万平和其他弟子苦苦哀求,金万安才未被逐出师门,可师傅命封了他的七星刀,把钥匙交在薛万平手中,只有经这大师哥允许他才能用飞刀。金万安把薛万平的六把刀斜斜系在左臂,翻身下马,大步向“千手神猿”行去。两方人马都退到暗器射程之外。“开始！”宽肩汉子叫道。金万安双手往腹间一插,自己的七把刀已全夹在指缝间。陈青抢先出手,右手撒出十粒铁蒺藜；左手抛出三枝梭子镖；袖中一响,机簧弹出一枝袖箭；一低头,射出一枝背弩。金万安双手挥舞,“叮叮当当”一阵响,十余件暗器全被他夹在指缝中的“七星刀”击飞,紧接着寒光三闪,左手三把刀射出,一取陈青小腹,一奔胸膛,第三把射向咽喉。陈青于同时发出第二轮暗器,然后右手中又多了一个弯弯的飞旋镖,左手是两枝燕尾镖。他见飞刀射至,猛一蹲身,闪上面一刀,用手中镖去挡下两刀,谁知上面一刀突然往下一沉,明晃晃的刀尖儿直戳顶门。除青大骇,“叮叮”两声,下两刀已挡开,他虽然绰号“千手神猿”,只不过是别人赞他发暗器之快如许多手同时掷出,其实连第三只手都没有,哪里能再挡,只来得及往前一冲,只觉后脑冷风擦过,紧接着身上一疼。原来他一冲总算避过脑袋,可屁股还微微撅在后面,被飞刀贴肉划出一道血槽。那边金万安只见两枝袖箭、两枚燕尾镖、一把铁莲子汹汹而来,右手四刀一阵挥舞,左手往臂上一弯,又拿了三把刀。一阵“叮叮当当”乱响,袖箭、铁莲子被磕飞,可燕尾镖被撩中时,那燕子形的镖尾突然脱开,直射他胸口和小腹,他反应奇快,左手才拿出的刀又撩飞一个镖尾,身子一斜躲闪另一个,稍慢了些,那镖尾从肋旁擦过,胁下衣服划了一道口子。陈青受伤,又惊又怒,手中燕尾镖和飞旋镖齐发,袖中也是两枚袖箭,一低头再加一枝背弩。金万安知道那燕尾镖不好对付,连发两刀把其在半途击落；更知道飞旋镖尤其难缠,若是闪避,此镖会打个圆弧自背后攻击,再不中的话还会飞回发放者手中,反复使用,只有击中目标才会落地,所以他左手中剩下一刀也飞出,“当”地正打在飞旋镖中弯的地方,若是打在别处,飞旋镖还会盘旋飞舞,这里却如同蛇的七寸,正是要害,只见镖、刀齐落。交手两个回合,金万安手中还剩整整一组“七星刀”。金、陈两人都暗道对方了得,一时间肃立凝神,四目对视。众人知道他二人在积蓄锐气,准备全力一击。二人突然同时出手。四把飞刀如同用绳捆成一束般射向陈青胸膛。五枝燕尾镖、两枝子母梭带着劲风直袭金万安。陈青见飞刀来得奇怪,知道必有极厉害变化,这次不敢硬挡,往右侧横跃一步。四把飞刀到了他原来立身处半尺前,突然“当当当”互相撞击,向左右分射。金万安料到陈青会闪避,早已估算了他一步的跨度,只见两把飞刀射向左边,另两把斜飞向右,一指陈青左胸,一指小腹。陈青尚立足未稳,惊得魂飞魄散,一个“鲤鱼倒穿波”仰摔出去,可还是慢了些,下面一刀“噗”射穿了他腹肉,衣衫立时被鲜血染红。金万安手里还剩三刀,扬手发出两刀,各自射中一枝燕尾镖,他运力极巧,被击中的燕尾镖又各自撞上另两枝,另两枝又各撞中一枝燕尾镖、一枝子母梭,这时劲力才尽,一齐落下。这样只剩一枝子母梭破空飞来,到得近前“嗒”一响,子梭由母梭中射出。金万安早已算计好,左手剩的一把刀撩飞母梭,右袖抡向子梭,谁知子梭中又是一声轻响,接着是“沙沙”声,衣袖抽落子梭,可一蓬梅花针全打在他大腿上。江湖上用的子母梭都只有母、子二梭,谁也料不到陈青的这种子梭中还另有机关。金万安一痛再也站不稳,身一晃单腿跪下,抬眼看去,只见陈青捂着肚子正要坐起,急忙奋力掷出最后一把刀。宽肩汉子从马上跃起,直扑陈青,右手已解下额上红巾,尽力一抖。陈青刚忍痛挣扎坐起,忽觉胸腹间“鸠尾”穴一麻,不由又倒了回去,飞刀本要钉在他咽喉,这一倒便贴着鼻尖儿擦过。这时红巾才缠上他脖颈,猛一扯,害得他后脑重重撞在地上,疼得直咧嘴。众人都认为是宽肩汉子救了陈青,只有陈青、宽肩汉子与周无愧夫妇知道其中奥妙。金万安怒道：“这算什么,这么不要脸吗?”“这场是你们胜了。”宽肩汉子说道。金万安这才无话。薛万平等人急忙下马跑来,有人取出磁石吸出梅花针,看到上面未淬毒才放心,替金万安上药，包了伤口。宽肩汉子那边儿也看了陈青伤势,见他出血虽多,可只是被飞刀贴着肚皮射个对穿,丝毫未伤内脏,并无大碍,再看到他“鸠尾”穴上有一枚绣花针。这“鸠尾”乃人身大穴,被暗器钉上非死即重伤,但这枚绣花针只是在浅层一刺,会引起一阵麻痹。宽肩汉子心中了然,由方向推断,这针正是薛万平那边射来,自然不会是他们,那就是他们后边那一男一女了。“出手相救的朋友,多谢了。”宽肩汉子抱拳拱手。薛万平等人都盯向周无愧。周无愧和秦嫣低语两句,一抖马缰走到前面,也是一拱手：“这位兄台,你要怎么谢呢?”“朋友要什么只管说。”“我只想问件事：你们为什么要劫他们?”宽肩汉子犹豫不答,回头望望另两边岔路上人马。“洪大哥，告诉他又怎的?不怕他抢了去！”右路上为首之人叫道。“是啊,洪大哥,尽管说好了。”左路上为首之人应和。“好。朋友,你有所不知,这薛万平看着是个正人君子，谁知两年前投靠了奸贼秦桧儿。一个月前有人献给秦桧儿一张藏宝图，据说价值千万以上。这奸贼当然乐坏了,就派这薛老儿去取宝，他们这是正在路上。”周无愧转头问道：“薛前辈,是这样吗?”薛万平“哼哼”冷笑：“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会信,又何必多言。”“哼,你本来就无话可说！”宽肩汉子道。“你们这帮山贼野寇,谁的钱财都会劫,动手好了，少废话！”“你这秦桧儿走狗,今天死定了！”宽肩汉子怒喝。“你这厮不要血口喷人,我们也都是一腔热血为国忧,恨不得把秦桧儿碎尸万断！”世杰突然大叫。“世杰,不要跟他们废话！这一阵赢了咱们就赶路,把你的刀拿来！”薛万平喝道,“世俊,还有你的。”“哼,好大口气,这一阵就由我来,一胜一负以后再加赛一场。你想赢?做春秋大梦吧！”宽肩汉子活动手指,“哔哔啪啪”一阵响。周无愧一看劝是劝不住了,忽然懒洋洋道：“各位不要吵。这藏宝图果然让人眼馋,若是百八十万我倒不放在眼里,没想到这么多。得啦，这么办吧,这图我要了,等挖出财宝以后谁都有份儿,三路人马一路分一成,薛前辈分一成,剩下的那一点点儿归我,各位意下如何?”他说话声音不大,可中气充沛,每个人都好象在耳边听到。“哼，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薛万平撇嘴道。“朋友好大口气,不怕闪了舌头?”宽肩汉子笑道。“多说无益,我把你们两边儿都打败不就行了?”“好！也不用那么费事儿，我们这边出三个人和你打三阵,你若胜了,我们走路；我们胜了，你就不要插手，到时财宝分你一份儿。”宽肩汉子道。“正合我意。”周无愧道。宽肩汉子回到自己阵中,和另两路人马商议一下,每路派出一名高手。红巾军中的那名就是他自己。打头阵的是一个使护手双钩的汉子,双方互道一声“请”,周无愧便一招“黑虎掏心”打出。那汉子在等他亮兵刃,谁知一拳已到,忙左钩一护,右钩划出。

                                                     （十二）艺高敢做两面敌秦嫣看着丈夫背影一笑,放马走到薛万平身边,微笑道：“薛前辈，拙夫和那边儿切磋，您几位就由我奉陪吧。”薛万平看她一眼,见那娇娇弱弱样子似乎连一个指头都禁不住,可一双眼睛却清亮有神,又象个高手,实在神秘莫测。“我从来不和妇人动手,还是等尊夫吧。”他说的倒也是实话,只觉和女人交手实在难以使出狠辣招数。“你如此看不起女人,正如我看不起你一样！”秦嫣最恼别人如此，反唇相讥。“你！哼,我不与你一般见识！”薛万平怒道。“那是你没有胆量,和我交手十四把刀可太少,我替你多拿几把。”她说着飘身跃起。几个年轻人只觉眼前一花,秦嫣已在身边掠过。薛万平不知她要干什么，忽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迎头砸下,忙举手一接,竟是一套“七星刀”，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接到第五个,秦嫣又已安然坐在马上,便如未动过一样。几个年轻人低头一看,外衣被扯开,腹间的“七星刀”已不见。“你！”薛万平大怒,手指秦嫣,气得说不出话来。周无愧引动那汉子攻势后身形闪动,不与他正面交锋,总是扑到侧面出拳踢腿,那汉子双钩舞起两团银光，攻守有度。战到正酣时周无愧突然连退三步，转身就跑。使钩汉子不知该不该追,一时愣了。“哎，小嫣,一切我来打发，你千万别乱动手,肚里的孩子要紧。”周无愧跑到秦嫣马前，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活动太厉害，动动手指头就把他们收拾了。”“喂,朋友，这是怎么回事儿?”宽肩汉子叫道。“没事儿，这场算你们赢了,准备下一场吧。”周无愧一摆手,又对秦嫣说道：“那也不行，还是注意点儿好。”“哼，你想玩儿个痛快，就不许我解解闷儿，反了你了。”秦嫣嗔道。“啊，别生气。”周无愧陪笑道,“随你便吧,不过小心点儿啊,还有，给薛万平留点儿面子。”“这种自高自大的人就该让他吃点儿苦头，留什么面子。快去吧，那边儿等你呢。”周无愧乖乖走了回去,见已有个手握钩镰枪的汉子等着。“亮兵刃吧。”那汉子枪头一点道。周无愧弯腰从地上捡起把“七星刀”。“赵贤弟，小心他暗器厉害！”宽肩汉子叫道，他以为刚才那枚绣花针是周无愧发的，所以出言提醒。周无愧笑道：“这刀我只当兵器使，若飞出手就算我输。来吧。”使枪汉子见周无愧只拿了一柄小小飞刀，分明是轻视自己，怒道：“进招吧！”周无愧挥刀虚空一劈，笑嘻嘻道：“我已经发招了，来吧。”那汉子更生气，冲前一步，挺枪刺周无愧右肩。他的钩镰枪长一丈，而周无愧恰恰站在离他一丈一尺远，见他冲前一步便退一步，枪便刺空。那汉子再跨步、再刺，周无愧再退。转眼间周无愧退了五步，那汉子五枪刺空，怒火又升起一大截。这时忽见周无愧手中刀一扬，叫声：“着！”“你……”那汉子本想说“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可哪儿来得及，只能挥枪去撩，枪已挥出才发现什么也没有。周无愧箭一样扑上。钩镰枪本已被那汉子挥得一歪，周无愧一推枪杆儿，枪朝右边直荡出去，他身子已冲到那汉子怀里，刀尖儿在“鸠尾”穴上一点。那汉子仰天摔出。周无愧随着他前扑，刀尖儿再一点，又解开他穴道。那汉子只觉身子一麻，动弹不得，往后瘫倒，接着又恢复自如，可已收势不住，跌了个四仰八叉。“哎？这位仁兄，怎么滑了一跤？”周无愧弯腰搀他，他猛地甩开，嚷道：“你说话不算数，算什么好汉！”“阿伟，是你输了，回来吧。那位兄台飞刀并未出手，只是你多心非要去挡，输得冤枉也没办法。”右路为首之人道。使枪汉子就是从这路中选出。这话中有话周无愧就似没听见，抱拳笑道：“承让。”“施奸使诈，俺不服！”阿伟嘟囔着走回。“朋友，该咱们俩了，一会儿再战如何，我想看看尊夫人的绝学。”宽肩汉子笑道。原来秦嫣那边已要动手，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正合我意，我内人打架最好看了，错过实在可惜。”周无愧笑道。刚才薛万平被气得七窍生烟，“托”地跳下马，指着秦嫣道：“你既然这么放肆，老夫就教训教训你，下马来！”秦嫣翻身而下，在马背一拍，马驮着小将走到一边。“亮兵刃吧！”薛万平把五套“七星刀”撂在马背上，拔剑。“我也是使暗器的，只想领教‘七星刀’。”秦嫣道。“先胜了我手中剑再说。”薛万平虽然恼怒也不愿轻易用飞刀，暗器发后便无法收住，至今还没有人能连挡他七刀。就因为他这种老成持重性格才被师傅选中继任掌门。“好。”话音未落，秦嫣已欺身而进。薛万平自持身份，横剑而立，只等对方先出招，可秦嫣离他只有七尺仍未亮兵刃，还是前冲。剑长三尺，臂长二尺半，秦嫣若再欺近，他的剑便无法施展开。“嗨！”他低喝一声，振腕抖出七朵剑花，护在身前。秦嫣丝毫不慢，眼看就要撞上剑尖儿。薛万平哪料到她这么不要命，要撤剑已来不及。眼见这俏丽少妇身上要添七个窟窿，许多人都失声惊呼，大为不忍。剑尖儿只离身两寸时，秦嫣突然脚跟儿一旋腰一扭，人转了半圈儿到了薛万平左侧，肘向后一顶轻点在他“笑腰”穴上，脚跟儿再旋，到了他身后，肘点中后腰“阳关”穴；再转半圈儿到了他右侧，肘点中右腰“笑腰”穴，第四旋回到原地。众人只见秦嫣眨眼间绕着薛万平转了一圈儿，除少数几个高手明白外别人全莫明其妙，可都觉得她动作优美曼妙，就如跳舞一般，不由看呆了。薛万平只觉眼前一花，秦嫣已失踪迹，接着三个穴道上被轻轻一碰，眼前再一花，秦嫣又迎面而立，心里明白：她未下重手点自己穴道是给自己留面子，不由长叹一声，把剑往地一掷：“罢了，我把宝图给你！”剑“嚓”地直没至柄。“慢着，还没领教‘七星刀’。”秦嫣道。“怎么，我把图给你还要纠缠不放？”薛万平怒道。他眼见这少妇轻功快如闪电，飘似轻烟，简直惊世骇俗，躲避自己飞刀绝不会太难，暗器上实在不想再比，省得丢更大脸。“听说你的‘七星刀’是江湖一绝，不见识一下实在可惜。”秦嫣一笑道。“哼，不敢当。”薛万平赌气道，伸手入怀：“宝图你拿去！”“慢着。”周无愧凑上来。“你又要怎的？！”薛万平怒道。“前辈，等我们分出胜负，再拿图也不迟。”“你们比你们的，关我什么事！我把图留下走人！”“前辈好好想想，万一我比输了，宝图就拿不走，那时就只剩前辈和那边的众位仁兄，你们已比了一场，前辈的师弟胜了，您若再胜一场，宝图不就保住了，何苦给了旁人？”薛万平一想也是，自已的飞刀敌不过那妇人，难道还胜不了一个山贼？于是把手从怀中收回，觉得这汉子为人还算磊落。周无愧猛一跺脚，地中宝剑“噌”地射起，他随手接住，双手捧至薛万平眼前：“前辈的剑，请收好。”薛万平色变。他掷剑入土内力已是十分不错，这汉子却跺地震剑，这一手儿自己万万不能。他一连看了秦嫣和周无愧的盖世武功，只觉心灰意懒，暗叹天外有天，眼见这汉子取胜必定容易，宝图是保不住了，真想撂下就走，可这样的高手和人过招实在百年难得一见，错过可惜，这才接捺住离去冲动。那宽肩汉子也是大惊。周无愧这一手他也能行，可对方一副轻描淡写样子，可见尚未用上全力，内功着实深不可测。他本想以自己所长的内力和对手拚斗，此时不由改了主意。“兄台，该咱们了。”周无愧转过头来。“好，在下使三截棍，朋友使什么兵器？”宽肩汉子走回马前拿了兵刃，肃然问道。“我用判官笔。”周无愧左手拉出右袖铁笔，右手拉出左笔。宽肩汉子不敢看轻周无愧，周无愧也不敢空手战他。“请。”周无愧左笔“龙伏爪”，右笔“凤点头”，双双虚戳，以示敬意。“失礼。”宽肩汉子一棍直戳过来，这一招叫“大江入海”，也存敬意。周无愧左笔一拨棍头，身子一冲，右笔闪电般一压三节棍一、二节连接处，左笔又已跟上，直点宽肩汉子咽喉。

                                               （十三）若为汉奸人皆恨宽肩汉子大惊。三节棍一、二节连接处是整条棍的中枢，一切攻势都由此发动，此处受制便是全盘受制，此时他莫说攻，连守都无法守，只有后退。虽只是一刹那，周无愧的左笔已近咽喉，眼看着躲不过，可他还是本能地后跃。周无愧忽然一慢，宽肩汉子已脱出判官笔攻击范围。在众人眼里看来，周无愧这一笔险些点中，幸亏宽肩汉子避得快，只有交手双方心知肚明。“兄台，佩服，在下输了。”宽肩汉子抱拳，一拱手。“仁兄，不要过谦，你这一招‘大江入海’纯属客套，并未使出高招，所以才被我所趁，咱们再来。”周无愧料他未完全服气，又道一声“请。”果然，宽肩汉子惊于对方一招取胜，自己根本无还手之力，可“大江入海”这招的确不是什么绝招，便觉输得不值。其实他这一招也是全力施为，一般高手碰上只能忙着招架，能立时反击已是十分了得，更不用说反置他于死地了。“这位大哥，我洪某输了就是输了，不会再染指宝图，不过还真想再领教一下你的绝学。”“不敢当，大家切磋而已，请。”宽肩汉子凝神敛气，忽然大喝一声，棍如风雨般盖下。这一回他开手便使出绝招“神龙九式”。刚才他只和周无愧交手一招便深有领悟，这次棍使出时第一、二节连接处全被前两节棍挡住，就如练“金钟罩、铁布衫”硬功的人在罩门上安了块铁甲一般。周无愧暗赞他悟性之强，这三路人中看来数他武功最高，而且潜力极大，前途不可限量。周无愧仍是左笔撩棍头，右笔接连向三节棍二、三节连接处猛击，本来抖得笔直的棍立时软了，可宽肩汉子的确造诣非凡，砸、劈、扫、抡一套硬的不行，就来卷、绕、缠、撩这一套软的，转眼已过五招。周无愧突然撒手松笔，双腕用力抡了半圈儿，左笔钢链缠住第二节棍，右笔链子缠上第三节，双手一拉一压，棍头一下被按下，“嗒”地敲在地上，他右脚向宽肩汉子方向轻轻一抬，只离地半尺又放下。宽肩汉子心中了然：对方这一脚若踹上自己小腹，不死也重伤，连忙一拱手道：“兄台武功盖世，在下心服口服。”这回是十分的服了。周无愧的判官笔法不同于任何一派，己自成一路，俨然一代宗师风范，不论对方使的是长大兵器还是适中或短小兵刃，他总能在三、五招，甚至一、两招内欺近而搏。普天下能接他十招的人到不了二、三十个，若是过了十招败的就是他了。“仁兄过誉。我看你功底深厚，前途无量，有一言奉告，不知可否？”“请指教。”“三节棍乃兵中之巧，三节使开是长兵器，纵横开阖，用于攻远；使两节长度适中，可挡刀剑之欺近，这两方面仁兄已是造诣非凡；还有就是对方若用判官笔、蛾眉刺一类短兵刃贴近来，就必须用一节来对搏，仁兄在这上面还略欠火候。再有就是三节棍的两个连接处，如同人之关节，关节被制任人宰割，无论攻时守时都要防好这两处，仁兄已能防住一处，日后稍加注意，必能两处兼顾，那时便罕逢敌手了。”“谨受教。”宽肩汉子肃然道。这以后他依照周无愧指点潜心磨炼，果然成为开宗立派的名家，被人誉为“棍王”。“你凭什么教训洪大哥？洪大哥，不要听他瞎说，就会使诈，谁服他！有胆就和我光明磊落大战八百合！”使钩镰枪的汉子阿伟冲过来，气汹汹道。“赵贤弟，不要乱说。”宽肩汉子拉住他，贴耳道：“他可能是周无愧。”“周无愧！”阿伟嚷起来：“他就是大侠周无愧？不象不象！就算是，有什么好怕，他就是使诈，难道还怕人说？”周无愧大笑：“好汉子，男儿豪杰本就该天不怕地不怕，来来来，我和你打个痛快！”众人听得阿伟叫出“周无愧”名头，都耸然动容。“好！”阿伟劈手夺过一人长枪，扔给周无愧。周无愧抓住，叫道：“看招！”一招“长龙摆尾”抖枪便刺。阿伟挺枪接架相还。周无愧虽不使枪，可学艺时十八般兵器都上过手，使起来也自生龙活虎，八面威风。可阿伟枪上功夫着实了得，周无愧若想在枪法上取胜绝无可能，开始还能挡开，十招一过，只见枪尖儿乱闪，仿佛有五六枝枪在进击，他虽能看出哪是虚哪是实，可想招架时总是慢了半拍，只能后退，退到第五步，他突然向后猛跃，叫道：“小心了！”手中枪往地上一刺，身子借力跃在半空。阿伟正使到一招“八荒来服”，八个枪尖银芒乱闪，忽然失了周无愧踪影，钩镰枪上的钩头恰好推在立于地上的枪杆儿上，这枪被周无愧一刺，枪头没在土中，这时枪杆儿被推得直向后弯去，弯到极处，“喀”地一声，枪头折在土里，枪杆飞出两丈多远。周无愧一个“千斤坠”飞快沉下，正落在阿伟身侧，一拍他肩膀，笑道：“好枪法！”阿伟未料到变化如此之快，不由一怔，随即大笑：“好，这才赢得有趣儿，输得快活，痛快！痛快！”众人都围上来。“哎，对了，你真是周无愧？”阿伟问道。“是呀，不知道你这位洪大哥怎么认出我的？”“周大侠风采超人，判官双笔出神入化；尊夫人暗器、轻功妙绝天下，不是‘辣手魔之魔，散花仙上仙’，还能是谁？”宽肩汉子笑道。众人都“周大侠、周大侠”地见礼，周无愧一摆手：“什么大虾草鱼的，各位要是看得起我，年岁小的叫我一声大哥，年岁大的叫我一声兄弟。”“好啊！”众人齐声呼叫，“周大哥、周大哥”之声此起彼伏。薛万平等九人冷冷清清呆在一边，他苦笑摇摇头：“要知是他，就早点儿把图交了，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周无愧分开众人向这边走来。“万安，咱们把图给他，落在他手里，也没什么不放心了。”“是。”金万安道。“不忙！”周无愧叫道：“薛前辈，我先请教一事。”“请说。”“刚才这些兄弟说前辈投靠了秦桧儿，不知是真是假？”“不假。”薛万平沉声说道。“老儿！”“走狗！”“杀了他！”众人嚷道。

                                           （十五）迷香进屋人不知“秦明月，真好听，那就定了。哎，要还是男孩儿呢？”“不会的，这可是你的肚子，”周无愧笑着拍拍妻子小腹，“生男生女你自己还做不了主？”“净胡说八道，”秦嫣笑道，轻拧周无愧一下。“要是男孩儿，生了再起名吧。好啦，小乖乖，睡吧，过会儿就要起床啦。”周无愧轻拍妻子脸蛋儿。秦嫣嘤咛一声，往周无愧怀中一缩，二人相拥睡了。窗外雪已停，风却大起来，“呜呜”吼叫。 半夜。距离客栈三里，有二十个黑衣人在策马奔驰，跑在最前面的一人忽然叫声“停！”，勒马。其余人也停住。“你们去吧，如果他们在客栈里，按计划办；要是不在，就是连夜赶路了，追也追不上，这笔买卖就他妈泡汤。”前面那人说道。“冯统制，您就等好儿吧。”一个麻脸汉子说道，和别人一起下马，展开轻功，向前掠去。冯统制一人留在原地，好久一动不动，然后突然恨恨说道：“周无愧，要不是你这狗东西，怎会变成这样！”这人竟是冯老七。五刀魔因为偷袭周无愧死的死，伤的伤，几乎全军覆没，没能向薛万平下手。冯老七这次又带了一拨人，卷士重来。他本想和这些人一起去，以便监督，可一来腿有重伤，行动不便，二来怕周无愧万一也住在丁家客栈，好容易逃出的一条命可不能再送回去，所以留下等。那十九人都是高手，偷偷潜至客栈附近，分成两批，一批在前，一批绕到后面。客栈前面有两名红巾军在值夜，黒暗中突然射来两枝三棱镖，正钉在二人咽喉，两人一声未出便毙命。有两个轻功好手飞快扑出，托住二人正在倒下尸身，轻轻放在地上。其余人悄声跟过来，站在围墙下，有一人蹲下，另一人踩着他肩头上了墙，运足目力看看院中，同时双耳倾听，确定无人活动后，用脚在下面那人肩上轻轻一跺，底下那人便伸手拍拍左右同伴，就这样每人都去拍身边的人。得到信号的人拍完别人以后，立刻一人踩另一人肩头上墙，然后把下面的人拉上，下墙的时候手扒墙头吊下来。冯老七曾叮嘱他们，过墙时千万不要纵跃，把声音减到最低，薛万平等人都是练暗器的，听力远胜常人。客栈后门巡夜的是两个黄风山义军，也被暗处飞出的两把飞刀射杀。偷袭之人用和前面同样方法过了后墙。这客栈一共十套房，分前后两院儿，前院儿七套，后院儿三套。红巾军、黄风山、枯柴沟义军住前院儿六套；还剩一套薛万平、金万安住了。世杰带着几个师兄弟以及周无愧一家住在后院儿。此时前院儿七套房的窗纸都被手指蘸唾沫点破一个洞，七个铜鹤嘴儿探进来，迷香缓缓吹入。众人赶了一天路都已劳累，熟睡着浑然不知。吹香人默数到一百，收起铜鹤，用刀拨开门闩，掩进门去。

                                               （十六）黄鼠狼救人命后院儿偷袭者稍慢，此时刚过了墙，向窗前潜来。世俊和哥哥世杰以及另一人住在一起，他还是个孩子，奔波一天，比谁都睡得香。忽然一阵轻微叫声响起，他被子中钻出两个金黄小脑袋，原来是那两只黄鼠狼金毛儿和黄闪电，它们一边“吱吱”急叫，一边用头去蹭世俊脸。世俊哼了一声，翻个身，迷迷糊糊接着睡。窗外人吃了一惊，稍等一会儿，听得屋中一种“吱吱”叫声持续不断，心想一定是老鼠，老鼠出来活动，证明人正熟睡，于是大大放心。金毛儿、黄闪电闪亮的眼睛猛盯向窗户，然后钻出被子，凑到世俊头边，惶急地叫唤，用头去撞他脸。世俊醒了，迷迷糊糊又翻回身，刚要闭眼再睡，突然恍忽间觉得窗户那里有点儿异常，立时清醒，定睛细看。他从七岁开始便由父亲薛万平训练夜视和黑暗中发暗器的功夫，在这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他常听父亲、师叔讲一些江湖故事，自然明白此时是怎么回事，连忙凑到哥哥身边，摇他，一边用手捂住他嘴。    周无愧一睡着就跟死猪似的，有一回半夜下雨，炸雷轰响，暴雨倾盆，秦嫣早被惊醒，他却依旧在黑甜乡里打滚儿。秦嫣最怕雷声，周无愧曾开玩笑说她是狐狸精，所以才怕雷劫，此时自然缩成一团，不住摇晃他。周无愧就是不醒。她使出浑身解数，又拍又打又拧又掐，换来的只是几声哼哼、两个翻身，恼怒之下，一手捂嘴、一手捏鼻，总算生生把他憋醒。秦嫣睡觉却很轻，可今日赶了一天路也累了，睡得格外香甜。冯老七带的这些人手脚实在很利落，已接近悄然无声。可秦嫣还是醒了：隔壁的“吱吱”声对她这个能听出细针落地声音的人实在算很大了，而且持续不断，“该死的耗子。”她心中暗骂，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凝神向门口、窗户望去，立时看见了窗外探进的鹤嘴。她回头看一眼周无愧，正睡得一塌糊涂，微一皱眉，决定自己行动，屏住呼吸，身子轻轻一滚，蹲伏在床头，匆匆穿上衣服，再一蹿到了窗边，对着鹤嘴一吹，迷烟倒灌，窗外人只觉一阵晕眩，仰天摔倒。这时，隔壁窗中射出一道银光，透破窗纸，正钉在另一个吹迷香人咽喉。秦嫣从门跳出；隔壁世杰也正跃出，手中擎刀，喝道：“哪儿来的贼人？”秦嫣立足未稳，已有两剑、一匕首分上、中、下三路刺到，配合十分默契，她只能倒跃回屋里，手一扬，六枚绣花针飞出。只听“咣当当”、“噗嗵嗵”，三个贼人臂弯“曲池”穴中针，兵刃脱手落地，腿上“犊鼻”穴一麻，摔倒。周无愧被吵得直皱眉头，可犹自未醒，秦嫣又好气又好笑，抄起桌上一壶凉茶，泼了过去。“啊！”周无愧大叫，猛地坐起，一摸脸上湿漉漉的。“有人偷袭！”秦嫣叫道。“我出去收拾，你照顾孩子！”周无愧叫着冲出。那边世杰才跳出就有三把刀砍来，又狠又辣，全不是一般角色，他只架住一把，被逼回屋里，退得太慌，脚后跟儿在门坎儿一绊，摔了个仰面朝天。门口狭窄，三人不能齐攻，可还是有两人挥刀下剁。这时两道寒光飞出，两个贼人急躲，仍是一中右臂，一中左臂。世俊已站在哥哥身后，扬手又是两把飞刀。

                                           （十七）杀人不眨眼伤左臂贼人用刀把飞刀“当当”击落，突然两声惨叫，两个贼人都是小腹中刀。世杰已坐起，也发了两把飞刀。片刻间贼人已被撂倒七个，剩下两个吓得魂儿都没了，撒腿就逃。周无愧冲出时二人已飞身上墙，他拔步就追，世杰和几个师兄弟也跟上。周无愧才跃出院墙，忽然想到前院儿，对世杰等人说道：“你们去追，我去前面。”世杰应着带人追去。 前院儿的人全被迷倒，贼人进屋后点起“暗火匣”，借着微光搜身。薛万平怀中的一块羊皮纸很快被一个贼人找出，借着火匣光一照，喜道：“就是它！”别的人未找到宝图，可也把财物搜刮一空。这时忽听后院儿乱了，众贼人知道被发现，跳出屋去。周无愧冲到前院儿，一看院中足足有十个黒衣人，喝道：“好强盗，找死么！”众人见一个汉子只穿着月白内衣，头发蓬乱，有点儿古怪，又有点儿可笑，心中暗道：“你他娘才找死！”也不答话，一挥手，几十件暗器招呼周无愧，飞蝗般扑体而至。周无愧大喝一声，飞身跃起，暗器从他身下打过。他振臂下扑，判官双笔突出，立时点倒两人。其余人这才知道走眼，四面围上，兵刃齐下。周无愧看出这些人都是好手，若被围住倒真不妙，长啸一声，向前直冲，置其它三面不顾。前面两人一刀一剑，一使“云龙三现”，一使“五梅花开”，周无愧左挑三刀、右抹五剑，双手松笔，两掌“呯”地击在二人前胸，立刻有两股血箭喷出。左右两侧有两人离周无愧最近，头一招未击中，己扑到他身后，一个抡刀下劈，一个挺刀捅他后腰。周无愧前扑，双手撑地一趴，再微一滚身，变成仰躺，一个“兔子双蹬腿”踹在二人小腹，二人大叫着仰天飞出，撞得身后扑上的人也倒了。周无愧跃起。秦嫣不放心，抱着孩子跑到前院儿，一看周无愧应付自如，便跑进一间屋里，点亮油灯，只见使双钩汉子来长远和其他三人睡在一起，都被迷香薰得昏迷。她看到桌上一只杯里有些残茶，抓起来“哗”地泼在来长远脸上。来长远哼了一声。秦嫣又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泼去。来长远哼哼着往起爬。秦嫣“嘻嘻”一笑再泼别人。院中，偷袭者只剩了头目麻脸汉子等四人，吓得魂飞魄散。他们都是好手，刨开暗器功夫不论，个个武功不在薛万平、金万安之下，若没有周无愧和秦嫣，别人就算都醒着，哪方能胜还不一定，可今天该他们倒霉。麻脸汉子不愧是头目，大喊一声：“靠在一起！”四人缩成一团，手中刀剑遥指周无愧。周无愧迈步迫近。四人不住后退。周无愧忽然觉得不对：四人正缩向屋门方向！反应过来已是晚了，四人往门里乱窜。周无愧飞身扑上，点倒一人，其余三人已逃进屋，大叫：“不要进来，要不杀人啦！”周无愧只得站住，寻思对策。屋里麻脸汉子说道：“拿刀架两个老儿出去，让他放行！”其余两人道声“好”，把薛万平、金万安揽在怀里，刀架脖颈叫道：“你退到墙边去，要不杀了这俩老儿！”周无愧叫道：“好，不要动手！”乖乖退到院墙处。忽然一阵乱，薛世杰等人冲进院儿来，一看这情景，都大叫：“爹！”“师父！”“师叔！”麻脸汉子本来跟在两个手下后面，前脚刚迈出门坎儿，见稀哩呼噜来了一群人，吓得立刻缩回去，暗中寻思：“坏了，一个臭胡子就够呛，又来了这么多人，若是一齐动手，救人的救人，杀人的杀人，就全他妈完了！”他已被周无愧吓破胆，以为来的人一样厉害，只觉得用人质要挟也不是十分把稳，在屋中惊慌四顾，忽然看到后窗，如见到观音显灵一般，推开窗蜷身跳出。屋后全无声息，他没命逃去，一边摸摸胸前，那搜到宝图的人已把图交给他，就揣在这里。另外两个人全神贯注看着敌人，不知道头目已自己逃命，犹自叫嚷着往前走。薛世杰等人无计可施，只能也站到墙边，眼睁睁看着。秦嫣早已把一切听在耳中，放下孩子，低声对已醒来的来长远说：“帮我照顾孩子，别出去！”随后抽下发簪，使头发披散于肩，拿了油灯，快步行出。“站住！要不我杀……”两贼人嚷道一半儿忽然顿住。秦嫣走到院中，右手托灯，左手微拢，圈住灯焰。风不小，那一朵小小火苗却亮亮烧着，莫说有熄灭危险，连歪也不歪一下。灯光映在她脸上，无比娇艳，那两人一时间竟看呆了。“两位大哥，求求你们，不要杀我爹爹和叔父。”秦嫣颤声说道，似乎要眩然而泣，说不出的楚楚可怜。“你……你让开，让我们走，我们就不杀人。”挟持金万安那人说道，声音很是柔和。“你们千万不要伤了他俩，我娘临终前让我好好照顾爹爹，他老人家若有个好歹，我怎么对得起娘？求求你们，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行吗？”世杰等人虽知她在做假，可看着她秀美风姿和娇弱多情样子，都是柔肠百转。那两个贼人互看一眼，都点点头，心中高兴得直哆嗦。虽说今天险些丧命，可能带回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实在值得。“那你过来。”一人说道。“两位大哥，一会儿你们一定要放我回来呀，要不我爹和叔父会伤心的。”秦嫣娇声说道，显得无比天真。“一定一定，我们不会为难你，你放心吧。”二人笑着说道，心中却暗道：“放心，你回不来啦。”“你们别带她走！”周无愧为了逼真，大叫道。“你他妈闭嘴，要不杀了这老儿！”挟持薛万平那人骂道。“不要！”秦嫣叫道，“我这就过来。”说着缓缓走近。那两人急不可待，也挟着薛、金二人往前走，行到切近，猛地扔下二人，一个抓秦嫣左肩，一个抓右肩。秦嫣突然把油灯一抛，双手齐出，点中二人胸间三处穴道，再推一掌，两人直摔出去，仰天躺着，动弹不得，不住后悔：“完了，死定了，这是最普通的‘美人计’，怎么没看出来？”秦嫣拍拍手：“摆平了。”周无愧笑着跑过来：“关键时刻还得娘子出手。”薛世杰等连忙抱起薛万平、金万安，匆匆谢过秦嫣，把二人抱进房去。两只黄鼠狼趴在世俊肩上，大概周围人多，有些紧张，“吱吱”地小声叫唤。秦嫣拉住世俊，笑道：“刚才就是这俩小东西‘吱吱’叫吧，我还以为是耗子呢。真得谢谢它们，要不咱们全得被那些兔崽子迷倒。”说着去摸“黄闪电”脑袋。黄鼠狼认生，向后缩缩，微微呲牙。“小家伙儿，好凶呀。”秦嫣笑道，突然食指一弹，轻击在“黄闪电”牙上。这一下若用上实劲儿，牙立刻会掉，秦嫣当然不会如此，只是轻触一下罢了。“黄闪电”吓得顺世俊后背直窜下去，躲在他腿后不敢出来。世俊大是佩服。他给这只黄鼠狼起“黄闪电”的名字，黄是指毛色，闪电是指行动飞快，可秦嫣随便一弹，以“黄闪电”的反应居然避不过，实在让人吃惊。要知人应比动物反应慢些。“世俊，快去救醒你爹和师叔吧，用冷水泼脸，或者用雪来擦。”秦嫣道。“噢，知道了。”“别屋的人也被迷倒了，叫你师兄们一块儿去救。”“嗯。”世俊跑进屋。“哎，对了，还有一个贼人呢！”周无愧猛然想起，窜进屋去。里面世杰等人正在救治师父、师叔。周无愧一眼便看到开着的后窗，却不急着追出，迅速扫视屋中可躲藏地方，伏身看看床下，然后才从窗口跃出。借着窗口透出灯光，只见地上足迹杂乱，很难看出哪是先踩、哪是后踏，再说发现得晚了，想必已逃远。他无奈地摇摇头，转回房中，问世杰道：“你们追的那两人怎样了？”世杰脸一红：“那两个贼人轻功不错，我们连飞刀都来不及使，他们就跑远了，我们追了一阵，担心其他人，就赶回来了。”“啊。”周无愧点点头，走出门，把未死贼人都扛到一间屋中。“你们是哪儿来的？”周无愧问挟持薛万平那人。“我们是附近的强盗。”那人胡诌道。“噢？是哪个山，哪个谷，哪个沟，哪个岭？我是本地人，看你怎么骗我。” “……”“哼，你骗谁，强盗会个个儿有你们这样的身手？”周无愧冷笑。“他们是从金人那儿来的。”秦嫣拉着孩子走进，左手拿着一块腰牌，是从死人身上搜出。周无愧接过一看，然后一搜身边贼人，也找出一块腰牌。“听说金人收买了一大批汉人高手，他们就是了。”“看来是。”“你们这帮汉奸！”周无愧捏紧那人脖领，“到底为何而来？”那人已知得不了好，缄口不言。“你们说！”周无愧摇撼其他人，可无人开口。他提起一人：“问你最后一句，不说就死！”那人不语。周无愧“砰”地一掌击他胸膛，随手甩在地上，眼见不能活了。“你们这帮狗贼，人人得而诛之，不说全杀了！”众人浑身哆嗦，可仍是无人说话。周无愧又提起一人杀了，扔在地上。他杀起恶人来真是眼都不眨，无怪被称作“辣手魔之魔”。秦嫣已扭头出去。周无愧又抓一人，指他鼻子：“不说，死！”那人浑身乱颤，忽然叫道：“我说！我说！！”声音都岔了。这时薛万平忽然闯进来，叫道：“周兄弟，我身上的宝图不见了！”

                                          （十八）杀出血路方有命周无愧脸一沉，向贼人们喝道：“你们谁拿了？”“我们没拿，”从薛万平身上搜出宝图那人慌忙叫道：“在我们统领王老四手里！”周无愧半信半疑，在各人身上细细搜过，薛万平和秦嫣去搜死尸。周无愧未搜出，急步出屋道：“薛老哥，怎么样？”薛万平摇头。“一定在跑的三个人身上，招集人马，咱们四面去追。”周无愧道，心中也知希望渺茫。“那太费时间，再耽搁金兵就到了。”薛万平拦道。“那怎么办，不能让宝图落在金人手中！”“周兄弟，”薛万平凑过来轻声说，“实不相瞒，为防万一，我已复制了一份宝图，由我师弟带着，幸好未被搜去，这宝藏就在雄武州城中，咱们赶紧入城，取了就走，金人有宝图也没用了。”“万幸！”周无愧道，“好，老哥，你去招呼大家集合，咱们尽快赶路。”薛万平应着去了。周无愧又回到屋中。“你们说，金兵什么时候到？”众人都怕了他，抢着答道：“就在这一两天。”“东路有多少人？北路有多少人？”“东路十万，北路四万。”周无愧暗暗吃惊。这么多人马，关鸿就算有诸葛孔明之才也挡不住，毕竟手中只有八千兵马。“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冯统制让我们来夺一张图。”“冯统制是谁？”“是我们的头领，叫冯成盛。”“冯成盛！是不是八大刀魔的老七？”“对。”“他怎么知道图的事？”“这我们不清楚，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们是不是投靠金人的汉人高手？”“是。”“听说你们一向和金兵一起行动，那金兵是不是已经到了非常近的地方？”“我们的确和金兵一起行动，可差不多每次都提前出发，一路刺探军情，这回和以前一样，五刀神带我们行动，探到情报就派人禀告大营。”别人叫“勾魂刀”等八人“刀魔”，他们自称刀神。薛万平来告知人已齐集，周无愧又问了许多军情才罢休，扭头对秦嫣道：“小嫣，这些人怎么办？”“我来吧。”秦嫣把孩子交给周无愧，“你们这些人死有余辜，可上天有好生之徳，再给你们一条生路，我废去你们武功，以后从新做人吧。”说着在每人三个重穴点下。“你们等到天亮再走，要不全杀了！”说罢，周、秦二人带孩子走出门去，把门关了。二人回到住处拿了行李，与众人一齐上马，疾驰赶路。在路上，周无愧暗自琢磨：藏宝图一事应该十分保密，怎么金人会知道呢，还有各路义军也晓得，实在费解。“薛老哥，宝图一事是否机密，都有谁知道？”他问薛万平。“嗯，很是机密，知情者第一个应该是献图的，然后是奸贼秦桧儿，他只告诉了我和崔徳廷，命我们去取宝，随从们不知我们去哪里，还有干什么。怎么想也只有四人知情。”“还有你师弟和徒弟知道。”周无愧暗想，可不能说出口。“可这事怎么有那么多人知道，一路上重重堵截，现在金人也派高手来夺。”“我也想不通。”薛万平皱眉苦思。众人一直行到天亮，稍事歇息，吃了些早饭，接着赶路。又跑出四、五里后，秦嫣突然叫道：“听，什么声音？”众人勒马静立，只听东面隐隐传来一种“轰隆轰隆”声，象是闷雷滚动。薛万平、金万安对视一眼，满脸阴沉。“是马队，”薛万平极力倾听，“有一千来人，离咱们还有四、五里。”路两侧是矮矮石山，周无愧飞身下马，几下纵跃，上到山头，运足目力看去，然后跑下，对众人道：“看旗号是金兵！前边五里是个岔路口，直走是雄武州，另一条路就是朝东，金兵会从那里过来！”“周兄弟，怎么办？”薛万平问道。“这回真是前有挡路、后有追兵。依我看，这一队金兵只是探路先锋，大队人马还在后面。如今咱们只能往前赶，过去最好，过不去就杀出一条血路！一千多人应该挡不住咱们！”“好！”“事情紧急，我不知深浅，做个指挥，希望大家听从！”“全听周大哥！”众人叫道。“薛老哥、金老哥还有卜兄弟开路，来兄弟、阿伟护左翼，世杰和我内人护右翼，我断后。走！”众人齐应，打马飞奔。一路只听东面声音越来越响。周无愧等人离岔路口只有二十余丈时，金兵已先到，看到他们，齐声大叫，向这边一拐，扑杀过来。“杀！”周无愧大叫。“杀！”众人抽出兵刃，迎面冲去。薛万平已有两年未杀敌，再见金兵，不由热血沸腾，戾气填胸，宝剑狂舞，立时砍翻三人。剑招本应轻灵飘逸，以刺为主，可他觉得对付金兵只有砍剁才能解恨。金万安铁锏抡动，不住大喝，喝一声便有一人被打下马。银戟青年卜盛斌每一戟都刺在一人咽喉。转眼间众人冲到路口，金兵从东面潮水般涌来，来长远和阿伟所在左侧压力骤然加大，二人率黄风山、枯柴沟义军一阵砍杀，双钩和钩镰枪立时被血染红，马走如飞，跟在薛万平等人后面冲过路口。然后周无愧到了。靠他最近的一名金兵照他胸膛挺枪就刺，他侧身让过枪尖，左手抓住枪杆，“嗨”地一声大喝，把那人直扯过来，右掌“砰”地击在那人胸膛，那人直飞出去，把另一个金兵撞落马下，被乱蹄踏死。周无愧一条枪“噗噗”突刺，身边金兵纷纷落马，他也冲过路口。金兵本没把这四十多人放在眼里，只道一眨眼就能杀个精光，不料自己倒死伤百余。金军领队千户已奔到路口，怒声命令：“放箭！追！全部杀光！” 周无愧听到叫声，回头一望，只见金兵紧紧咬在后面，已全部抓弓在手。金人箭术精绝，若乱箭齐发，己方必有伤亡。想到此，周无愧猛地勒转马头，直冲回去。

很好看(｡･ω･｡)ﾉ♡

                                                （十九）才破千骑万骑围“射死这南蛮子！”千户大叫。路宽能容五骑并驰，便有五枝箭射到。周无愧挥枪拨打。第二轮箭又到，有一枝射中马左腿。马痛嘶一声，直栽出去，周无愧飞身跃起，落入敌群，一枪刺入一人咽喉。人马全拥在一起，他一拔枪，枪杆儿撞在另一人后脑，再往前一送，又刺死一人，二度抽回枪时，枪杆儿又撞中一人左臂。周无愧觉得长枪在密密麻麻人丛中使起来左磕右碰，实在不顺手，一扬手，掷入一人胸膛，又夺了一把大砍刀，左劈右斩，痛快淋漓。他不住踏着战马纵跃，直透敌阵，就象水落油锅，金兵立刻炸了窝。薛万平听得身后杀声震耳，回头望去，正看到周无愧掷枪杀敌，威风凛凛，不由得心中豪气冲天，大叫：“万安，咱们杀回去！”“好！”金万安欢叫，二人拨马回头。世杰几人紧紧跟上，世俊也要去，被秦嫣一把拉住，噘着嘴很不高兴。“兄弟们，咱们也回去杀个痛快！”来长远和阿伟也大叫回马，众人齐声呼啸，旋风般冲回敌阵。这些人虽然和周无愧相差甚远，可也个个都有一身武艺，无不以一当十，金兵纷纷毙命。那千户看得又惊又怒，正好薛万平一个弟子冲到身边，他长刀“唰”地拦腰砍去。那弟子挥刀“当”地架住，周围三杆长枪一齐刺来，他正要躲闪招架，可那千户的确了得，长刀飞舞不给他喘息机会，那弟子躲过两枪，第三枪“噗”地刺入他右腰，他大叫一声，千户长刀一落，从左肩直劈到右胸。周无愧听得惨叫回头，不由目眦欲裂，一阵狂风般直卷回去。千户听得身后大乱，回头一看，正是杀得部下人仰马翻那人，必须先把他砍了！想到此，拨马回头迎上。周无愧怒喝一声，半空扑击，一刀劈下，千户挺刀杆儿摚架。“嘡”地一声，精钢刀杆儿竟被砍弯，千户虽然膂力甚强，也挡不住周无愧深厚内功，虎口震裂。周无愧又是一刀，千户只能再挡。又一声大响，刀杆儿两断，大砍刀余力未尽，砍进千户头顶，一时间竟拔不出来。周无愧一脚把千户踢飞，尸身远远落下，胸口被踹得凹陷。周围金兵看得魂飞魄散。“阿坚！”薛万平悲声叫道，他已看见徒弟被杀。周无愧见他浑身浴血，胡须都溅上，通红着眼睛冲来，怕有什么闪失，连忙一手抓起那弟子尸身，一手又夺了一把刀冲杀，直迎上去。薛万平和他会合后，瞪视着徒弟尸体，浑身颤抖，突然厉声嚎叫：“杀！杀！”座下马直撞出去，挥剑乱砍。金兵已胆战心惊，掉头溃逃。薛万平穷追不舍，飞刀接连出手。众人赶上他，他大叫道：“刀！给我刀！”世杰赶紧递上。“杀！杀！”薛万平飞刀连掷，又杀了七人，众弟子也不住发刀。飞刀用尽，金兵也逃得远了，薛万平仍是打马追赶。“师兄，回去吧！”金万安拉往他马缰劝道。“杀！杀！一个也不放过！”周无愧道：“薛老哥，走吧，金兵主力很快就到，不能久留！”薛万平终于缓缓点头。“大家换上金兵的马，”周无愧叫道，“咱们的马跑了半夜，马力已不足，只会越来越慢！”众人依言换马，金万安带人收捡飞刀。周无愧牵了一匹马，把阿坚尸身放上。“大家每人再带一匹马，跑一阵就换骑！”金万安叫道。众人照做，接着赶路。再跑出半个多时辰，前面又是岔路，一路向前，一路向西。周无愧勒马，众人跟着停住。“小嫣，这次金兵来了十四万，关大哥本事再大恐怕也守不住，他深通兵法，不会以卵击石，一定已经带全城人撤到别的州县。你还是带小将先回娘家吧，金兵不会往那儿攻。我在雄武州办完事，就接了爹去找你，咱们都到江南去。”“我跟你一起去。”“不行，我们还得抓紧时间去取宝藏，如果被金兵追到，冲杀起来，就算你我不怕，小将怎么办？这回你千万听我的，保护好孩子！”秦嫣呆呆望着丈夫，眼圈儿忽然红了：“好，我走，你一定要当心。”“一定。”众人在眼前，周无愧不好怎样，只用力握握她手，又揽过孩子重重亲了一口：“小将，跟你娘去姥姥家，听话啊，爹过几天就去。”秦嫣和众人告别，打马跑上西边的路。西边再走三百多里就是军事重地峦峰城，三面环山，易守难攻，驻精兵三万，金兵绝不会去那里硬碰。秦嫣的娘家就在那里。“离雄武州还有一百二十里，咱们快走！”周无愧话音刚落，面色一沉。斜后方又响起“轰隆隆”的声音。众人赶紧打马飞奔。金军东路统帅正是四太子兀术，听说先锋一千兵马被歼六百余人，而对方只有四、五十个，不由恼羞成怒，命万户钦查率本部人马全力追赶，务必杀光这股“南蛮子”。周无愧一行全速飞奔，可跑出七十余里后，还是被追上。女真人从小长在马背上，出征时一般都是每人备两匹马，需要急行军，便二马轮骑。周无愧没有这方面经验，但薛万平、金万安等人在军营呆过，对此有些见闻，所以金万安让大家带了一匹多余战马，按说这样不应被追上，可女真人御马之术与宋人有些不同，生人骑生马，多少影响了速度。众人被追上这地方是一马平川，官道两旁都是半人多高的枯草，在大风中左摇右摆，再远些，是许多杂乱分布的矮山、沟坎。金兵乌云一样压来，乱箭齐发，攒射周无愧等人。他们虽然竭力拨打，还是有五个义军先后中箭落马。“卜兄弟、来兄弟、阿伟，咱们回去挡一下，薛老哥护着别人快走！”周无愧大叫。三人应着和他一起拨马，迎着箭雨冲回，打落两轮箭后，撞入敌阵，杀在一起。可此地地势平坦，他们四人把官道堵上无济于事，一部分金兵围住他们厮杀，其余的都从草丛中奔过，很快把薛万平等人裹在中间。四十余人被冲成几股，各自为战。

                                                （二十）连珠箭法狠穿胸周无愧觉得不妙，这样拚杀下去全得被困死，忙对身边三人叫道：“咱们快去会合别人，一起突围！”说着当先向离得最近战团扑去。杀进去一看，是黄风山义军，只剩了三人，还有两人受伤，被百余人围了几层，眼看就要没命。周无愧等四人撞进垓心，连杀二十多人，分四个方向把那三人护在当中，一齐往前冲。周无愧本来夺了两把刀在手，后来觉得四周刀枪铺天盖地，实在防不胜防，左手刀飞掷，砍死一个带金耳环金将，又抢了张旁牌（宋时称盾牌为旁牌）在手。七人向另一战团杀去。薛万平带着世杰还有三个徒弟，正在苦战。三名金将围着薛万平，看服饰是两个千户、一个百户。薛万平已抢了一柄长刀在手，挥舞盘旋，应付自如，可也无法照顾其他人。世杰独战两个百户长，还有两个弟子各斗一员金将，全占着上风，另一名弟子却很是危急。他被一员金将和十余个金兵围得死死的，那金将蛮力惊人，一把大斧上下翻飞，虎虎生风，那弟子只挡了一下，手中刀就几乎震飞，再不敢硬碰，还要留心周围金兵攻击，一时间手忙脚乱，苦撑到二十余招，金将看准机会，一斧横扫，逼对手硬挡。那弟子别无它法，咬牙迎上，“嘡”地一声，刀脱手飞上半空，“噗”地一下，左腿又被一个金兵挺枪刺中。金将挥斧劈下。突然银光一闪，一把飞刀直透金将咽喉。原来世杰斗着两个百户长，架一刀、躲一刀，左手发飞刀救了师弟。可这么一分神，两个百户长再次双刀齐落，世杰只来得及挡住一刀，另一刀砍中左肩！周无愧还离得挺远，突然大喝一声，旁牌脱手飞出，撞上一个百户长左肩，这百户长横里飞出，撞中另一百户长，二人一齐落马。来长远直奔那受伤弟子，双钩连划，杀了六个金兵，又勾起一把刀给他。卜盛斌催马前冲，银戟刺入一个缠斗薛万平的金将后心。阿伟挺钩镰枪刺向另一金将。薛万平压力顿减，“唰唰唰”猛砍三刀，那百户惨叫一声，右腿已被剁下。薛万平一提刀，再往横里一按，百户人头落地。紧接着阿伟也钩断金将咽喉。周无愧一纵身，跃向一个和薛万平弟子缠斗的金将，“砰”地一脚把他踢飞，正撞在另一金将身上。他落在金将马上，招呼那两个弟子聚拢，然后一齐杀入另一战团。可惜已来得晚了，枯柴沟人马全部阵亡，红巾军也只剩二人。“万安、世俊和文强呢？”薛万平叫道。众人一直未看到金万安和薛世俊。文强是薛万平徒弟中的一个，也不见了。金兵又四面围上。“你们快走，我去找人！”周无愧叫道。“大家一起去！”世杰道。“不行！薛老哥，快带他们走！我要操心你们，就没法找人，想全死在这里吗？！”周无愧厉声喝道，眼看金兵一层层围上，再晚些就很难杀出，不禁心急如焚。“我们走！”薛万平大喊一声，当先冲去。阿伟护左，卜盛斌卫右，来长远断后，一行十三人向前冲杀。突然有一枝箭飞射来长远后心。这人敢在乱军丛中放箭，显然箭术极精，有把握不会误伤已人。听得风声，来长远头也不回，右手钩向背后奋力抡了半圈儿，那箭被撩飞，可他臂膀也震得发麻，暗道这人好力量！弓弦又响，这次是两声，可间隔极短，听起来和一声没什么区别，尤其是乱军之中，杀声、马蹄声震耳，又不只一人在放箭，这弦声又有谁听得清。来长远知道这箭手厉害，本该扭回身挡箭才保险，可苦于周围金兵兵刃交加，他只能一钩忙着挡架，另一钩仍是反撩，击飞来箭，突然感到还有一股箭风，发觉时已近后心，再想挡已经晚了！原来射箭那人使出连珠箭法，极快速连发两箭，后箭几乎是贴在前箭箭尾，若听风声就象只有一箭。来长远猛往前一扑身，可哪里躲得过，第二箭透入后背！“来兄弟！”周无愧嘶声大叫，打马追上。来长远一歪要摔下马去，被他扶住。前面的人回头看见，都心痛如绞，勒马就要杀回。“不要停，快走！”周无愧喝道，大刀抡处荡开七、八件兵刃，回手砍死两个金兵，然后才有功夫看一眼来长远伤势，只见他伤在心下三寸，这一箭直钉进去，差点儿就从前面穿出，能不能活下去谁也不敢说，他已陷于昏迷之中。

                                                   （二十一）重重敌阵难杀透弓弦又响。周无愧拧身挥刀，接连扫飞连珠三箭，放眼望去。后面一箭之遥，一条大汉手握强弓，这人坐在马上比别人高了半头多，如寺里的金刚塑像一般，凶神恶煞。他身后飘扬一杆大旗，左右簇拥六、七个将官，正是万户钦查。他远远和周无愧对视一眼，只觉那人目光锐利如刀，不由骂道：“南蛮子，狗眼好亮，看我废了你！”说着取箭搭弓。他早下令命手下不要挡在前面，所以才能肆无忌惮放箭。周无愧看清射箭人后，杀气满胸，可极力压制，决定把众人护送出去再说。他几下扫开袭来兵刃，回手一刀劈了一名金兵，挑断其腰间丝绦，刚要用它把来长远绑在马上，突听背后风声劲急。钦查箭术的确精绝，二箭直奔周无愧后脑，取的正是他眼睛正后方，不差分毫，若是射中，一定从双眼透出。周无愧又挥刀击落双箭，把来长远绑在马上，一拍马臀，让他插进众人当中，“保护好来兄弟！”说着又狠狠盯了一眼钦查。钦查恼羞成怒，他是有名的神箭手，可刚才用三箭才射中一人，如今这虬髯汉子又若无其事挡下五箭，叫他脸往哪儿放？“别里达、多斤、寇西洪！”他叫道。“在！”“在！”“在！”三员金将应道。“带人把南蛮子杀光，把那臭胡子留给我！”三将齐声听令，招呼了四、五百人，呼啸扑去。周无愧看见三员金将气势汹汹而来，知道那万户已派出身边精兵猛将，肯定比一般金兵难缠。“世杰，你来断后，看到金将别让他近身，用飞刀射他！”周无愧叫道。断后任务十分艰巨，凭世杰武功差得远，可实在已无人可用。周无愧拨马回头，迎着金兵冲去。三员金将快马疾奔，怪叫声中已到眼前。周无愧一刀砍向多斤，多斤使一杆三股叉，“嘡”地架住，二人战马眼看要交错冲过，周无愧左掌横推多斤腰间，多斤反应迅速，用叉柄一遮。周无愧“砰”地击在叉杆上，多斤已冲了过去，撇下周无愧不管。其余二将已赶在多斤前头，直奔薛万平等人。周无愧哪能让他们追去，正要拨转马头，金兵重重围上，他大刀挥了一圈儿，荡开十余件兵刃。这么一耽搁，三个金将已去得远了。周无愧心急如火，大喝一声跃离马鞍，踏着金兵头顶直追。金兵没想到有人会在上面走路，等举起刀枪扎刺，周无愧身法何等快捷，早已掠了过去，连衣角都未沾到。多斤听得身后一片“在上面！”“在头顶！”的叫声，回头正看到周无愧。周无愧一刀从半空劈落，多斤横叉往上一挡，兵刃相击，火星迸溅。周无愧左脚一点多斤马头，落下身形又起，右脚飞踹多斤胸口。多斤右膝在马侧腹一顶，那马久经训练，向左横跨，周无愧一脚落空，暗道这金将果然有一手。多斤已一叉横扫他腰间。周无愧使“千斤坠”身法急落，叉柄从头上掠过，他双脚已落地，左手一扯多斤腰间丝绦，右手刀往上一推。多斤被拽得一弯腰，忽见雪亮刀锋扑面而来，叫一声都来不及，“噗”地被抺了脖子。周无愧突觉寒风扑背，左手向后一抡，多斤尸身已盖在背上。背后一刀直砍入多斤身子。周无愧猛往前冲，原来那刀把尸身劈成两半，势犹未衰，足可把他砍伤！饶是闪得快，衣袍后背还是被刀划破。偷袭的正是万户钦查，他见周无愧躲过，急忙催马赶上，又是一刀全力劈下。周无愧不想和他缠斗，头也不回，反手把砍刀扔出，猛跃上前面一金兵战马，一捏金兵后脖，扬手向后掷出，另一只手已夺过他手中长枪，奋力投向前方金将别里达。钦查挡飞周无愧掷来砍刀，忽见一金兵飞来，直撞自己，急忙右手松刀，往上一托，向斜一推，那金兵落在另一金兵马上，毫发无损。别里达眼看就要追上那十几个敌人，怪叫一声，催马更快，他旁边的寇西洪也不甘落后，二人齐头并进。世杰一扭头看在眼里，手中刀叼于口中，两把飞刀掷出。突围这一段时间他已连杀三将，都是用的一般掷刀手法，别里达、寇西洪不是等闲之辈，这一套用在他们身上浑如小孩儿游戏，可世杰已精疲力尽，又受了伤，根本无力使出“七星刀”派暗器手法。寇西洪手中刀一扫，飞刀直上半空。别里达也击落飞刀，得意叫道：“小南蛮，本事太差！”寇西洪咧嘴大笑，正要搭茬儿，忽听别里达一声惨叫，急忙侧头一看，只见一个枪头从别里达前胸冒出。饶是寇西洪胆大，也吓得毛骨悚然，张大的嘴忘了合拢。别里达一翻白眼儿，栽下马去。周无愧枪投别里达，人也跟着跃出，随手又抢了一把刀，很快逼近寇西洪。“就是这南蛮子杀了别里达将军！”“真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多斤也是被他杀的！”“他已在阵中杀了几个来回，简直不是人！”金兵纷纷叫嚷，已被周无愧神威慑住，都不敢靠近。寇西洪听得众人言语，心中也怯了，拨转马全神戒备，一边对身边精兵叫道：“谁杀了这南蛮子，赏银三百两，漂亮姑娘五名！”金兵一路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稍有姿色的女人就掳在军中，漂亮的全被军官霸占，平常士兵难得沾上。如今听得有这好事，便有许多胆大的，呐喊一声，把周无愧围了个铁桶一样。

                                             （二十二）万马军中殴主帅周无愧仍使出惯用的不顾三方只攻一面，直撞入东侧，右手中砍刀飞舞，左手劈面抓了一个金兵做盾牌，前遮后挡。只听这金兵不住惨叫，才一会儿已身中数十刃，血肉模糊，死得其惨无比。周无愧连杀十余人，别人吓得心惊肉跳，发一声喊，四散奔开。他又冲入南面，如法炮制，杀了个落花流水。其它两面见他如此神勇，立时怯了，只用刀枪在那里挥舞，嘴里叫嚷：“杀了他！”心中却道：“谁上谁傻。”“让开！”只听一声大喝，北面金兵潮水般一分，一匹大宛宝马直冲而出，马上正是钦查，大叫：“我来取你狗头！”一刀劈下。他这刀足有一尺宽，刃薄背厚，十分锋利，再加上神力惊人，可把人剁成两段。周无愧不躲，反而迎面冲上，手中刀反手一攥，刀背贴臂，一抬，正架住钦查刀头，“呛”地震响，刀锋竟被那大刀崩缺一块！钦查长刀受阻，眼看要被对方欺进，忙双腿一夹马腹，马嘶鸣直立，前蹄向周无愧踏落。周无愧急退。以他出手之快，随手一刀足可豁开马腹，可宝马无辜，何必杀它？这样一来又退入钦查长刀范围。钦查见此人一眨眼就能欺近自已身边，极为震惊，再也不敢大意，长刀舞得“呼呼”作响，刀光织成一张银网，周无愧竟寻不到破绽攻进，又知对手力大，不敢和他硬碰，只好向后退去。周围金兵看出便宜，十几件兵刃直逼过来，周无愧再退便要撞在刀枪尖儿上，往左右闪也是一样，前面钦查的刀网正急追而至。众人都认为他死定。他突然大喝一声，砍刀脱手掷向钦查，身形扑向左面，双手一叼一甩，两枝判官笔射出，各缠上一柄长枪，双膀一抡，持枪金兵拿不住兵器，长枪被周无愧抡了半圈儿，荡开其余兵刃。钦查刀锋一挑，撩飞周无愧掷来砍刀。周无愧飞身跃起，左判官笔抡起长枪，直砸而下！钦查挺刀一架，枪被弹起老高。周无愧自空落下，左手松开判官笔，抓住被笔链缠着的长枪枪杆儿，向下一送，长枪刺入地里，他身子便悬空，正对钦查马头，同时右判官笔甩掉长枪，笔链蛇般一扭，笔尖儿直点钦查咽喉。钦查见敌人又攻进身边，惊而不乱，双手下压，刀杆儿把判官笔挡下。周无愧招出连贯，腰一拧，右腿猛扫钦查脑袋。钦查大惊，猛往后一仰，用力过大，后脑勺儿直贴到马臀。周无愧右手用力一按大宛宝马马头，借力跃在半空，把插在地上长枪拔了出来，抡了多半圈儿，周围金兵被划伤一片，然后他手腕扭了两扭，判官笔从枪上松脱，猛地一抡，向钦查劈面砸下，同时身形急落，一脚踏马颈，另一脚踏住钦查大刀，刀杆儿把钦查上身牢牢压住。钦查刚要挺起身，已被周无愧踏住，以他现在姿势根本无法闪躲，亏他反应快，右手松刀，臂膀急抬，往头上一遮，判官笔结结实实砸在小臂，若不是穿着铁甲，臂骨便粉碎了。判官笔弹起老高，甲片乱飞。周无愧眼看就可要了钦查性命，突然两刀一枪同时攻到。钦查自恃武艺高强，飞马直取周无愧。他的马快，把身边三员猛将落在后面。三人此时才赶上，刚好救了主帅性命。这三人都十分了得，出手配合恰到好处，周无愧若不应招必定受伤，而且脚下钦查探手要拧他脚腕，他只得舍了钦查，飞扑一员金将。钦查这才缓了一口气，挺身而起，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受周无愧扑击金将胁下已挨一笔，掉落马下。钦查看得心惊肉跳。周无愧落在金将马上，手挺金将长刀，眼光“唰”地又射在他身上，随手挡开攻来一刀一枪，直冲过来。钦查已胆寒，拨马就跑。周无愧奋力穷追。

                                            （二十三）乱箭专克猛英豪钦查马快，转眼落了周无愧三丈，取弓掣箭，回头就射。周无愧不敢轻视他箭法，挥刀挡落，这么一缓，钦查已奔入手下精兵中间，大叫：“放箭！射死他！”周无愧再勇猛也忌惮乱箭齐发，拨马向斜里冲去。金兵无人敢当，竟给他让出一条路来。钦查见他跑了，心中已有计较，派出十几个金兵四处传令：见到周无愧不要近战，散开后用乱箭射死。周无愧四处冲杀，始终找不到金万安、世俊和文强，心中一凉，暗道：“这三人一定死了。”此时金兵已几次三番乱箭射来，弄得他十分狼狈，马被射死两匹，左肩也被一箭擦过渗出血来。他不敢再久留，又抢了匹马，向薛万平等人杀出方向追去。遥遥看见薛万平等人，他心中猛地一痛，后悔不该去找人。这些人武功虽然也不弱，可毕竟不如他悍勇无比，能震慑敌胆。一共有十二员金将围杀薛万平、卜盛斌、阿伟、世杰和他的两个师兄弟，他们自顾尚且不暇，哪还能够兼顾他人，所以别的义军全部战死，世杰的一个师弟也死了。薛万平力敌四人，苦苦支撑。卜盛斌顶住三个，左肩已负伤，不能用戟，抢了一把短柄手刀，很不顺手，险相环生。最要命的是，二人还要左右夹护住昏迷不醒的来长远。阿伟虽然只接战两员金将，可这二人是其中最厉害的。世杰已负伤，应付一将都觉困难。另两人各战一将，也是落尽下风。“七星刀”派各人的飞刀全用光了，一切只能靠手中兵刃。周无愧再晚到一会儿，未准还有人活着。金军又何尝不损失惨重，遍地兵士死尸不说，戴金、银耳环的将领就有七个横尸马下。周无愧马走如龙，长刀电闪，掠阵而过，连斩薛万平、卜盛斌、世杰身边三将。他平时虽不用刀，可和“八大刀魔”死战过两次，对刀法已很有心得，而且他出手极快，如狂风飞卷，内力深厚，刀落千钧，金将哪里挡得住。薛万平见救兵来到，转眼间少了一敌，神威大振，呼喝一声，砍翻一将。周无愧又兜了一圈儿，再杀与阿伟接战一将、与薛万平弟子厮杀一将，震惊全场。“咱们杀出去！”他趁机一挥大刀，众人一齐催马前冲，金兵披靡。“周兄弟，找到万安他们了吗？”薛万平见周无愧单身而来，明知不会有希望，可还是忍不住问。“没有……他们可能杀出去了。”周无愧道，连自已都不相信。薛万平沉默，隔了一会儿突然大声呼喝，抡刀乱剁，状如疯狂。金兵被砍翻两个，都怕了他这样子，纷纷闪开。周无愧觉得说不出的愧疚，仿佛那三人下落不明是他责任。钦查气急败坏，带着身边五百精兵奋力追赶，一路喝令金兵闪路。这五百人骑的都是好马，很快追上周无愧等人，羽箭飞蝗般射来。周无愧早转回身，倒骑马上，大刀盘旋，乱箭纷飞。钦查一边指挥放箭，一边令周围金兵把箭交给放箭的五百人。这五百人排成十列，第一列射出箭壶中所有箭后，立刻左右分开绕到队后，接过旁边金兵递过羽箭，然后是第二列、第三列……这一来周无愧一人哪里护得住全队，阿伟和薛万平急忙移动到两侧帮忙。三人已冲杀半天，全精疲力尽，每人每次要挡十六、七箭，谈何容易，而且这箭几乎全无间歇，连缓一口气功夫都没有。钦查还不住亲自放箭，每接他强劲一箭，双臂就是一震，没多久三人便手软筋麻。周无愧两战刀魔何等凶险，也未象今天这样生出绝望：“难道要命丧在此？”

                                         （二十四）伏兵一起天地惊前面地势又变，无边野草到了尽头，官道左面是十几丈高的山壁，右面是一片密林。大队人马又只能在官道上奔驰，钦查令六个弓箭手排成一列，他自已和这六人一齐发箭，总是两三枝地连珠射出。放箭之人虽然少了，可六人都是精选神箭手，周无愧等人压力一点儿未减轻。金兵从平川收拢在官道上，如一条长龙般蜿蜒。左侧矮山连绵八里多长，金兵后路也进入这一地带时，周无愧一行已将近冲出山口，后面又是一马平川，那时金兵弓箭手再度展开，以他们三人体力已无法顶住，其他人全部带伤，难以应付乱箭，他们八人都会被射成刺猬。阿伟突然大叫一声，原来钦查连珠三箭射向他，他已手软无力，挡开前两箭，震得两臂发麻，钩镰枪几乎把握不住，挡第三箭的力量自然小了不少，箭本射他胸膛，被拨得一歪，“噗”地插入左肩。“完了！”周无愧、薛万平和阿伟这么想时，突然听到一阵“轰隆隆”巨响，左侧矮山顶上滚下无数大石。“关大哥！”周无愧脑中念头一闪，只觉气力猛增，大喝一声，用尽余力，把又一轮箭挡飞。此时金兵已乱如被捅蜂窝，第一排弓箭手被砸倒四个，钦查躲得快才未被击中。周无愧八人已冲出山口。乱石纷落，金兵眨眼间被砸翻大半，剩下的都逃入密林。矮山上立起密密麻麻人影，全是宋军。“是关大哥！是宋军！”周无愧狂喜大叫。八人除来长远昏迷不醒外，都感到再世为人一般，只觉寒天、矮山、秃林、野草，处处都美极，无一丝萧索之意。向山头遥望，只见一个穿鲜红披风大汉抬手中红缨枪指挥杀敌，叱咤风云的雄姿让人心荡神驰。“关大哥！”周无愧叫道，这一次运了内力，浑厚声音四野皆闻。红披风大汉向这边一扭头，悠长声音响起：“二弟，等杀完金贼，咱们再相聚。”“他就是关鸿？”薛万平问道，嗓子已嘶哑。“对。”“果然是良将。”薛万平道，突然一晃，栽下马去。周无愧眼明手快，飞扑下马，在离地半尺处把他接住，可也一个侧滚，两人一起摔倒。毕竟太累了。周无愧本以为薛万平是脱了力，可仔细一看，才知他右胁不知何时中了一刀，苦撑到现在，知道安全了才倒下。周无愧不由心中一痛，觉得这老人无比可敬，连忙给他上金创药、包扎伤口。别的人也滚鞍下马，互相包扎伤口。周无愧劳累已极，不管地面冰冷，仰天躺倒。卜盛斌查看来长远伤势，见他仍然昏迷，可还有气息。那一枝箭深深插着，不敢替他拔出，只好等到了雄武州，请了好大夫再说。他们已经脱险，那边金兵却入了地狱。钦查随部下逃入林中，突听响起一片惨叫，原来地上挖了好多陷坑，许多金兵失足跌进，坑底全是削尖木桩。“关鸿！你这该死的南蛮子！”钦查喃喃道，身子竟有些发抖。

                                      （二十五）一万敌寇几个回？五年前金将亶突化率兵七千攻打雄武州，钦查就在其中，还只是个千户。那时关鸿手下只有三千兵马，金兵却大败，亶突化被杀，钦查奋力冲出，一同逃生的只有十六人，至今想起心有余悸。钦查命身边几个金兵四处传令：用兵刃探路，迅速穿过树林集结。然后他召集附近金兵一百余人，不停用刀枪插地，小心翼翼前行，林中却再无陷阱。这样战战兢兢走了一阵儿，身边人越聚越多，差不多五、六百样子，其中多半带伤。看着这些残兵败将，钦查黯然神伤。好容易看到了树林尽头，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小跑儿起来，可怜这些马上精兵，为了逃命，早已弃马，只有钦查舍不得自己宝马，一直牵着。钦查自持身份，身边、身后金兵都跑到他前面，他仍是走着，可也加快了脚步。突听一片惨叫传来，刚跑出林金兵纷纷逃回，好多人身中数箭。关鸿这次伏击带了六千人，三千布在山头，另一半由副将带领，守在林后，见金兵逃出，便乱箭射杀。钦查命逃回林中集结，只剩二百余人。前后无路，难道要命丧在此？他绝望想道。“林中人听着，放下武器，出来投降，可免一死；若再顽抗，杀个干净！”宋军在喊话。金兵中许多人动摇。“不要信这鬼话，南蛮子恨我们入骨，若是降了，一定割鼻挖眼，生不如死！”钦查恐吓道。众金兵不由毛骨悚然。“万户，现在怎么办？”一个金将问道。“只能等……四郎主大军随后就到，那时把南蛮子斩尽杀绝！”“可南蛮子会不会现在冲进来？”“他们不敢，面对面厮杀，南蛮子讨不了便宜。”钦查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打鼓：已方已没剩多少士卒。突听身后林中有响动，众人大惊，好多人失声叫喊，却见一个金兵披头散发、摇摇晃晃走来，看到自已人，一屁股坐倒，喃喃说道：“幸亏林子里面没埋伏，要不死定了。”钦查心中一动，喜道：“咱们从林子里面往回走！”他带残部插回林中，向来路行去，一路上又收拢了三百多逃散士兵。这样走出三里，果然平安无事，众人放心急行，突然又是一片惨叫。原来关鸿早预想金兵逃亡路线，在林子一半处又设一道埋伏线。只见金兵有的摔落陷坑，尖桩透体；有的蹚到布在地上绳索，连在暗处的铁弩射出，立时命中丧命；有的踏入绳套中，忽悠一下倒吊上去，上面已安好削尖木棍，登时撞个正着。转眼间又死伤百余人。钦查几近疯狂，抡着大刀乱砍，树枝纷纷断落。众人仍以兵刃探路，可前面再没有陷阱、机关。终于接近另一面林边，已能看到林外的萧萧野草，可众人在林边遇过埋伏，谁也不敢大意，伏着身出林，在野草中走了半里，周围除了腿脚擦在草上的“沙沙”声，再无动静，这才放心。钦查长出一口气，环视身边，几乎落下泪来：来时雄兵一万，回去残兵五百，这如何交待？“放箭！”一个宏亮声音响起。前方野草中冒起许多宋军，当先一人身材高大，红色披风风中微扬，正是关鸿。他带了两千宋军又赶到这里埋伏。宋军每人端着一张能发十枝的连珠弩，铁弩如飞蝗，惨叫又起。金兵割草一样倒下，眨眼只剩几十人，惊叫着回头奔逃。“杀！”关鸿大喊一声，当先冲去。

                                            （二十六）兄弟重见英雄会周无愧略微歇息一下便上了矮山，招呼一个宋兵，让他带薛万平等人先进城，请大夫替他们治伤。看他们上马向前行去，他便下山，要钻入林中，忽听背后有人喊：“周二爷，等等！”他回头一看，一个宋军头领正一面招手、一面跑来，便回身迎上。“周二爷，林子那儿有好多陷阱，您可要小心。”那头领把陷阱、伏弩等位置告诉了周无愧，周无愧谢过他后，从安全处进入树林，在林中穿梭了一阵儿，杀了三十多个金兵，却没找到钦查。正行间，突然望到前面一个人影晃动，看服饰是个千户，急忙飞步追去。那人听到声音，猛地回身。周无愧不觉一呆：这人相貌英俊，神情威武，脸颊白皙中透着红润，看样子只有十七、八岁，怎会当上了千户？那人见来了敌人，一刀砍向周无愧脖颈，使的居然是刀背，似乎只想把他击昏。周无愧因为一呆，再加上那人刀来好快，竟然躲闪不及，抬右臂一挡，刀背击在袖中判官笔上。他抢的那口大刀扔在山口外马旁，忘了带来，可此时已不在乱军中冲锋，便也用不着，当下手腕一刁，本想捏住刀背，再一扯便可把刀夺过，可刚要触及刀上忽然醒悟：对方是用刀背攻击，这一捏岂不抓在刀刃儿上，赶紧缩手。那千户见周无愧臂上挨了一下却若无其事，也是一惊，忙运刀飞劈，一连就是六招十三式，刀光霍霍，竟隐隐有风雷之声，居然是长沙武林名家陈氏的风雷刀。周无愧见对方使出真本事，不敢怠慢，连退三步，判官双笔扯在袖外。此人修为竟已和当年风雷刀掌门人陈至刚不相上下，八大刀魔的五魔和他交手也不见得能取胜。风雷刀法使出后周围六、七尺全是刀光，可周无愧一步退斜左，两步退斜右，全是攻势最弱地方。那千户见周无愧脚步微移，便让开自己威势无匹六招，心中悚然，急忙三个碎步追击，又劈出八招。这回已换了刀刃儿，因为他知道遇上高手，不败便是好事。刀光乱闪，刀风呼啸，却无一刀碰在周围树上，刀法实在精湛。周无愧不急于反攻，又退四步。那千户又使一招“惊雷击顶”，刀向顶门直劈下来。周无愧突然出手，双笔齐甩，左笔笔链缠上刀尖儿，右笔笔链卷住刀身，“嗨”地一声，左手向左、右手向右，猛力一分。那千户只觉一股大力猛地一绞，刀立时脱手。周无愧飞起一脚，足尖儿点中他腹部“商曲”穴。千户向前栽倒，周无愧在他胸口一推，支住他身子，问道：“你怎么会风雷刀法？”千户把眼一闭，一声不吭，一副要杀要剐听便样子。周无愧知道再问也是多余，一拍他肩膀，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轻易取胜，因为我和风雷刀掌门陈至刚切磋过，对风雷刀法熟悉得很，你的老底儿全露了，能不输么？”那千户已真正悟得武学真味，以他的武功，就算碰上熟知风雷刀法的一流高手也不难取胜，因为敌手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使什么招数，可周无愧是高手中的高手，千户手一抬、脚一动，他就能看出会是哪一招。周无愧找不到钦查，只得作罢，扛起这千户走出林外，立刻有宋军迎上接过，用绳捆了。周无愧问宋军：“关通判在哪儿？”“上那边儿伏击金兵去了。”宋军一指周无愧等人来路。周无愧怕自己追去会影响作战，便留在原地帮宋军捡拾兵器，从金兵尸体上卸下盔甲，然后绑到金兵战马上，还不时找到一些金银珠宝，想来全是金兵一路抢掠来的。    没过多久，忽听来路上宋军欢叫，周无愧回头望去，只见关鸿在乱石中跳跃行来，右手绰枪，左手提着一颗首级，跟随宋军都抱着刀枪、扛着铠甲、背着弓箭，得胜而还。周无愧飞步迎上。关鸿把首级交给一个宋军，和周无愧抱在一起：“好兄弟，一年多没见，想死我了！”“大哥，我也想你呀！”两人分开后，关鸿战袍上蹭了不少血迹。他看了看周无愧身上，只见一件外袍全被鲜血染红，周无愧却没有受伤样子，显见都是金兵的血，不由笑道：“好！在千军万马中纵横驰骋，毫发不伤，只有我这好二弟才行！”

                                                （二十七）十三万大军压城来这时身后宋军左右分开，一个探子在乱石中快跑而来。“报！关爷，金兵东路主力离此三里，北路军在离此七十里折向西，攻打青县。”“知道了，再去打探。”探子应声去了。“青县物阜粮丰，北路金兵一定是去夺粮。”周无愧道。“是呀。”关鸿沉重地一点头，然后叫人传令：“立刻收兵，回城！”青县绝对挡不住四万大军，雄武州凭八千兵士要对抗九万兵马，又何尝不危急，哪有余力援助他人，只好各自为战了。宋军都跨跃乱石奔行，忙而不乱。有一个宋军吹起号角，藏在山后的马匹由一百宋军赶着，聚集到山口。兵士纷纷上马，向雄武州奔去。“大哥，那首级是万户的吧？”周无愧问道。“对。这金将还真有点儿份量，居然能接我十七枪。”“杀得好！若让他跑了，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兄！”周无愧恨恨道。“怎么回事？”周无愧把一路经历约略说了。他和关鸿跑在军队后面，不用担心别人听到。“在乱军中还能幸存这么多人，已经不错了，你用不着负疚。”关鸿安慰道。周无愧默默点头，忽然精神一振，道：“这一仗金兵有逃掉的么？”关鸿笑道：“抓了几十个，剩下的杀个一干二净，一万人我还吃得下！”他这话说得未免满了些，金军主力到后，从乱石下和林中共找出三十七个负伤未死之人。“兀术手里还有九万人，再加上北路四万也很快就到，十三万大军，雄武州就是铁打的也难守啊。”关鸿叹道。“那何不先退一下儿？往南百里就是韩林府，城高墙厚，有精兵四万，防守绝对没问题。”“我也这么想。金兵往这边来，不论去哪儿都要经过雄武州，可是周围州、府城池都很坚固，兵马又多，暂时放弃雄武无关大局，如果拒守，反而赔上一城人性命。所以我一听说金兵大军往这边杀来，立刻发了道紧急公文，向枢密院请示，可昨天这帮狗娘养的居然传下金牌，让我死守！守不住就砍我脑袋！”周无愧想起昨天那个铺兵，这才知道金牌传的是这命令，不由怒骂：“这帮狗杂碎，该打不准打，该退不许退，抽得什么疯！”“我身为朝廷命官，守土有责，战死也无怨言，可城中三万多百姓何苦把命赔上？昨天我已晓谕全城，让百姓到韩林府去避难，可走的全是富户；一般百姓穷得很，如果没有官府出面照应，到了韩林府也是流落街头，难免冻饿而死，还不如呆在这里！”关鸿言至此满脸悲愤，接着又苦笑道：“再说他们对我太有信心，认为有我在，城就不会破，其实……唉，说也无用。对了，咱爹身子硬朗得很，回到城里，你一定要劝劝他，去韩林府避一避。”“一定。”关鸿又问秦嫣和小将，知道去了峦峰城，这才放心。“啊呀！”周无愧突然失声叫道。“怎么了？”关鸿急问。“我来的路上碰上过好几千难民，是从淮西逃来的，大部分是步行，都落在后面，全得被金兵堵上！”“唉，那就凶多吉少了。我只有八千兵，自顾不睱，若去救人，那是找死。”“我知道。”二人黯然。又奔出一段，路西出现一条岔路，关鸿用马鞭一指：“杨县也挡不住大队金兵，我已令知县带全县军民藏在附近铜山的山洞里，应该不会有事。只可惜山洞虽多，装一县之人已是勉强，否则把雄武州妇孺老弱送过去多好。”雄武虽是一个小州，可也下辖四县、十七镇、许多村子，关鸿身为通判，与知州姚谦共同处理政务。再奔出二十多里，到了雄武州，军队入城，关鸿和周无愧直奔州衙，见到姚谦，叙说了战况后，回到通判府。三个城中名医已被请到，来长远背上的箭已取出，面如白纸，呼吸微弱，仍旧昏迷不醒。周无愧急忙向大夫问来长远情况，一边接过关鸿递来的一件外袍，要更换身上的，谁知血迹直透进里面，棉袍也沾染了，关鸿又去拿了件棉袍。“不好说，就看他的命大不大了。”第一个大夫回答周无愧。“听天由命吧。”第二个道。“若是一般人早就死了，多亏他筋骨强健，才能撑到现在，可依我看，唉……”最后一个年纪最大，最有名气，却估计得最坏。

                                                   （二十八）审问俘虏“这么说几位都没办法了？”周无愧问道。三人颔首。大夫走后，周无愧对关鸿道：“大哥，我一路劳累，想歇息一下，有事咱们明天再谈吧。”关鸿说声好，转身出门，去布置守城事宜。周无愧满身血迹，叫关府仆人烧水，仔仔细细洗了两遍，换上干净衣服。关鸿已替他们一行八人各自备好房间，由于来长远伤势严重需要照顾，卜盛斌和他住在一起。“卜兄弟，我要替来兄弟疗伤，有劳你守住门口，别让任何人打扰。”周无愧来到二人房间。卜盛斌答应着走出。周无愧脱去外袍，双腿微微叉开站立，深深地吸气、呼气。“小哥儿，周无愧在里面吧？”门外有人问。“在，可他现在不能见客，你等会儿再来吧。”卜盛斌说。周无愧一听这熟悉声音，心头一热，飞步跑向门边，开门跳出，低声叫道：“爹！”“无愧！”周屠户大眼一亮，两个大巴掌一伸，把周无愧捏个结结实实。他和周无愧一样魁梧，络腮胡子仍是黑漆漆，无一丝老态。“爹，小声点儿，里面有人受了重伤。”“知道了，”周屠户立刻压低声音。“爹，您先回去吧，我要替朋友疗伤，明天去看您。”“你忙你的，我在旁边看着还不行么，放心，我不会给你捣乱。”周无愧想想，道：“那您可不许跟我说话，也不能弄出响动。”“行、行。”父子二人进屋。周无愧上床把来长远轻轻扶起，成坐姿，自已在他身后盘膝坐好，双掌贴其后心，闭目凝神，全心运功。周屠户坐在椅上不动，直呆呆看着儿子，眼中露出一股慈母般柔情。周无愧额上渗出汗来，越来越多，聚成大颗，不住滴下。周屠户看得攥紧拳头，担心已极。周无愧脸庞越来越红。周屠户嘴唇张了张又闭上。周无愧突然双眼一睁，神光暴闪，整间屋似乎都亮了亮，接着便渐渐暗淡下来，深深喘了两口气，把来长远轻轻放平躺好，轻声道：“爹，行了，咱们出去吧。”不过半个时辰，周无愧却象大病一场，显得说不出虚弱。周屠户不由去搀他。周无愧笑道：“爹，不用，我没事儿。”周屠户触到他衣上，只觉得湿漉漉的，象淋了雨一样。周无愧脸渐变苍白，来长远的脸却红润了，呼吸也粗重了许多。周屠户一挽儿子胳膊，半扶半架往外走，到门外后，周无愧教卜盛斌进屋好好休息，然后和父亲一起去自己房间。周屠户跑去拿了一套内衣、一件棉袍，让儿子换上。“爹……”“什么也别说，你先好好儿歇歇。”周屠户把儿子推倒床上。 关鸿在四门布置好守城事宜，带了十个亲兵来到州衙。知州姚谦知道他要处理军务，于是遣散衙役。两人一左一右并坐大堂之上。“张瑞，把那千户带来。”关鸿下令。亲兵头领张瑞应声带两人去了，不一会儿，扛着被周无愧抓的千户进来。关鸿走下堂来，解开他穴道，用女真语问道：“你叫什么？”那千户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用汉语道：“钦英泰。你是关鸿？”他的汉语说得极为准确，和宋人没有区别。“对。”关鸿觉得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英雄一眼就看得出，在雄武州，穿着官服的英雄只有你一个。”